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你愛蘇博帆……

蘇博帆與果丹結婚,只不過出于責任,果丹有他的孩子!

……

姐姐夏曉汐的話在蘇西的腦袋裏流竄,蘇西終于崩潰地抱住頭,蹲在地上大哭,她愛蘇博帆?天啊,這是真的嗎?

怎麽那麽像一個玩笑?她愛上了她的養父。

十年的記憶不複存在,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灰飛煙滅了。

有人來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怎麽會愛上蘇博帆?

她怎麽可以這樣做?

她想起蘇博帆疲倦的眼神和明朗的笑,她知道他是孤獨的。她可以陪伴他,可是為什麽會是愛?

果丹怎麽辦?她想起果丹有些憂郁的眼神,和她懷着的孩子,在她面前艱難地邁開步子離開時的情景……

大腦後部,劇烈的疼痛感襲來。

胸口竟泛起隐隐的痛,澀澀的感覺湧上來,直到嗓子,一下子沖了出來,蘇西忍不住地雙膝跪了下來,痛苦地掙紮了一下,最後吐出一口鹹鹹的東西。

紅色的液體在水泥地板上開了花,那麽刺眼,像一道傷疤。

她用手背蹭掉了嘴角的血跡,眼淚仍在肆無忌憚地流。

“蘇西!”向緒上前,意欲扶起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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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曉汐看到地上晃眼的傷疤,也吓住了。

“你怎麽樣?”向緒的表情緊繃着。

“沒事。可能是急火攻心吧,沒事的。”蘇西堅定地搖了搖頭,拭幹了眼淚,扶着向緒的手臂站了起來。

蘇西望着夏曉汐。

夏曉汐望着蘇西。

半晌,夏曉汐終于恢複意識了,她緊張得要死,走上前來,“蘇……蘇西,對不起。”

蘇西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容,“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蘇西伸開雙臂,抱住了夏曉汐,她把頭埋在夏曉汐肩上,輕輕地說:“謝謝你,姐,我知道你很愛我,不過,你不要太保護我了哦,我能處理好這一切的。你要相信我嘛,好不好?”蘇西勇敢地笑笑。

夏曉汐艱澀地悶哼了一聲。

“回家吧。”夏曉汐道。

蘇西點點頭。

他們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

夏曉汐覺得頭皮有點兒發麻,背後仿佛有雙銳利的眼睛在盯着她。

終于,她轉過頭,向緒正直直地盯着她,她笑了,“向緒,你幹嗎一直盯着我看呢?”

“看看而已。”向緒酷酷地說。

“你看,這家夥就這樣。”夏曉汐這樣跟蘇西說。

兩個人相視而笑,然後手牽着手,一路跑回了家。

天空陰得很,似乎又要下雪了。

空氣裏有種悲傷的感覺,像冬日裏枯草的心情。

她站在那幢光亮的大別墅前,顯得那麽渺小和無助,風卷起了她的頭發,散在臉上,她一動不動地站着,像在贖罪。

有人出來了。是個女人。

那女人看到她,吓得驚叫:“小姐!”

是張姐,和她朝夕相處十年的張姐。

她好想抱着張姐,好好地哭一場。

張姐哇啦大叫着:“我的小祖宗,你一聲不吭站在那裏,是要凍死還是要怎的?快進屋子裏去。”

她擡起眼睛,無力地叫了一聲:“張姐。”

張姐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帶進屋裏。

屋子裏,有春天到來的感覺,可她的心裏,仍然很冷。

“蘇博帆在家嗎?”她輕輕地問。

“在呢,在呢。先生現在很少出去的。”張姐說。

“……果丹……在嗎?”她的聲音裏有種透明的感覺。

聽到果丹的名字,張姐也嘆了口氣,“她不肯來呢……”張姐指了指樓上,“你上去吧。”

她點點頭,往樓上走。

她心裏怕得很。

蘇博帆的書房裏,門開着,她靜靜地站在門口。他背對着,坐在窗前,仿佛在等待下雪。

下雪了,又會怎樣呢?

“蘇……”她張了張口,聲音哽在喉間。

仿佛是聽到了有人在喚他,仿佛是聞到了某種氣息,蘇博帆猛地轉過身來,他詫異地張大眼睛,“蘇西?”

她笑,“我來看看你。你好不好?”

蘇博帆從坐椅裏站起來,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眼裏的悲傷,心裏有種揪心的痛。

“我很好。你呢?”

她的眼淚便流下來,她點着頭。那一瞬間,好想死掉。

“怎麽哭了?”蘇博帆擡手,為她拭去淚水。

她撲進他懷裏,突然號啕大哭,“對不起!”

蘇博帆愣了一下,終于明白了過來。他嘆了口氣,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你恨我嗎?”

“不恨。我們之間不存在恨,好嗎?蘇西?”

“如果,我不是十五歲,你也沒有四十歲,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蘇博帆笑了。

他點了頭。

這是一場比生離死別更痛苦的遇見。

“我選擇去洛杉矶,你一個人要飛向巴黎,遵從各自的決定,維持和平的愛情,相愛是一種習慣在自由和親密中游移,你問過太多次我愛不愛你。black blacd heart send給你我的心,計劃是分開旅行啊,為何像結局,我明白停在你的懷裏,卻不一定在你心裏巴黎下了一整天雨……”

院子裏,音樂在飄。

這一次,是唱機在唱。

沙慕晨站在那棵挂滿雪花的梧桐樹下,望着夏曉汐的房間,癡癡地望着。

蘇西剛踏進院子裏,看到這一幕,又退了回去。

她敲開姐姐的房間門,笑笑地說:“那個男孩子,又來了。”

夏曉汐聞言,打開窗戶,一陣涼風吹進屋子裏,還有依稀的飄散的雪花。

她看到了沙慕晨擡起來的眼神,很漂亮,藍色的眼睛,像海洋一樣漂亮,又憂傷。

“沙慕晨,你走吧。我們之間,沒有可以延續的方式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好不好?去找你喜歡的人,轟轟烈烈如癡如狂地戀愛吧。”夏曉汐大叫着,臉上散發出異樣的光。

沙慕晨擡起眼,夏曉汐已經消失在窗前。

一陣風吹過,搖曳着樹枝,雪花落了一地。

像丢失了的心。

那一日陽光好得很,空氣裏雖然夾帶着寒冷,大雪初融,每一張臉都燦爛而溫馨。

蘇西有些發怔地看着果丹和她的肚子。

因為她想見果丹,她們便約好了在公園裏散步。

她們,都算有名氣的人。作家顯得低調,而蘇西,才綻露頭角,走在路上,偶爾有人會認出她們來,也會議論,會有異樣的表情和眼神,會低呼,會驚喜……卻也并不打擾她們。

“我媽媽說,懷孕後女人越來越漂亮,懷的就是女兒。”蘇西笑了。陽光灑下來,溫暖了她的眼神,她笑的時候,有些眯眼睛。

果丹也笑了,輕輕地撫摸着肚子,“我只希望他健康快樂。”

這比什麽都重要!

陽光照在她們臉上,有着同樣的溫馨和善良。

蘇西悵然,“對不起,果丹。”

有太多太多對不起要說,卻無從說起,千言萬語,哽在喉間。

果丹笑了,“我和蘇的事,與你無關,蘇西。是我們之間,有問題。”

“我想蘇博帆,一定想娶你,一直都是的。”蘇西輕輕地說。

“他很孤獨,如果他需要有人陪,我會一直陪着他。至于婚姻……”果丹笑了,“看緣分吧。”

“我只求……只求沒有傷你們太深。”蘇西低下頭。

她為何會傷害這麽多人?

她愛蘇博帆,這是一件多麽吓人的事情。她的愛,是什麽樣子的?為何會随着失憶消失殆盡?現在,她該如何是好?

她要不要選擇愛蘇博帆?繼續抑或是放棄?

一切,也随緣吧。

現在的她,并不愛蘇博帆,她尊重他,尊敬他,感謝他。

“蘇西,你并不需要自責,你只是一個孩子。”果丹道,“并且,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覺得你變了很多。我希望你也快樂。”

這讓蘇西更加自責得想死。她為什麽不揍她一頓或者直接大罵她一頓好了?

為什麽還對她這麽好?

她這輩子,一定會有報應的。

……

蘇西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一個熟悉的人影靠在籬笆牆上。

她轉過頭,看到了向緒。

他就那樣,酷酷地,拽拽地倚在那裏,看着他,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卻又有着或許只屬于他的專注和柔情。

他并不向她走近。

她望了望他,便輕輕地走過去。與他一起,并肩靠在籬笆牆上。

沒有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像一種默契。

雪花在眼前紛紛飄落,像凋落的心,更像碎了一地的傷心。

誰的心碎了?誰的傷心落了一地呢。

有太多太多人了。

蘇西這樣想着,她有一種悲從中來的哀傷,以至于她有些無所适從了。她想逃跑,想死掉,想再一次地失憶……她想要有很多很多種方式擺脫現在這狀況。

良久,良久……

蘇西轉過臉,看着向緒,“向緒,以前的冬天,也下雪嗎?”

“并不。”

“為什麽今年會一直下雪呢?”

向緒沉默。他哪裏知道!

“兩個人,如果不相愛,是不會在一起的,對不對?”

“也許吧。”

可她覺得一定是的。蘇博帆一定是愛果丹的,不然,他當初不會選擇娶她。

“我今天見到了沙慕晨,我也見了果丹……我感到好難過。”蘇西望着雪花,有些發呆。

“這并不是你的錯。”

“我想離開這兒了。”

“原因呢?”

“也許這是最适合我的方式,離開這兒,不再幹擾大家的生活。沙慕晨和姐姐之間,蘇博帆與果丹之間,也許,我離開以後,他們的傷才會慢慢地愈合——”

“其實……”向緒想要說什麽。

“向緒,帶我走吧!”蘇西打斷他,她轉過臉,靜靜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看到她眼神裏的哀傷和渴求,和無助。

他把“其實”咽了下去,他點了點頭。

蘇西在欣喜之下,擁抱了向緒。

從何時起,她已經漸漸地習慣了他的出現和存在呢?

她的眼淚,竟又不争氣地流下來。

向緒繃着身體,靜靜地站着,像一尊雕塑。她靠近他的方式,仍是如此不設防!

“向緒,你覺得我這樣做,自私嗎?”蘇西小心地問。

“回去再想想你的決定,想好了,跟你媽媽說,要好好說,不要讓她傷心。”向緒教導蘇西,甚至拍拍她的腦袋。

她傻乎乎地抽了抽鼻子,點了點頭。

晚上,蘇西在飯桌上宣布,“親愛的爸爸媽媽,還有姐姐,我想告訴你們,我想,去英國學習。”

啪的一聲,有筷子掉到桌面的聲音。

媽媽放下碗,臉色沉沉的,“蘇西,這件事情,你怎麽不和我們商量?”

她抓住媽媽的手,她明顯感到媽媽在發抖,“媽媽,我這就是在和你們商量嘛,顏伯堯的公司可以送我去英國,在那裏我不但可以學唱歌,還可以繼續念書。”

“蘇西,你剛回來,為什麽要走?”爸爸顯然也很失落。

“對不起,爸爸媽媽還有姐姐,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也知道我過去是什麽樣子。”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姐姐夏曉汐說道。

“是啊,蘇西,可憐的孩子,你以前受了很多苦。剛剛回到家裏來,怎麽又要走?”

蘇西走上前,環住她的脖子,“媽媽,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獨自面對很多事情了。我回來了,就永遠是你們的女兒啊,可是,我現在需要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會很想你們的。而且,向緒不是也要去英國念書了麽?我們在英國可以做伴,放心啰。”

“原來你和向緒一起去。”夏曉汐笑了。

“蘇西,你們是不是……”

蘇西臉有些發紅,立即否認,“沒有,媽媽,我們只是鄰居關系嘛。而且……”蘇西的聲音裏有一絲沮喪,她看了夏曉汐一眼,下面的話,沒有說完。

“你們這些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你們了。蘇西,你想去英國就去吧,不過,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訴我們,如果待不了,一定要回來,知道嗎?”爸爸說。

“哎呀,怎麽能這樣說呢,蘇西還沒有走,你就這樣打擊她。”媽媽說。

爸爸笑了,“你不是舍不得女兒嘛,我吓吓她,也許她就不去了。不過啊,”爸爸的笑意更深了,“我的女兒啊,都是最棒的,才不會害怕那一點點的困難呢。”

大家都笑了。繼續吃飯。

“蘇西,你在和向緒談戀愛對不對?”姐姐在對面問。

“沒有,真的沒有。”蘇西搖頭,趕緊埋頭吃飯。

天啊。她怎麽覺得自己這麽心虛!

然後,蘇西給顏伯堯打電話,“我要去英國。”

顏伯堯只說了一個字:“好。”

然後,一切便準備就緒,快得令人有些崩潰。

在機場告別時,蘇西哭得稀裏嘩啦。

爸爸笑笑地說:“看我們的蘇西,哭得像要出嫁了一樣。”

“姐姐,對不起,我走以後,你要更快樂,好不好?你要幫我照顧爸爸媽媽還有蘇博帆果丹,好不好?”

夏曉汐一句話不說,她抱着蘇西。

蘇西感到,在耳邊,夏曉汐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幽幽的,帶着一種痛徹心骨的悲傷,“你不要走,可以嗎?”

蘇西笑了笑,更緊地抱住了夏曉汐,“如果你愛沙慕晨,和好,好不好?不然我會很內疚的。”

“這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夏曉汐仍然幽幽地說。

“總之,親愛的姐姐,對不起,我就這樣不負責任地走了,我只求你們都快樂。好不好?”

要登機了。

蘇西放開了姐姐,媽媽把夏曉汐拉進懷裏,蘇西再次擁抱了爸爸媽媽和姐姐,努力地轉過身,和向緒一道去辦登機。

“蘇西,你不要走!其實……其實這一切都與你無關。”夏曉汐控制不住地大哭。

蘇西回過頭,努力笑了笑,并且甩了甩頭,“聽我在英國的好消息,也要告訴我這裏的一切,好不好?親愛的姐姐?我走了,再見。爸爸,媽媽,再見。”

蘇西轉過頭,眼淚再次滑落。

她就這樣,義無反顧地走了。

五年後。

L大。

一個漂亮帥氣的男生站在L大門口的櫻花樹下,引來無數人側目。櫻花飄落時,像一場華麗的夢。

男生有姣好的面容,明朗的面部線條流暢而美麗,藍色的眼睛,深邃而悠長,亞麻色的頭發,被微風輕輕吹起。

他靜靜地看着,等着,無比期盼。

人來人往,直到,直到他心裏想着的人出現。

放學後,夏曉汐和朋友可可一起回家。

她們都是L大大三年級的學生。

現在是春天,風天吹,楊絮在飄。

百裏之外,是楊樹的眼睛。

“哦,曉汐,我好羨慕你,這學期剛剛開始,導師就直接點名帶你研究生了,接下來幾年,你可以高枕無憂,在大學裏再混幾年哦。”可可可憐巴巴地說,“我的前程啊,一片渺茫啊,誰知道明年我畢業時,有哪個公司敢要我!”

“呵呵。”夏曉汐輕輕地笑着。她長高了,更窈窕了,也更漂亮了,她穿藏青色的裙子和白色的靴子,走在路上,有無數人側目。

“哎,對了,這周末我們去聯誼吧,到了這個年紀,大學都要過去了,連男朋友都沒有……”可可突然打住。

因為,她們剛好走到校門口,然後……

可可神秘地推了夏曉汐一下,“曉汐,你看。那個男生……好帥!”

夏曉汐擡起眼,便看到了沙慕晨。

他怎麽又在這裏呢?

她有些洩氣,他怎麽這麽堅持?

她不想打擊他了。

她心裏生出一絲罪惡感來。

“你想認識她麽,我幫你約。”夏曉汐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

可可急得跳腳,“我随便說說的,你開什麽玩笑,說不定人家有女朋友呢。”

可可臉紅了,心怦怦地跳,她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男生,她的心,有種控制不住的悸動。她甚至好想抽筋。

“他沒有女朋友。我認識他。”夏曉汐笑着,她向可可揮了揮手,可可目瞪口呆數秒,夏曉汐已經向沙慕晨走過去。

沙慕晨滿足地笑了。

他們都長大了。可他,怎麽笑起來的樣子,仍然這麽孩子氣呢?夏曉汐嘆了口氣。心裏想着,她走了多久?五年了吧,他為什麽還來找她?他真的愛她嗎?還是愛情只是一種幻覺呢?他愛誰?夏曉汐還是蘇西呢?

她真的不想再糾結了。也不能這樣了。

她覺得很內疚,她折磨了他五年。

可這一切,什麽時候才到頭呢?

“曉汐。”

“沙慕晨,對不起。害你變成這樣,是我的錯。”她說。

沙慕晨有些受傷,他的眼神,如同月亮的背面,白色的月光,清冷的,無助的,痛苦的,無奈的,卻仍然微笑着的……

“沙慕晨,對不起。我做過很多錯事,無法請求你原諒我,可是,我請你高興一些,也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而且……這輩子我恐怕也不會交男朋友了吧。”她說着,聲音也有些哽咽。

沙慕晨清楚地捕捉到她眼底的脆弱與無助,還有痛苦。

“我們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真的不明白!

她只是拼命地搖頭,眼淚嘩啦嘩啦地流。

“我們不能見面了,沙慕晨,那只會傷你更深。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實際上……壞多了。對不起,再見。”

她轉過身,離他而去。

他怔怔地站着,他像丢失了心愛的糖果的小男孩一樣,急得要哭出來似的。

夏曉汐推開院子門。

院子裏空空如也,風搖曳着梧桐樹,沙沙地響,空蕩蕩的秋千,發着輕輕的吱吱的聲音。

五年了,蘇西沒有回來過。

最開始,她總是聽到蘇西在電話裏哭。漸漸地,蘇西的電話沒有那麽頻繁了,她把這裏的一切都告訴蘇西,爸爸媽媽很好,她考上了L大,成績很棒,沙慕晨考上了T大,據說是T大的風雲人物,但是他們沒有在一起。果丹的孩子快五歲了,是個女孩,有個可愛的名字,朵朵。果丹沒有嫁給蘇博帆,一家人卻是每周都會見面。

她會偶爾去看他們。

夏曉汐輕輕地走到秋千旁邊,坐在下來。五年後,很多事情都在變,然而,有些東西,永遠無法改變。

怎麽辦?

這一切,就這樣一直繼續下去嗎?

房間裏,傳出唱片的聲音。妖嬈的聲音在沙沙的空氣裏綻放,竟然那麽純粹,純真。

那是蘇西新出的唱片。現在,有太多人聽過童話世界了,可是,卻沒有什麽人,見過她們。網絡上,她們的照片少得可憐。

蘇西……是天才嗎?

夏曉汐知道放唱片的是媽媽。媽媽想蘇西了,就會拿出蘇西的唱片出來聽。獨自流淚。

夏曉汐站起來,走進屋子裏,走到媽媽面前。

“五年了,蘇西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媽媽的眼睛又濕了。

“那時候發生太多事了,也許,等我們把過去所有的痛苦都忘記,也許,等她釋然了,她就回來了。而且,她在英國,還要念書呢。”她摟住媽媽的脖子,“媽媽,我們再等等好嗎?我想……應該快了。”

“我的蘇西,這輩子過得過得太可憐太讓人心疼了。”

夏曉汐只是緊緊地摟住了媽媽。

“你不是我的終點,別告訴我怎麽飛……”

勁爆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夏曉汐打開手機,屏幕上“果丹”兩個字在瘋狂地跳。

五年來,也給果丹打過無數個電話,而這一次,卻是果丹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為什麽?

“曉汐,你快來,幫幫我!我在蘇博帆家。”果丹在電話裏凄厲地叫。

她吓得發抖,“發生什麽事了?”

“蘇心髒病發了,請你來幫我照顧朵朵!”

電話挂了。

夏曉汐不顧一切地沖出家門。腦子裏有一直在尖叫:天哪,天哪!她急得發抖,沖到大馬路上,差一點兒被一輛跑車撞到,跑車的主人搖下車窗憤怒地想罵她,看到她幾乎憤怒的表情,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一溜煙沒了。她攔了一輛出租車,沖上去,沖師傅大叫:“18號公館!!快點兒!!!”

出租車師傅似乎對這種情況有所體會,他點了一下頭,出租車瘋狂地沖了出去。

她不停地哆嗦,閉着眼睛,雙手合十,祈禱祈禱再祈禱……

蘇博帆的別墅靠近18號公館。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過了一個世紀。出租車終于在18號公館前戛然而止。

她掏出兜裏的錢,全丢給了司機。

任憑那師傅在背後叫:“找錢!”

她沖進別墅,房間裏,有小孩的號啕大哭聲。一片凄烈。

她沖到樓上,聲音都是從蘇博帆的書房裏傳出來的。

她有些腿軟,心跳得要窒息,她輕輕地走近,朵朵,小小的小孩兒,坐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哭,蘇博帆表情痛苦地坐在沙發上,果丹吓得臉色蒼白。

夏曉汐差點兒栽倒。

有人扶住了她,“小姐,你要照顧好自己。”

是急救人員!

他們把蘇博帆帶走了。果丹跟着一起走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跟過去,果丹突然回過頭大叫:“曉汐,幫我照顧朵朵,好不好?”

她突然站住,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她回過頭看着那個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孩,心上的那根弦被撥了一下。

她向朵朵走過去,抱起了她。

她怎麽哭得那麽傷心,像被爸爸媽媽遺棄的小孩。

小孩子的聲音,哭啞了。

她抱起了她,輕輕地安撫她,她才停止哭。

她輕輕地逗她,“你不要哭。他們很愛你,并沒有不要你,好不好?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知道嗎?等你長到……”她沉默了片刻,小朵朵正睜着大眼睛望着她,她笑了,說:“等你長到我這麽大的時候,就會明白一切了,好不好?”

“姐姐,肚子餓餓。”小朋友什麽也聽不懂,只是拍着肚子,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她帶着小孩子下樓,有些不知所措,難道要帶小孩子到外面吃飯?

張姐推門而入!

謝天謝地!

她把孩子往張姐手裏一塞,迫不及待地跑掉,“她要吃飯!蘇博帆心髒病發,現在在醫院,果丹也在,我現在去。”

下一秒,便消失在大門外。

她那麽急切地跑,心緊緊地擰着,有涼涼的東西滑過臉頰,她輕輕地用手去碰,才知道是濕濕的,溫溫的眼淚。

一直到醫院門口,她才停下來,強烈的喘息聲,抽得她心髒發疼。

她靠在醫院門口的大柱子上,仰着臉,淚流滿面。

直到果丹打來電話,告訴她蘇博帆已經沒事了。她才走進醫院。

她靜靜地看着他,他睡着了。

果丹不在,辦手續去了。

她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着他,外面有楊絮飄進來,在空中飛舞。

原來,蘇博帆也會老!

她看到他黑白中的銀絲。

原來,蘇博帆也會生病。

就像現在,他就像飄落的樹葉,靜靜地躺着,沒有多少生氣。

他的眼皮睜了一下,然後他漸漸地睜開眼,他疑問地叫了一聲:“蘇西?”然後終于清醒過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曉汐,你們太像了。抱歉。”

“你好嗎?”

“還可以。我現在,只記得五年前蘇西的樣子了,現在,她也應該長大了很多吧,真的很抱歉。這件事,不要告訴她,Ok?”蘇博帆笑着。

“醫生說你的心髒一直有問題,這是怎麽回事?……蘇西也不知道嗎?”

蘇博帆搖頭,“我的問題并不嚴重,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她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蘇西的心髒也有問題。”她輕輕地說。

“她的問題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去孤兒院領養她的時候,她的病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期,我只有想辦法,控制這一切。”

“所以你就投資做制藥行業?”她的眼睛裏閃出驚異的光。

蘇博帆笑了笑,臉上有種難以撫平的遺憾,“她這一輩子,都要靠藥物保護心髒了。”

她震住,心裏有種無法言表的感覺在瞬間崩塌。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蘇博帆笑了,“傻姑娘,別這樣。我的蘇西啊,就很少哭。”

我的蘇西?

他說那是“我的蘇西”。

她聽到那四個字,怔怔地望着他,良久良久……

他為何會用“我的蘇西”,他對蘇西的感情,也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啊。

她知道,他們之間有很多故事,有不一樣的感覺。

她一直都知道的。

霧都,倫敦。

天空竟意外地藍得像一張純質的畫,在倫敦能有這樣的好天氣,實在太難得啦!

倫敦藝術大學。

蘇西抱着課本和講義興沖沖地從教學樓裏走出來,和身後的同學大聲說Byebye。她便急匆匆地往自行車庫裏走。

因為要趕時間,她總是騎自行車匆匆忙忙的樣子。

大家都在笑,用英文對她說:SU-Q!慢一點,慢一點!

她姓蘇,總是笑笑的,可愛的,溫暖的樣子,于是大家給她取了個甜甜的昵稱SU-Q。

蘇西騎上自行車,騎到校門外,再騎五百米,有一有音像店,美妙的聲音傳出來,她停下去,進去買唱片。

她買童話世界的唱片。DREAM MY DREAM!

出精選集了,要給家人寄一張。

她低下頭,從錢包裏拿錢的那一刻,眼淚輕輕地滑落,落在地板上。沒有人看見。

“哦。她們很棒!”收銀的是個小姐,很友好地說。

她笑了笑,付了錢,把零錢拿好,放回錢包裏。

五年!她到這裏五年了,幾乎完全适應了這裏的生活,她重新開啓的記憶,裏面裝載的,也幾乎完全是這裏的一切。

可爸爸媽媽和姐姐,仍然在心底的最深處。她不敢随便去碰,只是每天晚上趴在床上,看着他們的照片,沒完沒了地哭。一直哭到睡着。

于是顏伯堯總是會惡狠狠地說她越長越醜。卻總是在罵過以後,又擁抱一下她,并送給她很多從國內帶回來的禮物,還有唱片。

每一年,她會給媽媽打電話,我又上高一年級了,我的成績很棒哦。我們出了一張新唱片。我中學畢業了。我考上了倫敦藝術大學……親愛的媽媽,我想你們,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家。

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家。這句話,她一說,便是五年。

她是天底下最無情的人嗎?

她輕輕地拭了拭眼角,重新騎上自行車,穿過兩條大街,到錄音室裏。

她推開門,裏面傳來勁爆的叫嚣聲,下一秒,她開始尖叫:“童童,小帆,小渝!你們來了!”

她們是一體的,當然都在英國,只不過,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學業,會在特定的時間,在一起排練,錄唱片。

顏伯堯也許是最好的老板!

DREAM MY DREAM像一個謎一般綻放,永遠妖嬈而美麗,卻永遠是個謎。在英國,更少有人看到過她們的臉。

“嘿,今天我們來唱櫻桃幫好不好?”蘇西笑笑地說。最近她一直在聽顏伯堯帶回來的唱片,最近,她特別愛聽她們唱。她喜歡那樣的青春和熱情。仿佛生命有了更多意義。

于是她們唱《親愛的王子》《再見我的愛》……《庭院》……

然後她們開始笑。因為她們有相似的地方,但并不雷同。

五年,讓她們把興趣都變成了迷戀,每一個人,都想在跳躍的音符裏飛。

當什麽都可以用音樂來表達,她們便不需要抱怨和叫嚣,甚至抒情。

“嘿,我要畢業了,我們來場告別演出吧,為我!”小凡說。

大家面面相觑。演出?她們到了英國以後,就再也沒有演出過。最初是因為蘇西的決定,她絕對不會放棄她的學業,她的電影文學。

而漸漸地,這似乎成了她們的規則。

顏伯堯一直也沒有違反。

有時候,她們真的想知道,顏伯堯到底有多寬容。

“去哪裏演出?”說曹操,曹操的聲音便飄進錄音室。

她們轉過頭,顏伯堯的身影正好出現在錄音室門口。五年過去了,這個人一點兒都沒變,一如既往地戴着墨鏡。

“一場小型演出,我的學校。不宣傳,不叫嚣,只為紀念我的大學生涯結束。OK?”小凡盡量一句話,羅列所有的重點。

顏伯堯幾乎沒有思考便點了頭,“OK!”

四個女生默契地笑,下一秒開始商量要去哪裏吃喝。

“姑娘們,你們也該交男朋友了。”顏伯堯站在她們之外,酷酷地看着她們。

哈哈哈哈。大家哈哈大笑。

她們各自都有男朋友,顏伯堯竟然不知道。

啊,對了。因為她們幾乎不提男朋友。

……

深夜了,蘇西回到家中。

按了錄音鍵,過濾電話。

有班上的男生約她吃飯,看電影的。

有老師打來的,要和她談她寫的劇本。

有向緒打來的,他從曼徹斯特回來了,十一點到。

最後,是姐姐夏曉汐打來的。

“蘇西,什麽時候回來呢?”只有靜靜的一句,然後是長達五秒的沉默,然後便是挂上電話。蘇西停止手上的收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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