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
院子裏是美妙的吟唱聲，那是Simon&Garfunkle的Scabouough Fair。
她輕輕地推開院子裏，滿眼的楊絮在飛，郁郁蔥蔥的梧桐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切都是Simon&Garfunkle的陪襯。偶爾飄落的梧桐葉在曼妙地飛舞。
她愣愣地站在那裏，淚水滑了下來，為什麽這麽美妙，這麽心酸，又這麽快樂？久違了的感覺撲面而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感到自己甚至有些像個失聰的小孩，只是怔怔地望着，聽着……靜默着……
“蘇西，是你嗎？蘇西？”有人激烈地叫着她的名字，沖了出來。
蘇西擡起頭，姐姐夏曉汐向她跑過來。
“真的是你嗎？蘇西？”夏曉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西吸了吸鼻子，輕輕地笑，“姐，我回來了。”
夏曉汐竟也怔怔地看着蘇西，她眼前的蘇西變得很漂亮，很窈窕，很耀眼，甚至笑起來，都那麽舒心，那麽迷人。就像所有的痛苦都釋放後的樂觀與堅強，令她身上散發着令人着迷的光芒。
“你變漂亮了。”夏曉汐由衷地說。
“你永遠最漂亮。”蘇西笑，“你永遠都是令我崇拜的姐姐。”
爸爸媽媽聞聲，出來了，看到她，他們怔怔地站在那裏，看上去那麽讓人心疼，像兩棵在春天就把葉子都掉光了的大樹，讓人心酸。
Advertisement
蘇西輕輕地，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終于，她走到他們身邊，她輕輕地擁抱着爸爸媽媽，輕輕地說：“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是蘇西，我回來了。”
一家人，相視而泣，有多少事，欲說還休。
到了晚上，蘇西仍然一刻也不想停下來，她在房子裏轉來轉去，這個娃娃還在這裏……我的房間，一點兒都沒變……她深吸一口氣，氣息都沒變。什麽都沒變。然而她擡頭打量爸爸媽媽，和姐姐，他們都變了。時間劃下的痕跡無法抹去，于是，爸爸媽媽不可阻止地老了，而姐姐，也長大了。
蘇西擡頭靜靜地望着牆上的全家福照片，如果……如果時間倒退五年，她會選擇義無反顧地走嗎？會嗎？
“蘇西，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媽媽把蘇西拉到沙發上坐下。
“我在英國很好，學習很好，生活很好，歌也唱得很好，唱片賣得很好，只是……”她的聲音哽住，只是很想你們。這句話怎麽樣，也說不出來了。
“傻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你選擇遠走，一走便是五年呢？”作為媽媽，她實在不明白。她從不幹涉和限制孩子的自由。蘇西的遠走，令她突然明白，她是否錯了。
蘇西哭了，拼命地搖頭。
“是因為沙慕晨嗎？曉汐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高興，她和沙慕晨終究也分手了。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我以前是個不乖的孩子，做了很多錯事。我一直覺得選擇遠走或者離開，也許才能讓大家忘記傷痛。”
“傻姑娘，你做錯過什麽呢？”媽媽心疼地摟住她，“你是媽媽最乖的孩子。”媽媽放開她，細細地打量她，“我的蘇西，真的長大了，而且，長成一個小女人了……和向緒的感情，好嗎？”
提到向緒，蘇西的臉上有着幸福的光暈，她點着頭，“我們很好。我們……可以訂婚嗎？這些年，我們都長大了，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想……我們是很相愛的。”
媽媽笑了，“好好好，我的小女兒急着要出嫁了，我當然要全力以赴地準備嫁妝了。”
蘇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看見姐姐從房間裏伸出腦袋，一下子又縮回去了。
她和媽媽閑聊了幾句，便去敲姐姐的房間門。裏面說進來，她推門而入。
房間裏，牆上，都是她的，她和樂隊的，她和同學的照片，她寄給姐姐的。
盡管如此，她仍然有些震驚。
“姐姐，為什麽？”她感到鼻子有些酸，又要哭了。她已經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愛哭鬼。
“我喜歡你充滿生氣和活力的樣子。”
“哎，我才羨慕你呢，安安靜靜地待着，看書，寫字，拍照……姐姐，既然我們互相羨慕，要不我們換換吧？”蘇西俏皮地笑笑。
“換？”夏曉汐望着蘇西，眼神有些游離。
“是啰。我啊，其實覺得唱歌不錯，不過我更喜歡坐下來，安安心心地研究劇本和小說，我比較喜歡安靜的感覺。也許……因為在英國，太孤獨了吧，總是很安靜，很孤獨。”蘇西無奈地搖了搖頭，“是不是人生總會有一些遺憾和失落，要留到老後去體會呢，呵呵。”
“你要和向緒訂婚，是不是？”夏曉汐問。
蘇西點頭，“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她們到底是太年輕，還是真的開始懂了呢？
兩個人都低下頭，各自想着心事。
半晌，蘇西擡起頭，“姐姐，你有男朋友沒有？”
夏曉汐搖頭，“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交男朋友了。”
“我不懂……”
“你失憶過，所以不懂。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假裝沒有發生過的。蘇西，你這輩子，開心就好。”夏曉汐笑笑，拉住了蘇西的手，“我最希望的是你快樂。”
訂婚的消息就這樣公開了。
兩家人都喜氣洋洋。在兩家人眼裏，這都是很美好又很适合的組合。
向緒坐在院子裏，喝着茶。
開車的李師傅悄悄地走過來，嘿嘿地看着向緒笑。
“什麽事？”向緒淡淡地問。他的意思其實是，什麽事，你這麽開心？他習慣了簡短。
“哎，我說少爺啊，都要訂婚了，以後不能這麽酷了，要平易近人！平易近人，就是笑，笑笑好不好？”李師傅可為他們家少爺擔心了，訂了婚，對長輩還是這種表情，會很不受人歡迎的。
向緒笑了，卻是皮笑肉不笑，“李師傅，你是不是想退休了？”
李師傅趕緊捂緊嘴巴。
向緒喝完茶，站了起來。
李師傅趕緊跟上，“少爺要去哪裏？”
“L大。”向緒道。蘇西在那裏拍短片。
“哦，少爺是去接蘇西小姐吧。五年不見，夏家二姑娘真是愈來愈有味道了。”李師傅樂呵呵地笑着。
向緒突然止步，臉色沉沉的，“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李師傅又條件反射地捂上嘴巴。
向緒走老遠了，李師傅這才像發現了什麽似的叫着：“少爺，我開車送你去啊。”
“跟別着我了，在家喝茶吧。”向緒頭也不回地說道。
他說話，很少這麽人性的。
李師傅又樂呵呵地笑，少爺好像變了一點點。蘇家二小姐的魅力好大！
L大竟然那麽美。
蘇西從前從來沒有到過那裏，她和姐姐一起到L大，姐姐在上學，她選擇拍一些短片，可以交作業。她那個可愛的老師，不停地打越洋電話告訴她，I love China，give me some pics。
她喜歡安靜的畫面，也喜歡捕捉跳動的細節。每一個，都像一場小型電影。
蘇西拿着DV，她的眼前，是随風陣陣飄落的櫻花，無數的身影從她的鏡頭中走過，像一場流線電影。
每一個都很美好。她想。每一個人都有不一樣的表情，她喜歡看着他們，悄悄地猜想，他們在想什麽？有些人憂傷，有些人高興，有些人微笑，有些人堅強，有些人暴躁……
每一張表情都精彩。
直到有一個身影毫無防備地走進她的鏡頭，蘇西怔了一下，天，那是什麽感覺？那麽熟悉，那張臉，好漂亮！
怎麽那麽熟悉，仿佛在夢中見過一樣。
蘇西有些發怔，她見過他嗎？
怎麽可能呢，這是她第一次來L大。
少年轉過臉來。
蘇西拿着DV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GOD！那個人是——沙慕晨！
難怪那種感覺那樣熟悉。五年了！他們五年沒有見，沒有任何交流！
可他怎麽會在這裏？
姐姐上大學的那一年，她已經知道姐姐考上了L大，而他，上的是T大。
櫻花飛舞的曼妙，她已經不在意了。
她把DV輕輕地從眼前移開，她笑笑地看着他。
沙慕晨擡起眼，便看到她。
那一瞬間，他的表情，猶如藍天裏飄揚的雲朵。他顯得那麽高興。
他興沖沖地跑到她面前，便握住了她的肩膀，沙啞着聲音，輕輕地喚她：“曉汐！”
她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他誤會了，他以為她是姐姐！
“哦。沙慕晨，你快放開我，我不是姐姐，我是蘇西。”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他。
沙慕晨的臉上痛苦地抽了一下，他的手從她的肩上滑下，他的眼神暗淡了，他低着頭，臉微微發紅，仍然用不敢置信的語氣問她：“蘇西？你是蘇西？”
蘇西點頭，“我是蘇西。我剛回來。你來……找我姐姐的嗎？”
沙慕晨頹然地把頭扭到一邊，“她不會見我的。”
蘇西有些震驚。沙慕晨，到底有多愛姐姐呢？他們分手五年了，沙慕晨還這樣的堅持，是因為什麽？姐姐，又為何不再交男朋友？他們仍然互相相愛嗎？
她真的，不懂了。
“沙慕晨，我……”蘇西有些語塞，對着他，他能說什麽呢。似乎什麽也說不上來，而且，說什麽，又仿佛沒有用。
沙慕晨也像明白了他的心思似的，他笑笑，“我走了。蘇西，希望你開心。”
蘇西笑笑地朝他揮揮手，卻有些不明白，為何他們都要說，希望她開心？
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伸向她的脖子，蘇西驚叫一聲，就已經被人卷進懷裏。
“在想什麽？”向緒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蘇西擡起頭，“向緒你知道嗎？我剛剛看見沙慕晨了，他以為我是姐姐。”
他看見了。于是，他淡淡地問：“然後呢？”
“然後他就走了啊。”蘇西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感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他們，卻都對我說，希望我開心。”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向緒輕輕地擁着她，輕輕地說：“你開不開心呢？”和她在一起，他在不知不覺間，便釋放着只對她才有的溫柔吧。
“我當然開心。現在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只要姐姐能再開心，就更好了。”
向緒聲音裏的溫度冷掉很多，“她未必不開心吧。”
“你幹嗎這樣說？”蘇西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麽，“其實你比我要了解她，畢竟你們認識快二十年了，我和姐姐的記憶，只有五年，而我一直不在她身邊。”她決定畢業了一定要回來，和爸爸媽媽姐姐待在一起，絕不能再離開他們了。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都讓它過去，你也不必愧疚于誰。”向緒只是這樣說，他很是憐惜地擡手輕輕地觸着她的臉頰，“永遠別再皺着眉頭，嗯？”
她在他懷裏竟然傻乎乎地笑出來，“向緒，你變了好多，你這樣甜膩膩地說話，我很容易被你迷倒的。”
向緒額上青筋直暴，表情哭笑不得。
她只知道他認識夏曉汐十八年，卻不知道他愛她多久。
後花園裏飄着百合花香。
沿着蜿蜒的小路，她一路走，聞着淡淡的幽香，走到茶座前。
那裏，坐着一個英俊的男人。
她走到他面前，駐足。
他坐在老爺椅上，竟也一動不動。
他們相視而笑。
然後，他張開手臂。
她便輕輕地走上前，擁抱了他。
“蘇博帆，你好嗎？”她輕輕地問。
他輕輕地點頭，“我的蘇西，終于回來了。”他放開她，打量着她，“你長大了。”
“你還是這麽英俊潇灑嘛。”蘇西笑。
“我比以前更老了。”蘇博帆笑，“你在英國一切都好？”
“很好。你們呢？”她看着蘇博帆，他即使看上去那麽英俊，可是總給她大病初愈的感覺。
“一切都好。你姐姐也經常過來。”
蘇西點頭，她知道。她拜托姐姐來的。
有股小小的力量在拉她的裙尾。
她回過頭，對上一雙純潔無瑕的眼睛。
“曉汐姐姐，曉汐姐姐，你陪我玩。”一個小小的小孩兒無比可愛地央求她。
蘇西笑了，“你叫朵朵對不對？我告訴你哦，我不叫曉汐姐姐，我是蘇西姐姐好不好？”
小家夥困惑地看着她，最後放開她的裙子，飛快地跑到一邊，叫了一聲：“媽媽！”
蘇西循聲望去，便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走過來，風情萬種的感覺。
“嘿，果丹。”蘇西叫道。
“你好。蘇西，好久不見！”果丹笑着。她似乎比從前更漂亮了。
蘇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五年不見，又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從包裏拿出漂亮的請柬，“我來送請柬的。”
她把請柬給蘇博帆，蘇博帆狐疑地打開，驚呼一聲：“我的蘇西，要嫁人了！”他把請柬遞給果丹，果丹也非常意外。
“蘇西，怎麽這麽着急呢？你年紀還小。”
蘇西笑笑，“因為我長大了嘛。”
“你真的長大了。”蘇博帆點頭。這于他，更多的是安慰。
……
最後，蘇西道：“我走啰。不過，我會常來看你的。”
果丹陪着她往門口走。
“果丹，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好不好？蘇博帆，病了嗎？”她輕輕地問。
果丹笑笑，“他心髒不好。我會照顧好他，你放心，蘇西。”
“我知道你愛他很深。”蘇西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果丹，“你們這樣好，我可以放心了，也可以放心地嫁人了，果丹，你們會結婚的對不對？你們是一家人。”
果丹笑笑，點點頭，“會的。”
“不要送我了，我去見見張姐，便走了。”
果丹點點頭，往回走。
蘇西看着果丹的背影，輕輕地籲了口氣。她希望他們都快樂幸福。
她悄悄地閃進廚房，看到一個忙碌的背影。
她悄悄地走上去，從背後抱住那人的腰，懶懶地叫：“張姐！”
啪的一聲，有瓷器撒落到地上的聲音。
蘇西放了手。張姐轉過身來，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兒，“蘇西小姐！你回來了！！”
蘇西輕輕地擡手，拭掉張姐的眼淚，笑着，“不要哭嘛，我回來了。也不要叫我小姐了，好不好？”
“你這個瘋丫頭，怎麽一走就是五年，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你每天都在想我對不對？”她捧着張姐的臉，“你不要哭了嘛。我答應你，以後我哪裏都不去，讓你天天見到我好不好？”
張姐眼中噙着淚，連連點頭。
“你長這麽大了，是個小淑女了。”
“現在小淑女要嫁人了，張姐，你要高高興興的好不好？”她把請柬放到張姐手裏。張姐，就像她的媽媽一樣啊，甚至還要親一些，是張姐養了她十五年。
她欠了好多的人情啊。這輩子，還都還不完。怎麽能再傷害任何人？
“對方是什麽樣的男孩子？”張姐關心地問。像對待要出嫁的女兒。
“他是我的鄰居，他長得很好看，他很善良，很有責任感，我在英國，一直是他陪着我。我想接下來和他一起走。就這樣啰。”蘇西笑笑。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張姐簡直喜極而泣，“這二十多年來，除了我的家人，我最關心的就是你和先生，現在，你們都有另一半了，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蘇西笑笑。這也是她的希望。
她終于可以稍微釋懷。
蘇博帆要結婚了。三天以後！
像臨時決定一樣。沒有結婚宴會，或許是因為曾經一次的記憶，無須再重複，這一次，他們在教堂裏公證結婚。邀請蘇西和夏曉汐當伴娘，還有他們五歲的女兒朵朵。
這消息顯然駭住了蘇西。
直到她穿上伴娘禮服的那一刻，還在震驚。
她和姐姐夏曉汐一起牽着朵朵去領新娘子。
“為什麽突然決定結婚？”夏曉汐問。五年的時間，她似乎比蘇西更熟稔一些。她對着果丹沖口而出。
果丹笑笑，“我覺得是時候了。”她和蘇博帆認識六年的紀念日。
夏曉汐像受了打擊一下，臉色蒼白。
“姐，你還好吧？”
“我太震驚了。”夏曉汐笑笑，“果丹，你太沉得住氣了。”
蘇西笑，“我覺得也是。”
“蘇西你看，說不定是你的訂婚消息刺激到他們了，他們啊，怎麽說也是你的長輩，愣是要比你早一點兒。”
“呵呵。”大家都笑了。
“媽咪真漂亮。”朵朵在媽媽身邊轉來轉去，一雙好奇的眼睛到處轉。
她們走到教堂門口，結婚進行曲響起來。
她們把新娘子送到蘇博帆手裏。
牧師開始詢問了：
“蘇博帆先生，你願意娶果丹小姐為妻，不論将來是富有還是貧窮，不論她是健康還是遭遇病痛，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是的，我願意。”
“果丹小姐，你願意嫁給蘇博帆先生嗎？不論将來是富有還是貧窮，不論他是健康還是遭遇病痛，你都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是的。我願意。”
……
夏曉汐怔怔地看着這一切。
蘇西也怔怔地看着這一切。
這就是婚姻。
儀式結束了，大家在外面拍照。蘇西換掉伴娘禮服，穿上輕便的服裝。她是這個婚禮攝影的主要負責人。
鏡頭裏很多人，蘇西細細打量一遍，發現姐姐不見了。
她一直喜歡獨處，或許，并不習慣這麽多人吧。蘇西想着，拼命地按着快門，意圖捕捉每個最幸福的瞬間。這一點，她掌握得非常好！
夏曉汐站在河邊，看着靜靜的河水，眼淚靜靜地流淌。
別人結婚了，她應該高興才對，為何要哭泣？
可她，甚至想死掉。
靜靜的河水，是一面鏡子，以藍天為背景，有偶爾游動的雲。她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神越來越陌生，越來越迷離。
她怎麽會變成這樣？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曉汐姐姐，你為什麽哭呢？”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喚她。
她回過頭，朵朵抱着一個巨大的維尼熊，站在她身後。
“朵朵，你怎麽來了？”她蹲下來。
朵朵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陰郁，“我媽咪今天穿得好漂亮，他們說她要嫁給我爸爸了。以後，她是不是不要朵朵，只要爸爸了？”朵朵可憐巴巴地說。
“怎麽會呢？以後他們都會特別疼你的，你爸爸也會特別疼你，好不好？你爸爸會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真的嗎？”
“真的。”
朵朵想了想，又皺起眉，“可是爸爸會生病，爸爸生病了，媽媽就不要我了。”
她驚了一下，記起蘇博帆心髒病發那一次所發生的一切。她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那對他們任何人來說，或許都是無法忘記的痛苦記憶，連朵朵，也深深地記住了。也許，幼年時的痛苦記憶，在長大以後，會慢慢地加倍地釋放吧。
“你爸爸不會生病的，以後都不會生病的。好不好？”
朵朵歪着腦袋想了想，終于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曉汐姐姐有魔法。你以後要教我好不好？”
“教你什麽魔法呢？”
“我也要變出另一個朵朵。有一個在家陪爸爸媽媽，有一個出去玩，一個惹爸爸媽媽生氣，一個又逗爸爸媽媽開心。我想做哪個朵朵就做哪個朵朵，好好玩！”小姑娘顯然被自己的幻想吸引住了。
夏曉汐震住，她沒有想到五歲的小孩，竟然說出這樣讓她害怕的話！
她擡起眼睛，竟然看見蘇西就在不遠處拿鏡頭對着她。旁邊，是她的男朋友，向緒。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踉跄，往後退了一步。
“曉汐姐姐，你要教我好不好？”小孩子又在拉她的衣服了。
她倉皇回過神，胡亂地點了點頭，牽着朵朵朝他們走去。
朵朵一看到蘇西，然後又好奇地看一眼夏曉汐，最後還是怯怯地躲到夏曉汐背後去了。
“幹嗎害怕我。”蘇西剛擡起手要去摸朵朵，見她躲了，失落的手耷拉下來。
夏曉汐笑笑，“她以前沒有見過你，現在多出來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人，有些不适應。”
“哦！”蘇西蹲了下來，不停地跟朵朵打招呼：“朵朵，你知不知道什麽是雙胞胎？就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別再折磨她了，她爸爸媽媽結婚，已經讓她頭大了。”向緒把蘇西拉起來。
蘇西無奈地甩甩頭。只好作罷。她舉起相機，笑，“我給你們拍一張合影好不好？來，朵朵在中間。”
夏曉汐望了一眼向緒，三個人站在一起，咔嚓一下，拍了一張。
“啧啧啧，這張全家福拍得真夠貌合神奇的。”
夏曉汐牽着朵朵，說着：“我帶朵朵去找爸爸媽媽。”便像逃跑似的離去。
蘇西看着她們的背影直嘆氣，“最近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事我不知道呢，姐姐一直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的樣子。”
向緒只是牽着她的手，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蘇西甩甩頭，跟着走了。
夏家的院子裏，總是有音樂聲飄出來。家裏的每一個人都喜歡播童話世界的唱片，包括蘇西自己。
那天傍晚，蘇西和姐姐正在翻看着從前的舊照片。
童童的電話打過來。
“蘇西，開門啦！”童童慘烈地叫。
蘇西沖到院子裏把門打開，披頭散發的童童，抱着她，痛哭。
“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回國了？”蘇西詫異地問。
“我失戀了。逃回來的。”童童慘叫。
哭了整整五分鐘後，她才說：“我餓了。”
蘇西趕緊帶她到家裏去。
介紹爸爸媽媽，和跟她一模一樣的姐姐。
“這是我姐夏曉汐。”
“我見過她嘛，你倆長得真像。”
吃飽飯以後，童童躺在蘇西的床上，繼續哭得死去活來。
中途只說過一句話：“我妹妹愛上我男朋友。”
天！
蘇西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童童的話一直在耳邊響：我妹妹愛上了我男朋友。
這似乎有些像一個定時炸彈，炸開了過去封存的所有往事。她花了五年時間，極力想讓所有的人都忘卻的難堪與痛苦，在一瞬間竟又被完全釋放了。
蘇西想起了與姐姐，與沙慕晨之間，想起了蘇博帆與果丹，一股難以名狀的痛苦又湧了上來。
她甚至覺得是因為過去自己的某種錯誤，才使姐姐和沙慕晨之間變成了這樣的局面。
怎麽辦？
她擡起頭，望見隔壁向緒的窗子仍然亮着燈。
她悄悄地走到隔壁，輕輕地走到他的房間。
他正坐在書桌後面看設計圖。她一走近，他便聞到她的氣息。他擡起頭，她輕輕地走過去，伏在他的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秒、兩秒……十秒……
“認識我嗎？”他有些沉不住氣。
“哦。”她回過神來，點點頭，傻乎乎地回答：“認識。”
“怎麽了？”
“向緒，你……為什麽會選擇跟我在一起呢？”她以前從來沒有問過這樣的問題，她一直覺得，喜不喜歡是不能勉強的，在不在一起，也是不能勉強的。可現在這個問題突然冒出來了，她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我喜歡！”
“感情是會變的對不對？”她不曾經歷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感覺，她和他，一路走來，都是平淡的點點滴滴。
“你想說什麽？”
“你喜歡我姐多久？”她麻起膽子輕輕地問，那聲音，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
“那重要嗎？”
“嗯……”她沉思片刻，“時間長短也許并不那麽重要。那……有多深？”
“以後再告訴你！”他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讓她轉過身，往門外推，“回去照顧你的朋友，什麽都不要想。我愛你。”
“哦。我也愛你。”她像得到一顆意外的糖果般，回了人家一顆糖果。
她站在那幢明亮的別墅前，顯得那麽渺小。她靜靜地看着，在心裏說着Goodbye！
風輕輕地吹起，空氣裏泛着陣陣涼意。
“哦，你是誰？你是夏曉汐小姐還是蘇西小姐？”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是張姐。
她笑，“我是蘇西。”
“蘇西？這麽晚了，你怎麽來這裏？”
“我只是随便走走，便到這裏了。”她仍然笑。
“先生在後花園裏，去吧。”張姐道。
她點點頭，巡着小路，一直走到茶座那裏。
蘇博帆坐在幽暗的夜裏。
“蘇西？”他輕輕地喚着。
“是我。你好不好？”
他有些吃驚，甚至有種悲傷的感覺，只因為她的聲音裏，透着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他這才發現，從前的蘇西，竟是那麽哀傷和痛苦。
“我很好。你開心嗎？”蘇博帆輕輕地問。
“其實，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對不對？”她像夢呓一般地自言自語着。
“蘇西，你怎麽了？”蘇博帆有些吃驚。
她笑笑，“我有些難過和感觸，便來看看你。我走了。再見。”
蘇博帆驚了一下，再擡眼，她已經遠走。
蘇西與向緒的訂婚宴，在蘇博帆的連鎖大酒店舉行。這是蘇博帆的意願。他沒有辦法給蘇西嫁妝。她有她的爸爸媽媽給她一切。
童話世界的其他成員自然都來報到，顏伯堯戴着大墨鏡出現。
聞聲而來的記者全部會清出門外。
夏曉汐和蘇西同樣以最美麗的姿态出現，蘇西是主角，夏曉汐在禮服上稍顯次要。然兩人同時出現，立即壓住全場氣氛。從來沒有人見過這樣漂亮而出色的一對姐妹。
夏曉汐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蘇西一直請她留在自己身邊。
請來的賓客，她認識的不多，大部分都是長輩的朋友。
簡單的儀式後，蘇西被交到向緒手裏。他們随意地交談幾句，或一起或分開，随意地應付着。這與其是一場訂婚，倒更像是大人們攀親附貴的宴會，因為蘇博帆的存在，因為向家的存在，因為夏家的一切……
蘇西在席間轉了幾圈，便有些頭暈，她悄悄地退到房間裏，想換掉一身的累贅。衣服早就準備好了，全挂在衣櫃裏。有一秒鐘的時間，她覺得有錢真好！
她換上衣服，在房間裏轉悠了一下，正在下樓，瞟到桌子上的手機。那麽眼熟，她走過去，那是姐姐的。
意外地，下面壓着一張紙。
也許時間只過去了三十秒，蘇西倉皇地下樓，走向人群裏的向緒，她面色蒼白，走到向緒面前，幾乎已經支撐不住地栽下去，還好向緒及時扶住了她。
“我姐……不見了！”蘇西将一張紙條塞進向緒手中。向緒低頭一看，上面草草寫着：再見，蘇西，祝你幸福，也請原諒我，并替我照顧好爸爸媽媽。我去美國了。
蘇西啞着聲音，急得要哭，“現在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天，她真的不知道姐姐為何會突然選擇離開？因為什麽？
“我去機場，你回家。”向緒道。
蘇西點點頭。他們溜出宴會大廳，并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們沖出酒店，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好停在他們面前，向緒把蘇西塞進車裏，對開車的李師傅道：“送她回家。”然後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離去。
“李師傅，麻煩你開快一點。”蘇西不停地催促。
李師傅緊張地繃着臉，“蘇小姐，這是最快了。”
車子在夏家門前停下。蘇西走下來，看見一輛藍色的跑車。
她心裏冒起一個問號，會是誰呢？
她已經沒有時間在乎這些了。找到姐姐最重要。
沙沙的聲音又響起來，梧桐葉在輕輕地搖曳，她輕輕地推開門，走進院子裏。秋千在輕輕地晃動着，發着輕輕的脆脆的吱吱聲。
她輕輕地上樓，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腦子裏第一個反應是，姐姐還在！
砰砰砰砰！有無數的聲音傳來。
她走到樓梯口，姐姐提着一個大箱子正好要下樓來。
她張了張嘴，正要叫：“姐姐”
一聲巨大的低吼聲傳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沙慕晨！”那是姐姐暴怒的聲音。
她狐疑地擡起頭，看到了那個傷感的一臉憂郁的沙慕晨。
“你不可以這樣！”沙慕晨哀傷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屏住呼吸，輕輕地往後退，正要離開，卻聽到姐姐在說：“我只是想離開，蘇博帆結婚了，于我，一個時代結束了，對這裏，我毫無留戀。我只想去做回我自己。”
她有些困惑，姐姐的離開與蘇博帆會有什麽關系？
“那麽我呢，你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我不信！”
“沒有。我不愛你，沙慕晨，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你胡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