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跟我們說說外面的情況吧。”趙秉遠說。

“我公公以前是空軍，我們一直住在空軍的地下防空設施裏，現在那裏也已經住不下去了，黃沙堵住了所有通風口和出入口。能走的都走了，只是不知道走了的是不是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不是真的比我們那兒情況更好。我們走了這麽久，只遇到了你們兩個人。”

外面的情況比趙秉遠想的還要糟糕。他和宋伯致出去勘察過，外面能見度只有不到1米，寸草不生。

周緒雯母子住了下來。宋伯致重新分配了食物和飲用水，目前暫時充足。

徐梓遙自從來到這裏後，就一直沒有說過話。周緒雯每天都在和他溝通，想讓他從那些痛苦的記憶中走出來，但是幾乎沒有效果。

趙秉遠繼續進行他的研究。周緒雯幫着宋伯致清掃房間和打理實驗室，并主動承擔起了一日三餐的工作。宋伯致輕松了很多，沒事的時候便試着和徐梓遙聊聊天，找些東西和他一起玩。宋伯致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現在不僅有了趙秉遠，還有了一個照顧他生活的女人，以及一個雖然不能溝通，但是還是很可愛的孩子。這讓宋伯致感覺到了生活除了等待趙秉遠之外，還是有很多樂趣的。徐梓遙也從開始怕他，慚慚地敢和他單獨在一起了，只是還是沒有說話，偶爾用點頭和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趙秉遠在實驗中遇到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趙秉遠看起來非常沮喪，如果不是想着可以解救島上的人，可以不再讓他們經歷那些痛苦，趙秉遠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這期間，宋伯致的家裏又多了一對年輕的情侶，兩個人單純善良，宋伯致很喜歡他們。只是宋伯致又開始擔憂起食物的供應問題。

周緒雯有幾次看着趙秉遠欲言又止，趙秉遠不知道周緒雯要做什麽，她不說，他也便不問，等着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兩個月後，周緒雯偷偷叫住趙秉遠，說有事要跟他談。趙秉遠把她帶到了一間工作室。

周緒雯顯然有點兒緊張，但是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趙秉遠給周緒雯倒了一杯水，坐在她對面，等着她開口。

“我父親叫周士楷，我想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周緒雯喝了一口水後說。

周士楷？趙秉遠當然知道，那是十年前國內氣候學研究方面最權威的專家。十年前突然消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氣候學也因此而停滞不前。趙秉遠也跟着緊張起來，他點點頭，等着周緒雯繼續。

“我父親十年前進行了一次非常重要的實驗。那次實驗，他設置了三個測試方案，但是，在第二個方案時發生了事故……他在那次事故中，去世了。”說着，周緒雯伸出右手，手心裏有一個小小的芯片。“這個是他實驗的數據，和他對實驗的講解，我想會對你有用。”

趙秉遠接過芯片的手因為激動而有些不穩。

Advertisement

“我不知道這個是會幫到你，還是會害了你……”周緒雯交出芯片後，表情依然沉重地說。

“謝謝你！這個對我太有用了。”趙秉遠看着周緒雯，認真地說，“謝謝！”

周緒雯離開後，趙秉遠把那個小小的芯片放入機器中，周士楷的影像投射到實驗室裏……

周士楷先簡單介紹了導致目前氣候災害的原因，從19世紀八十年代，人類就一直致力于對氣候的研究，幾個大國也掌握了一些控制天氣變化的技術。擔是之後的一千多年，氣候研究都沒有很大的突破。各國都抱着謹慎的态度，研究卻一直進行着。直到公元3005年，一位叫秦義成的科學家，最先找到了氣候學的關鍵，使氣候學研究有了飛躍般的進展。最後導致了目前這種不可收拾的結果。而秦義成也于3027年的一次海上氣候實驗中失蹤。

趙秉遠在氣候實驗室裏呆了整整七天。

他出來的時候把徐梓遙吓得直往宋伯致身後躲。

半年後的一天，趙秉遠叫上宋伯致和那對年輕情侶中的男孩子，帶上器材，穿上防護服，來到了門外。按照趙秉遠的指示，在五米的範圍內，架好了器材，趙秉遠按下了手中的一個簡單裝置的按鈕。

過了一會兒，伴随着空中噼裏啪啦的響聲，一道細小的閃電從半空中直劈下來，接着，有微微的風吹動着眼前的黃色，空中的黃沙随着風飄動了起來。三個人眼前的黃色漸漸變淡了，又過了一會兒，已經能看見五米外的人影了。這時頭頂上竟然出現了一小塊烏雲！！

幾分鐘後，那小塊烏雲顏色越來越重，幾分鐘後，眼看着從烏雲內部滴下了幾滴水——

三個人回到室內脫下防護服後，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喜悅的淚水。

五年後，宋伯致的家裏增加到了十人，而門口兩平方公裏的地方都已經種上了各種蔬菜和糧食。兩公裏以外雖然還是黃沙，但是這裏卻将黃沙全部隔絕在外面，成了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

徐梓遙第一次沒有穿着防護服站在外面淋雨時，大叫了一聲“媽媽，宋叔叔！”從此，那個曾經的陰郁男孩兒，變成了如今這個陽光少年。

這一年，周緒雯和宋伯致舉行了婚禮，同時舉行婚禮的還有那一對年輕情侶。

十個人中有一位年輕漂亮的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一直偷偷地注視着趙秉遠，卻不敢靠近，趙秉遠和她說話時，她還會臉紅。這樣子很像嫦瑛，趙秉遠有時會看着她走神。

宋伯致提了幾次，讓趙秉遠主動跟這個女孩子接觸接觸，現在生活已經有了起色，我們不再是等死的人了，我們不僅要過好自己的餘生，也要為這個世界留下希望。

每次他這麽說的時候，趙秉遠都不理他，覺得這個話題完全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最後實在逼得不行了，趙秉遠正色跟宋伯致說：“我是有老婆的人！不許再提這個！”

看見趙秉遠真生氣了，宋伯致也不好再說什麽。

接下來的十年，周圍已經建立起了小村莊，人口也到了百人。

趙秉遠依然每天都鑽在實驗室裏，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

5891年，趙秉遠來到這裏的第70年。趙秉遠在宋伯致和徐梓遙的兒孫面前閉上了眼睛，結束了這一段人生。

***

島上，山頂被微波炸彈炸得亂石飛落。

一行人沿着走廊互相攙扶着跑向後山的出口。嫦瑛突然停住，說：“我忘了東西，你們先走，我馬上回來。”

鈴兒在後面叫着：“姐姐，快回來！”

嫦瑛徑直進了左側那扇大玻璃門，按了門口的按鈕，門上了鎖。

接着，趙秉遠跑了過來，推門，沒推動，大叫着：“嫦瑛，嫦瑛，開門！”

嫦瑛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說：”對不起！又要留下你一個人了！”

趙秉遠發現了不對勁，轉身要去找備用設備，跑了幾步，趙秉遠停住，轉身回到玻璃門前，淚眼看着嫦瑛。

嫦瑛流着淚，但卻依然微笑着看着他，按下了那個綠色按鈕——

時間似乎停止了，互看着的兩個人并沒有等到最後的毀滅，幾秒鐘後，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兩個人都驚呆了，嫦瑛準備再去按一下那個按鈕。

這時，牆上的大屏幕突然閃了一下，一個蒼老的老人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你們好！”老人說話聲音滄桑但卻清晰有力，屏幕下方同樣出現了“你們好！”三個手寫的文字，文字的筆跡讓趙秉遠和嫦瑛更加吃驚，那是趙秉遠的筆跡。

“我是趙秉遠。是的，雖然你們很吃驚，但是，我就是趙秉遠。嫦瑛，”老人視線低了一下，看着嫦瑛，“你知道我是趙秉遠吧？”

嫦瑛微張着嘴，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老人比在船上見到的那個更蒼老，但是，嫦瑛可以肯定，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嫦瑛回過頭，看見同樣一臉疑惑和吃驚表情的趙秉遠。趙秉遠看見嫦瑛看他，他正想問這是怎麽回事，看見嫦瑛對他點了點頭。

老人繼續說着，“沒有時間了，下面的話你們一定要記好！從剛才嫦瑛按下毀滅鍵之後十五分鐘之內，你們要從後山出口坐船去海上，之後，你，”老人又擡起眼看向趙秉遠，“趙秉遠，你知道該怎麽做。再見吧，終于要結束了！”老人說完，手顫巍巍地擡起來。旁邊一個人急得說話了：“又忘了！說，說我們宋家的事。”一個同樣蒼老的老人的臉在屏幕上晃了一下。

“哦，哦，還有，你們今後遇到宋淵，或者他的後人，一定要報答他們。”

“不是報答，我說了不是報答，是幫幫他們。”

大屏幕一閃，恢複了原狀。

嫦瑛回了一下神，然後迅速到了門口，打開門，拉住趙秉遠就去追前面的人。

趙秉遠一邊跑着，一邊問：“你相信他說嗎？他，真是我嗎？”

嫦瑛放慢了腳步，回過頭來，看着趙秉遠，說：“我相信，他……不是，是相信你，一定找到了讓我們逃出小島的辦法。”

到了出口，所有人都在出口處等着他們兩個。

嫦瑛沖向鈴兒，抱着她說：“鈴兒，見到你真好！”然後又抱了抱沈淑萍。

兩個人滿臉疑惑地回應着嫦瑛，不知道嫦瑛剛剛離開一會兒，為什麽見到她們會這麽激動。

範雁西看見人都到齊了，便打開了後門。

這一側依舊漆黑一片，門口一艘小艇已經停在了那裏，那是他們自己的小艇。範雁西吃驚地看了看趙秉遠，問：“你早就把船開到這兒了？”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開了後門，範雁西按動手中的按鈕，從山底部的洞口處調出小艇。天際號，則需要從海底調出。但是，他們打開門，就已經有小艇停在那兒了，這讓範雁西很是不解。其他人也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趙秉遠看了一下身邊的嫦瑛，嫦瑛低聲卻堅定地說：“是你做的。”

趙秉遠扭頭對大家說：“計劃有變，我們全體人都上這艘小艇。”

聽到趙秉遠這麽說，大家都看向他。沈淑萍哭着緊緊抱住了如閑。

幾個人陸續登上小船。微波炸彈和激光突然停住了，海面上變得安靜下來，天色也亮了一些。

陸震山和兩位夫人、兩個孩子、鈴兒、沈淑萍都被安排進了船艙。高敞和嫦瑛站在船尾，觀察着海面上的情況。

範雁西和趙秉遠在駕駛室，範雁西發動船只，問趙秉遠：“方向？”

趙秉遠沒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海面。

此時，海上起了風，風越來越大。遠處海面上似乎有什麽在動，趙秉遠仔細看着那個地方。

慢慢地，動的地方越來越快。

趙秉遠指着那裏，說：“兩點方向，目标5海裏，全速。”

“是！”範雁西操縱着小艇向那個地方駛去。

眼前海面上波動的地方已經看出了形狀——五條水柱由小變大直沖向天空。

“五龍吸水！！”範雁西驚叫着。

嫦瑛和高敞回過頭來，也看到了眼前的壯觀景象。五條水注如五條巨龍一般，圍成了一個直徑大約一公裏的圓。

“我們來的時候碰見的就是這樣的五龍吸水！”陸震山和小羽從船艙裏爬了上來，陸震山興奮地對小羽大聲說着。

“沖進去！”趙秉遠發着命令。

小艇迎着海風和海浪，駛向正對着的兩條水柱中間。

巨大的水柱就在身邊，海水源源不斷地被吸上來，沿着水柱扶搖直上，頂破了天際，在水柱根部形成五個巨大的圓形。

小艇在兩根水柱底部圓形區域的縫隙處緩慢進入中央。

範雁西停好了小艇。趙秉遠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離嫦瑛按下綠色按鈕已經過去了十四分鐘。

趙秉遠轉過身，面向着小島的方向。

嫦瑛走到他跟前，沈淑萍和鈴兒也到了外面，找到了自己心愛的人。

小艇在巨大的水柱中間，如一顆細砂般渺小。

“嘭——”小島在巨響中閃着耀眼的光芒，碎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