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獵歸來

愈演愈烈,馬顯武兩口子慌了神。

馬顯武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扶住馬員外:“爹,消消氣,都是兒子的錯,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

小李氏也拉着婆婆一邊去開導:“娘,我們做小輩的都在,您再氣也不能說那些話呀,叫外人聽了去,少不得閑言碎語的笑話咱家。”外頭被他們激烈的争吵驚到的下人不少,虧得李氏的貼身丫環翠雲機靈,将人全都趕出主院了,自己領着水仙在院門口守着。

外面的人是進不去了,可主院裏頭卻還住了另一號人物——二小姐馬秀荷,聽說二哥回來導致爹娘争吵,立刻帶着丫環趕了過去。

要說這馬員外學陳員外養兒子是學了個十成十,可養閨女就差得遠了,大閨女馬秀蓮還好說,馬員外的頭一個閨女,養得沒兒子精細,卻也還算牡丹邊新出的芍藥,偶爾也澆澆水,施施肥什麽,穩穩當當過了十五歲,嫁出去了。

可輪到這小閨女,芍藥是排不上了,頂多算株喇叭花,栽土裏不用管,老天爺自會下雨,地位雖是二小姐,那也只是空有皮相,丈着馬家日子安逸銀錢不愁,暫且堆了個乖巧模樣,模糊人眼罷了。

卻說她到了前廳,悄悄打起簾子偷看:二哥二嫂正左一個右一個的在勸,馬員外氣呼呼的表示今日不想再見着李氏,要搬去怡蘭苑二姨娘那裏。李氏也不懼,反正她兩兒兩女仨孫,這主母地位是牢不可動,況且那倆姨娘的肚子皆掌握在她手上,還怕馬員外這一把老骨頭整出花不成?放話随你便!

馬秀蓮眼珠兒一轉,記下心來,沒有露臉,悄悄又退了回去。

……

這日整整一天,楊柳都在馬三大娘家學做糕點,她原先也算有些基礎,研磨芝麻米粉很容易上手,少不得受了馬三大娘兩句誇獎,熱情更是高漲。

及至傍晚學習完畢,楊柳告別了馬三大娘,拎着一日所學回了家。

今日太累,她晚飯便想了個簡易的吃法:熬了一鍋白粥底,将想吃的食材下進去,又香又入味。吃完後去後院撿了雞蛋,将雞上了籠,又下廚燒了一大鍋熱水備用。

天色越來越暗,楊柳一邊等水熱一邊守着門等楊青,哥哥說過,不出三四日便歸家。

她倒是不擔心楊青遇險,不論從前還是現在,楊青的身體素質都是杠杠的,只怕他貪多,否則打了再多的獵也沒得手拿。正出神着,門外突然有了動靜,先是重物掉地上的聲音,接着傳來楊青略帶疲憊卻激昂的呼喚:“柳兒,哥回來了!”

楊柳一個箭步就沖過去開門:“哥!”

夜色下,楊青腳邊堆了一座小山包,屋內桐油燈火光投到他身上,照出一張胡子拉碴的黑臉兒。

楊柳繞過小山包,接過他手上的砍刀弓箭,心疼極了:“快些進來,我剛燒了一鍋水,你先洗洗,我去熱粥!”

楊青卻是先關心她:“我走的這幾日,你過得可還好?夜間可還安全?”

楊柳放下東西,替他舀了一盆熱水過來:“好得很,能吃能睡,還和師父喝了你小半壇子梅子酒,哥哥可不要生氣!”說話間又拿來遞上帕子,再給他倒了碗熱乎乎的茶。

“師父?”楊青停下洗臉的動作:“哪裏冒出來的師父?”

“就是馬三大娘啊!”楊柳擠擠眼:“她的糕點做得十分好吃,我就拜她為師了。”

現說現賣将今日從馬三大娘家帶回來的糕點取了兩碟子:“等下洗完了,先吃點墊墊肚子,我馬上熱粥!”

楊青吃了好幾天的冷餅子,如今看什麽都是美味,而且這兩碟小點賣相了得,梅花狀,顏色粉粉嫩嫩,怪香的。洗完手臉,先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個,然後用風卷殘雲的速度全部掃進肚裏,再灌了一碗熱茶,舒服的長嘆了一口氣——可算緩過點勁兒來了。

“好吃!”他砸吧嘴回味,裏頭好像有紅棗,又似乎是紅豆。

“這就好吃了?哥你要求可真低,”楊柳在竈上添柴禾給他熱晚間沒吃完留下的臘肉粥,又下了點嫩白菜葉子進去:“我師父做的比這還要好吃十倍。”

楊青撓撓腦袋:“這馬三大娘嫁過來十幾年,我怎麽不知道她還有這門手藝?”記得兒時過年節,家家戶戶熬糖角,蒸酥烙,馬家也一樣,沒什麽出格的。

楊柳守着竈門笑道:“許是如今日子過得太閑,又拿起來了,倒也便宜了我,學了這門手藝,去排河鎮開個鋪子肯定賺錢。”

“開鋪子?”楊青新奇的望向她。

“可不,哥!你想想,咱家不過十來畝地,雖說賦稅不算重,可碰上壞光景,保不齊得餓肚子。你上山打獵也是個危險行當,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哥哥別忘了,你今年都二十了,早該娶親了!”

沒想到妹子竟把心操到他的終身大事上,楊青的黑臉一下漲紅:“這……這事不用你操心。”粥怎麽還沒熱?

“我是你妹妹,當然得操心。”楊柳繼續:“咱家就這三間土房子,誰願意把閨女嫁過來給我當嫂子?若是開鋪子賺了錢則不同了,把屋子翻一翻,哥哥你長得又不賴,到時候托了趙媒婆,說一門好親我也放心……”

楊青坐不住了:“柳兒你看看鍋裏咋樣了,我進屋取個東西。”仿佛凳子上有尖錐,噌的就奔進了自己房裏。

楊柳起身給他舀粥的功夫,楊青從裏屋捧了個掉漆的紅皮木匣子出來,放到桌面上。

“這是什麽?”楊柳端着粥擺放好,擦擦手去摸那匣子,又托了托,沉的很。

“你打開看看!”楊青賣關子,坐下來吸溜臘肉粥,熱燙的粥面上臘肉顫動,冒出亮晶晶一層油花兒,鹹香得他眼都眯起。

楊柳揭開匣子上的銅搭扣,一看便愣住了:“哥,你從哪變出這麽多銀子的?”裏頭整整齊齊碼放了八錠十兩銀,旁邊還有一堆碎銀子,瞧分量,不下二十兩。底下還有油紙包了的一包東西,楊柳摸出來打開,竟是一對鑲翡翠的銀镯子,以及同款翡翠銀釵。

楊青一笑:“那銀子有一部分是爹娘留的,還有一部分是我這些年攢的,首飾是我在鎮上買的,原本想着你出嫁時給你壓箱底,可不是沒成麽……其實翻新房子的事我早就想了,等開年栽秧前我就去排河鎮拉磚瓦,木頭就用地頭上那幾顆老杉,請上村裏人幫忙,估摸着半個月就能造好。請妹妹大人放心!”有模有樣的對她一揖。

楊柳愣住了,敢情她這哥哥依舊是那般心細,什麽事都想得周全,不論從前現在,都是一手包攬讓她安安穩穩當米蟲,從不讓她操心。當即心裏一暖,鼻尖兒有點酸:“我去給你挾些醬菜來下粥。”

楊青吃飽喝足後,先将銀子小心翼翼放回炕洞藏好,再将門口的小山包分批次搬了進來,桐油燈下和楊柳進行清點:“昨日運氣好,碰上兩只覓食的狐貍,那身皮毛可真夠厚的,等硝了皮子,給你做個狐皮褙子,下再大的雪都不怕冷了……”

楊柳開始看着那堆死物還有些害怕,聽哥哥這麽一說,抖着膽上前摸了下那銀灰色的狐貍尾巴,觸感極其綿厚柔滑,軟到心裏去了。不由暗嘆:不怪乎那些名流貴婦都中意皮草,手感真是讓人迷戀。狐貍底下還有十來只兔子,冬日毛長,只只都圓滾滾的,灰的白的都有,邊上拴着一串三四只毛色混雜的山雞,大約是順便打回來的。另有狍子兩只,獐子一只。

她正數着,冷不防楊青捧了一個東西寶貝似的湊到她眼前:“柳兒你看,還有個好東西!”

楊柳稍擡頭,鼻尖兒就杵上了,涼恻恻黑乎乎好大一坨,帶着腥味,吓得她往後猛退半步:“這是什麽?”

“熊掌啊!”楊青一臉興奮:“光這一只掌,哥打的那一堆東西加起來都沒它珍貴,可惜你哥沒人家那麽灑脫,揣只掌就回來,硬是啥都沒舍得丢……”

“人家?”楊柳奇怪:“哥哥還碰到熟人了?”

“是住在橋那頭的畢家大哥,偶爾能在山裏碰見他,話說你哥這身打獵的功夫還是跟他學的呢,不過你哥也就能打點小玩意,山熊卻是想都不敢想的——老深山裏頭一般人進不去,咱們村兒也就他有那本事,啧啧!”楊青眼神十分崇拜。

楊柳突然記起前天半夜追黃皮子的畢容安來,想來便是此人了:“既然如此珍貴,他怎麽會送給哥哥?”

“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咱們打獵這行有個老規矩,凡是打獵時的同行遇上了,一定得互送一樣自己的獵物。他那時脖子上就挂了兩只掌朝我迎面走來,二話不說就送了我一個,我沒辦法,只得挑了那只最大最好的狐貍回敬他……”楊青面有慚色:“當然,我那狐貍是比不上他的熊掌,本來想兩只都給他,他沒要。”

這人倒還不錯,楊柳如是想。

楊青将熊掌用粗鹽裹了,白布纏上,搬出家裏的米缸,将其插到米缸裏,又将狐貍兔子等連夜剝了皮開了膛洗涮幹淨,能吃的肉全部用粗鹽香料腌制了一層層碼壓在石板底下,皮也去了血污,一張張在大盆裏疊好,用草灰水泡上鞣制,等到第二天再撈出來陰幹。

等兄妹二人忙完,早已接近子夜,這才分頭回屋歇息去了。

卻說馬家,馬員外為了扳回白日所失的面子,特意在晚飯時讓從不出現在主桌的兩個姨娘一左一右的伺候布菜,又宣布了讓馬顯文在家休息五天再重新出發的決定。

李氏表面上波瀾不驚,暗地裏手心都快掐青了。

馬顯武聽了馬員外的決定,蔫蔫的戳了幾口米便推說飽了要回房溫書。小李氏要顧忌婆婆的情緒,又想跟上去關心如今瘦猴似的夫君,左右為難的很。

馬顯文夫婦和兩個孩子倒是吃得氣定神閑,韋氏時不時給她那一對龍鳳雙生子挾菜。

末座的馬秀荷安安靜靜的吃着,偶爾快速擡眼看一下馬員外和二姨娘範氏,看他二人當着李氏的面眉來眼去,還看三姨娘劉氏跟李氏如出一轍的隐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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