第2章

季迦葉伸出手。

餘晚不明所以,尴尬的往後一避——

男人好看的手指已經勾起她脖子裏藍色的絲帶。順着滑下來,季迦葉兩指捏起那塊胸牌——那個垂在餘晚胸前、已經被他盯了很久的玩意兒。

餘晚心底驀地一沉又一慌,幸好這人視線往下一瞥,便輕飄飄松開手。

胸牌重新墜下來。

像是從雲間穿過,墜到餘晚小腹上,又硬,又冷。

餘晚身體一僵,就聽季迦葉淡淡開口:

“餘小姐。”

“你說——”雙手插回兜裏,他笑,“你是不是有點蠢?難道,我也要稱呼你佘小姐麽?”

季迦葉的聲音聽上去有種特別奇妙的質感,呢喃而輕,仿佛春日裏被風吹拂的飄起來的松軟棉絮,戲谑卻又充滿玩味,锱铢必較,偏偏還夾雜着一絲男人對女人逗弄的意味在。

餘晚直視他。

靠的這樣近,終于将這人看清了些。涼薄的金絲鏡片後面,是一雙狹長而冷的眸子,好似一池寒潭,幾乎沒什麽溫度。

薄唇抿着,一點點斂起笑意,季迦葉下巴微擡,徹底俯視餘晚。男人冷硬的氣息強悍壓迫下來,餘晚不自在的垂眸。

站在被太陽直曬的會客室裏,她脖子裏還殘留着這人手指不小心刮過的觸感。

很涼。

明明這鬼地方又悶又熱,像個蒸籠,可季迦葉指尖涼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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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涼意宛如一尾蛇,自她的脖子纏繞、蜿蜒開,越纏越緊。

餘晚身體慢慢僵直。

眼前仍是明晃晃一片,失去男人瘦高身影的遮擋,愈發刺目。遠處廣場上的鐘不疾不徐敲了十二下。這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滑膩膩的汗從額頭上滲出來,她幾乎動不了。

包裏,手機嗡嗡震了兩下。

應該是短信……餘晚眨了眨眼,回過神,季迦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她轉頭,仍是長而幽深的走廊,繁複細碎的燈光照下來,哪兒有什麽人影在?就像個夢。餘晚微微一滞,劉業銘說:“餘小姐,這邊請。”他遵從季迦葉的吩咐,送客。

餘晚默了默,對劉業銘說:“今天實在抱歉。”

“餘小姐客氣了。”

劉業銘送她到電梯口。一路走來,偌大的套房空無一人,地毯很軟,踩在上面無聲無息。

進電梯前,餘晚再度道歉:“請務必向季先生轉達歉意。”

“好的。”劉業銘依然恭敬答應。

電梯門阖上,是反光的鏡面。

鏡面裏映出餘晚自己,她靜靜站在那兒。

那塊胸牌還結結實實壓在她小腹上,有點沉。視線拂過的瞬間,脖子裏又溜出一絲滲人涼意,像是被那尾蛇咬過一口。餘晚微惱,将胸牌摘下來,藍色絲帶卷了好幾道,放進包裏。她手裏那會兒還拿着那位季迦葉的名片。正反面來回翻了兩遍,除了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餘晚找不到這人所在的公司和title,更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實在覺得奇怪,于是一并收進包裏。

包裏,手機又震兩下。

——第二條短信進來。

那種震動自手指傳到心底,餘晚并不大舒服。她摸出來一看——

果然,一前一後是江成和夏曉晴的信息。

江成說:“餘晚,你怎麽回事?一個月不接電話、不回短信?我今天回來,咱們談一談。”

看完,餘晚直接删除。

然後是夏曉晴的。

和過去一樣,沒有文字,只是發來照片。

背景是明亮的機艙,餘晚瞳孔慢慢收縮,落在江成身上。他身上這套西裝還是餘晚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點都不便宜。他要見客戶,總該穿好一些。他去外地的那一天,也是這一套。餘晚還替他整理過襯衫衣領。如今一伸手,仿佛仍能觸碰到。

他就這樣穿着她精挑細選的西裝,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

餘晚抿着唇。

對着這張照片三秒,她終于回複:

“江成曾經對我發過誓,如果有一天背叛我,他就從天上掉下來。”

“所以——祝你們好運。”

外面還是曬,從四季酒店出來,餘晚拿包遮眼,剛打上車準備回公司,沈長寧電話就過來,問她:“手串的事談得怎麽樣?”

餘晚一愣,季迦葉那種嘲諷的口吻又在耳蝸裏蕩漾開了……“到底怎麽樣?”沈長寧不耐煩的催。迅速斂起心神,餘晚如實說:“對方不願意賣。”

“誰啊?”——在本市還沒有人不賣沈家的面子。

餘晚回道:“一位叫季迦葉的先生。”

“季迦葉?”沈長寧蹙眉,“好奇怪的名字,這人什麽來路?”

一想到季迦葉,餘晚脖子便僵住了,小腹開始絲絲發涼。垂眸,她說:“這位季先生應該是美國回來,口音很正。”想到那人的做派,她補充說:“還很有錢——可能是華爾街的投行,或者是某個投資大亨。”季迦葉說的那一長串英文,餘晚偶爾聽到幾個相關單詞。

電話那頭安靜片刻,沈長寧吩咐餘晚:“去探探底。”又說:“晚上酒會的事你安排妥當,在那邊等我,不用特地來接。”他今晚要出席一個酒會,餘晚是助理,必須得親自跟着。

這個酒會是市裏面組織的,規格很高,來的人只多不少。餘晚一到公司,就先替沈長寧熟悉酒會的流程和邀請人員,免得出現什麽纰漏。

頗有些意外的,她在邀請人員名單中見到了季迦葉的名字。

打印的白紙上,“季迦葉”三個字是規規整整的宋體。

和剛才很不一樣的感覺。

餘晚定定看了眼,目光往後移。

他的title是北川集團董事會主席。

北川集團是最近幾年新興崛起的一家跨國企業,此前與淩睿沒有任何業務交集,而該集團的創始人兼董事會主席鮮少在媒體曝光,關于季迦葉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難怪餘晚不知道呢。

摸出那張薄而涼的名片,餘晚看了半晌,轉頭吩咐身後的顧菁菁:“去查查這個人的資料。”

顧菁菁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見到名片,她兩眼冒光,撲過來哇哇叫道:“餘助,有人追你啊?”——也難怪她會誤會,這種名片實在太過私人,有錢人全是這種做派。

唬了她一眼,餘晚說:“別亂說。”

顧菁菁接過名片,摩了摩挲,趴在格子間還是忍不住八卦:“餘助,這位有錢的季先生……是不是特帥?”

餘晚頭也沒擡,回道:“一個老頭子,你說呢?”

“噢……”顧菁菁失望至極,扁扁嘴,回去幹活了。

下午四點,替沈長寧确認好一切事物,餘晚提着包正打算去酒會,夏曉晴那邊大抵下了飛機,這會兒耀武揚威的短信發過來。

一共兩條。

第一條:

“讓餘小姐失望了,飛機平安落地。”

第二條是個B超圖。

能看到子宮裏紮根的小豆芽。

時間就是昨天。

外面很熱,辦公間內冷氣十足,可餘晚就是不住冒汗。大概是昨晚熬夜加班的緣故,又或者今天被曬的厲害,她眼前竟有些發黑,頭一陣陣發暈。

“餘助,你沒事吧?”有同事經過體貼詢問。

餘晚深吸一口氣,努力恢複常态。

“我沒事。”

手機閃爍,是江成的電話,他應該和夏曉晴一起下了飛機。這會兒打過來……餘晚漠然掐斷。

江成發來短信,怒不可遏:“餘晚,你到底怎麽回事?”

這人還在裝!餘晚難得笑了,她又沖了杯咖啡。

一口氣喝完,腦袋還是暈,餘晚猜,今天這麽熱,她恐怕中暑了。

公司附近有一家藥房。

餘晚走進去。

“買什麽?”藥房的人問。

餘晚說:“藿香正氣水。”

攥在手裏的電話還在不停震動,全是江成的短信,“餘晚,你發什麽瘋?想分手是不是?要分手就直說!”每一個字都如銳箭,直直紮進眼底,餘晚頓了一頓,她擡起頭,對藥房的人說:“麻煩再給我幾盒西咪……”

“你胃不舒服?”那人疑惑。

“不,給我未婚夫的。”餘晚淡然回答。

藥劑師從櫃臺裏取出藥,看了眼餘晚,一邊找零,一邊小聲叮囑:“這種藥會影響那方面功能的,你別讓你男朋友吃太多。”

望着手裏的藥,餘晚面色還是淡淡的。

她如實說:“我知道。”

街邊終于有了一絲風,餘晚站在樹蔭底下,點了支煙。細細的煙有薄荷的涼意,沁到胸腔,很舒服,足夠令人冷靜。

慢慢抽完,她接起江成的電話。

電話那頭江成劈頭蓋臉,先發制人:“餘晚,你怎麽回事?一個月不接電話,不回短信,你還要跟我結婚嗎?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

聽到這些,餘晚不知道為什麽又想笑了。她像是在看一個人表演,而且演技拙劣。

扯了扯嘴角,她說:“你先問問你身邊的人吧。”

“什麽意思?”江成似乎不大明白。

“就是字面的意思。”餘晚平靜無比,“一個月前,那位夏小姐來找我,說她和你很相愛,還有了你的孩子,請我不要打擾你們。”

一個月前,餘晚試完婚紗出來,夏曉晴就在簾子外面。

餘晚還記得那一天,她試了一件抹胸款式的婚紗。餘晚纖瘦,抹胸的款式會露出鎖骨,還有後背的蝴蝶骨,襯得她像天鵝,又美又驕傲。她臉上笑意還沒有消失,夏曉晴已經說:“餘小姐,我懷了江成的孩子。”

那一天,天氣晴朗澄澈,來攤牌的人穿着連衣裙。衣裙很薄,貼着身線,腹部平坦。餘晚沒經驗,不能判斷是幾個月,但她知道這裏面有個小生命,會跳的。

眼底刺痛,有什麽東西紮的難受。

夏曉晴繼續說:“江成他根本不愛你。他還說,你無趣極了,就像一條死魚,要不是你媽求着他,他看都不會看你!”

“餘晚,江成從來不碰你,你不會自卑麽?”

……

這樣惡毒的話,現在回憶起來,餘晚還是覺得徹頭徹尾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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