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喬秀蘭先帶着小石頭去了衛生所。醫生給小石頭清理了傷口,在他額頭傷處貼了紗布,說是上幾天藥就行了。喬秀蘭又跟衛生所要了點水,拿帕子把小石頭身上都簡單擦洗了一遍。

小石頭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由着醫生和喬秀蘭擺弄,不哭不鬧,乖巧得讓人心疼。

喬秀蘭又帶着他去搭汽車去,車票五分錢一張,小石頭這種小孩不要票。

小石頭或許是沒坐過汽車,一路上扒着車窗不肯撒手,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驚訝地小聲哇哇叫。

喬秀蘭愛憐地看着他,心頭柔軟地像一汪水。她上輩子很小石頭有接觸的時候,已經是在北京了。那時候趙長青在北京做些小生意,他将小石頭照顧得很好,看起來也不比尋常孩子差什麽……沒想到小石頭小的時候,竟過的這般可憐。

不久後,汽車就開到了縣城。小石頭身上的衣服明顯是趙長青的,已經補得不成樣子了。眼下沾了血跡,更是不能穿了。喬秀蘭本是想先帶小石頭去做衣服的,但一下車,小石頭的肚子就傳來響亮的‘咕咕叫’。

喬秀蘭就買了兩只白白胖胖的大馍馍,兩人坐到了路邊的樹蔭下。

小石頭眼睛放光,黝黑的小手抱着一只比他臉還大的馍馍,吃的一臉享受。沒多會兒,就吃完了一個。

喬秀蘭怕他噎着,擰開水壺給他灌了兩口善水。第二只白馍馍她本是給自己買的,但看到小石頭眼睛亮亮地一直盯着,便把第二只也遞給了他。

小石頭小口小口地吃完,餍足地打了個飽嗝。

摸着小石頭圓滾滾的肚子。喬秀蘭忍不住嘆息,這孩子胃口這麽好,也不知道平時餓了多少頓。

不過現在好了,只要有她在,絕對不會在讓他挨餓了!

喬秀蘭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抱着個髒兮兮的小孩兒,一路上已經引了不少人關住。此時他們在路邊坐了一會兒,又引得不少人往這兒看。喬秀蘭不想打眼,抱起小石頭就離開了。

時下買布還要布票,扯布是不可能了。她就帶着孩子去了縫紉社。

縫紉社就是城裏人扯了布以後,送過去加工做衣服的地方。做衣服總有些不規則的邊角料,拿回去也沒什麽用,有錢來縫紉社做衣服的也不在乎這個。縫紉社的人多半會饒一些零頭,然後就讓人把邊角料留下。

果然,她剛進門,就看到縫紉機邊上放着一筐碎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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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縫是個看起來十分和氣的中年婦女,看到喬秀蘭雖然穿的普通,但氣質非凡,就知道來了生意,立刻笑着起來招呼。

“大姐,我想給這孩子做兩身小衣服,身邊布票不夠了,您看……”

縫紉社裏還有別人,裁縫壓低了聲音說:“大妹子,這可不行,不拿布來,我怎麽給你做?”

喬秀蘭觑着裝碎步的筐子,也低聲道:“聽大姐的口音,咱們是同鄉不是?這孩子沒爹沒媽的,實在可憐的……”說着她掏出了幾塊錢偷偷塞到了裁縫手裏,“您就可憐可憐孩子,拿邊角料做兩身小衣服送給孩子,權當同鄉情誼了。”

喬秀蘭這話說的實在水平。不拿布來讓裁縫做衣裳,那不合縫紉社的規矩。可若是看在同鄉的情誼可憐孩子,那不算做生意,只算是‘送’的。放到哪個年代,做善事都不算壞規矩不是?

裁縫笑眯眯地收了錢,說:“難怪我看大妹子眼熟,原來咱們是同鄉。這孩子還受着傷吶,瞧這穿的,确實是惹人心疼。”然後就拿出皮尺給小石頭量了尺寸,讓喬秀蘭在碎布筐子裏挑布。

喬秀蘭選了幾塊顏色相近的布,摸着都是透氣的好料子,就遞給了裁縫。

這時候的布料難得,裁縫們對所做的衣服都十分珍重,一件衣服沒個十天半個月,那是做不好的。

不過喬秀蘭給了不少的工錢,又是個走後門的,小石頭年紀也小身量小,夏天的小衣服小褲子做起來也快,裁縫也怕別人看到了說嘴,就說趁着這天得空,一兩個小時就能給趕工趕出來。

喬秀蘭看手裏還剩下不少錢,就說讓裁縫先做着,自己則帶着小石頭則去了供銷社。

在供銷社裏排了一會兒隊,喬秀蘭買了一些水果糖、麥乳精、蜂蜜之類的東西。然後又想到小石頭都過的這般不好,趙長青的日子肯定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便又買了搪瓷盆,鐵皮熱水壺之類的生活用品。

一番采買下來,她二哥給的錢可就花的不剩什麽了。

單手提着這麽一摞東西出了供銷社,沒走幾步,喬秀蘭就感覺到了吃力——也是,她這輩子可是沒幹過幾天活兒的嬌嬌女,身上沒什麽力氣也是正常。

……要是能像後世那樣找地方寄存就好了。

心念一動,喬秀蘭左手提着的東西瞬間就消失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小石頭還以為她在變戲法,咯咯直笑。好在這時她已經走到了人不多的路邊,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喬秀蘭想着東西的下落,眼前就浮現出了一個角落的虛像。

那是個只有一立方米左右的地方,她買的那些東西都好好地放在裏頭。

這個地方喬秀蘭是見過的。正是她上輩子用過的小石瓶所帶的空間。不過上輩子這空間極小,不過是一個超市儲物格的大小,功能有限。喬秀蘭也就用來放放證件印章。

沒想到這輩子善水升級了,連這空間也升級了。

喬秀蘭喜出望外,又折回供銷社,用最後剩下的一些錢買了幾個鐵皮熱水壺。

在空間裏放着熱水壺,自己這善水也就有地方可以放了!若是以‘山泉水’的名義放在家裏,家裏人肯定會覺得她天天去山上挑泉水不安全!

新的熱水壺被放進了空間,裏頭的營養品被喬秀蘭拿了出來,拎在了手裏。

等她一手抱着小石頭,一手提着營養品回到供銷社,兩身小衣服小褲子也就做好了。

裁縫活兒做的細極了,一點兒多餘的線頭都沒有不說,雖然是碎布拼成的,但一點兒也不難看,很像是後世那種特意做出不規則布料拼接的樣子。裁縫還特意稍微做大了些,讓小石頭明年也能穿。

小石頭換上新衣服新褲子,立刻變得精神不少。他也不懂好賴,嘴裏咂着喬秀蘭給他買的水果糖,依舊只知道笑。

喬秀蘭跟裁縫道了謝,看着快到中午了,帶着小石頭坐上了回去的汽車。

回到黑瞎溝屯,喬秋蘭更是吸引了一波鄉親們的古怪眼神。她渾不在意,就這麽回了家。

家裏李翠娥和劉巧娟正在堂屋裏說話。

半個月前,二媳婦李紅霞和喬建國吵了架,負氣出走,回娘家去了。

李翠娥勸了兒子幾次,喬建國卻不肯去哄。他慣是個主意大的,就是他大哥大嫂也說不動他。

今天一大早,李紅霞自己回來了,像之前的不愉快沒發生過一樣,和李翠娥打了個招呼,就去田裏幹活了。可出去才不過一會兒,李紅霞就拉着臉回來了,摔了屋門,任李翠娥在外面怎麽問,她都不肯吱聲。

婆媳倆正合計着,突然看到喬秀蘭抱着小石頭回來了。

“蘭花兒,你這是……”李翠娥奇怪地看着她一手孩子,一手一大摞東西。

“媽,三嫂。”喬秀蘭喊了人,進裏屋放下東西,又把小石頭放在了堂屋的條凳上,才和他們解釋道:“上午在田裏,二嫂和小石頭撞倒了一處,小石頭流了好多血,我帶他去城裏看病了。醫生說這傷雖然看着輕,但是傷到了腦子。小石頭本來就有些……反正就是更加不好了。也不知道長青哥會不會追究,我就又給買了些東西。”

喬秀蘭想着長久地照顧小石頭,當然把他這傷往重裏說。

“可憐的孩子啊。”李翠娥素來心善,聽到這話心疼地看着小石頭,忍不住地嘆息。

劉巧娟卻忍不住想着喬秀蘭帶回來的那一摞營養品……這麽些東西,沒個幾十塊下不來吧,小妹真是手指縫寬了,一出手就買這麽多東西。不過她也不是挑事掐尖的性子,所以也沒說什麽。

喬秀蘭讓李翠娥收拾家裏侄子小時候穿過的小衣服小鞋子,劉巧娟看喬秀蘭一身都是汗,多半是累到了,就打了水來給他們洗臉。

喬秀蘭擰了自己的毛巾,先給小石頭擦了一遍,然後才給自己擦洗。

正說着話,李紅霞從自己屋裏出來了。

“二嫂,回來了啊。”喬秀蘭知道自家這二嫂心眼不大,主動打招呼,“之前光顧着小石頭了,倒是忘了問你,你沒傷着吧?”

李紅霞心裏正一肚子氣,又看到換了一身嶄新衣服的,正坐在凳子上傻笑的小石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小妹,你把這個喪門星帶家裏來幹什麽?我剛聽着,你還帶他去看病了?他這腦子有病就是天生的,難道還能怪在我身上?看他這樣兒就和他爹一樣不是好東西,這叫‘碰瓷’你懂不懂?!”

她上來就罵罵咧咧的,聽得喬秀蘭很不舒服。她收了笑,說:“二嫂和小石頭撞在一起,小石頭撞破了頭,那可是大家夥兒都看到的。咱們家不是那等不負責任的人,自然該帶人家好好看看。”

李紅霞對着小石頭啐了一口,“是這小兔崽子眼瞎撞上了我,別說是摔破頭,摔死了也是他活該!你這麽上趕着做什麽?一個大姑娘家的,讓人白白看笑話!”

李紅霞性子潑辣,牙尖嘴利。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喬秀蘭還真懶得和她吵,只是冷冷一笑,抱起小石頭回屋去了。

劉巧娟早就有眼力見兒地躲開了,堂屋裏只剩下李紅霞,指天罵地地在那裏嚷:“我就知道你們喬家人看不上我了,前幾天喬建國不給我臉,今天小姑子為着個小傻子也能頂撞我了……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嫁的這是什麽人家啊……”

她聲音極大,恨不得嚷的方圓兩三裏都聽見,可惜這會子鄰居們都在田裏,并沒人來理會她。李紅霞惹了個沒趣,罵罵咧咧地又回屋去了。

喬秀蘭正和李翠娥在屋裏給小石頭收拾小衣服小褲子。

喬秀蘭說:“媽,小石頭家裏也沒個會照顧的人,我看咱們就把他留在家裏照顧一段時間怎麽樣?”

經過一番擦洗打扮的小石頭看着也跟普通小孩兒一樣可愛精神,他被李紅霞的叫罵聲吓到了,縮在喬秀蘭身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受驚的小鹿似的。

李翠娥看着,心裏怪不落忍的,但是還是說道:“這不太好吧。你還沒說親事呢,這孩子放在咱們家……”他怕屯子裏的人說自家閨女和趙長青的閑話。

趙長青是個吃苦耐勞的忠厚孩子,早年失父失母,吃着百家飯長大的,喬家沒少接濟他。只是他們家成分不太好,家裏大人全是遭過□□、住過牛棚才死了的。等趙長青大了,屯子裏的人也就和他疏遠了。這萬一自家閨女和他扯上關系……

“媽,咱不想遠的。就說今天這事,雖然二嫂說是小石頭撞得他,但是二嫂那麽大人了,小石頭這麽小,誰都看得出小石頭傷得更重。只為了這一遭,咱們把小石頭照顧到傷好了,誰也不能說咱不對不是?”

“理是這麽個理,不過媽也拿不準主意,還是等你大哥大嫂回來再說。”

喬秀蘭沒指望自家親娘能一口答應下來,如她所說,家裏現在拿主意的,還是大哥大嫂。不過家裏人都對李翠娥十分敬重,有她幫着說話,這事兒就成了一半!

到了中午,喬家人都回來吃午飯了。

喬秀蘭立刻就和大哥大嫂提了這件事。

喬建軍還沒說話,于衛紅第一個就不贊同。

“小妹,你別往身上攬事兒。雖然是你二嫂和小石頭撞了,但你也帶小石頭去城裏看過了,最多咱們再補貼一點錢,趙長青還能來咱家鬧不成?”

“大嫂您別急嘛。”喬秀蘭陪着笑,放柔了語氣,“這不是攬事,就是我看着小石頭可憐。你讓他回家,可長青哥家裏就他一個大男人,他又要下地幹活,沒個人看孩子。這天這麽熱,人大夫說了,傷口不好好料理,發炎了可會出人命!小石頭雖然是長青哥撿的,可說到底也是咱們屯子裏的孤兒,大哥是大隊長,照看個孤兒也是正常的不是?”

“別長青哥長,長青哥短的。”于衛紅看了喬秀蘭一眼,“反正我覺得不成。”

喬秀蘭推了坐在旁邊的小石頭一把,小石頭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喬秀蘭,又看了看于衛紅。他換下了喬秀蘭在城裏做的新衣服,穿着喬家孩子換下來的舊衣服舊褲子。說也奇怪,小石頭平時癡癡傻傻,還有些人來瘋,經常髒得不成樣子,在外頭大哭大鬧,今天穿的整整齊齊的,也乖巧了不少,看着讓人讨厭不起來。

于衛紅看到他的衣服,再看他傻傻的小樣子,心也就軟了幾分,轉頭問喬建軍:“你咋說?”

喬建軍看了看自家親娘,又看了看喬秀蘭,就點頭說:“小妹也是好心,媽要是不嫌累,就讓他待幾天就是了,反正也就添雙筷子的事情,一個孩子也不費什麽糧食。”

李翠娥已經事先和喬秀蘭說好了,立刻就接口說:“不累不累,你們幾個小子媽都能拉扯大,這麽個傷着的孩子能累什麽人。”

于衛紅也就不再說什麽,小石頭留在喬家養傷的事情就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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