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家退婚

“這姓馬的仗勢欺人,委實可恨!柳兒你放心,這等辱沒看低我楊家,哥哥一定不會放過他們。”楊青講完過往,心底那股怒火又飚了起來,狠狠捶了下炕沿兒。

弄清楚了前因後果,楊柳松了一口氣,四下掃了掃自家的土坯牆,眉眼彎彎求楊青:“哥,我想喝水!”

“你等等,哥這就去取!”

楊青早就焖了一罐茶水在竈眼兒上,中間還加過一次柴火,此刻拿下來,溫度剛剛好,用個粗瓷碗倒了,穩穩給她端了進來。

“來,哥端着,你慢慢喝,別嗆着!”怕她手沒力氣,楊青要喂她。

楊柳臉一紅:“哥,我又不是小孩子……”這體貼勁倒真像她現代的大哥。

楊青見她接過了手,腫泡着眼露出個憨憨的笑容來:“可不,一晃都成大姑娘了。”

“哥——”楊柳喝足了水,拉了個長長的調子,吸引楊青看着她:“咋了?可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她點點頭:“我心裏确實有些不舒服……”

“心裏?”楊青慌了:“可是被姓馬的氣得心口疼了?”

“不是,是被我自己自己氣的,”楊柳學他狠捶了一下床沿:“你說,我當初怎麽就那麽笨,看上馬顯武這種貨色了呢?”

楊青下巴掉了下來:“這種……貨色?”青天在上,他原是上過幾天學的,又教過楊柳讀書識字,可他真沒有教過如此野痞俗語,哪學的?

楊柳點點頭,坐直身子:“我落了一回水,也算想清楚了,這姓馬的一家都不是好東西,就算我死了,他們肯定是不疼不癢,反而哥哥你會傷心難過。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值得呀。哥,你說我說的在不在理?”

楊青腦瓜子都快點掉了:“在理,在理。”妹子居然被水給泡聰明了,他還生怕她又想不開呢。

“哥,咱們明天就去退婚,請陳員外作公證,又挑幾個鄉鄰作見證,一五一十講清楚是他馬家不仁義在先我才退婚的,你看可好?”楊柳一步一步分析。

“好,就聽你的。”楊青一拍大腿,這事就這麽……咦,不對呀:“咱們家先提出退婚?”不是他擔憂反對,而是按這大靖朝風俗自古便沒有女子退婚的,偶爾出來一個,也是終生再沒找到婆家。楊青是想退,但是他想讓馬家退,反正這事村民都知曉,馬家退了不愁給楊柳找下家。但女方提出退婚,在旁人眼裏就覺得這女人膽大妄為,鎮不住,要不得。而且照楊柳說的,還要找公證見證,這這這……

“哥哥覺得不妥嗎?”楊柳見他神色不定,不知何故。

“柳兒,這退婚一事還是需得馬家提出才好。”楊青艱難道。

“為什麽?”橫豎都是馬家對不起楊家,有什麽好顧慮的?

楊青委婉的把歷朝退婚風俗講了一遍,表達了自己的建議,以及若是楊柳執意要退他也會誓死攔下的決心。

“原來還有這一層……”楊柳倒是釋然,躺回被子:“那明天要馬家快點來退吧!”民俗鄉風還是得遵從,她若是貿然行事,說不定以後連在此生活都艱難,過幾日能回現代倒好說,若是回不去……可不能沖動,能屈能伸才能平安活着,總歸是退婚,暫且由它。

兄妹二人達成共識,終于結束了長達半夜的會談,楊青打着哈欠回了房,楊柳滾回被窩裏睡覺——身體還沒恢複呢,這秉燈長談可真累死她了,不過,談過之後,心底那點未知的恐懼倒是沉澱了下去。

第二日天剛亮,楊柳還拉着周公不讓走,楊青就爬起來洗涮了,收拾完自己,又新燒了一鍋熱水,一半留給楊柳洗漱,另一半倒進木盆裏,從後院裏抓了只下蛋最少的小母雞,割脖子放血,就着熱水拔了毛,開膛破肚洗幹淨後,和着秋天山上采的木耳菌子,炖了鍋香噴噴的雞湯。又拿了口小鐵罐,舀了半碗米,淘洗幹淨放水悶了小半罐米飯,再和了點雜糧面,貼了十來個雜面餅子。

楊柳是被香醒的,眼都沒睜開,鼻子先嗅,差點沒掉下炕去。等到意識複原,她開始拿衣服穿,衣服是昨晚楊青給她拿好放枕頭邊的一套石青襖裙,虧得以前古裝片沒少看,她一邊穿一邊摸索,等到屋外傳來擺碗筷的聲音,她終于穿好了。用妝匣裏的桃木梳子對着看不清五官的銅鏡,胡亂綁了個馬尾,掀開簾子出去了。

“起來了!昨晚睡得怎樣?”楊青正端着個大砂鍋,放到了桌子中間。

“挺好的,謝哥哥關心!”楊柳盯着砂鍋雞湯——正宗農家土雞煲,香得她快流口水了。

“熱水在後院,快去洗了來吃飯。”楊青催她,一臉笑意。

楊柳吐吐舌頭,跑去後院,靠牆的石案上放了盆熱騰騰的水,搭了片布巾子,旁邊還有一個竹制口杯,以及……一大把同樣長短粗細的樹枝?旁邊還有一罐粉粒狀的東西。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牙刷和牙膏。

她嘗試着取了根樹枝,沾了點粉粒,開始刷牙。唔——鹹不鹹苦不苦澀不澀,說不上什麽滋味,不過牙齒舒服幹淨了倒是真的。

刷完了把樹枝一扔,就着熱水洗了手臉,把剩水潑到院子裏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堂屋。

楊青先給她舀了一大碗雞湯,再把鐵罐裏的米飯盛出來,擺到楊柳面前。自己取了個雜面餅子,就着湯開始吃起來。

楊柳見了,也伸手拿了個雜面餅,又撥了半碗米飯到楊青碗裏:“哥,我吃不完,咱們一人一半吧!”

楊青愣了一下,又露出招牌憨笑:“好,一人一半。”妹子懂事,心疼自己呢。

兄妹倆就着雞湯吃了個心滿意足肚皮飽飽,歇了一氣,楊柳準備收拾碗筷,楊青制止了,讓她去房中床頭廂櫃裏将馬顯武的八字和金钏取出來,自己則麻利的将碗筷收拾了幹淨。

趙媒婆迎着暖陽進門的時候,楊柳正在後院喂雞,楊青秋天在後山溝裏收了不少野稗子,曬幹了背回來扔地上給雞刨食,又在冬天自家收完了麥子的地裏掃了不少混合了泥的落麥回來,抖在雞窩邊,再買了幾袋賤價的陳高粱米,每天灑喂兩碗。若是山中有野果子,也是他背回來喂雞的好食材,可惜冬日是沒野果子了,母雞們便盯着楊柳灑的高粱米哄搶,兩只膽大的公雞則飛起來在碗裏啄。

楊柳一邊尖叫,一邊笑得開心極了——這喂雞還真有意思。

趙媒婆扒着門框子看着楊柳逗雞,那臉上的開心笑容給她感覺是真開心,可是,昨兒個不是還氣得要跳河麽,怎麽今天就換了個人?

“趙大娘!”楊青在她身後客氣的喊了一聲,噙着微笑。

趙媒婆趕緊回過頭,那臉上的笑容比楊青熱烈多了,她雖然收了馬員外的銀子,可職業道德還是有的,這事本就是馬家不地道,她身為媒人也算是把事給辦糊了有損口碑,今日楊青托人請她過來,不免心虛難堪,哪裏想得到楊青居然還恭敬的稱他一聲嬸子,這一下子心裏熨帖熨帖的。“哎哎!”連應兩聲。

楊柳聽見趙媒婆來了,立刻将碗裏的高粱米撒完,擦擦手進了屋,打了聲招呼:“大娘來了!”

“哎哎哎,來……來了!”趙媒婆剛剛落座的屁股立刻又彈起來一半,緊張的盯着楊柳。

楊柳知是她還忌憚着昨日的投湖事件,也不多說,站在一旁抿着唇低眉垂眼,無比溫順。

楊青給趙媒婆倒了茶水,這才朗聲開口:“柳兒,去把東西取出來吧。”

楊柳立刻進屋,拿出一早準備好的八字和金钏遞到了楊青的手上,然後又乖巧文靜樣兒的站在邊上不動了。

“大娘,麻煩你了!”楊青将東西放到桌上。

趙媒婆打開那依舊紅豔的絹帕,檢查了一下東西,包好放進側襟裏:“楊大這是哪裏話,此事本就是老婆子辦得不周全,麻煩也是應該,你且放心,此事下午定能辦妥。我老婆子拿人頭擔保,等明年開春了——鐵定給你兄妹一人找一戶好人家!”

兄妹倆對視一眼,齊齊謝過趙媒婆。

……

趙媒婆中午飯點一過便上了馬家的門,這馬家她也進出好些回了,管事的都認識她。

那招風耳肥臉門子笑道:“趙媒婆,這幾日你倒跑的勤快!”

“馬大管事見笑了,我老婆子本就是上靠一張嘴,下靠兩條腿,這事成不成除了用嘴說,還得用兩條腿把事給跑圓乎了,您說是不?”趙媒婆一邊同他招呼,一邊規矩的站在門邊等着:“勞煩大管事給老婆子通報一聲兒!”

那所謂馬管事只其實不過是個管前院的,名喚馬初五,平日裏領着幾個小厮跑雜守門,稱他一聲管事倒也可以,卻趙媒婆是個會來事的,尊了聲大管事,但見那馬初五臉上紅光頓生,走路帶風,竟是一路小跑着親自進了二院通報去了。

趙媒婆不肖片刻便見倒了馬員外夫婦,茶都顧不上喝,立刻掏出了八字和金钏,遞到李氏手中:“夫人您查點一下,看可有出入。”

李氏看着東西先是一愣,繼而驚喜:“楊家同意退婚?”

馬員外也是一臉意外,想不到這楊家兄妹二人還真有些骨氣,以往倒是看輕他們了。

“同意得幹幹脆脆的,員外和夫人可以放寬心了。”趙媒婆笑出一臉褶子花兒。

“你且等等,我這就将楊家姑娘的八字取來。”李氏掩蓋不住喜氣,立刻回了內院。

小李氏正眼巴巴的在內院等着,越等越心焦,昨日她便聽說了,那楊家女子竟然投湖了,想來是個心氣高容不得沙子的主,若是真死了倒好,卻又沒死成,半夜活了過來。她從昨晚便沒睡好,就怕楊家仗着明媒過定讓她做小,她如何能願意?

正愁着,便看到李氏腳不沾地的過來了,一臉喜色:“我兒好運氣呀!”打開帕子将那對金钏戴到她手上,左瞅右看,合不攏嘴。

小李氏摸着手上兩個沉甸甸的钏子,竊喜,雖然這金钏的來歷她知曉,不過這時也要裝上一裝:“阿娘如何這樣開心,可否說與月兒聽聽?”

李氏湊近她,一五一十将楊家同意退婚的事說了,又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可不,這金钏子配我家月兒才最好看。”拉着小李氏進了自己的屋子,當着她的面把楊柳的生辰八字拿了出來,去了前院。

目送李氏前去,小李氏站在院子裏長長籲了一口氣,終于釋然,這幾年她橫豎就擔心着這一件事,吃不好睡不好,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解決了。

不過,她還真不信那楊柳就這麽放棄了馬家這塊到嘴邊的肥肉,以她對馬顯武的了解,萬一哪天楊柳反悔,馬顯武那裏可是一攻就破。且鬧都不鬧就同意退婚,若不是裝清高,那便是有後招了。

回了房間,盯着将手上的金钏子冷笑一聲,褪下來關進了妝匣最底層:窮家小戶退回來的,她才不稀得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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