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玉簫
傅長熹雖只寥寥數語,于唐賀卻是醍醐灌頂,令他猛的醒過神來。
說來,唐賀也是個聰明人,若是往日裏,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只是,他這些日子為着自家王爺的安危急了一路,絞盡腦汁的遮掩周轉;好容易等着王爺回來了,偏又碰上王爺失憶之事。他做下屬的,面上自不好把憂慮顯在臉上,只心裏難免焦躁了些,反失了往日的平常心。如今被王爺這般一點,他也回過神來,暗自苦笑:可真是急糊塗了,竟是忘了自家的根本,真真是舍本逐末。
真是傻了!
唐賀深吸了一口氣,随即板正腰身,擡手與傅長熹一禮,鄭重道:“是臣糊塗了,多謝殿下提點。”
見唐賀已是明白過來,傅長熹神色稍霁,微一颔首。
唐賀既是想明白了道理,自然不再啰嗦,反倒是關心起傅長熹眼下的問題來:“殿下,那位甄姑娘看着倒是不知您的身份。可您如今已回了京,身為攝政王,自當住持朝政,少不得要與朝內朝外之人往來。您這身份,終歸是瞞不住的……”就是不知道這位殿下是作何打算了。
唐賀此時這樣說,自然也是隐晦的提醒。
傅長熹倒是不曾想到此處,聞言果是稍稍變色。他自是明白唐賀的意思:他這個身份自然是少不得要見人,只怕真就是瞞不了多久……旁的不說,單是西山別院那處別院,若甄停雲或是甄家有心要查,肯定也能查出別院背後的主人的。而若是要道明身份,此時倒是個合适的機會——今日乃是攝政王入京之日,偏巧甄停雲撞了上來,若是趁機道明身份,也是順水推舟的事情。
可是……
蹙着眉頭想了片刻,傅長熹還是搖頭否決了這事,淡聲道:“先不提這個。”頓了頓,他又補充了兩句:“你替我拿便服來,我現下這樣倒不好見人。對了,再備一輛車,不必太招眼。”
唐賀聞言,自是躬身一禮,小心應下,只在心裏腹诽了幾句:什麽叫“這樣倒不好見人”,殿下您這不是去見那女學生的嗎?怎麽搞得像是會見小情人,還偷偷摸摸的?
不過,唐賀才被教訓過,又是個心眼明的,一聽就知道自家王爺這是想把身上那件藩王儀制的大禮服給換了下來,并不想因此表露身份。左右他也是提醒過了的,既殿下不以為意,唐賀自然也不會上趕着給自己的主子添堵,不一時便替拿了便服上來,雙手捧着送進馬車,呈與傅長熹。
也不必旁人服侍,傅長熹自己一個人在馬車上就把那套藩王儀制的大禮服給換了下來,只有腰間那枚與送給甄停雲的紫玉佩相似的玉佩留了下來。頭上的金冠自也是被拆了下來,一頭烏發跟着披垂而下,烏漆漆,黑亮亮,濃黑似鴉羽。
他有些不耐的蹙眉,懶得打理自己的長發,索性便用發帶松松的束了起來,看着倒是普通,似乎是能見人了。
待把自己收拾好了,傅長熹又叫了唐賀上馬車,問他:“馬車備好了?”
唐賀點頭,這才恭送傅長熹上了另一架更加輕便的馬車前去西山別院,自己則是代替傅長熹坐着另一輛更加招眼的馬車往王府去——這樣,回王府的那輛馬車至少能夠引開大部分的目光,哪怕真有老狐貍摸透了傅長熹的行蹤,眼見着傅長熹如此掩飾,自也不會到處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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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饒是如此,唐賀坐在回府的馬車裏,還是忍不住順着早前的腹诽多想了想:別說,就自家王爺眼下這身份,這時候撇下滿宮的人,冒着得罪鄭太後和宗室的風險,偷摸摸去西山別院見個小姑娘……知情的自然是知道他這是見學生,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會小情人呢……等等!
這怎麽聽上去這麽像坊間那些個三流的話本。
當然,人家話本多是窮酸書生寫的,多半也是寫千金閨秀丢下家裏人,偷偷摸摸的與情郎在別院會面……
想到這裏,唐賀眉心一跳,就像是被燙着了,眉頭跟着狠蹙了一下。
不由的,他在心裏把“情人”這個詞又咂摸了一回,倒是有了些旁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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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長熹的馬車駛至西山別院的院門口時,天已傍晚。
暮色四合,斜陽映照在別院一角,薄紅的霞光在半空中流轉着,一團團的火燒雲,如火焰在半空飛騰,火光耀目,瑰麗無比。
守在別院裏的侍衛倒是早早得了信,提前來與甄停雲禀了一回。
甄停雲心急,聽說傅長熹要回來,這便斂裙自屋裏跑了出來,站在別院門口迎他。雖如此真等着了人,見着了傅長熹這個先生,甄停雲不知怎的反倒有些不高興起來——就像是孩子跌了一跤,沒有大人在的時候還能強忍着眼淚,見了大人反倒倍加委屈,忍不住就想哭。
甄停雲倒是沒有想哭,她是忍不住的想要生氣。
傅長熹才從馬車上下來,便見着了她鼓着腮幫,氣鼓鼓的模樣,不由失笑,問道:“又怎麽了?”
甄停雲看着他,微微側過頭,哼了一聲。
傍晚時的霞光如火,熾烈明亮,她就站在瑰麗的光中,臉容明亮,烏黑的眉睫似也鍍上了一層薄光。仰頭望來時,側臉線條柔美,另有幾縷烏黑碎發自頰邊滑落,雪頰顏色微暈,哪怕她正鼓着雪腮生氣,那也是顏色如醉,仿佛是筆墨難描的絕色。
傅長熹瞧着她這模樣,忽然覺得自家女學生這模樣瞧着倒像是那生氣了就愛用爪子吓人,用尾巴甩人的小狐貍。
雖無理取鬧卻又可愛的緊。
奶兇奶兇的。
這麽想着,傅長熹又覺着手癢了。北疆那裏雖苦寒了些,倒有許多的毛絨絨。他平日裏事多,要練兵,要琢磨兵書,要打理藩地,要應付臣屬,閑來無事便養了一院子的毛絨絨,狼、馬、狗、貓等都有,堪稱是大型争寵現場——在旁的男人去後院找女人放松身心時,傅長熹也愛去摸摸那一院子的毛絨絨,放松心情。
所以說,是毛絨絨的摸起來不舒服,還是毛絨絨撒嬌蹭人時不可愛?有了毛絨絨,還要女人做什麽?——活到老,單身到老的傅長熹以前都是這樣想的。
只可惜,因着要上京,他也只得丢下那一院子的毛絨絨了,就帶了匹馬。
如今見着甄停雲,傅長熹有些手癢,難免想起當初那一院子的“舊愛”,還有些後悔沒把那只肖似甄停雲的銀狐給帶來。
說起來,那只小狐貍玲珑小巧,渾身銀白,還長了一條極漂亮的尾巴,毛絨絨的,油光水亮,摸上去也是又暖又軟。冬日裏只把狐貍往脖子上一搭,好似一條銀白色的圍脖一般,暖和得很……
要是甄停雲瞧了,說不得也會喜歡。
這麽想着,傅長熹一向冷淡的面上也不覺帶出笑來,看着甄停雲的目光難得的含了些微的溫和。
甄停雲原也等的久了,氣着氣着,忍不住就抱怨:“我都等你等了大半日!現在都這麽晚了,我馬上就要走了,偏你這時候才回來!”
傅長熹那些未出口的話全被甄停雲的抱怨給堵了回去。于是,他很不客氣的把鍋甩回給甄停雲:“你自己來時沒打招呼,我又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在這等你。”他也是一聽人報信就往回趕,為着這個還把一宮的人都撇了下來,這還不夠?
甄停雲聞言也覺自己語氣不對,只得将功補過的解釋道:“我才剛回家,不能總出門,這回也是攝政王回城,我姐姐她們要去看,我才抽了個空出來的。”
頓了頓,她覺着這鍋既不是傅長熹的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很幹脆的把鍋甩給了傳說中的攝政王。
“誰知道攝政王專挑了這麽一天,偏你又不在這裏。也是夠倒黴的。”
傅長熹:“……”
這話簡直沒法接!
傅長熹難得的被人噎了一回,偏又不知該從何處辯起,索性便轉口問道:“忽然過來,可是有事?”
這話題轉的有些生硬,不過也正合甄停雲的心意,因此她并不計較——她又不是怨婦,沒得一見面就抱怨個沒完沒了的,她也正想說回正題呢。故而,她很快便收了要走的心,上前幾步,便要伸手去攙扶傅長熹。
傅長熹避了避,擡目看她:“到底什麽事?”
甄停雲眨巴下眼睛:“瞧先生您說的,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啦?就不能是我想您了?”
傅長熹也是有一段時間沒聽她這甜言蜜語了,此時聽着倒覺妥帖,只是一貫端着,面上也只“唔”了一聲。
甄停雲瞧他臉色,想了想又上來要攙扶傅長熹。
這一次,傅長熹沒躲開。
于是,甄停雲扶着人,心裏稍稍放松,很快便笑着用手指比了比,笑說:“不過我這裏确實有點小問題——我這幾日在家裏閉門讀書,讀着讀着,讀出了好些個疑難。都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這就趕着過來尋先生您給我解惑啦。”
傅長熹:“……這樣啊。”
也對,這種不孝學生也就這種時候會想起自己,會和自己甜言蜜語。
眼見着傅長熹面上不好,甄停雲反應過來,忙又補充:“對了,我還給先生您買了一斤的桂花糕和棗糕,等等您一定要嘗嘗味道啊!”
傅長熹這才緩了緩神色,想着自己才都為了她推了宮宴,人家能想到買些點心做補倒也算是心意了。
于是,甄停雲扶着傅長熹入了門,傅長熹就看見了那吃剩下的糕點。
他簡直呵呵了:這也算是給我買的?誰吃的?!
甄停雲半點也不心虛,扶着傅長熹坐下,口上道:“我知道先生一貫有些挑嘴,所以特意給先生您嘗了味道……”說着,她指了指桂花糕,誠懇建議道,“棗糕味道有些甜膩,說來還是桂花糕更易入口。您嘗嘗?”
傅長熹:看出來了——桂花糕剩得更少。
眼見着傅長熹坐着不動,甄停雲便親自捏了一塊桂花糕遞到傅長熹嘴邊,眨巴下眼睛:“先生?”
被她這樣看着,傅長熹又生不起氣了,只得道:“行了,你放下吧,我自己會用。”
頓了頓,他主動道:“有什麽問題,你便說吧。”
甄停雲原就是要來問問題的,先将自己這兩日臨帖寫的字拿上來給他過目,然後才問:“您看我這字,現下是不是要換本字帖?”
“到不急。”傅長熹自己拿了一塊桂花糕,咬了口,看着甄停雲的字道,“雖是好些了,可還是差些力道。依我看,你雖是在家裏也不好懈怠,可以似之前車廂練字那般,直接将紙貼在牆上練字。”
甄停雲也正琢磨這個呢,聽到傅長熹提點便老實應了。
倒是傅長熹,見她大題小題如此之多,一時有些好奇:“你不是回家了?家裏沒給你請先生嗎?”
“沒請呢,估計是我娘覺着我今年考不中,想讓我吃個教訓,磨一磨性子,也就沒主動說請。”甄停雲對裴氏的心思也是一清二楚,一語既明,對着傅長熹倒又說不完的甜言蜜語,“而且,我都碰着先生您了,一般的俗人哪裏能夠入眼?當然不可能再找其他先生啦。”
傅長熹看了她一眼,臉上淡淡,倒是沒說什麽。
甄停雲心知馬屁到位,傅長熹說不定正暗爽,這就将自己這些日子看算學書有些迷糊的題目說與對方聽。
傅長熹吃得口幹,使喚着甄停雲給倒了一杯熱茶,這才一邊吃糕點,一邊喝茶,慢悠悠的與她說起這幾道的算術題。
甄停雲等人時早就喝飽了茶水,吃夠了糕點,這時候也不覺得餓,反到是聽得認認真真,時不時的還要問上幾句,十分專心。
好容易才将這幾道題說完了,甄停雲瞧了瞧外頭天色,既想回去,又想着再吹一曲叫傅長熹聽聽她簫曲上的進益,指點一二。
傅長熹看出她的躊躇,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天色已晚,你再不回去,只怕是回不來城了。雖說我這兒也可以留你,但你到底還是姑娘家,在外過夜的名聲總是不好。”
雖然傅長熹為着甄停雲都推了宮宴,也并不在意這些名聲,可他終究還是要為甄停雲考慮的。
愛之适之,就是這麽個道理。
甄停雲想得也是這個:甄倚雲如今雖好些了,指不定背地裏就琢磨着給她上眼藥呢,這會兒可不能主動給人遞把柄。
所以,甄停雲有些遺憾,但還是跟着起身:“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是真的很遺憾,一向亮亮的眼睛都不亮了。
傅長熹心下一軟,便道:“上回我走時就聽見你的蕭聲了,确實是進益良多。我那時就想:我做先生的總得給你些獎勵才好。”
話聲未落,甄停雲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眼睛裏仿佛寫滿了期待。
看着她這歡喜模樣,傅長熹的心情又好了些。
當然,這禮确實是早就備好了的。
所以,傅長熹只側頭與門外的人吩咐了一句,很快便有人捧了一個細長的木匣子來。
甄停雲甜滋滋的說了一句:“謝謝先生。”接了木匣打開來,她發現裏面竟是一支紫玉簫,下頭還壓着幾本薄薄的小冊子,想必是曲譜一類的。她心裏嘀咕着:先送紫玉佩,再送紫玉簫,元晦他祖上怕不是挖了一座紫玉礦吧?要不怎麽有這麽多紫玉供他浪費?
雖如此,她心下頗有些受寵若驚,小聲道:“這個太貴重了。”
傅長熹卻道:“這是我少時用過的,如今已是不大用了,也是聽着你的簫聲方才想起來,命人從府庫裏翻出來給你的——女學考樂的時候是可以自帶樂器的,到時候你總不好帶一支路上買的竹簫吧?”
甄停雲心裏十分感動,嘴上還要逞強:“路上買的竹簫怎麽了,我不還是吹得很好?”
傅長熹斷然道:“丢我的臉。”
甄停雲哼哼了兩聲,最後還是半推半就的收了下來,小聲道:“謝謝先生。我以後一定……”
傅長熹對此也算是有經驗,截住她的話,道:“孝順這種事,不是嘴上說的。”
甄停雲心裏嘀咕:以前還說不用我孝順的呢。雖如此,她嘴上還是甜甜的:“嗯嗯,要不下次我再給先生您揉揉肩?”
傅長熹這才略緩了緩神色。
師徒兩個略說了幾句話,眼見着不好再拖,傅長熹方才起身送了甄停雲出去,一直等到甄停雲的馬車離開了,他才叫人上來道:“跟上去看看,別叫出了事。”
手下連忙應了,點了幾個暗衛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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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長熹給送的紫玉簫,甄停雲确實是喜歡得緊,回去的路上還在馬車裏悄悄的摸了幾下,愛不釋手。
畢竟,這紫玉簫的分量顯然比玉佩大得多,這麽一支,論價值只怕只有裴老夫人給她的帝王綠镯子能夠媲美,幾乎都能抵上她的全部家當了。
摸完了紫玉簫,甄停雲正要将之收起,忽而指腹微動,像是摸到了什麽。她好奇的低頭看了看,果是在玉簫底部看到了一個淺淺的熹字,不由暗道:雖然在玉佩上刻晦字可能很晦氣,雖然熹與晦互為反義,可像是元晦這種每樣自用物上都要刻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怪癖?
這麽想着,甄停雲又把紫玉簫收回懷裏,心裏喜孜孜的:反正元晦都給她了,就是她的!
收好了紫玉簫,甄停雲又開始翻看起傅長熹壓在木匣下面的兩本小冊子,其中一本果然就是她猜到了曲譜,還有一本則是她之前央了對方好幾回都沒得來的騎射要點。
雖然紫玉簫堪稱是罕見珍貴,可這兩本小冊子對于眼下的甄停雲來說也是無比重要。
哪怕天色将晚,甄停雲還是拿着那兩本冊子大致的翻了翻,确定了自己接下來的努力方向——是時候找機會問一問裴氏那莊子在哪裏,什麽時候能去了。
甄停雲心裏存着事,就這麽一路回了甄家。待她擡步回去時正巧在院門口撞見了甄倚雲。
因着姐妹兩人素來不對付,甄停雲見着這姐姐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姐姐已經回來了?那我就放心了……我今兒逛得腿酸,就不在這兒打攪姐姐了,這就先回去歇了。”
甄倚雲看她一眼,眸光一轉,倒似在想什麽,口上道:“既是累了,那便快去歇吧。”
甄停雲點點頭,轉回房裏,叫人打了水來淨面淨手,再換了身湖色的家常衫子,這才懶洋洋的靠坐在躺椅上,拿着那支紫玉簫擺弄着,正思量着要不要來一曲,忽而便聽外頭來了兩個面相兇狠的婆子,上來行禮,口上禀道:“二姑娘,太太請您過去說話。”
甄停雲聞言一怔,慢慢的從躺椅上起身,凝目看着這兩個有些陌生的婆子,問道:“什麽事?”
那兩個婆子說話倒是客氣:“沒什麽,就是問些事情。”
甄停雲眉梢微微的挑了挑,很快便點頭,幹脆應下:“知道了,我收拾收拾便随你們過去。”
兩個婆子見她這樣幹脆,也是笑笑。因她們生得高壯,膀大腰粗,臉上又滿是橫肉,此時雖然是在笑卻不僅不顯得溫和反倒頗是兇狠,哪怕慢條斯理的說着話都像是在和人吵架一般:“按理,姑娘是主子,您讓老奴們等一等倒是沒有什麽,只是不好叫太太久等,還請姑娘盡快。”
甄停雲聽着這話聲,隐隐有些不好,再聯想起适才院門口撞見了的甄倚雲,暗一咬牙,接着整理衣襟的功夫,悄悄吩咐了憑欄一聲:“娘那裏怕是有些事,你替我跑一趟,去請祖母去主院裏一起說話。”
頓了頓,甄停雲壓低聲音:“一定要快。”
憑欄聽到她這聲音,不由也緊張起來,忙應了下來。
甄停雲給自己請了個外援,這才略寬了寬心,收拾了一下後便往主院去。
待她到了主院門口,便有人攔下了跟在甄停雲身後的秋思,只令她一人入內。甄停雲心裏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面上仍舊是淡淡的,只與秋思吩咐了一句:“你在這等我罷。”擡步便往裏去。
待她穿過紅木八仙過海圖大插屏,便聽到一聲冷斥:“孽女,還不給我跪下!”
甄停雲一怔,擡頭去看,卻見裴氏正一臉怒色的端坐在正位上。
陪坐裴氏身側的正是甄倚雲。
甄倚雲依舊是适才兩人撞面時的裝扮,頭梳雲髻,身着鵝黃色織金襖裙。此時,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側,雙手擱在膝上,螓首卻是微垂着,眼睑泛着薄紅,眼睫也是濕漉漉的,顯是方才哭過。
若要說裴氏此時如此勃然大怒的原由,倒是要把時間稍稍往前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