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暖是在三天以後出的醫院，她離開醫院那天，天空剛好飄着蒙蒙細雨。

林陽替她撐着傘，司機幫她打開了車門。林暖剛要上車，卻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喇叭聲，一輛車子在馬路對面疾馳着而過，一片落葉跟在它的身後，在空中飛舞了幾圈以後，又孤零零的落在了地上。很快，就又有一輛車子從它身上開過…

林暖的目光在這時看向了馬路對面，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那裏似乎站了一個人。

一個，她不敢想的人。

林陽在這時看着她問道：“怎麽了？”

林暖回過神來，看着林陽搖了搖頭。

“上車吧。”林陽又繼續說到。

林暖點了點頭，她随後就坐進了車裏。

很快，司機就發動了車子。

當黑色的車子逐漸消失在裴煦的視線裏，裴煦卻仍舊撐着傘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那天下午，她明明已經告訴自己：她不想再和前世的人和事有任何關系。可是他卻依舊每天都會來醫院裏。雖然有時候只是站在馬路對面，有時候是站在她的病房樓下，可這就像是一個已經定了型的習慣一樣，讓他怎麽也戒不掉。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所以才會這樣不可理喻。

可讓他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情，又何止是這一件。自從他跳下天臺，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死，還重生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刻起，這個世界就已經變得荒謬不可理喻了。

然而不可理喻的事情還一件接着一件：先是林暖救了他奶奶。

裴煦還記得，那個傍晚，他從計算機教室裏出來，看到裴珊發給他的短信時，那種仿佛被人從懸崖上推下去的心情。

他清楚的記得，他的奶奶前世就是在這個時候去世的。為了減輕他和裴珊的負擔，他的奶奶每天都要去街上撿廢棄的紙箱和易拉罐。可是就在那一天，她突然因為心髒病發倒在了路邊。因為沒有人及時發現，他的奶奶就這樣離開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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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世，裴煦在去學校前，叮囑裴珊一定要照顧好奶奶，不要讓她一個人去外面。他原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悲劇的發生，改變前世的命運。可是他沒有想到，他的奶奶還是出去了。并且還是像前一世一樣，因為心髒病發昏倒在了路邊。

當他以為自己無力改變這個結局時，卻意外發現他的奶奶沒有事——

是林暖救了她。

裴煦無法形容自己在那一刻的心情，當他推開病房的門，看到林暖時，他的目光一瞬間就收緊了起來。

前世的那些記憶，也在他腦海裏不斷翻湧了起來。他還記得，自己前世是如何設計陷害她，讓她們家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公司，又一次陷入了絕境。更甚至，在知道有人要傷害她以後，他還選擇了見死不救。雖然在林暖殒命的那一天，他也在接到裴珊在精神病院裏自殺的消息以後，從天臺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他到底是漠視了林暖的死亡。

但是在那一刻，裴珊卻對他說：‘是林暖姐救了奶奶’，他在聽到這個消息時，覺得一定是哪裏搞錯了，怎麽可能會是她？怎麽可能會是她救了自己的奶奶？

可是她就站在病房裏，站在自己眼前。這讓裴煦覺得，這是上天跟他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一個前世他深惡痛絕的人，這一世，竟然救了他最親的人？

這要他怎麽接受？

他否定着這一切，甚至将無從發洩的怒火全都轉移到了裴珊的身上，可是林暖卻在跟他說：“你既然知道你奶奶的身體不好，那你為什麽不自己留在家裏照顧她呢？把事情都推給別人，自己的責任卻撇的幹幹淨淨的，你這樣算什麽？嘴上孝子嗎？”

她說的其實很對，只是有一點，她不知道。那一天，裴煦一整天都在計算機教室裏，他研發的一款軟件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只要完成最後的試驗階段，裴奶奶和裴珊的生活就可以得到改善。所以裴煦才會把裴奶奶交給裴珊，自己則去了學校。

可是林暖的話，讓他根本就無法反駁。她說的對，既然他關心裴奶奶，為什麽又要把她交給裴珊一個人呢？他明明知道，那一天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可他還是去了學校裏。他以為只要交代好了一切就可以了，可這世上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不管他有再多的理由，都不應該在那天離開家裏，更不應該把責任推給裴珊。

這是裴煦重生後，第一件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情。

再後來又是什麽呢？大概是那天在雨中，她拼命的想要躲開陸弈城，卻不小心被高跟鞋崴到腳的時候吧。裴煦也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怎麽了？在她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眼神時，他竟然直接抱起她向着醫務室裏走去。

這可是他前世，除了他的父親以外，最厭惡的人啊。那種厭惡，還是到了骨子裏的。可是那一天，他卻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裏。當時的雨下得很大，他就這樣抱着她向前走着，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還她救奶奶的恩情。

再後來，她忽然去了他的家裏。雖然在此之前，他奶奶一直想讓林暖來自己家裏吃飯。可是當她真的出現的那一刻，裴煦還是有些意外。他看着林暖，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一點的目的。

可是她沒有，她的一雙眼睛中很是純澈，笑起來的時候，還有星星一樣的東西在眼中閃爍着。這是裴煦前世從未看到過的。他當時覺得一定是哪裏搞錯了，這絕對不會是最真實的她。真實的她，是一個為了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所以當他聽到她叫自己的奶奶為奶奶時，他的目光收緊了起來。

再後來，又是什麽呢？

是她為裴珊找工作？還是那天傍晚他擡起頭來時，剛好看到她眼裏的整片星光？

這些明明應該是荒謬不可理喻的事情，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一點一點撥亂他的心。直到他發現，她其實是有前世的記憶的，他才像是找到了一個理由般，告訴自己：她其實是有目的。

她是故意接近自己，接近自己的家人的。

就在他快要被這個理由說服的時候，她卻為了救他，被裴茂才捅了一刀。他本應該覺得心寒的，自己的父親，竟然想要動手殺他。可是那一刻，當他看到林暖蒼白的臉頰時，他根本就來不及思考這些東西。他抱着林暖，用力地，緊緊地，在救護車還沒有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抱着她向着門口跑去。

這一切的一切，讓他的心開始變得混亂起來。到最後，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也許是因為她救了自己一命？可就像她說的那樣，他也曾救過她。他們兩個之間，應該已經是兩清了的。

可為什麽，他又要來到這裏呢？當他看到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時，他的目光為什麽又要暗下去呢？

這到底是為什麽？

裴煦找不到答案，只能站在路邊，看着馬路上的汽車一輛一輛的開過。到最後，他自己也轉身消失在了蒙蒙細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