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義怒從心起, 又聽屋裏的周愛民繼續說道——
“不瞞兩位大哥,我這心裏還真是七上八下的。你說萬一他們家要是不肯……”
“哈哈周兄弟想多了。咱們這個計劃雖然大膽,但卻是不會失敗的。只要你把大姑娘往玉米地一拉, 我們兄弟在旁邊為你望風, 包你手到擒來……老話咋說的, 生米煮成熟飯了, 還怕他們家不肯嗎?”
“就是, 兄弟你好歹是城裏來的知青,文化人!還怕他們家不認你這個女婿?這運氣好的,說不定大姑娘肚子裏都要懷上你的小娃娃了。明年這個時候, 咱們兄弟可要跟你讨紅雞蛋了!”
三人喝酒上頭,越說越高興, 粗言穢語不斷。
高義在屋外恨得後槽牙都快咬斷了!
他早就知道周愛民是個不安分的,可沒想到他居然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幹這種事!
喬秀蘭心思單純,說不定還真被他得手了!
高義快步走到屋門前,正想推門進去呵斥他們……可當他的手碰到木門的時候, 他忽然停住了。
周愛民和那兩個鄰村的男青年, 都不是好對付的。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撞破了他們的奸計,怕是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他了!
他從遙遠的北京來, 在這裏無親無故, 怎麽也鬥不過兩個本地人啊!
高義恨恨地呸了一聲, 悄摸兒地又離開了。
***
喬秀蘭想去黑市,他二哥喬建國說什麽都不同意。那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她的腳傷本就不重,只是當時砸壞了指甲, 看着十分可怖。休養了兩天,加上她日日喝善水,并用善水沖洗傷口,只要不快走或是跑步,腳趾已經不會疼了。
第二天淩晨天黑漆漆的,喬秀蘭還沒起床,喬建國就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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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房裏少了兩個腌酸梅的陶罐和幾個放善水的熱水瓶。
……也不知道二哥一個人是怎麽拿得下那麽多東西的。
喬秀蘭也不急,到了上午,家人都去上工了,她就和李翠娥說想去城裏逛逛。
李翠娥看着她的腳,面露擔憂:“你腳能走不?”
喬秀蘭拆了紗布給她看。李翠娥看她大腳趾的指甲上雖然還有烏青,但已經恢複得很好,不發腫也不流膿,也就放下心來,說:“這幾天也悶壞你了,去縣城裏逛逛也好。要錢不?媽給你拿點。”
喬秀蘭連忙搖手:“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錢。而且我就是去逛逛,不花錢的。”她二哥之前幫他賣桂花糕的錢,還在她這裏呢。之前借了他幾十塊,她有心要先還一部分的,但他二哥卻說就這麽一點小錢,不用放在心上,讓她留着自己花就行。
李翠娥想着兒子們都在私下貼補閨女,閨女私房錢也不少,也就沒再多說。
後來趁李翠娥照顧小石頭,喬秀蘭換下了身上簇新的淺色襯衫,穿上了母親的布單衣。兩條麻花辮也被她拆了,就簡單地紮了個馬尾在腦後。最後她還翻出了李翠娥洗得發白的舊頭巾,包在了頭上。
這麽一副打扮,真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村婦模樣了。
喬秀蘭就這麽出了家門。平時她出門碰上人,總會吸引許多男青年的視線。今天這模樣,倒是沒人再瞧她了。
到了縣城以後,喬秀蘭也不急,先去肉鋪逛了逛。
這個時候已經不早,早市已經結束。肉鋪裏的好肉都被挑走了,只剩下一些不好的部位,但還是排着長長的隊伍。
果然,當輪到喬秀蘭前面幾個人的時候,別說肉,豬下水都賣光了。
人群中發出一聲聲失望的嘆息。
喬秀蘭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仔細觀察。果然,排在她前面的那個中年婦衣着光鮮,好像并不是很失望的樣子。見沒了肉,她轉身就走,絲毫不帶留戀的。
這一看,就是有其他門路啊!
喬秀蘭趕緊跟上,上前攀談:“大姐,麻煩問一下。俺從鄉下來的,這肉鋪每天幾點開門啊,我來了好幾天都沒趕上。家裏孩子生着病,就想給他做點好吃的……”為了遮掩身份,喬秀蘭還特地帶上了土話鄉音。
中年婦女停住腳步,看着喬秀蘭說:“大妹子不知道吧?我們縣城裏的肉鋪都是天不亮就有人在排隊了,等一開門,那好肉可就都賣光了。”
喬秀蘭無助地絞着衣擺,“這可咋辦,我們村離這兒遠,家裏孩子又離不開人……”最後她跺跺腳,說:“不行,我今天就睡在這外頭等着,明天總能買上!”
中年婦女嘆息一聲,“為了孩子,也是不容易。”最後她想了想,壓低了聲音說:“大妹子,你帶夠錢沒有?”
肉鋪的肉那是供不應求,但價格便宜。黑市的供貨量大得多,但價格卻貴。
喬秀蘭一聽就明白過來,忙點頭說:“夠的夠的,為了孩子,哪兒還有不舍得的!”
“那你跟我來。”
中年婦女帶着喬秀蘭在縣城裏左拐右繞,先開始是越走人越少,但漸漸地,人又多了起來。
“大妹子往前面走就能買到肉。”中年婦女把喬秀蘭帶到了黑市。
喬秀蘭連忙跟她道謝。兩人分開以後,她照着中年婦女指的方向一路往前走。
果然,剛走了幾分鐘,就看到了很多攤販。加上熙熙攘攘的客人,真是好不熱鬧!
喬秀蘭一個個攤位逛過去,只見那些攤位上賣的東西琳琅滿目,什麽都有。她看看停停的,在黑市中間最繁華的路口,就看到了自家二哥。
喬建國蒙着臉,正在攤位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吆喝着:“山泉水調制的酸梅湯咧,酸爽解熱,養生養胃哎~~”
這時候已經快接近十點,暑氣冒了上來。
他打開了一個陶罐子,酸梅的氣息在攤位前萦繞。
路過的客人聞着味道,就不自覺地分泌出了口水。但詢價過後,不少人都被五分錢一碗湯水的價格給吓走了,買的人倒不算很多。
喬秀蘭能一眼認出蒙着臉的喬建國,同樣的,喬建國一眼就在人群裏認出了她。
“你跑來這裏做什麽?”喬建國快步上前,把人拉進了攤位。
喬秀蘭捏着他的衣擺輕輕搖了搖,“我就想來看看,我不給你搗亂,真的。”
喬建國解了蒙面的布巾給她蒙上,“你啊你,主意真是越來越大了!就是不聽話!”
喬秀蘭這才發現她二哥布巾下的臉居然是抹了土的。這喬裝打扮的,倒是比她還厲害。
“老板,你這酸梅湯咋這麽金貴?裏頭放啥好東西了?”有客人被價錢吓住,但又沒走,就打聽起裏頭的成分來。
“大哥,您這就不知道了。這酸梅湯裏的梅子、山楂雖然是普通東西,但腌制得好,還加了蜂蜜呢!”喬秀蘭搶着開口介紹,“而且這做湯的水就更講究了。是深山裏的山泉水,最是養人的。”
說着她從熱水壺中倒了一碗善水煮的酸梅湯,另外從陶罐中分出了一點煮過的酸梅,在攤位裏平時放水的小水缸裏倒出水,當場又調了一碗。
兩碗酸梅湯放在一模一樣的兩只碗裏,看起來差別并不是很大。
“大哥您嘗嘗。”
男人一手端起一碗,各自嘗了一口。他先喝的是普通水現調的,酸梅是真的酸,即使是剛放到水裏,喝下去也是酸的讓人直皺眉頭。而熱水壺裏倒出來的,事先煮好的那碗,則是酸味和甘甜并有,酸爽宜人,溫度還十分冰爽,兩口下去既覺解了渴,又消了暑熱。真真是好滋味!
“差別這樣大!”男人還是不大相信光靠所謂的‘山泉水’能帶來這種好滋味,“你們煮過的是不是家了很多糖啊?”
喬秀蘭抿嘴一笑,說:“大哥說笑了,這白糖可比酸梅子貴多了,這梅子有多酸,您也試過了。要調出這種甜味,那得下多少白糖?這麽麻煩的做法,我們不如直接賣白糖了!”
的确如此。男人想了想,說:“那行,再給我來一碗!”
方才喬秀蘭倒的少,也就一個碗底,只夠喝上一兩口的。他還沒覺着味兒,就已經喝下肚了。
喬秀蘭收了錢,笑眯眯地倒了滿滿一碗,又從陶罐裏倒了幾顆梅子出來。
枚紅色的湯水裏,放幾個赤色的酸梅,光是看着就讓人流口水。
男人端起碗,咕咚咚全給喝完了。一身暑熱盡數解去不說,肚子裏也沒有喝過冷水之後的冰涼感,反而覺得暖洋洋的。此時再吃酸梅,也不覺得倒牙了,只覺得酸得夠勁!
男人爽快的付了錢,又誇了幾句,才離開了。
喬秀蘭不知道的是,這位客人算得上是黑市的大客戶了。許多在黑市混跡的人都跟他相熟。
此時見他都這般稱贊,自然也都搶着來嘗嘗鮮。
酸梅湯的銷路就此打開。不過兩三個小時,幾個大熱水瓶裏的酸梅湯就銷售一空。
喬建國對着自家小妹豎了個大拇指,“想不到咱家小妹還是個做生意的人才!”
這做買賣的,可沒有哪家客人沒付錢,就肯給人嘗味的。
喬秀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兒就是人才了呢,不過是後世的人都這麽招攬生意罷了。
“好了,都賣完了,快回去吧!”喬建國開始趕人。
“這不是還有一壺嗎?”喬秀蘭奇怪地指着放在角落的熱水瓶。那是她之前在鎮上買的嶄新的熱水瓶,絕對不會認錯。
“給別人留的,你快回去!”
喬秀蘭目的已經達到,怕再待下去,他二哥真給惱了。
喬秀蘭走後,喬建國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妹子,真是夠大膽的,居然自己打聽着過來了!這要萬一出事了,算誰的?!
正出着神,冷不丁的,攤位前突然站了個人。
“您明兒請早!”喬建國頭也沒擡,客客氣氣地說:“我們攤上的東西都賣完啦!”
可不是賣完了麽,喬秀蘭做的酸梅湯那麽緊俏,他收上來的東西也都品質上乘。就這麽搭着賣,已經都賣完了。
猴子伸手拐了拐他,喬建國這才擡起了頭。原來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周瑞!
“周哥怎麽親自過來了?”喬建國連忙端起笑臉,“您有什麽吩咐,喊人來跑個腿說一聲就成!”
周瑞臉上也難得地帶了笑,“前兒個的桂花糕還有沒有?”
喬建國搔了搔頭,為難地說:“不瞞周哥,那做糕點的桂花要洗淨曬幹之後做出來的才是好滋味。這得過兩天才有。不過今兒個得了酸梅湯,也是開胃養胃的好東西,我特地給您留了……您看……”
周瑞點了點頭。雖然有些失望,但剛才他來的時候,看到喬建國攤位前人頭聳動,想來應該也是好東西。
喬建國把熱水壺直接遞給了周瑞,又另外包了一小包酸梅子。周瑞要給錢,他沒肯收,只說:“周哥喜歡我收上來的東西,那就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今天這東西也便宜,不敢收您的錢。”
整個黑市都是周瑞罩着的。別看喬建國現在幹的紅火,但到底是新人,已經有不少人眼紅了。但現在得了周瑞的青眼,那些人暫時動什麽歪心思了。這個已經是天大的好處,喬建國哪裏還好意思收他的錢。
“行,往後你收了好東西都給我留一點,月底我來結錢。”
“周哥客氣了!”
此時喬秀蘭已經下了縣城回屯子的汽車。下車之後,她怕惹人注意,就沒從往常走的大路上去,而是走了一條頗為荒僻的小路。
她美滋滋地盤算着,今天那麽些個酸梅湯,一眨眼的功夫就銷售一空。但是今天只是試麥,喬建國一個人能帶去的數量也有限,所以半上午的功夫就全給賣完了。下午才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那時候喝酸梅湯的人應該更多!這要是弄上一大缸去賣,得掙多少錢啊!
光是想想,喬秀蘭就忍不住偷笑。
而喬秀蘭不知道的是,當他下車的時候,已經有人跟上了他。
當然了,她一路上已經十分小心,所以跟上來的并不是公安便衣。而是高義!
高義前一天偷聽到了周愛民幾人的話,愁的到了天亮才睡着。
起床後,他就告了假,直奔喬家,敲開了喬家的大門。
可是開門的不是喬秀蘭,而是李翠娥。李翠娥說喬秀蘭剛出門,去縣城了。
高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拔腿就往站臺趕。
可他緊趕慢趕的,還是慢了一步,到站臺的時候就只看到了汽車的尾氣。
縣城很大,他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喬秀蘭去哪裏,是無從找起的。但幸好的是,縣城人也多,量周愛民幾人的膽子,也不敢在縣城對喬秀蘭動手。
所以他就在站臺旁等着。
這麽一等,就是大半個上午。一直到他受不住熱,準備先回去了,才在人群中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喬秀蘭雖然換了樸素的衣服,還包了頭巾。但她身材窈窕,頭巾外露出的黑發更像綢緞似的柔順。相熟的人仔細一瞧就能把她認出來!
一路尾随着喬秀蘭往越來越荒僻的小路上走,沿途的人也越來越少。
終于當他們走到一片茂密的玉米地旁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別人。
高義再也忍耐不住,小跑着上前把喬秀蘭給拉住了。
喬秀蘭正盤算着生意,猛得被人拉住,吓得連忙後退兩步,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高義。
“你又幹嘛?”喬秀蘭煩躁地詢問出聲。這個高義真是煩透了,每回她剛覺着日子舒心,他就跑出來給她添堵!
高義曬了大半個上午,又吃了一肚子汽車尾氣,本是心情不好。此時再看喬秀蘭厭惡的臉色和不善的語氣,心裏更是窩火。不過他此番是為了和喬秀蘭和好,也是為了給她提醒的,所以就強忍住怒火,笑着說:“這麽熱的天,你怎麽往城裏跑了?我在站臺等你老半天了。”
高義白淨的臉被曬得通紅,身上的海魂衫也被汗水濕透了。
喬秀蘭可不會有一絲心疼,只抱着手冷冷問她:“你到底要幹嘛?”
“好蘭花兒,我知道錯了。上回不該提議你跟家裏鬧絕食。我已經想明白了,咱們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如你的健康重要!你原諒我這一次,咱們以後好好的,行嗎?”
“不行!”喬秀蘭斷然拒絕,“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我已經不想跟你處了。你別再來糾纏我!”
說完這句,喬秀蘭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徑自往家走去。
“蘭花兒,我還有話和你說呢!”高義急急地跟在後頭。想把周愛民他們的事情說給她聽。
“你快走開!”當高義再次把她拉住的時候,喬秀蘭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不管你要說什麽,我都不想聽!你這種人,我連朋友都不會和你做……你也別喊我‘蘭花兒’,那是我家裏人喊的。你以後就喊我喬同志!你再這麽糾纏不清,我就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讓公安把你抓起來!”
“蘭花兒,你真的這麽絕情?”高義的臉黑了下來。他自诩讀書人,知識分子,那可是心高氣傲的。幾次三番低聲下氣來哄喬秀蘭,喬秀蘭居然這麽不知好歹!還一次比一次說話難聽!
喬秀蘭哼了一聲。絕情?她還叫絕情?她這輩子沒直接想辦法把他弄死,都算是心慈手軟了!
喬秀蘭用力地推開了他,高義沒想到她會下狠手,一個沒站穩,直接跌掉到了玉米地裏。
喬秀蘭對着他‘呸’了一聲,拔腿就走。
高義呆呆地坐在玉米地裏。這一刻,他的腦子是發懵的。難道他和喬秀蘭真的不成了?他身邊的票據可越來越少了,再過半個月,那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了!
難道又要過上剛下鄉時整天吃卡人的雜糧、還吃不飽飯還要累死累活下地的日子?
不不不……
突然之間,他耳邊忽然響起昨天周愛民他們說的話——
“老話咋說的,生米煮成熟飯了,還怕他們家不肯嗎?”
高義從地上爬起來,跑上前,一把把喬秀蘭擁住。
喬秀蘭怎麽也沒想到,膽小如鼠的高義居然會來這麽一出。短暫的驚訝過後,她鎮定了下來,勾了勾唇角。
上輩子的她一個人在大城市讨生活,雖然有趙長青的照應,但趙長青畢竟也有自己的事業,不可能全天候地守着她。為了不受人随意欺侮,也為了有機會親手教訓高義,喬秀蘭報班學了自衛術和散打。
現在的她雖然體能不讨好,但一身技巧還在,又是個農家姑娘,對付個文弱書生一般的高義,還真不是難事!
高義把她抱住,喬秀蘭沒怎麽掙紮,他直接把她往玉米地裏一帶……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惱我!”喬秀蘭既沒有掙紮,也沒有驚慌地大聲呼救,還不是對他有感情!“號蘭花兒,我以後一定好好待你,一定……”
話還沒說完,高義就吃了喬秀蘭角度刁鑽的一手肘。
他肋骨生疼,痛呼一聲,不自覺地就松了手。
喬秀蘭一個鯉魚打挺,利落坐起,插眼,摳喉,再來個撩陰腳……
在高義一連串的‘啊啊啊’慘叫聲後,喬秀蘭才心滿意足地停了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硬要闖是吧!我呸!幹壞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喬秀蘭罵得痛快,看着捂着褲丨裆在滿地打滾的高義更是痛快!
想不到啊,她上輩子學的防身術居然真的能有用到這個賤人身上的一天!
罵完一通,喬秀蘭仍覺不夠,又恨恨地在他身上連踹幾腳。
“我錯了,我錯了,蘭……喬同志,我再也不敢了!”高義抱頭鼠竄,忙不疊地求饒。
最後喬秀蘭打累了,也怕高義的呼救聲把別人引過來,這才拍了拍手,豪邁地把額頭的汗一抹,準備離開。
然而她一轉身,就看到了滿臉震驚、呆在一旁,雙手做着扒開玉米杆子動作的趙長青。或許真的是太意外了,他的動作完全是僵住了。
“長、長青哥?你啥時候來的?”喬秀蘭連忙把撸到胳膊肘的袖子放了下來,又掏出帕子把頭上的汗和草屑給擦了。
趙長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吶吶地說:“我來了有一會兒了……”
豈止是有一會兒呢。高義剛把喬秀蘭拉進來的一瞬間,他就從樹後竄過來,捏着拳頭準備痛揍高義了!
前一天,高義羞辱了他。趙長青自問不是什麽老好人,當然要找機會教訓他。可高義也是個警醒的,前一天竟讓他找到了認識的人給躲開了。今天趙長青又跟上了他,卻看他一直守在站臺。
站臺上時不時有等車的人和汽車,并不好下手。
趙長青也不着急,像個等待獵物的獵人一般盯着。
後來他就看到高義跟上了一個女人。很快他也認出那人是喬秀蘭。
這下他更不好走開了,為的卻不是高義,而是為了保護喬秀蘭——盡管他知道喬秀蘭和高義處對象有一段時間了,卻還是不放心小姑娘和這個混蛋知青單獨相處。
可他萬萬沒想到,不過眨眼的功夫,喬秀蘭就反客為主,壓着高義一通暴揍!揍的高義毫無還手之力!
這還是他知道的仙女兒一般的文靜小姑娘嗎?
他愣住了,然後就見識了喬秀蘭長達十幾分鐘的暴力碾壓……
看着趙長青若有所思的神情,喬秀蘭真是腸子都悔青了!她往常給趙長青獻殷勤,他都誠惶誠恐的。這會兒他見識到了她這麽潑辣彪悍的一面,以後可不得更加遠着她!
都怪高義這個賤人!喬秀蘭恨地直咬牙,要不是趙長青在旁,她還得回去再補兩腳!
“我送你回去吧。”趙長青說。
喬秀蘭點了點頭,小媳婦似的跟在他身後。
離開了玉米地,喬秀蘭才打好腹稿,柔柔地開口說:“長青哥,我、我平時不是那樣的……今天是他先起了壞心思,我被逼急了才這樣的。”
趙長青點頭,“我知道的。”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只是沒想到小白兔似的小姑娘,發起怒來這般兇悍。把他給驚到了。
喬秀蘭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臉色,“你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就怕了我吧?”
怕她?
趙長青忍不住彎了彎薄唇,“怎麽會。”
也就高義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會被小姑娘壓着打。換成是他,一定教小姑娘什麽招數都施展不出來!
不對不對,他怎麽會對小姑娘做這種事呢!別說做,想都不能想!
趙長青迅速掐掉了腦海裏的绮思。但因着這一年頭,他的心跳還是加快了不少。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了會兒,很快就看到了喬家的院子。
“你先回吧。”趙長青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喬秀蘭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家門。
“蘭花兒,這是咋了?”李翠娥看到她就迎了上來。
喬秀蘭在玉米地裏滾過一遭,衣衫全是褶皺,還沾了不少塵土。李翠娥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
喬秀蘭沒想把事情告訴自家親娘,省的她操心,反正她是沒吃虧的。
“沒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說你,腳傷沒好,非要出去,這摔了吧!”李翠娥念叨着,又關切地問她:“哪兒傷着了?讓媽瞧瞧。”
喬秀蘭除了手有些疼——打高義打的,全身上下沒一絲痛處。李翠娥帶她進屋子檢查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
靜下來以後,喬秀蘭有了新的打算。
她決定拉着趙長青一起幹!
反正她現在在趙長青面前也沒有什麽形象可言了,也不用顧忌什麽。兩人一處做生意,拉近關系,近水樓臺,省的他見了她就跟耗子躲貓似的。
還有就是,她的善水是個必須保守的秘密,她一個人一雙手,全做成成品吃食,那是利用不過來的。今天去黑市走了一遭,她發現自己做的吃食受歡迎之餘,也給她二哥拉來了許多生意,在她走之前,他二哥其他收上來的東西已經賣完了。這樣一天兩天還好,長久下去,怕是要給二哥招來妒忌。
黑市裏的門道多,說不定就礙了什麽人的眼。二哥只身在外,又不肯她這當小妹的牽扯其中,她就得想辦法給他添個幫手。
趙長青自然是好人選。
不過這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決定的,得和喬建國好好商量商量。
不久後,喬建國也收攤回來了。連着兩回,小妹做的東西都帶來了極大的客流量,照這麽下去,他的生意自然能更加紅火。
他拉着喬秀蘭進屋,要把今天賣酸梅湯的盈利給她。
喬秀蘭不肯收,忙道:“二哥,我前面還拿了你幾十塊呢。都說親兄弟明算賬,等我幫你賺到的錢還上了那幾十塊,你再給我不遲。”
“我的好妹妹,那幾十塊就當二哥給你的不行嗎?別跟二哥客氣。”
為了堵上李紅霞的嘴,他都能拿出一部分攢的錢給她貼補娘家。這給自家小妹花錢,他心甘情願!
“不不,二哥,我認真的。咱們都一起幹了,你得把我當成合作夥伴,而不是半大孩子。”
還‘合作夥伴’呢?喬建國忍不住發笑,但看着喬秀蘭認真嚴肅的神情,他也不再堅持,只說:“那行吧,那二哥先幫你收着。”
“還有這個……”喬秀蘭拿出之前賣桂花糕的錢,“我今兒個出門還想着把之前用掉的面粉補上,誰知道一看那面粉袋子,竟比之前還鼓囊了。”
喬家一般是李翠娥管竈房,喬秀蘭打下手。李翠娥年紀大了,忘性也大,喬秀蘭重活之前則還是個懵懂的小女孩。喬建國賺了錢,都會往廚房添食材。而且他做的小心,每次都只在原來的容器裏添一部分。她們母女兩個心大的,竟都沒發現。
也就現在喬秀蘭重活了一遭,之前又是她用了幾斤面粉做了桂花糕,所以對家裏剩下的面粉格外有數。今天這一看,就猜到是喬建國給補上了。
喬建國頭疼不已,“好妹子,這幾斤面粉才多少錢。你咋還跟哥哥算這麽清楚。”
“不是跟二哥算。”喬秀蘭笑眯眯地,不急不慢地說:“是往常二哥偷偷貼補家裏,我都沒發現。現在我也能賺錢了,當然也要給家裏幫忙。再說馬上三嫂就要臨盆了,到時候肯定得吃些好東西,咱們的錢見不得光,我也不知道怎麽幫忙,就只能麻煩你啦。”
能在一家人眼皮底下把做生意賺來的錢用到他們身上,這本事也就喬建國有了。
“行吧行吧,那錢我幫你先收着。回頭你要用錢就跟二哥開口,好不?”
喬秀蘭點了點頭。
說完這個,喬秀蘭試探着問:“二哥,我看你攤位上就那麽一個小徒弟,人手方面可還足夠?”
早前喬建國單幹的時候,猴子一個半大孩子幫忙,那是絕對夠得。可現在喬秀蘭做的吃食吸引的人太多了,猴子一個人可能就忙不過來了。今天要不是喬建國和喬秀蘭都去了,攤位前得亂成一團。可喬秀蘭和喬建國不可能天天都去,猴子一個半大孩子肯定是料理不過來的。
但是小妹這麽問,難道是想借着人手問題,親自去當攤販?這麽想着,喬建國就不說話了。
喬秀蘭猜出了他的心思,說:“二哥別想歪,我不是要自己去。是想給你引薦一個幫手。”
“是誰?”
“你覺得長青哥怎麽樣?”
喬建國摸着下巴想了想。趙長青這個人麽,家庭條件那是黑瞎溝屯最差的,又撿了個傻兒子,那絕對是缺錢的。而且他這個人話不多,沉穩,也能經得住事兒——別看他在黑瞎溝屯像個面團捏的人兒一樣,那是他承了老一輩的恩惠,所以對屯子裏的人都十分忍讓。出了黑瞎溝屯,他身上的兇狠就都冒出來了。喬建國就親眼看過他和鄰村的幾個地痞流氓打架,那真是一個人打好幾個,血流了一頭都不當回事兒,有股不死不罷休的狠勁兒。
他是個念恩的,喬家這麽多年來對他也是照顧有加。而且他孑然一身,唯一沾親帶故的傻兒子還在自家住着。如果他來當幫手,倒是絕對可以放心的。
“他自己跟你提的?”
“哪兒能啊!他都不知道我們做這些。是我自己想的。”
喬建國摸着下巴,說:“行,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別攙和。我來想辦法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