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大年初一這天,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忙的不亦樂乎。到了初二就相對清閑了,成了人們休歇的日子。(祭祖活動還在進行中,大家都恪守禮規并不外出走親戚。)已是辰時中了,家家戶戶的大門仍然緊閉。

家人都還沒有起床,沈家祺已經吃完早飯出門了。今天早晨,沈家祺不是村中起床最早的一個,也不一定是最早出大門的一個,但絕對是第一個出村的。

沈家祺出來村子一路往向西走去,他空着兩手,不像去走親戚,也沒有騎車,不可能是遠行。看他這副興沖沖的樣子,倒像是去赴一個約會。

沈家祺的确是去赴一個約會。他和景瑞在年前約好了,今天上午去位于景家莊和樊家樓中間的那片山楂園玩。

他們的這個約定,是在放寒假前夕定下的。

在一次下晚自習時,沈家祺叫住景瑞,問她往年正月初二那天通常幹什麽。景瑞回答說不是看電視就是打牌。

“那天,你想不想出去玩玩?”

“想是想,但天寒地凍的無處可去。”

“過年那幾天不會冷,說不定很暖和。”

“有什麽根據?”

“聽說年前立春過年時就暖和,今年就是年前立春。如果不太冷,就一起出去玩玩吧?”

“你和向松明他們約好了?”

沈家祺忽然變得拘謹起來,“就……就咱們兩個行嗎?”

見景瑞猶豫一下點了頭,沈家祺悄悄舒一口氣,接着說道:“去你們村那片山楂園怎樣?”

景瑞略加考慮後表示同意。

于是,兩人約定:大年初二那天只要不下雪、不刮大風,就于上午九點鐘在山楂園前的那條路上碰面,不見不散。

……

走了大約三裏多路程,沈家祺來到那片山楂園。

沈家祺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明知這時景瑞的影子不會在路上出現,他還是不時的翹首遠望。

景瑞則來晚了半小時。見面時,兩人都有點羞羞答答。

沈家祺的開場白是問候景瑞姥姥、姥爺的健康狀況。

景瑞作答後問道:“那天沒讓你去我家,生氣沒有?”

“沒有。我知道你媽媽和姥姥不喜歡我們家的人,去了會惹她們不高興。”沈家祺索性将彼此心照不宣的事說開。

景瑞有些難為情,說道:“女的,氣量總是小一些。我姥爺就不要緊。”

“不怨她們,是我們家的人做的太不近人情。”

“你知道原因?”

沈家祺于是把對他二姐說過的那番話又說給景瑞。

“我也問過我姥爺,他只是說兩家不合,別的什麽也沒說。”

“不管是什麽原因,希望不要影響到咱們的友誼。”

“不會的,只要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如果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請你也不要和我絕交,我可以替我爸爸贖罪……”

“大過年的,說的啥呀你!”

沈家祺帶着歉意笑笑。

“你這件棉衣挺好看的!”景瑞指着沈家祺身上的淺棕色棉衣說。

“我二姐從省城買來的。”

“有姐姐的人是幸福的。”

沈家祺笑了笑,說:“你的也很好看。”景瑞今天穿着一件紫色棉上衣,頭發披散在肩,兩鬓編着小辮子。紫色上衣把她的映襯得格外白淨,金色陽光把她照的越發明媚。

“我來晚了都怨景祥!”

“怎麽?”

“村裏幾個小孩一大早到我們家打撲克,人手不夠,他硬是把我拉上湊數。”

“後來怎麽逃脫的?”

“裝着上廁所呗。”

景瑞說罷,兩人一起笑了。

“來的路上,我還一直擔心撲個空呢。”

“說好了不見不散,我會一直等下去。”

“我若是忘了呢,你還傻等嗎?”

“不會傻等,下午還要送家堂,五點之前必須回去。”沈家祺所說的“送家堂”是本地的祭祖活動——“請家堂”中的最後一個步驟;前兩個步驟是“迎家堂”和“守家堂”。“迎家堂”儀式在除夕上午舉行,送家堂儀式則在初二下午。

“這還不叫傻等嗎?!我可沒這耐性,最多等半個小時。——明天,向松明他大哥是不是去你家?”

沈家祺笑着點點頭。——向光明和沈家珍在年前定了親,也就是說向光明作為沈家的準女婿要在大年初三登門拜訪。

“到時候你稱呼他姐夫還是哥哥?”

“還是叫哥哥,等他們結婚後再改嘴。”

“那以後你就是他的……小舅子了。”景瑞說完捂着嘴笑。——“小舅子”這個稱謂,在本地亦含有罵人之意。

沈家祺不以為忤,抿嘴笑。這下景瑞大了膽子,頑皮的湊到他臉前叫了兩聲“小舅子!”

沈家祺試圖繃起臉來,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收不回去。

“別生氣啊,沈家祺同學,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喊你小舅子了!”景瑞說罷格格地笑起來。沈家祺無法控制自己,咧嘴笑了。

“以後你和向松明就是親戚了。”笑罷,景瑞又說,“真羨慕你們!我要是有個哥哥或者姐姐多好啊!向松明老是惹我生氣,不然,我真想拜他做幹哥哥。小時候,向松明他媽媽還真提過讓我做她的幹閨女呢!”

“小時候,大人們都喜歡你。——我媽也是!”

“啥意思啊,我長大後便不讨人喜了嗎?!”

“當然不是。将來變成老太太,也一樣讨人喜!”

“這還差不多!——節氣諺語真是靈驗,這幾天果然很暖和。”

兩人沿着一條蜿蜒小道往山楂園裏走去。一邊走,景瑞一邊哼起一首新學會的歌曲。

等景瑞唱完一遍,沈家祺問她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青蘋果樂園》,小虎隊唱的,好聽嗎?”

“嗯,好聽,再唱一遍。”

……

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寂靜的山楂園絲毫不顯凄涼。一樹樹光禿禿的山楂樹,枝桠旁逸斜出,千姿百态,具有別樣美感。枯白的草、奇形怪狀的石頭、猶如百衲衣一樣連裰在一起的巴掌大小的田地,穿插其間,沒有婆娑枝葉的遮蔽,每個角落都得到了陽光的愛撫。這片山楂園內不只是山楂樹,還夾雜着幾棵柿樹,柿樹的虬枝屈曲盤旋,幾乎每棵上面都築有一個鵲巢。

“小溪裏的冰該融化了吧?”景瑞說。

“嗯,都零上幾度了。”

“天暖,有好處也壞處,沒法滑冰了。”

“好多年不來了,過去看看。”

他們說的這條小溪隐藏在山楂園一隅,它的源頭是景家莊的那座碧波蕩漾的大水庫。景瑞、沈家祺還有向松明、牛政、向麗麗和艾香對這個地方都很熟悉,這裏是他們的童年樂園之一。小時候:春天,他們會來這裏拔薄荷;夏天,會來這裏玩水、捉小魚;秋天,他們對小溪不太感興趣,吸引他們來的是紅瑪瑙似的山楂果(在山楂果很值錢的那幾年,秋天,會有人把守山楂園,不讓随便進。)冬天他們也會來,因為小溪裏的水結冰了,變成一個天然的、極其安全的滑冰場。

“我怎麽覺得它變小了呢!”景瑞望着像飄帶一樣迂回延伸的小溪說。

“因為咱們長大了。”

溪裏的水流很小,被太陽曬的發白的溪石□□在外,溪邊上已有心急的小草露出了尖尖的腦袋。

他們沿着小溪往下走,一會兒來到一汪水窪邊。此處為整條小溪最寬闊也是最深的地段,小時候他們便是在這裏玩水、捉魚和滑冰。

“看!還有小魚呢!”景瑞往水裏仔細瞧了瞧說。跟泥沙顏色相近的小魚,總是呆在一個地處半天不動,若不仔細看,還真不好發現它們。

沈家祺挨着景瑞蹲下,兩人把手伸進水裏,一起逗弄這些并不歡實的小魚。水冰冷刺骨,玩了一會兒他們便受不了。

水窪旁伫立着奇形怪狀的巨石,兩人坐在它們懷中曬着太陽聊起天。後來他們談起即将面臨的高考。沈家祺說他對中醫很感興趣,将來想讀中醫專業。景瑞受媽媽的影響,也想學醫,不過她想要學西醫。于是兩人又作了這樣一個約定:到時候一起報考醫學類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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