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此生不悔（其三）

憂月愣了愣，她在黎淵裏只知道淵靈陰毒險惡，幾時想過有一日他會有愧疚的時候。憂月想起蘇绫說，袁菱殺了她，在她體內注入了半闕魂思将她變成個半人半鬼。也就是說蘇绫以為淵靈那時刺了她一劍是将她殺了，也不知蘇绫産生這樣的誤解是淵靈沒與她解釋清楚，還是有意隐瞞。

憂月手提起長劍，直直刺了下去，又在淵靈胸口近在咫尺之處停住，一字一句冷冷道：“淵靈，你別怪我要殺你，我這個人沒那麽偉大，我可不是為了什麽芸芸衆生要來殺你，當然，更不是為了恒玺。怪就怪當日我打破黎淵結界後，你跟着我出來了，現在又要為禍人界，這個罪過，你不在意，可我不能背。所以，我必須殺了你。”

憂月說完便急忙拿着劍走到了一旁，這一通話說的她自己都不知前後是否通順，總之無論如何，她不想利用蘇绫，但又不想讓淵靈那厮覺着自己不想殺他了，便胡編亂造了兩句。

淵靈見憂月将劍擱在一旁，步到歐陽湘尋和雪夕身邊，看樣子绫兒也在那兒，只是她方才不知何故昏了過去，洞內怪石嶙峋，想來是被遮住了。

憂月見蘇绫并未完全昏睡，只是擰着眉頭，咬着嘴唇，似是在忍受着什麽劇痛。憂月想着算了，人命關天，管她和淵靈有什麽誤會，再如何淵靈都是要死的，早些殺了他也好看看蘇绫到底怎麽了。

顧念自己一人可能殺不死淵靈，況且這劍只是把凡間再普通不過的鐵劍，到時若沾了淵靈的血毀了，那今夜豈不是還殺不了他了。若等到明日，淵靈這個人深不可測，逃走也着實極有可能。

憂月皺了皺眉，拿起劍，叫上雪夕一起，兩個人步到淵靈身旁，雪夕心中雖然害怕，還是鼓起勇氣裝腔作勢了一番：“咳咳，聽姐姐說你以前是什麽魔界鬼君，算你運氣好，竟能死在我和姐姐手上。”憂月正想着蘇绫的事，就沒和雪夕一起作勢一番，淵靈壓根不把雪夕的話放在心上，依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雪夕見淵靈完全一副冷血無情狀，不免替蘇绫不值，又斥道：“你本來在魔界待的好好的也就罷了，偏要跑到人界來勾引蘇绫姐姐，還害的她家破人亡，無處生存，最後只好委曲求全地跟着你。”

淵靈嘴角抽了抽，臉色極其難看，頭竟不自覺地沉了下來，良久，對雪夕怒目而視，道：“山參精，你給我閉嘴。”

雪夕愈發心中來氣，只以為淵靈這厮心虛，不敢聽自己說，便扯大嗓門道：“哼，你沒有想到吧？若不是你日日防着蘇绫姐姐，安睡時尚且将女娲心石攥在手心，蘇绫姐姐也不會對你心灰意冷，你也不會有今天。”

淵靈眸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空氣中是許久的沉寂無聲。憂月拿起劍，示意雪夕站到她身後，助她運功，二人合力将劍刺入淵靈心口。

淵靈見憂月即将出劍，想着左右绫兒已經昏了過去，極冷靜的聲音劃破死寂的空氣：“慢——”

憂月和雪夕皆看向他，淵靈略沉着頭緩緩道：“你們放心，我淵靈生平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我既知自己将死，就不會再做無謂的掙紮。”頓了頓，又道：“我死後，告訴绫兒，她的父母皆在長安城近郊東南山的一個小山谷裏。還有，告訴她她不是什麽半人半鬼，她還是個人。那時，我一件刺穿了她的胸膛，但旋即給她輸了許多的真氣，又借助女娲心石護住了她的心脈，所以她還是個人。是我的私心，在她體內強行注入鬼族的魂思，令她像我一樣長生不老，可未料到，毀了她的容貌。自那以後，我便不敢見她，我深覺對不住她。原本我就想要一統魔界，可我知道，绫兒只有喝下天池的水才能逐去她體內容納不住的戾氣，她的臉才會複原。我騙她說，将來我會一統三界，其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一統三界，但我知道以後會有一個非神非魔的人控制整個三界，那個人不是我，我騙了绫兒。不過，要拿到天池的水有何難，我不知你們如何利用绫兒令她來鉗制我，但即便我死了，我注入的魂思依舊會在她體內，她尚且不能與爹娘相認，容貌也不得恢複……你們道我冷血無情，那你們做出這樣的事，又對得起绫兒嗎？”

歐陽湘尋見蘇绫手緊緊掐着裙裾，一陣一陣低聲的□□，知她大約醒着，淵靈所說的話他已聽得一清二楚，那麽蘇绫——

蘇绫頭上凝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口中的□□聲越來越大，歐陽湘尋坐在一旁看着難受，從衣袖上撕下一片布來，随意折了折塞在了蘇绫嘴中。蘇绫登時緊咬住布團，頭一仰一落，歐陽湘尋發覺身旁一片沾濕，揉揉眼一看，他杵在地上的手旁一片餘溫尚存的鮮血，再一看蘇绫正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一般仰在地上，從腰部到大腿身下一片血跡。歐陽湘尋想起蘇绫懷了淵靈的孩子，看這個樣子，估摸着是流産了。

歐陽湘尋心中嘆道，這個蘇绫也果真是個苦命女子，略瞥了一眼蘇绫，她正躺在地上，眼角不斷地溢着淚水。歐陽湘尋忙将她口中的布團取出，蘇绫登時緊咬下嘴唇，嗚嗚咽咽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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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湘尋見蘇绫着實可憐，動了恻隐之心，欲上前扶住蘇绫，怎麽着也好過躺在這冰涼的石洞內。卻未料到，蘇绫一把推開他，慢慢地挪動身子，爬出二人身前的一堵小石牆，吃力地擡起頭看向淵靈。

淵靈話音剛落，卻見蘇绫一身是血的從石牆後爬出，既大吃一驚又心痛不已，不禁喚道：“绫兒。”

蘇绫淚如雨下，吃力地一步步往淵靈腳下爬去。憂月雪夕見狀趕緊跑過去，憂月見她紗衣上沾滿了鮮血，問道：“蘇绫姐姐，你——這是怎麽了？”蘇绫也不回答，用力地推開二人。雪夕勸道：“蘇绫姐姐，難道你還要相信他嗎？”

蘇绫擰着眉頭，咬着下嘴唇繼續往前爬，憂月估摸着剛剛淵靈一番話她全都聽到了，想想無可奈何，打算扶她一把，卻被蘇绫生生推開。

蘇绫爬到淵靈腳邊，艱難的坐起身來，淵靈見她裙上全是殷紅的鮮血，猜出孩子已經沒了，心裏痛恨不已。蘇绫緩緩站起，扶着淵靈站立着，含淚看着淵靈，一手摸着下腹道：“袁菱，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沒了”說着淚如雨下。

蘇绫臉色發白，青絲淩亂的嘴角抽搐着。淵靈看得心如刀絞。眼眶灼熱，兩行熱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