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子于歸

悠揚的琴聲中,她以為那個承諾帶她離開煉魂海的白衣青年再次出現在了她眼前。緩緩走近便知道不是,這名青年也着一身白衣,可不像無塵一樣飄逸出塵,不食人間煙火。而是神情嚴肅,面容冷峻。

走得更近了憂月便認出是舟央,舟央見她走近,停下撫琴,從容站起。走上前去行了個禮,問道:“公主殿下何故在此啊?”

憂月道:“我閑來無事,四處看看。”

“公主可不是閑來無事啊,公主可知,這些日君上與我所議何事?”

憂月何嘗不想知道:“何事啊?”

舟央緩緩道:“自然是公主的終身大事。”

憂月心中難以接受,她才做了父王十天的女兒,難道就要被抛棄了。問道:“議了這幾日也就議了這一樁事?”

恒玺三日來所議的,自然不能夠只此一樁,相對其他的重要性,這樁可以排到最尾。舟央自幼悟性出衆,志向遠大,修行勤奮,故而如今在魔界無論法術還是見識皆冠絕群雄。可他卻是一向冷漠無情,心中只有前程沒有其他。甚至曾為了向恒玺表忠心,親手殺死竊取冥靈之眼的師父。在他心中,甚至為自己的奮發向上、不受幹擾、理智無憂而自豪,他只覺着這是博得大好前程的必要品質。可知道了恒玺瞞着憂月盤算将她嫁給無界,他第一次有了一分憂慮。他本是極善謀略的,多年來從未出錯的謀略早讓他忘了憂慮的滋味。今番體驗,連他自己都不知緣由。近幾日的觀察,他料定憂月今日清晨必經此島,在此等候,為的就是告訴她恒玺欲把她嫁給無界,只是時候早晚的問題。只道:“對公主而言,只此一樁,無界太子已欣然答允娶公主為妃。”說完便行了禮,轉身飛走。

憂月回過神,喊道:“舟央你的琴——”

“送予公主。”空中傳來舟央的聲音。

憂月走進桃樹下的琴臺,原來是把上好的瑤琴,舟央就這樣送了把琴給她。她随手撥了兩下弦,音色極好。她記得自己從來把這個才華過人的舟央看作空氣,不痛不癢,與她無關。只是初見時幫了自己一把,父王這才收養了自己。

她不知道,舟央,這個與她而言不輕不重的人在她命途中的痕跡,才剛剛開始。

回到傾夕宮,她思來想去,決定主動找父王問個明白,為何要把她嫁給王兄。可又不願暴露了舟央,什麽樣的對白言辭都再三斟酌過了才去見恒玺。

令她意外的是,大白天裏父王竟然待在寝宮。守衛通傳之後她才進去,卻看見父王在為冥靈之眼澆灌獸血。滿滿一瓢鮮紅的獸血倒進盛裝冥靈之眼的壇裏,須臾之間被它吞噬殆盡。

憂月還未開口,恒玺緩緩道:“憂月,不去練功找父王何事啊?”

“無事便不能看望父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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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恒玺笑着放下瓢,揮了揮左臂,冥靈之眼又被他鑲回帳上,又道:“今天,父王就親自督促你練功。”說着帶憂月去了偏殿。

一番口舌折騰後,憂月見恒玺談地頗為歡快,終于問道:“父王,憂月是不是會像其他女子一樣被嫁到別家去?”

恒玺原本是料定移天令與憂月有聯系,才收她為義女,與她培養感情。移天令逆光陰,改生死,有着操控所有人的力量。三界中人尋找了幾萬年,蒼天成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線希望,未得到結果,怎會放走憂月。

前日,無界求自己将來把憂月嫁給他,正成全了自己的謀劃,遂欣然允諾,眼下就是告訴憂月的好時機。于是含笑道:“你不想離開父王,父王也不希望你離開,将來——你嫁給無界即可。”

憂月本來還存着一絲希望,希望舟央的消息是假的。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想起誤入石室的那個傍晚,她便一肚子火。無界,自己才不要嫁給他呢。

“父王,憂月年幼。”說這句話時,憂月臉上已沒了方才談天時的自然笑意。

恒玺略覺得憂月大約不願,淡淡道:“年幼,三年之後足矣。”

憂月如同被人捅了一刀般,她沒想到,這就是她時時刻刻敬重的父王。她每每看書看到深夜,犧牲吃飯的時間練功練琴,為的不過是父王一個贊許的眼神。銷氤說父王并非善類,可自己從來不信。她每每噩夢纏身,也全是因着父王責罰自己不夠刻苦。可現在,父王如此輕描淡寫地,用這樣一種簡單強勢的方法,決定着自己的一輩子。

“父王,我不願。”

恒玺略吃了一驚,他從未見憂月忤逆自己,冷冷道:“憂月,其餘的可以商量,但這件事,你必須聽父王的。”說完拂袖離去,憂月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

這天夜裏,她第一回夢魇如此之重。從入眠至睜眼,腦海裏一輪一輪的回放着今日父王逼自己嫁給無界的場面,次日醒來,自然身心疲憊。卻如正常睡了一宿一樣,精神正常。這種奇怪的現象也不是頭一回,只是這次的折磨讓她不得不格外注意自己的毛病,平日裏看書閱卷也注意着是否有與自己類似的現象。

彼時,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夢魇之症是因為魂魄與他人不同,這是個足以震驚三界的秘密。理所應當的,她查不出任何信息。一天天過去,她也就習以為常,只當做背負着一個折磨過日子罷了。

月圓之夜,憂月趁恒玺專心修煉,帶上一大壇美酒和酒盅去看銷氤。銷氤又恢複了與憂月初次相見時的神采,見憂月抱了壇酒來看他,甚是開心。憂月見他這般精神,心中寬慰,兩人隔着牢籠相對而坐。銷氤笑問道:“小姑娘家兒,會喝酒?”

“不會啊,舟央貪酒,他說你也好酒,我才帶了過來。我嘛,今天學!”憂月一面斟酒一面道。

銷氤急切道:“這可不妥,你若醉了,如何回去?”

“醉了便醉了,今天一晚上父王都不會踏出寝宮。”說着飲下一盅酒。銷氤也禁不住,一起喝了起來。

憂月喝了兩盅,道:“誰說酒一沾就醉,我飲下這兩盅還是一樣清醒。”

銷氤見她天生酒量甚好,笑道:“為了這美酒,多喝兩盅又何妨。”話音剛落,憂月只見銷氤身後的黑暗中走出一個白衣青年,眸如暗夜,衣衫如雪。淡淡道:“美酒固然香醇,初飲者卻不可貪杯。”

銷氤聽出是無塵的聲音,轉頭站起。憂月呆了片刻,亦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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