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嬌偶像(2)
四年前。
十二月的天氣,氣溫幾乎直逼零下。對南方來說,這已經堪稱嚴冬,最近又總在下雨,有時候是下雪,地面和天空一樣陰晦,偶爾放晴,馬路邊依舊堆着半融化的積雪,白色底下混着泥垢。
周柯弄了倆車載他們去墓園時,天上都是烏沉沉的雲。
越澤抱着骨灰盒,一路無言。
到了墓前,他仍然沒說一句話,始終沉默。
溫如站在兩步遠的地方看着他。
前幾天他們還在熱熱鬧鬧地吃火鍋慶祝越澤拿到校園歌手大賽冠軍,忽然之間,世事驟變,他父親生意失敗欠債逃跑,母親自殺,沒有親戚敢來幫忙處理後事,怕被要債的纏上。
原來看似優渥的家庭,背後也有無數外人難看到的斑駁。
她清晰記得過去的越澤,輕飄飄的少年,無憂無慮,穿行在教室和籃球場上,是夏天,是風,陽光追着他跑,眼睛總是明亮。那時候,他正踏着雲梯,人生一步步往上。
現在,判若兩人。
憔悴了許多,哪怕裹着笨重的黑色羽絨服,仍顯出一種消瘦。
他的雙眼皮很深,此刻垂着眼睑,眉目間綴着冬日的霜氣,沉郁,眼皮的褶皺疊地更重,一點,一點,好像下一刻就會阖上雙眸,因現實而緊閉。
少年的稚嫩仿佛一夜之間消去,他臉上的輪廓更加分明凸露,處處透着鋒銳,還是帥,充滿複雜意味的帥氣,好像突然過渡到了只能用煙和酒消愁的年紀。
周柯也擰眉沉默地緊,挪開墓前的石板,讓越澤把骨灰盒放進去,再現攪好水泥将石板封住。
溫如點了兩支蠟燭,插/進米罐,又點了三支線香,祭拜。
越澤從她手中接過香,神情木然,只稍稍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好像湧動了一下,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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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嘴唇動了動,喉嚨哽住,還是閉上了聲。有些事不适合現在說,只是她忽然那麽強烈地想,她可以一直陪他,陪他做任何事。
雖然有點大言不慚,可能他需要的不是她。
偷偷暗戀的人,總是一廂情願地想做很多事,除了表白。
所以後來越澤向她主動伸出手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牽住了。他說不想一個人待着,她就陪他,他想要身邊人很多很多的關注,她也給他,只是她漸漸困惑,這算什麽呢。
人總在得到之後,又要面對新的問題。
而一旦沉沒成本增加,恐懼便與日劇增,當她只是暗戀的時候,他們還沒有那麽多斬斷就會疼的羁絆。
……
“溫小姐,您看這樣可以嗎?”
發型師幫她盤好頭發問。溫如回神,看了眼鏡子,笑着點頭:“很漂亮,謝謝你。”
“不客氣。”
她起身,拎上包袋,坐車前往晚宴現場。
溫如不走紅毯,到時候直接進去就行。越澤這會兒已經到了,他事兒多,來了就得在鏡頭面前充分地曝光一番,走紅毯,供媒體拍照,品牌方的簡短采訪,因着他的到來,這次活動的關注度和流量也高了許多,很快就上了熱搜。
同時上熱搜還有現場照。
媒體拍完就立刻搶發,網友便瘋狂轉起來,尤其越澤今天的狀态看着不錯,穿了套深灰西裝,沒黑色那麽悶,壓人,倒和他本身氣質融合地極好,本來就是翩翩公子範兒,粉絲經常開玩笑說他可以去演個武林盟主的兒子,長相一看就正氣,再加上長腿勁腰,古裝肯定好看。
網上讨論熱度十足。
越澤并不關注這些,下了紅毯,經紀人在他身邊開心地說:“看你偶爾出一次商業活動反響多好,品牌方現在肯定很高興,咱們以後也不用全都推掉吧。”
“再說吧。”越澤攏了西服,掏出手機,邊走邊問,“周柯來了嗎?”
“他?他肯定早到了吧。”
“嗯。”越澤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往宴會廳去。
周柯早就到了,這會兒正跟品牌方相談甚歡呢,他本人就是愛吃愛玩愛攢局的富二代,交際廣闊,到地兒了還不得跟人聊聊天天,敘敘舊?這次托他幫忙的品牌方,硬是拉住他,要跟他聊,誇他牛逼,對此,周柯欣然接受的同時,也要擺擺手說:“诶,我也是運氣好,越澤這回确實能挪出空來,換別的時候可救不一定了。”
他不能把專門用來釣越澤的表妹說出來。
“我明白我明白,不過這次辦好了就行,越澤現在可是太難請了。”品牌方負責感慨,但臉上還是滿意的笑,“但他關注度确實厲害,他一來,我們這活動就超額完成指标了。”
周柯嘿嘿嘿地笑:“那可不是嘛。”為自己兄弟感到驕傲。
兜裏的手機突然震起來,周柯掏出來一看,喲,表妹來了,他瞬間收拾表情,嚴肅起來:“我表妹過來了,我得去接她。”
“好好你忙你的!”
周柯去接溫如過來,她穿了一條淡藍絲裙,清純婉柔,亮閃閃的銀白的寶石耳墜晃在頰邊,半點搶不去明眸皓齒的光彩。她瘦了些,也成熟了許多,看上去不再是過去那個因為暗戀柔腸百轉都寫在臉上的小女孩了,不再為愛情爛漫又沖動。
周柯都想直接問問她到底還喜不喜歡越澤。
但溫如好像也不會直接回答她。
現在他比溫如還緊張:“等會兒越澤就要過來了……我看他肯定要來找你。”
“來就來啊。”溫如飲着香槟。
周柯躊躇片刻,小心翼翼湊過去問:“你怎麽想?”
“我嗎?”溫如放下高腳杯,回味口中甜潤的酒味,低柔道,“看他表現。”
周柯:???
“……如果他還喜歡你你就跟他在一起?!”
“可以這麽說。”溫如認真地點頭,又說,“但可能他已經不喜歡我了呢?不是已經,是可能他本來就沒喜歡過我呢,而且已經過了這麽久,我又不想主動追他,如果他也沒那個意思,那就當普通朋友呗。”
“不是啊!”周柯急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他還是挺在乎你的嗎?你走之後他也鬧騰了很久,而且一直跟我打聽你消息來着。”
“我知道。”溫如依舊平靜,“只是,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很像得不到糖,就一直吵着要吃糖的小孩子嗎?他是真的喜歡那顆糖,還是只是因為得不到才想要?”
“……你們女孩子想法怎麽那麽複雜。”
“這很重要啊。”
溫如自己點頭贊同,可能是過去記憶的影響,她特別能理解過去那段暗戀以及不明不白的時間裏的心酸和不确定,害怕繼續走下去就再也回不了頭。在某方面,她跟越澤其實是同一種人,都想要證明對彼此的獨一無二,而她中途不想再等他的答案就跑了……
但若是半點念想也沒,她現在也不會說這番話,在乎這種事情。
女生要吃回頭草,總會給自己設幾個條條框框,如果實現了,那就是命運,就再在一起。
很別扭,但說到底,心底還是喜歡的。
但成年人,就開始學會給自己戴上一張假裝雲淡風輕的面具,先試探,再表露真心。
因為上輩子溫如沒回來,越澤就死了,所以她現在也壓根不清楚越澤目前是個什麽心态……而且,她完全看不見他的黑化值。
所以……還是先假裝冷靜試探下。
溫如同周柯聊的時候,越澤已經用目光在人群中若有似無地逡巡,很快,找到她――和他記憶裏如出一轍的容貌,溫柔的輪廓,只是沒有了當初爛漫柔情的目光,從少女出落成了好像不再需要他的陌生人,也不再想要為誰遮風擋雨。
越澤深琥珀色的眼睛忽然凝成銳利沉重的光,遠遠盯緊她,穿過人群,向她走去。
“我說……”
溫如忽然感到她光/裸的胳膊,被狠狠燙了一下,肌膚不安地繃緊,她下意識伸手一摸,側眸就看到越澤深濃的眼眸,他沖她笑,溫潤陽光,無害地像四年前那個未曾經歷陰霾的少年,卻忽然讓溫如每個毛細孔都聳動起來。
她見過他灰暗的樣子,就清楚他現在擺出來的這一面,有多不真實。
就好像……
陽光之下,影子在背後凝聚成一把刀。
全然消失的東西,更為可怕。
“好久不見。”老套的開場詞。
“好久不見。”溫如淺笑答,稍微有些無所适從。
周柯喝着酒,腳尖立轉,含糊地說:“你們聊,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嗯。”越澤果斷應答,巴不得周柯先走。
他一走,這塊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小範圍地陷入沉默。越澤忽然蹙眉,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樣,問:“你還在生我氣嗎?”
“生氣?”溫如無辜地眨眨眼,“我有什麽好生氣的,都過去了。”
“……是嗎?”越澤自嘲地笑,仰頭吞了兩口酒,他眼底是有笑的,看她的眼神卻像釘釘子,舔了下被酒液沾濕的唇面,開口道,“确實,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溫如:“……”感覺有點不對勁。
“以前我還小,不懂事,又沖動。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朋友,對嗎?”溫如挽救了一下。
越澤挑眉,古怪又認真地點頭:“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