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昏暗的房間中亮着兩束燈光,将顏又青此刻的樣子照得分外明顯。
池言看着面前的一切,猛地明白了什麽,握着門把的手頓了一下。
顏又青好像剛剛也去洗澡了,發梢沾濕的垂在灰白色居家服上,洇濕了一片。
松垮的領口遮不住她的鎖骨,微微挑起的兩側白皙肌膚透着被蒸氣或是發熱期染上的粉紅。
月色從窗外落下,燈光同它交融照射在玻璃窗戶上,樹影搖曳的粼粼波光仿佛海水在翻湧,一種描述不出來的味道在四周蠢蠢欲動的悄然發酵。
池言覺得她的大腦仿佛被這畫面以及氣味弄得宕機了一般,鈍鈍的攪動着她的神經,還是顏又青的聲音讓她重新集中了精力:“抱歉,我現在可能沒有精力給你講題了。”
這是池言前後兩世第一次看到顏又青進入發熱期的樣子。
與她周圍的那一地狼藉相比,顏又青的嗓音鎮定而平靜。她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平日那樣清冷,只是在額上頸間浮着一層細密的汗,顯示着她此刻難捱的狀況。
池言看着頹坐在地上的的顏又青,神色微動。
這哪裏是讨論要不要給自己講題的時候,她到底知不道自己已經進入發熱期了。
池言将自己手裏的英語習題冊随手放到了一側桌子上,道:“你屋裏還有沒有抑制劑。”
“左手邊櫃子的第二個抽屜。”顏又青答道,聲音裏帶着些忍耐的吃力感。
池言動作迅速,很快就從抽屜裏拿出了抑制劑。
她替顏又青拆開包裝,遞到她手裏,兩人的手指短暫交錯擦過了一秒,印象裏那人應該是微涼的手指散發着溫熱的溫度,猛地灼了池言一下。
池言不知道自己這短暫的心悸是怎麽回事,她一個Beta應該不會對Omega有什麽反應才對。
問題沒有得到答案,池言看着顏又青已經拿穩了抑制劑,想說自己做到這裏就已經夠了,便打算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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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身的瞬間,方才曾短暫接觸過的手指便拽住了她的衣角。
那手骨骼分明的,看起來好像沒有力氣,但卻又有幾分力氣,勾着池言寬松的衛衣,竟然沒有被她起身離開的動作帶倒。
池言對顏又青這個動作有些不解:“怎麽了?”
“我拿不穩,你能幫我注射嗎?”顏又青問道。
她說話的氣息比方才要沉了些,那清冷冷的眸子透着些格外真實的羸弱無力。
君子不乘人之危。
盡管池言平日裏跟顏又青關系不好,恨不得讓她在自己面前低頭求饒,但現在這種情況下,面對顏又青的請求,她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她還是知道的。
池言看着跪坐在床邊的顏又青,自動就忽略了那被她拽在手裏的衛衣一角,重新拿回了被顏又青握在手裏的抑制劑,道:“小臂可以嗎?”
顏又青氣息沉沉,對池言回應着點了點頭。
鋪着突兀亮光的白牆上放大倒映着房間裏陳設,兩個原本離得很遠的影子挨在了一起。
池言無言的蹲在了顏又青面前,将她垂在身側的手臂拿到自己自己面前。
顏又青的手臂比池言印象中的還要細一些,褪去了寬大校服的掩飾細細的一截兒被池言握在的手裏,纖細的仿佛她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掰斷一樣。
池言雖然不是Omega或者Alpha,但這些年在實驗室中的經驗,已經足以讓她迅速準确的找到注射抑制劑最佳的血管。
長細的針頭被池言專業的推進顏又青的血管,白皙的肌膚被埋進去的針頭挑起一條細長的凸起。
池言曾經聽過實驗室裏Omega組員們的讨論,“疼”是他們每次提起抑制針劑時一定會出現的詞。
果不其然,針劑剛剛推到一半,池言的肩頭便猛地沉了一下。
顏又青一言不發的,浮着一層汗意的腦袋一頭就栽在了池言的肩膀上。
池言不是很喜歡旁人,尤其是不熟的人跟自己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顏又青的這個行為很明顯的有些挑戰她的底線了。
池言擰着眉頭,想讓顏又青起來去靠她身後的床,就聽到這人帶着羸弱細微的嗓音貼着她的耳廓響了起來:“抱歉。”
明明是那麽一個清冷如冬日寒霜的人,落在肩胛處的吐息卻格外的熾熱。
那潮濕的長發從顏又青的脖頸處滑下,有味道不受控制的從羸弱的腺體中朝池言散發。
海水的影子還在窗玻璃上在翻湧着,清晨露水的味道如月光一般灑落。
池言生澀的滾了下喉嚨,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沒有精力去計較顏又青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行為。
房間裏翻湧着的海浪逐漸褪去,被抑制劑壓抑的信息素散發着羸弱的氣息。
池言看着顏又青靠在自己肩頭的側臉,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人又一次挑戰自己底線的行為。
明明平日裏看起來是這樣一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Omega,發熱期的時候卻是這樣毫無戒心。
池言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顏又青,沒有了清冷眼神的加持看起來也跟學校裏普通的Omega沒什麽兩樣。
就是長得好看點罷了。
盡管很不想說,但池言不得不承認顏又青長得的确出挑。
那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着,勾勒着眼睛的弧度,流暢的骨相曲線自帶一種寡淡清冷的漂亮。
月光順着窗戶落進昏暗的房間裏,寂靜的院子裏搖曳着樹的影子。
空蕩的房間在另一個人睡過去後顯得更加安靜,池言依舊注視着睡過去的顏又青,眼瞳中多了幾分複雜。
也真是可憐,自己一個Omega在這樣大的房子裏生活。要是今天沒有人在,她因為發熱期到來發生了什麽意外都得第二天早上有人來了才能發現。
可池言沒有那麽多的好心去可憐每一個Omega,更何況顏又青擁有着這樣一幢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大房子。
池言将顏又青放到床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替顏又青收拾,只是将灑着抑制劑碎片的地毯順手帶走了。
翌日天氣清爽,可池言的精神卻算不上爽利。
——她沒有睡好,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夢。
實驗室的爆炸聲一次又一次的闖入了她的大腦,那位Omega小姐帶着她散發出的信息素味道從混沌的夢境中擁抱住了她。
池言拼了命的想要去記住Omega□□素的味道,可是當她醒過來的時候,那味道就如同輕煙一般,飄散在空氣中的轉身即逝。
池言從來沒有這麽希望過她在這一世的能聞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
難道要讓她再等五年,等到她進入生科院組建了自己的團隊,才能通過排除辨認去找到那位Omega小姐嗎?
空中的雲緩慢的在窗框中移動着,厚重純白的同池言的視線齊平,仿佛她也墜在雲中。
不知道是不是夢境裏的執念太深,池言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陽只覺得太陽穴突跳的厲害,連帶着她的脖子也有些不舒服。
睡是睡不着了。
池言拿過手機來看了一下時間,就看到昨晚鐘意跟汪楚寧在零點發來的祝自己十八歲生日快樂的消息,以及老池的消息:【祝我的寶貝女兒十八歲生日快樂,老爸很好,有按時吃飯。】
池言看着池敘封給自己發消息的時間,忍不住揚了揚唇。
淩晨三點才有空給自己回消息,說自己有按時吃飯,誰會相信?
不過池言也沒有計較她家老池給她的善意的謊言。
想來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收到過老池的生日祝福了,這樣久違的溫暖讓池言的頭疼都好了很多。
清晨六點半,天已經大亮。
池言不想讓自己在顏又青家借住的事情被第三個人知道,利落的從床上起來,換好校服收拾好借住的房間,沒有打擾顏又青,早早地就離開了她家。
生日對于二十八歲的池言已經沒有了什麽特別需要慶祝的意義,她在校門口剛支起的路邊攤草草吃了兩個包子就進了學校。
這個時候班裏還沒有幾個人,只有平日裏最刻苦的幾個人站在走廊裏背文言文跟英語單詞。
池言靠着椅背将自己的書包放進了桌洞裏,外面嘀嘀咕咕般的快速閱讀背誦好像是最好的催眠曲,她才剛趴在桌子上沒一會兒,困倦便湧了上來。
睡意朦胧的,池言好像聽到了有人在交談,而後她身邊的椅子就傳來一聲輕輕的響動。
但也只是輕輕的一下,很快她的周圍就又沒有了聲音,困倦拖着她向睡意的深處沉去。
被人關上的後門杜絕了從走廊裏吹進來的風,也很好的隔絕了走廊傳來的聲音。
顏又青看着池言的呼吸開始變得輕緩而有節奏,翻開了她放在桌子上的習題冊。
“阿……”
鐘意來班裏的時候就看到池言趴在桌子上睡覺,習以為常的走上去想騷擾她,可是名字還沒有叫出來,她就感覺到一道微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顏又青停下了她翻看單詞本的手,漠然的擡起幾分視線看向了鐘意,提醒道:“她在睡覺。”
鐘意不知道一個Omega從哪裏來的這樣大的壓迫感,握着禮品袋子的手緊了一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語文閱讀理解刷太多了,她看着顏又青看向自己的眼神跟提醒的話,總覺得她在警告自己,要是她把池言給吵醒了,不會有她好果子吃。
求生欲讓鐘意小聲的對顏又青點頭“哦”了一聲,聽話的放棄了騷擾池言,走向了她前排過道的座位。
臨近早自習,班上的人越來越多,交談也變得喧鬧起來。
顏又青聽着從教室前面不斷傳到後面的聲音,偏頭又看了一眼池言。
她還在睡着,平穩的呼吸标志着她并沒有受這些聲音的影響。
那微微朝顏又青這邊偏過的小臉偏露着,陽光從一側窗戶落在她垂着幾縷碎發的臉前,那濃密的睫毛就這樣垂着,白皙的小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幹淨的漂亮。
顏又青就這樣沉默悄然的注視着此刻睡着的池言,以至于忽略了從後門過來的人。
“砰!”
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麽東西的保溫桶被丢到了池言的桌子上,許敏學站在顏又青的桌前,聲音極大的對池言講道:“喂,別睡了,你昨天去哪了?我媽找不到你,一晚上沒睡好你知道嗎?”
池言是有點起床氣的。
但更讓她感到煩躁的是,許敏學的身上正散發着什麽形容不上來得味道,讓她覺得十分難聞。
池言就這樣靠在桌子上,沒跟許敏學解釋任何,直截了當的問道:“什麽事?”
許敏學本來也對池言昨晚去了哪裏不感興趣,完成任務般的對池言傳達道:“我媽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這裏面裝的是你喜歡吃的龍須面。她還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她今天會做一桌子好菜給你慶生,今天放學記得早點回家。”
“哦。”池言垂着眼睛,對這件事情沒有太大的興趣。
她昨晚就猜到許永麗會借自己生日的事情變相跟自己求和。
意料之中罷了。
傳達的話說完了,許敏學就注意到了坐在池言身邊的顏又青,故意裝逼的對池言恐吓道:“哎,你今天晚上最好回家,不然小心我揍你。”
池言依舊是面無表情,端詳着許永麗給她裝的早餐,頭也不擡的“哦”了一聲。
班級裏的喧嚣絲毫沒有被許敏學的到來打斷,他自以為很酷的離開自然也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只是坐在前排過道的鐘意聽到了池言跟許敏學的全程對話,像是抓到了什麽華點,在顏又青的注視下緩緩的轉過了頭。
不得不說,許永麗雖然是個Alpha,但做飯的手藝卻格外的好。
池言還在這邊趁着早自習前的空隙偷偷的吃掉她的面,就聽到頭頂施施然飄下來一句帶着笑音的話:“阿言,你昨晚沒回家去哪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