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綠谷牢牢抓住娃娃當做自己的盔甲,臉上的溫度簡直要把娃娃都一起燒起來,他努力平複自己的發抖的聲音,磕磕巴巴地誇獎:
“你,你也很厲害。”
這個貪心的家夥挾恩以威脅,他蠻橫地從一堆毛絨絨的茸毛裏掏出綠谷夾着一個聖誕樹夾子的小腦袋,固定住這個發燙的人瑟縮又羞澀的臉,漫不經心又蠻不講理地要求着:
“你在誇誰?”
綠谷出久在爆豪蓄勢待發的紅色目光裏一瞬間明白了他想要聽到什麽惡趣味的話,他恨不得把自己蜷縮成一只鮮紅的綠谷牌蝦幹塞進娃娃的肚子裏,但是只能被這個壞心眼的家夥惡劣地捏着下巴反複逼問:
“嗯?你該喊我什麽?”
綠谷羞憤欲絕地投降了,他幾乎把下巴點到胸口,被欺負過分的眼淚蓄滿他綠色的眼睛,他吸了一些鼻子,很小聲地說道:
“老公,你超厲害。”
這個小家夥的「老公」兩個字吐出來帶着濕潤的呼吸落在爆豪的手上,輕飄飄地燎了一下他的掌心,雲一樣慢悠悠地落在他心尖,他有點失神地用手背撫摸了一下這個垂着腦袋被他欺負,看起來格外可愛溫順的女孩子,臉頰上是和很多年前一樣軟綿得像是被褥一樣舒服的觸感。
這個人,臉上居然還有嬰兒肥,居然還喜歡幼稚的洋娃娃周邊,是不會長大嗎?
爆豪突然離奇地憤怒起來,怒焰不知從記憶深處那個細節沒有平息的火星竄起來,很快就勢不可擋地蔓延到了他理智的邊緣,他手下下意識用力捏出一個凹陷,呼吸急促起來,紅色的眼底映射着無法熄滅的恨意帶來的硝煙——
——除了我還有誰寵過他給他打過氣球,給他買過周邊,驕傲地在人群中像是摘下桂冠一樣為他取下最稀有的禮物,若無其事地送到他身邊,為他隆重加冕,就像是沒有因為這個廢物不服輸地為了一個簡單的射擊游戲反複練習一樣。
他為什麽不長大,為什麽——爆豪低頭靠近綠谷的眼睛,這雙眼睛依舊澄澈地像是最平靜的湖面,天真爛漫地倒影着自己面目可憎的嘴臉,連波紋都沒有,只有哭泣的時候才能看到情緒像是白鳥翩跹的尾羽,将點未點地略過碧綠的湖面,很快就沒有痕跡,一點兒風浪都留不下。
但是爆豪無法忘記,這個廢物在踮起腳堅決地反駁着自己的時候那雙翻騰起波浪的眼睛,耀眼明亮得像是暴風雨天氣裏濃墨重彩的閃電憑空對他劈開——
——那是給他喜歡的人的眼神。
這幾個字讓他如鲠在喉,讓他在美國入夢之前都閉不上眼睛,讓他傻逼一樣地在游戲裏等了四年,就是為了隔絕一個世界出來給一種新的可能性給自己和這個廢物——
——然後在一個美滿甜蜜的時刻,無端竄出來像是剔骨刀一樣反複淩遲他的每一塊骨頭,提醒他在這個惡心的現實世界,他和另外一個人從來沒有匹敵的資格。
他漠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綠谷臉上留下紅痕,他抱着娃娃慌亂地用手捂了一下自己被捏痛的臉,但還是不好意思叫出聲,而是很細致地摸了摸那個留下的痕跡,很小地眼睛發亮地偷偷笑了一下——
——小勝捏他的臉了诶!
他們之間很久沒有這種近距離接觸了,綠谷很珍惜地捂着臉,甚至希望自己恢複得慢一點,這點痕跡對這個一個人單戀了好幾年的自己來說都很來之不易,他很想放進保險櫃珍藏回憶。
他喜歡爆豪大概就是他們分道揚镳的指示标,不容拒絕地将他和爆豪公平地分到兩個陣營,分類标準就是能不能夠成為情侶。
那些由時間堆積起來的朦膿感情被那個下午的事件捅出了一個口子,包裹不出地往外瘋狂傾瀉,他控制不住,不能自己,慌亂又狼狽不堪,用盡全身力氣都擋不住這個被爆豪一個冷冷的眼神刺出來的洞口,喜歡從心髒無可抵抗地溢出來,從頭到尾澆了他滿身滿臉。
其實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和其他學生一起被不良勒索,看起來發育沒有同年齡階段男生高大的高中生很容易遇到這種低端勒索,綠谷縮在一堆和他身高差不多的男生中間低着頭毫不起眼,他轉頭翻書包的時候聽到背後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
——當然不可能是有人來救他,這個點除了不良基本不會有人路過這個地方,綠谷也是因為值日加上補習才耽誤到現在,抱着僥幸心理抄了小路,結果人真的不能有僥幸心理,綠谷無奈地準備低頭掏錢包,沒想到旁邊的人突然激烈反抗起來。
不良正拿着美工刀貼着臉比劃,被旁邊的人想要逃跑的動作一推,綠谷眼睜睜地看着閃着寒光的鋒利刀片朝着自己的眼睛怼過來,綠谷呼吸一窒,刀片堪堪停在距離他眼睛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有個人帶着黑色骷髅口罩的從綠谷背後的牆上跳下來,他不耐煩地抓住不良的手腕翻轉,對方在清脆令人頭皮發麻的骨節交錯音發出凄慘的嚎叫。
爆豪踢開從不良的手裏掉下來的美工刀,不屑地揚了一下眉角:
“渣滓不會用刀,就不要随便動刀了,浪費。”
爆豪紅色的眼睛裏光芒比所有的美工刀加在一起更加銳氣十足,刀光劍影地平掃過去反手抓起這個垃圾丢過去,微微側過頭抓住從背後攻擊過來的一把刀,抓住手腕的地方180度旋轉,在對方的慘叫中幹脆利落一個過肩摔撂倒在地上,用運動鞋踩在對方的臉上惡劣地笑着碾動:
“都說了垃圾就不要動刀了。”
豔紅的眼睛是整個陰暗的巷道裏最動人心魄的色彩,帶着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旁邊的人看着這個比不良更不良的家夥從天而降,縮在牆面旁邊甚至瑟瑟發抖不敢離開,以為新一輪的黑吃黑即将來臨,但他只是淡然地拍了拍手,一手抓起了躺在牆角的綠谷的肩膀和他的書包,随意地背了起來,不耐煩地揭開口罩罵他:
“你就不能快一點嗎?!”
爆豪年輕鋒利的臉從深黑色的骷髅口罩中顯現,他抓住綠谷的肩膀把他自然地摟緊自己的懷裏,嘲笑道:
“廢物,今天打賭你輸了,你是最慢的。”
綠谷已經完全忘記什麽賭約了,他只能聽到爆豪的嘴一張一合和那張一瞬間敲擊到他心髒的臉,從口罩裏面出現的時候就跳出了他的常規認知,從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進入他的大腦空間,綠谷恍惚地被爆豪帶着走,後知後覺,自己的幼馴染有張殺神弑佛的嚣張帥氣的臉。
他迷迷糊糊又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個賭約,但是具體是什麽,他已經完全被沖擊到記不清楚——
“什麽,什麽賭約啊?”
爆豪完全揭開口罩随手挂在了綠谷耳朵上,他挑了一下眉毛彈了一下綠谷的額頭,昏黃的夕陽帶着迷離暈染的紅色陽光在爆豪的臉上氤氲開,給他桀骜不馴的年輕臉蛋鋪上了一層鎏金的圖層,刺目耀眼得綠谷不敢直視,慌亂地別過了臉。
他還背着綠谷的書包,好像對這個什麽都不記得還要自己來救的小廢物很是不耐煩,但還是嗤笑一聲抱着胸解釋了:
“就是,如果一周內你比我晚到家,我就可以指示你未來一個星期幹任何事情。”
綠谷終于想起了,這個賭約他一直沒放在心上,爆豪無論有沒有賭約都是理所當然地支配他的軀體,他完全搞不懂這個像是欺負自己喜歡的小女生一樣找個由頭調戲對方的賭約的意義在哪裏,但是他一向被強制要求對爆豪百依百順,爆豪要賭,綠谷只能無可奈何地奉陪到底。
但是這一瞬間——綠谷嗓子發幹地滑動了一下喉結,他啞聲開口:
“你要我做什麽?”
爆豪煩悶地掃了他一眼,被這個莫名其妙啰嗦起來的綠谷搞得有點焦躁,他看着綠谷灼灼的目光,下意識不想和他對視,這個下意識讓他更煩了:
“切,老子就是——”
爆豪頓住了,他一瞬間也找不出要這個賭約的原因。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沉默,綠谷鼓起勇氣再次開口:
“那,那小勝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他心髒的跳動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範圍,劇烈地在他胸腔內躍動,帶着他肺葉扇動,呼吸嘶啞,眼淚就要掉落在這燦爛的夕陽鋪好的地面。
他在什麽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開始潛意識渴望起了這個人是為自己而來的,他專注地凝視着,夕陽把他的側臉朦膿成一片看不清輪廓的暗黃色光暈,像是老動畫裏即将告白的女子高中生。
爆豪終于忍無可忍地暴躁起來,他冷笑把綠谷的書包丢給他,轉身插着兜離去:
“廢久,你想的太多了,老子做什麽關你什麽事。”
爆豪就很氣,因為他也沒搞懂自己為什麽聽到綠谷還沒回來之後,就突然鬼使神差地往這條更近而且有不良出沒的小路走,而且——
——而且還走得飛快。
中途甚至跑了一段的爆豪冷靜地思考一下,覺得自己可能腦子裏的運動中樞出了問題,反正和廢久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