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裴奶奶家距離學校倒是不遠，只有兩條街的距離，但是卻非常的小。這是林暖第一時間就能想到的。當她跟着裴奶奶一起穿過兩條縱橫交錯的小巷，走到一扇已經掉了漆的木門前時，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小，很小，而且還很破陋。她前世和今世加起來，除了被陸弈城設計綁架那次，被關在潮濕又陰暗的廢棄倉庫以外，就還沒踏足過這樣破陋不堪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電影裏說的那種貧民窟，腳都沒有地方踩得時候，裴奶奶卻推開了那扇破舊的，已經掉了漆的木門。
首先映入林暖眼簾的，是一排放在院落旁邊的金桂盆栽。正是金秋十月，桂花飄香的季節，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林暖忽然又想起那天在裴煦身上問道的那股檸檬香，她的臉頰在這時又變得滾燙起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來裴煦家裏吃飯已經很不可理喻了，這會兒竟然又想起裴煦來。
瘋了，她一定是瘋了。林暖這樣想着。她又跟着裴奶奶她們一起向裏走去，沒走幾步，她就看到的角落裏有着一口老井。斑駁的外觀，如同裴奶奶身上老皺的皮一樣，讓人一眼就覺得它一定是承載了很多的歲月。
在這口老井的旁邊，是一塊用來洗衣服的水泥板。水泥板上，放着一塊肥皂和一袋洗衣粉。洗衣粉的藍色包裝袋上，畫着一個檸檬圖案的标志。
林暖：“…”
洗衣板的上面，就是一扇玻璃窗。玻璃窗邊上就是一扇門，裴奶奶推開門，讓林暖和裴珊先走了進去。林暖進去一看，只見裏面收拾的井井有條，一點也不像電影裏貧民窟的樣子。
裴奶奶的家雖然很小，但卻格外的溫馨。林暖一進去，裴奶奶就讓她先在桌子前坐了下來，然後給她倒了一杯水。
“暖暖，你先坐一會，我再去炒幾個菜，就可以吃飯了。”裴奶奶說到。
林暖點了點頭，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擡起來看着裴奶奶說道：“裴奶奶，我來幫你吧。”
“不用不用。”裴奶奶搖了搖手，“你就在這裏坐一會，我馬上就好。”她話落，又看着裴珊說道：“珊珊，你在這裏陪一會暖暖，我先進去把飯給做了。”
“哦，好。”裴珊聽完裴奶奶的話，立刻點着頭應道。
林暖原本還想說些什麽的，可是見裴奶奶已經全部都安排好了，便只好坐在那裏等吃飯。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裴奶奶的身影已經在廚房裏忙碌了起來。林暖看了一眼四周圍，只見這間窄小的屋子裏，始終不見裴煦的身影。
她看着裴珊問道：“裴珊，你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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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他要打工。”裴珊說到。
“打工？”
“嗯。”裴珊點着頭，“我哥他每次放了學都要去打工，經常要到很晚才會回來。”
“這樣啊。”林暖輕聲說到，她低下頭去喝了一口水，忽然想到裴煦那天給她的那張銀行卡，那些錢，應該都是他打工賺來的吧。林暖心裏這樣想着。她同時也長籲了一口氣，為自己不用面對裴煦而感到慶幸。
過了一會兒，裴奶奶端着菜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做了很多的菜：紅燒肉，可樂雞翅，麻婆豆腐，番茄炒蛋，鲫魚湯，個個都是色香味俱全。
林暖看着，口水差點流了出來。
裴珊在這時遞給她一雙筷子：“林暖姐，你快嘗嘗看，我奶奶的手藝可好了。”
林暖接過她手裏的筷子，剛準備吃起來，裴煦就在這時推開門走了進來。
“哥。”裴珊叫到。
林暖當場愣在了原地，她的內心更是有千萬只草泥馬飛過：不是說要打工的嗎？不是說要很晚才能回來的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裴珊在這時問道：“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店裏有事，就讓我們提前下班了。”裴煦說到，他的目光在這時落在了林暖的身上。
林暖一直低着頭，盡量不去看他。
“那你吃飯了嗎？”裴珊又問。
裴煦搖了搖頭。
“那你坐我這裏吧，我去給你盛碗飯。”裴珊說着，就将自己的座位讓了出來。
裴奶奶家的餐桌是一張傳統的四角八仙桌，但因為一邊靠着窗口的關系，所以只留了三面位置。
林暖坐在最裏面，陪奶奶坐在靠門口的位置，裴珊坐在正對着窗口的位置，也就是林暖和裴奶奶的中間。
這會兒她把位子讓出來了，也就是說，裴煦得坐在林暖的旁邊。雖然說在這張窄小的桌子上，裴煦不管坐哪裏林暖都得直面着他，可他坐自己身旁的位置，林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她盡量把自己的頭往下低些，仿佛只要這樣就可以避開裴煦了。
裴珊在這時替裴煦盛來了一碗飯，她同時在裴奶奶身旁坐下，然後看着林暖說道：“林暖姐，你怎麽不吃啊？”
“啊？”林暖聽到裴珊這麽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奶奶她做的菜可好吃了，你快嘗嘗看。”裴珊又繼續說到。
林暖點了點頭，可拿着筷子又不知道該夾哪個菜。
裴奶奶在這時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她碗裏：“暖暖，你嘗嘗這個紅燒肉，看看合不合你胃口。”裴奶奶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林暖的思緒變得飄渺起來：小時候，她和林陽一起去奶奶家裏吃飯，奶奶總是會往林陽的碗裏添很多菜，而她的碗裏永遠都是空空的。她其實很希望她的奶奶能回頭看她一眼，往她的碗裏添些菜，哪怕只是一顆蔥也好。可她這樣卑微的要求，一直到她奶奶去世，都沒能實現。
可今天，一個與她毫無血緣關系的老人，竟然将她盼了多年的願望達成了。
她看着碗裏的那塊紅燒肉，一時間竟然紅了眼眶。她看着裴奶奶說道：“謝謝奶奶。”她不由自主的，就叫了裴奶奶一聲奶奶。
等她反應過來時，裴奶奶和裴珊正在朝着她看着。
林暖一時有些窘迫，看着她解釋道：“我是說…”
“沒關系的。”裴奶奶在這時笑道：“你以後就和小煦珊珊一樣，叫我奶奶好了。”
裴奶奶的笑很慈祥，是林暖以前在自己奶奶身上從未見過的。她看着裴奶奶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就低下頭去吃起那塊紅燒肉來。
只咬了一口，濃郁的肉香就在她味蕾出散發了開來。林暖發誓，這絕對是她這輩子，哦不對，是兩輩子加起來吃過的最好吃的紅燒肉了。她以前在五星級飯店裏吃到的那些菜和裴奶奶做的這些比相差太遠了，簡直連一半都不如。
林暖一邊在心裏感嘆着，一邊說道：“好吃。”
裴奶奶笑了笑：“好吃你就多吃點。”她說完，又往林暖的碗裏添了兩塊肉。
林暖又說了一聲：“謝謝奶奶。”她說完，就又低頭吃起碗裏的紅燒肉來。
裴煦始終在一旁沉默着，他除了剛進門的時候看了林暖一眼以外，就再也沒有看過她。
林暖原本還很在意他的存在，就連吃飯都吃的很小心翼翼，可漸漸的，她在裴奶奶慈愛的笑容中漸漸忘記了裴煦的存在，甚至變得毫無顧忌起來。
她沒有看到，裴煦的目光，在聽到她稱呼裴奶奶為奶奶時，陡然間收緊了起來。
吃過了晚飯，林暖就要回去了。裴奶奶在這時讓裴煦送她回去，林暖連忙拒絕道：“不用了奶奶，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那怎麽行？”裴奶奶看着她說道：“外面天這麽黑，你一個女孩子單獨走回去，我不放心。”
林暖笑了笑：“奶奶，你就放心吧，我的司機已經來接我了，他就在路口等我。”她這句話，乍聽之下似乎有炫富的嫌疑，可實際上，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裴奶奶放心。
她可不想從裴奶奶家到巷子口的那段路，都有裴煦配着。天知道那會是怎樣一個場景？林暖想都不敢想。
“那就讓裴煦送你到路口。”裴奶奶說到。
林暖：“…”
她正要拒絕，可裴奶奶卻在這時把目光放在了裴煦的身上：“小煦，你送暖暖到門口，看她上車了再回來。”
裴煦沒有反應，只是站在那裏看了裴奶奶一眼。
正當林暖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裴奶奶卻在這時又說：“你如果不去，那就我去。”
一加一的結果不一定只等于二，它還有可能等于‘王’，等于‘田’，可現在放在林暖面前的卻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就是讓裴煦送到她巷子口，要麽就是讓裴奶奶送。
她看向裴煦，此刻面臨這個選擇題的不止她一個，還有裴煦：要麽就是他送林暖到巷子口，要麽就是他剛做完手術出院的奶奶送林暖到巷子口。
這似乎是一道送命題，當然送的是林暖的命。
裴煦又看了裴奶奶一眼，然後就走出了門口。
林暖在這時咽了一口口水，她還來不及調節好自己的心情，裴奶奶就看着她說道：“暖暖，路上當心，下次有空再來我家玩。”
林暖點了點頭，然後就跟着裴煦一起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