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香港的空氣并沒有比較甜,天也未必更藍,可是對夏曉汐來說,則可以忘卻悲傷。
晚餐時間要到了。
沙慕晨興沖沖地到夏曉汐的房間裏找她。
他輕輕地推開門,發現曉汐正站在窗前,愣愣的背影,似乎在發着呆。
最近曉汐變得憂郁了很多。她的不快樂,是他更大的傷痛。想起來,胸口像有針紮。
他輕輕地走過去,想從後面環上去,抱住她,給她一個驚喜。
夏曉汐微微仰了下頭,将手裏白色的東西倒進嘴裏,然後輕輕地喝了口水。
夏曉汐的臉,有些痛苦地抽了一下。
有一個不好的念頭像警報一樣襲向沙慕晨。
“曉汐!”他驚慌地叫了一聲,沖上去。
夏曉汐轉過頭來,杯子應聲落地。
“曉汐,不要!”沙慕晨抱住夏曉汐,手足無措,拼命地搖着她的肩膀,晃動,捧着她的臉,檢查。
“你怎麽了?”夏曉汐錯愕地看着他。
“我……”沙慕晨突然停止動作。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以為你難過得不想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傻瓜!”夏曉汐捏了下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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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吃藥了……”想到這個,他又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怎麽了嘛,哪裏不舒服?怎麽不告訴我?”
夏曉汐愣了一下,立刻笑了,“哦,我沒有吃藥啦,那是維生素片啦。你想太多!”
“吓死我了!”沙慕晨一副虛驚一場的表情。
夏曉汐輕輕地笑着,很滿足的樣子,勾住沙慕晨的脖子,“原來你這麽在乎我呀?”
沙慕晨擡起手,摟住了夏曉汐的腰。下巴輕抵着她的頭發,聞着她的發香。
不知過了多久。
沙慕晨放開了她,“得下去吃飯了,我爸媽等着呢。”
“啊!”夏曉汐懊惱地叫了一聲:“我還沒有換衣服呢。”
她像子彈一樣一下子彈離沙慕晨,把所有的購物袋搜出來,把所有的東西倒到床上。購物袋的數量讓沙慕晨目瞪口呆。
“天!女人原來都是一樣的。”他驚嘆道,“你到底買了多少套衣服?”
“三十套吧。”夏曉汐笑,“不過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蘇西的嘛,反正我們是雙胞胎,一樣的。現在我什麽都不管了,我要挑最漂亮的!”
“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錢?”沙慕晨有些吃驚。
“我這麽多年畫畫的獎金啊。全部over!只有買機票回家的錢了。”
沙慕晨有些崩潰地點了點頭。
沙慕晨和爸爸媽媽在樓下酒店的餐廳裏用餐,夏曉汐稍後便到。
夏曉汐特意選了一身看上去很活潑的衣服,化了淡妝,下面是裙子和網襪,還有裙子。
她走到沙慕晨和爸爸媽媽的餐桌前。
沙慕晨愣了一下,随即笑臉漸漸從臉上消失。
爸爸媽媽仍然很友好地笑。
“曉汐今天也很漂亮,顏色搭配很好,可以去當時尚顧問了。”媽媽誇獎她。
夏曉汐輕輕地笑,“謝謝阿姨。”
沙慕晨卻不再說話,靜靜地吃着東西。
晚餐過後,沙慕晨送夏曉汐回房間。
氣氛有些詭異。
走到房間門口,夏曉汐終于開口了,“沙慕晨,你不高興。”
“你明知道這樣,我不喜歡。”沙慕晨的語氣裏透着涼意。
夏曉汐一臉的受傷,“我只是在嘗試着做些改變。”
“變成蘇西?為什麽?”
“不!我沒有要變成她!”夏曉汐極力地否認,“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好。”
“你已經很好了。”好到他永遠都不願意傷害她。
“可是我……”
沙慕晨的心裏竟湧上一股莫名的煩躁,他有些疲憊地看着夏曉汐,“曉汐,我們已經很累了,我們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嗎?”
這話像箭一樣刺中了夏曉汐。
“累?折磨?我是折磨你嗎?你喜歡的人……還是蘇西吧?”
沙慕晨痛苦地閉起眼睛,“這與她沒有關系,曉汐,這是我們之間的問題。而且,我于她,只不過是陌生人。”
夏曉汐還是無可救藥地崩潰了,“可她對你不是陌生人。我穿一件這樣的衣服,給你的第一印象不是漂亮,而是她,這讓我好難過,有多少次,我看到你的眼神裏滿是疲憊,我就一直在想,你離我好遠好遠,你的心不在我這裏。我想……”夏曉汐閉着眼睛,聲音哽咽了,“我們分手吧!”
夜涼如水。
蘇西踏着毛茸茸的拖鞋,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剛剛她的電腦裏還有那首歌;
城市的黑夜,孤獨特別凜冽,星星在天邊,敵不過霓虹燈……
她不但孤獨,而且無聊得要發瘋。
她沒有朋友,沒有過去,沒有回憶,她是一張蒼白的紙。
這是一個很悲哀的事情呵。
她擡起頭,對面的房子裏,亮着燈。
她終于忍不住地拿出手機,撥了電話,“向緒,向緒!快接電話。”她祈禱着。
半晌,聽筒裏蹦了一個字:“說!”
“我是蘇西哦。”
“知道是你!”
她真是太煩人了!
“我可以去你家玩麽?我好無聊啊。”她失憶了,連自己以前喜歡什麽,都不知道。她真是度日如年!
“睡覺了。再見。”向緒啪一下把電話挂了。
“啊!”蘇西氣得伸出爪子在空中無助地撓了幾下。
這人好沒同情心!
第二天早上。禮拜六。
蘇西卻早早地醒來!
昨天晚上,她睡得太早了的緣故。
起床伸了伸懶腰,決定去院子裏曬曬太陽。無聊如她,才會吃得香睡得好,身體倍兒好,精神倍兒棒!
打開門,蘇西駭住。
“姐?!”
夏曉汐靠在門外,身邊有一個行李箱。聽到蘇西驚怪的叫聲,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是蘇西啊。”夏曉汐無精打采地站起來,昏昏沉沉地進了屋。
蘇西趕緊把箱子拖進家裏,關上門。
夏曉汐回了她的房間。
蘇西趕緊跟了上去,說實話,她們姐妹生活在同一個家庭,她對過往又不記得,可是,看到姐姐這樣,她有種莫名的心痛,那痛在胸口漫延,便再也停不了了。
“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蘇西關心地問。
“剛到。”夏曉汐無精打采地在床邊坐下。
“這麽早,怎麽都沒有跟爸爸媽媽說?”
夏曉汐擡起眼睛,看着蘇西,怔怔地看着,眼淚便叭啦叭啦地往下淌。
蘇西吓得手忙腳亂,“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一個人回來的。”夏曉汐的語氣裏盡是委屈。
“啊?你……你和沙慕晨怎麽了?吵架了?”
夏曉汐不說話,捂着臉一個勁兒地哭。
“姐,姐!你先不要哭,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蘇西急得好想跳。他們看上去那麽相愛,那麽甜美,那麽溫馨,那麽浪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姐姐哭成這樣?
“蘇西,你不要問了。”夏曉汐倒在床上,號啕大哭。
除了哭,夏曉汐什麽也不肯跟蘇西說。
或者太累了,哭着哭着,她竟然睡着了。
蘇西靜靜地看着姐姐的臉,她睡着了,都皺着眉頭,眼角還挂着淚珠。
愛情,是個什麽樣的東西呢?讓人又哭又笑的麽?
她也期待着擁有一場刻骨頭銘心的愛情呢。過去,她是否有過呢?
她無奈地笑笑。悄悄地退出了房間,輕輕地關上門。
媽媽正好去早市買菜回來,關切地問:“怎麽了?是不是曉汐回來了?怎麽也沒有提前打個電話。”
蘇西皺了皺鼻子,“姐姐心情不好,一個人回來了。好像……跟男朋友吵架了。”
媽媽正要推門去看看。被蘇西制止了,“姐姐睡了,等她醒來,有精神了再說吧。”
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中午的時候,沙慕晨來了。
蘇西和夏曉汐正在院子裏曬太陽,她們在院子裏裝了兩個秋千,懶洋洋地坐在上面,很舒服的感覺。
夏曉汐仍然無精打采的樣子。
沙慕晨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沙慕晨站在門口。夏曉汐眼神裏沒有光,一片渾濁。
蘇西突然有股無名的惱火升起來。她一直覺得自己性格還蠻平和的,這會兒,竟有些情不自禁地摩着拳頭,向沙慕晨走過去。
“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不過我覺得你肯定做了什麽欠揍的事,傷害了我姐。”蘇西道,她擡起拳頭,向他示威。
沙慕晨苦笑。
蘇西擡起眼,不小心撞見他眼底裏的那一絲苦澀,突然腦子震了一下,記憶的片斷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天旋地轉。蘇西哀叫一聲,甩了甩頭,才緩和過來。
“你……沒事吧?”沙慕晨也看到了些許異樣。
“沒事。”蘇西搖搖頭,“可能是上次事故的後遺症吧。沒事。”她笑笑,指指秋千上的夏曉汐,“我姐在那兒!受傷很嚴重,你看着辦吧。”
說完,蘇西便匆匆離開了。
她想見一見蘇博帆了。他們都說她和蘇博帆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可她真的無法想象,竟然會把這個人忘得如此徹底!
她醒過來後,他們只見過一次。
報紙上經常會有蘇博帆的照片,他孤身一人,估計也很孤單吧。
空氣夾帶着寒氣襲來。蘇西走在大街上,拉拉了毛衣,戴上了帽子。
她走到高架橋下面,那裏的牆上,正好有兩個少年,在揮灑自如地胡亂畫着畫。
不遠處的地上,有兩個性質不分明的桶,裏面裝的可能是油漆,或者顏料吧,她想。
自從老姐不畫畫以後,家裏就聞不到半點兒顏料的味道了。
這個嘛,叫塗鴉,她當然知道。
那兩個男孩子,打扮很一致,大T恤,牛仔褲,冰鞋,耳朵裏還塞着耳麥。
她走過去,一面牆,從左看到右,整整的一面牆,都是散亂的各種各樣的人物。
她忍不住把其中一兩個好玩的拍下來。
那兩個男孩子見她有興趣,便遞過來一支筆,“試試?”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還是算了吧。我又不會畫畫。”而且,她這個貧瘠的大腦啊,估計也沒什麽想象力,還是不要殺死腦細胞啦。
她穿過高架橋,繼續往前走。
按照手機上記下的地址,蘇西最後站到一幢豪華大別墅前。
天!她擡起頭,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好想來一場華麗的暈倒。
她是去見蘇博帆,還是要進皇宮呢?
她怵在那裏,不敢動。
“小姐,小姐,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有個歐巴桑打開門,向她沖過來,一下子抱住她,把她摟在懷裏,狠狠地哭着。
“唔。”蘇西好不容易從溫暖的懷抱裏掙紮出來,“你是誰哦?”
歐巴桑一聽這話,表情更加悲切,“可憐的孩子,你真的失憶了?是我一路把你帶大的,我是張姐,你一直這麽叫我的。”
“張姐?”蘇西疑惑地叫了一聲。
張姐無限感慨地點了點頭,領着蘇西進了大廳。
一個男人正巧從樓上走下來。蘇西知道,他就是蘇博帆。
十年啊,這個男人在她的生命裏,居然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她竟然連要感嘆什麽,都不是很清楚。
想起來,她便覺得自己悲哀。
“你好。”蘇西笑笑,先與蘇博帆打招呼。
“蘇西。”蘇博帆笑了。
“我來看你,你好嗎?”蘇西問。
“還可以。你呢?開心嗎?”
“還行吧!”蘇西笑笑。
他們在院子裏喝茶,聊天,曬太陽。
蘇西悄悄地打量着對面的男人,這個人是富豪,四十多歲,比爸爸年輕一點,很英俊,沒有爸爸的感覺,也許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吧,可是,他沒有爸爸溫暖的眼神。
也許,這是因為,他是一個商人,而且,他是一個人吧。
“最近身體可好?正常上學嗎?家裏人都好嗎?”
“都可以吧。我每天按時上下學,不知道算不算正常。”蘇西回道。她覺得他們的距離好遠。
蘇博帆笑了,有些欣慰,“蘇西,你變了。”
“哦?變了?”蘇西有些吃驚,“是變壞還是變好?”
蘇博帆不說話,只是笑。
蘇西有些失望地皺了皺眉。他不說,她自然不會追問,可是她對從前的自己真的很好奇啊。誰來為她解惑呢?似乎沒有人了。
傍晚的時候,蘇西回到家,院子裏的秋千上,兩個親密的身影偎在一起,蕩來蕩去。
夕陽無限好啊!
愛情,這麽有意思。
蘇西擡頭望着天,吹了吹散落在眼睛上的頭發,笑了。
……
夏曉汐拿着漂亮的包裝盒悄悄走到媽媽背後。
“親愛的媽媽,這是我給你的禮物。”媽媽轉過頭來,笑了。
“曉汐,和沙慕晨和好了?”
曉汐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媽媽接過禮物,笑笑,“都還是孩子。”
“好啦,媽媽,我保證我們以後盡量不吵架啦。你快打開看看我給你買什麽了?”
是一條絲巾。很漂亮。
“我給爸爸買了領帶。”曉汐把另外一個盒子拿出來。發現桌子上,原來媽媽在忙的,是一堆藥瓶子。
她頓了頓,驚了一下,“您生病了嗎?怎麽這麽多藥?”
“這是給蘇西的,她的心髒一直不好,藥用完了。我又買了些,讓她帶在身邊。”媽媽說到這裏,嘆了口氣,“我可憐的孩子,小時候被耽擱了,才落下這個病。”
“您也別太傷心了,至少我們把蘇西找回來了呀,而且,我想,也許抹掉了從前的記憶,她現在比較快樂。”
“希望如此吧。”媽媽說,眼睛裏還是有很多擔心。兩個孩子,一直以前體質就很弱,而蘇西,受的苦更多些。
“我幫您把藥拿給她吧,正好,我還有禮物要給她。”夏曉汐道。
媽媽點點頭。
夏曉汐抱着一大堆袋子沖進蘇西的房間。
嘩一下,和袋子一起撲倒在蘇西床上。
蘇西吓一跳,“你要跟我換房間嗎?”
“這都給你吧。”夏曉汐放下東西,站起來。
“給我?”仿佛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多衣服,蘇西感覺過于的受寵若驚。
這……她不可思議地擡起頭,她姐姐夏曉汐是購物狂嗎?去香港不是去游玩,是去掃貨?這些衣服,裙子,恐怕有幾十套吧!
“這些都給你。”夏曉汐道。
“都給我?”蘇西把每一件都拿出來在身上比比,都太漂亮了吧。不過,呃,好像都不是走淑女路線的。
“這些都不太适合我。”夏曉汐無奈地撇撇嘴,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藥瓶子遞給蘇西,“你的藥。我幫媽媽帶過來的!”
“哦。”蘇西麻木地接過來,無力地接受現實——她是一個藥罐子。恐怕從前就是!
“對了。你下午做什麽去了?”
“我去看看我的養父啰。”蘇西聳聳肩。
“哦。”夏曉汐愣了一下,“為什麽要去見他呢?”
“因為他到底還是養了我十年,而且我覺得他應該挺孤單的吧,沒有家庭的溫暖。”蘇西笑笑,“所以我覺得我這個沒有記憶同樣孤單的女兒,應該關心關心他。”說完,她呵呵地笑笑。
“那……”夏曉汐看着蘇西,沉默片刻,繼續問道,“感覺怎麽樣?”
蘇西聳聳肩,“沒什麽感覺。”
夏曉汐附和着笑笑。
冬天徹底地卷走了陽光的溫暖,帶來的全都是凜冽。
太陽即使升起來,也清冷得要命。
不管是悠羅中學,還是聖雅貴族學校,都是同樣的安靜,校園裏,廣場上,沒有什麽人影。下課的時候,大家都害怕寒冷,縮在教室裏取暖。
班主任突然走了進來,她環顧了一下教室,說:“夏曉汐,你來一下。”
夏曉汐怔了一下。
所有的同學也怔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夏曉汐雖然比較低調,不過日子一直過得很風光的,每次為了表揚她一次,全校都要開一次大會的。
這是夏曉汐第一次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
“夏曉汐,你最近怎麽回事呢?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畫畫比賽放棄了,現在學習也出問題了,你看你的小測驗成績,直線下滑。”班主任說,她是英語老師。
“我……”夏曉汐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和你妹妹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你交男朋友的事,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你和沙慕晨都是優秀的學生,我覺得你們在一起可以互相進步的,你一直也是個乖孩子,從來不讓老師操心的,可是現在……”老師指着桌子上不及格的英語試卷,“曉汐,你要想想有些事情是不是對的?如果不對,要及時剎車,知道嗎?”
夏曉汐低下頭,眼淚吧嗒滴到地上。
“對不起,老師,我會努力的。”
“曉汐,老師很信任你,所以老師要問你,需不需要你的爸爸媽媽協助你解決現在的困難,如果需要,老師會請你的爸爸媽媽來。”
“不要!”夏曉汐聽到這個,像被針紮到一樣,激烈地反抗。
“你要想清楚。”
“不要,我能解決。”夏曉汐很堅持。
老師也只好作罷。
聖雅貴族學校。
校園裏一片寂靜。
學生們的臉如這個季節的天氣,并無太多生氣。期末考試要到了,每個人都繃着神經過日子。
廣播裏突然傳出一個女生的咆哮:
蘇西!蘇西!到音樂室來!
有人推了推蘇西,蘇西才把趴在桌子上的腦袋擡起來。
“是誰找我呢?”她推開音樂室的門,差點兒被眼前的光景駭到。
這哪裏是音樂室,這明明是一個演唱會現場。舞臺,臺下,燈光,樂器。
天!
她是第一次看到。
“大小姐,你終于來啦!”三個打扮得……只能用酷來形容的女孩子走到蘇西面前,煙熏妝,把她吓一跳。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才發現這三個人和她是同班同學,小凡,小渝,童童。
“你……你們要幹嗎?”蘇西忍不住地吐了吐口水。
“下周年末表演,你該不會忘了吧?”童童問,并順手扔一把吉他進蘇西懷裏。
“年末表演?”蘇西問,她好不容易把吉他抱住,差一點點就摔壞了。
可是,她會有什麽特長呢?她也想知道呢!
“靠!我們忘了,她失憶了!”小凡一臉惱火。
“估計我們樂隊,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吧。”小渝也深表擔憂。
蘇西盡量溫暖地笑笑,“到底是怎麽回事?跟我說說嘛。”
被告知,事情似乎是這樣的。
蘇西、小凡、小渝和童童曾經無比熱愛臺灣那個華麗麗的搖滾樂隊CherryBoom櫻桃幫,于是四人仿效,成立了“童話世界”。四個已決定在年末的表演上,大表演一番的。
蘇西舉起手,問:“我……可不可以退出?”
“不行!兩禮拜後就是年末會了。我們已經決定了這麽久,這是我們的處女秀,怎麽可以stop?”小凡惱火地大叫。蘇西猜這女生脾氣是急躁加暴躁型的,她最好還是不要惹她。
“可是只有兩個禮拜了,怎麽辦?”蘇西小心地問。不是她自卑,而是,她真的覺得自己很難派上用場。
“當然是練,你是主唱,別想逃。”小凡狠狠地揪住她。
蘇西做了個自殺的表情。認命!
聖雅比悠羅早半小時放學。
每天蘇西放學後,會沖到悠羅找姐姐夏曉汐結伴回家,有時候,比較倒黴的話,還會遇上那個比較欠抽的小孩——向緒。
那天,放學後,似乎有點兒不同尋常。
而且,她覺得她很危險。
有人跟蹤她!
有好幾次,她想看清楚是誰在跟蹤她,都沒有敢回頭。
當她麻起膽子回過頭時,那男生居然對着她笑,而且很親切的那種。
天!他們又不認識,他笑什麽?
她很想沖上去胖揍他一頓,然後對他說,我不認識你,請你不要再跟蹤我了。
可是,她就是不敢!
她加快腳步,往悠羅走。
五分鐘後,快到悠羅時,她遇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過來。
“向緒!”她跑上前去,低低地說,“有人跟蹤我!”示意他看她身後。
向緒面無表情地擡起頭,那男生也站住,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受傷的表情,看着蘇西。
“你認識他嗎?”向緒淡淡地問。
蘇西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搖頭。
她失憶了!她失憶了啊!!大家一定要記住嘛。
“我的朋友不認識你,你走吧。”向緒走到那男生面前,冷冷地說。
那男生被向緒的冷漠駭了一下。
“蘇西……我是汪誠。”那男生苦笑了一聲,“你當然不會記得我了,就算記得,也不會理我的。”
向緒有些不煩惱地問:“那你還跟蹤她做什麽?”
蘇西卻驚訝地叫起來,“我們認識?你叫汪誠?”
汪誠脆弱地笑笑,點了點頭。
向緒說了聲:“走了。”示意蘇西跟她一起走。
蘇西錯愕了一下,看看已走開的向緒,又看看癡癡的傻乎乎的有點兒像她的汪誠站在那裏,她匆匆地對汪誠說了句:“我要先走了,你哪個學校的?有事再聯系啊。不過不要這樣跟蹤我,我會害怕的!”
說完,做了個拜拜的動作,轉過身,追上向緒。
“向緒,我覺得我運氣還是蠻好的,每次遇難……”她頓一下,覺得不對,便改口,“每次遇到事情,你就像羅賓漢一樣地出現。”
向緒沒心沒肺地回她一句:“有一種人叫警察。”
蘇西急得想跳腳,她站在他身後,對着他的背影撓了幾下,發洩心頭的惱火。
向緒一回頭,發現她還叭啦叭啦地跟了上來,便淡淡地說:“沒人跟着你了,你別跟着我。”
蘇西終于在憤怒中爆發了。
“向緒,你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我于千裏之外?我沒有朋友,你也沒有朋友,好好的,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你好小氣!”
向緒只道:“我跟你不熟。”
“你這個交朋友的方式,還能和誰熟起來?除了我姐,你還有朋友嗎?”蘇西沒好氣地脫口而出。
向緒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他瞪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蘇西!向緒!”有人在叫他們。
他們回過頭,看見夏曉汐和沙慕晨正手牽着手走出校門口。
蘇西笑着說:“嗨!”
“你們倆怎麽遇上了?”夏曉汐走上前來,問。
被問話的兩個人,居然都驕傲地把頭扭向一邊。
“蘇西,你們吵架了?”夏曉汐笑呵呵地問。這事倒蹊跷。
“沒有啦,沒有啦。”蘇西湊到夏曉汐耳邊,悄悄說道,“向緒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兩個美少年,兩個美少女,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畫面,看上去,像一張青春紀念冊。
夏曉汐與沙慕晨走在前面,手牽着手。
蘇西與向緒走在後面,貌合神離。蘇西覺得,還是沙慕晨性格好呀,她旁邊這個大冰雕,快把她凍死了。
夏曉汐有些郁悶地皺了皺眉,“今天班主任找我談話了,我的成績一落千丈啊。哎,我真不想上學了。”
沙慕晨沒有回話。
夏曉汐轉過頭,沙慕晨正心事重重的樣子,靈魂仿佛在別處。
夏曉汐的心裏一股莫名的哀傷湧上來,吸了吸鼻子,眼淚便悄悄地滑了下來。
這一路上,誰也沒發現誰的心事,四個人,都是各懷鬼胎的。
“歡迎來到小醜世界,每張臉都充滿七彩五顏,燦爛的謊言。你對我的是張笑臉,心裏面其實在說讨厭,假得連我也覺得可憐……”
空氣裏,櫻桃幫的歌聲在爆炸。
聖雅的音樂室,搖搖欲墜。
“蘇西,趕緊上!”小凡大叫。
蘇西抓着話筒,愣愣地站在舞臺上。她被自己駭住了,到了現在還不敢接受現實——她是這個叫做童話世界的樂隊的主唱。
主唱?唱?
這音樂很勁爆,蘇西的腦袋已經要炸開了。三個女生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她開口,她唱:
“誰說這世上只有乖小孩能說謊,我的小醜要撕掉笑臉中的虛假,擦掉微笑上揚的嘴巴,裝上鮮血淋漓獠牙,咬得你剩殘渣……”
“停!”小凡大叫。
“蘇西!就算你以前忘掉了你參加樂隊,可是唱歌這回事,你怎麽可能也忘記?就像你應該記得要吃飯一樣!你為什麽沒有那種搖滾的,勁爆的感覺?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的聲音,都不像一個叛逆的搖滾女青年,那分明是一個在野地裏采蘑菇的小妞!”
蘇西低着頭,接受一切批評。可不可否認的是,她覺得采蘑菇很好嘛,不過她不敢告訴其他三個女生。她害怕她們眼神裏的迷離和憤怒。
“繼續!”童童是鼓手,她重重地在鼓上敲了一下。
小凡撥了一下吉他。小渝是鍵盤手。
蘇西抓着話筒,繼續唱:
“用微笑把自己催眠,逢場作戲就活靈活現,從來沒改變,一成不變裝着笑臉,所有誠實都快被消滅,這種世界我不想了解,胡言亂語也可能成為思想主張,僞裝善良醞釀着背後毀壞力量,夢像沾上灰塵的翅膀,不管路途多麽漫長,始終向前飛翔……”
小凡扔下吉他,沖過來抓住蘇西,“蘇西,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的憤怒呢,你的叛逆呢?”
“我……我為什麽要憤怒?”蘇西小心地問。
“想象你是多麽痛苦,想象你爸爸對你的壞!”
“可我……爸爸對我很好……”蘇西道。
“啊!”小凡郁悶得想撓牆,把吉他扔進蘇西懷裏,“彈彈!”
蘇西抱着吉他,姿勢都不對。撥出來的聲音,有如彈棉花。
大家終于忍無可忍地崩潰了!
“蘇西!現在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你得給我練出感覺來,不然,那天的表演弄砸了,我非掐死你不可!”小凡道。天知道她把這次表演看得多麽重要。她要以最熱烈最另類的方式,綻放在她心儀的人面前。那個男生,是三年級的數學天才。
于是蘇西每天都在咆哮,咆哮,咆哮着櫻桃幫的歌和其他很rock的歌。
咆哮得她覺得心髒都在抽筋!
到後來,連她自己都情不自禁地哼道:“風在吼,馬在叫,蘇西在咆哮,蘇西在咆哮……”
那個身影出現在蘇博帆的別墅前。
張姐正要出門去超級市場購物,看到那個身影,驚喜地叫起來:“小姐,你來了怎麽也不按鈴?我這要是不出門,你得等到什麽時候?”
她只是笑笑,抱住張姐,皮皮地說:“可能我們心有靈犀吧,你看,我才站到這裏,你就知道我來了。”
“快進來吧,到自己家裏來了,哪裏還有站在門口的道理?”張姐把她領進了屋。
她轉着腦袋,打量着一切。
“蘇博帆,在家嗎?”她輕輕地問。
“先生出去了。”
“哦。”她點點頭。
“他最近好嗎?”
張姐搖搖頭,“一般吧。這兩個月,他已經極少在外面應酬了,倒是老待在家裏。難得今天有朋友約他打高爾夫球,他才出去了。”
“他……最近也沒交女朋友嗎?”
“也沒有。先生最近一直待在家裏呢。我覺得他也挺孤單的。”
“哦。”她在房間裏晃了晃,從樓下走到樓上,再走下來,逛了一圈,叫張姐:“張姐,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和蘇博帆。”
“好啊。小姐以後要常來啊,我覺得先生一直都是很關心你的,現在,他老拿着你的照片發呆呢。”
“是嗎?”她笑笑。
“小姐,下次把你那位雙胞胎姐姐帶過來讓張姐看看,好不好?”
她點點頭。走了。
夏曉汐被特邀擔任“童話世界”的服裝指導——誰讓她以前是畫畫的?有與衆不同的審美啰。
夏曉汐欣然答應。
“吶,親愛的姐姐,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決定送給你這個!”蘇西從包包裏掏出一沓票。
是美術館的票。
夏曉汐看到美術館三個字,像被刺了一下似的,手抖了一下,票掉到地上。
蘇西趕緊撿起來,有點兒懊惱,“對不起,姐,我本來想讓你高興一下的。我一直覺得你失去的那些,只是暫時的,不久以後,你還是可以畫畫的。對不起,姐,都是我害了你。”
夏曉汐笑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我們都快樂就好,不用畫畫,我有很多時間學習和談戀愛呢,媽媽說得好,讓我們健康和快樂最重要。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恐怕越來越不嚴格要求自己了。呵呵”,夏曉汐接過蘇西手上的票,“這個,我會去看哦。這麽多票,我們一起去吧,還可以帶上爸爸媽媽哦。”
“好的!”
爸爸媽媽以年紀大了作推辭。
“你們年輕人的東西,你們去看吧,我們又不懂。”媽媽說,“帶你們的男朋友們去看吧。”
夏曉汐倒是沒有疑問地點頭。
蘇西不幹了,“我最最親愛的媽媽,你這話說錯了。我還沒人要呢。”她做一個受傷的表情。
媽媽遲疑地問:“最近你和向緒不是走得挺近的麽。”
“媽,我們連朋友都不算的。”這話說得,讓蘇西覺得自己好悲哀。
“那你就找向緒做個伴吧,你們都是同學,多在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