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因為等汪楚寧的緣故,池言三人出教學樓的時候校園裏的學生已經不多了。
熙熙攘攘的人潮退去,七月流火的世界裏才有了幾分落日餘晖的寂靜。
車棚裏零星的停着幾輛車子,靠在一起的三個車子總是最容易被先注意到的。
池言利落的将自己的書包放進車筐裏,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呼喊。
“池言。”
是今天上午有過一小段交集的班長。
“班長?”池言見是班長喊她,還以為她有什麽事情找自己,自然的停下了步子,“有事嗎?”
班長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池言,有些緊張的握住了自己的車把。
她搖了搖頭,在自己朋友殷切的注視下對她招了招手:“那個……明天見。”
“昂。”池言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她不明白班長這樣叫住自己只是為了跟自己打個招呼,但還是出于禮貌回道:“明天見。”
簡單的兩段對話結束,班長拉着她的朋友騎車子飛速駛離了車棚。
汪楚寧一臉姨母笑的靠了靠池言,學道:“明天見~”
池言知道汪楚寧又在腦補一些有的沒的了,嫌棄道:“就是打個招呼。”
“我竟然不知道Omega跟人打招呼還能臉紅?”汪楚寧調侃道,“她不會是喜歡你吧。”
“我覺得有可能。”鐘意探過頭來附和,“我今天就看到好幾次班長上課回頭偷瞄阿言。”
“是不是啊!我們言姐人氣這麽旺嘛!怎麽回事啊,阿意。”汪楚寧不會放過任何八卦的機會,激動的拉着鐘意要聽她講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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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言并不在意現在在學校裏遇到Omega是不是喜歡她。
她知道Omega會對等級高的Alpha産生愛慕,這是她們的天性,不是愛情。
就在汪楚寧拉着鐘意八卦的時候,池言将她剛剛推出來的車子停了回去。
鐘意奇怪:“阿言,你怎麽了?”
“我,我水杯忘教室了。”池言看着自己原本放水杯的書包側兜空了下來,答道。
汪楚寧不覺得這是件多麽重要的事情,阻止道:“忘了就忘了吧,就是個水杯,都這麽晚了,你不着急回家吃飯啊?”
池言卻不然,還是将自己放進車筐裏的書包拿了出來:“你們先走吧,我回去一趟。”
“哎!阿言……”
鐘意還想伸手拉住池言,池言卻早已經轉身離開了。
教學樓裏的學生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安靜的樓梯間裏回蕩着少女匆匆的腳步聲。
池言覺得汪楚寧其實說的很有道理,只不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回教室拿回她落下的水杯。
可能許敏學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她班門口的走廊就她覺得有點不安,但池言又不明白只是一個許敏學有什麽好令她感到不安擔心的,讓她非得這樣執拗的回一趟教室不可。
沉寂的黃昏将走廊鋪滿了落日的金色,池言腳步飛快的來到了她們班所在的樓層。
按照學校的規定,班長應該在班裏人都走掉後鎖上教室門。
池言想起剛才要走時,剛好就碰了班長,也沒試教室有沒有真的鎖門,踮起腳尖就去夠班裏同學心照不宣放在門框上的備用鑰匙。
只是她還沒有摸到放在門框上方的鑰匙,手腕壓了一下門把,門就打開了。
風倒湧入走廊,從教室後方傳來的海鹽晨露的味道直直的撞進了她的懷裏。
池言被這味道撞得腦袋驀地一懵,熟悉的味道橫沖直撞的呼喚着她的記憶。
她近乎下意識的朝教室後方看去,就看到本該空無一人的教室裏跌坐着一名少女,在那不起眼的後排角落掙紮。
是顏又青。
這已經是第二次池言撞見顏又青進入發熱期了。
但跟第一次不同,池言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她現在不是Beta,而是Alpha。
她害怕顏又青看到自己會失控,更害怕自己會因為她的信息素而失控。
Alpha與Omega總是有着莫名的羁絆聯系,掙紮難捱中的顏又青也注意到了池言的存在。
突然的發熱期将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紅暈,她就這樣擡頭看着桌子上殘留的氣味的主人,清冷的嗓音微微顫抖:“池言,幫我……”
池言到現在都摸不清這是個什麽情況,她也不知道自己身為一個Alpha應不應該去靠近一個在發熱期的Omega,只是顏又青開口了,她的腿便仿佛不受控制的擡起來,驅使着她的腳步朝她靠近。
而越是靠近,海鹽帶着與夕陽相違背的清晨露水的味道就越會從四面八方朝池言湧來。
已經接觸過這味道的身體熟悉的接納着這個味道,讓人想要失控。
池言強撐着自己的理智,有些結巴的問道:“你,你不是前幾……”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池言就自己停下了。
她在不安的Omega信息素中嗅到了些令她覺得反感不爽的味道,酸澀難聞,像是發酵失敗,爛在桶裏的葡萄。
是許敏學的信息素味道。
“許敏學是不是來糾纏你了?”沒來由的,池言有些愠怒。
顏又青看起來格外的孱弱,蒼白的臉上泛着異樣的紅暈。
她搖搖晃晃的對池言“嗯”了一聲,缥缈的音節帶着顫抖,仿佛風一吹就能散掉。
池言覺得顏又青這個樣子不對勁極了,問道:“你注射抑制劑了嗎?”
顏又青點頭,對池言攤開的右掌心裏還放着一只已經注射殆盡的抑制劑。
池言眉頭緊蹙,片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一事。
Alpha跟Omega能夠信息素契合,就一定會有Alpha跟Omega信息素排異。
排異反應不會對Alpha有任何影響,對Omega來說卻是致命的,嚴重者會因為Alpha信息素的入侵而猝死。
而現在,顏又青的身體就是在拒絕許敏學信息素的侵略。
最要命的是,她已經注射了抑制劑去緩解,卻沒有起到作用。
池言知道這樣的事情不能耽誤,立刻蹲下想要扶起顏又青來:“來,顏又青,起來,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顏又青卻早已失去了力氣,被池言這麽一拉,整個人都跌了過去。
池言一個踉跄,那掃在她脖頸後的馬尾從肩頭垂下,嚴防死守的抑制貼還是瀉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了龍舌蘭的味道。
仿佛是冷水落進了沸騰燒紅的岩漿,凜冽而清晰的讓顏又青感覺到了一絲舒适。
少女座位上殘存着的味道被正主取代,爛葡萄不安分的味道猛然被壓制了下去。
想要徹底擺脫這個味道。
顏又青的眸子蒙着一層氤氲的水霧,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将被她壓在身下的少女籠罩。
她的鼻腔團着一團過分熾熱的吐息,就這樣顫抖着灼在池言的胸口,随着牆上影子的下落,離得池言愈來愈近。
海浪帶着她主人的清冷拍打在池言的大腦,飄搖動蕩的味道讓她覺得仿佛墜入海中。
她知道顏又青這是要做什麽,緊張的喚道:“顏又青。”
可是發熱期加上對Alpha信息素的排異反應,讓顏又青的大腦并不是那麽的清醒。
或者格外清醒。
那漆黑的眼瞳依舊清冷,深邃中卻透着熾熱。
顏又青就這樣注視着面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吃力的講道:“……标記我,池言。”
少女的聲音羸弱卻依舊清冷,光從顏又青後方窗戶照過來,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朦胧中。
莫名的,池言覺得自己的大腦被什麽東西重重的打了一下。
教室裏窗門緊閉,海鹽的味道越發清晰濃郁,滿是Omega想要向Alpha索取的原始沖動。
成為Alpha的池言真切的明白了書本上所寫的Omega的信息素對Alpha來說,究竟是多麽致命的誘惑。
池言心神微動。
她想她可以為了緩解顏又青體內的焦灼,臨時标記她。畢竟顏又青受到了許敏學的Alpha信息素幹擾,看起來也很痛苦。
寬大的校服從顏又青的左肩落下,夕陽透過輕薄的白襯衫勾勒着少女無力的肩胛。
那沒有長發遮掩的鎖骨像是一條筆直的小路,直白的引誘着人向後面走去。
池言望着這片隐秘含蓄的雪白,那嚴絲合縫的理智像是一顆顆逐漸崩壞的扣子,被它遏制在後面的困獸借助着Omega的主動,瘋狂的撞擊着牢籠,想要掙脫。
Alpha的兩枚尖齒就這樣從池言的唇中探出,鋒利尖銳的像是食肉類動物才有的獠牙。
顏又青垂在肩頭的長發被生澀的撥開,沾染着濃郁的海鹽晨露的味道的脖頸展露無遺。
濕潤的舌尖輕輕的吻在了少女的脖頸,滾動的喉嚨吐出了一團焦灼的熾熱。
只是顏又青印象中的疼痛并沒有降臨,連帶着潮濕的感覺也随之褪去。
猛然間,池言像是從魅魔迷惑的欲望中掙脫了出來,忙擡手推開了顏又青:“不行!”
顏又青失去了理智,她沒有。
她成年了,可是顏又青沒有。
那被冠以好心幫助的借口,未免有些太過冠冕堂皇了。
可理智愈發混沌的顏又青好像并不明白池言這話的意思。
她被池言這個有些粗魯的舉動弄疼了,清冷的眸子還有點委屈。
“池言……”
排異反應讓此刻的顏又青有些難捱與焦躁,她感覺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她內心那個最真實的想法了,沉沉的呼吸聲含着過分熾熱的吐息,幾乎就要蓋過喚池言名字的聲音。
池言從來都沒有見過顏又青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她的記憶裏這張臉永遠都是清冷而孤傲的。
那被染紅的眼尾在夕陽餘晖中微微上挑着,哀怨猶憐,藏着勾人的妖冶,違和卻有一些合适。
池言的腦袋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放在過去的封|建社會,顏又青這樣的S級Omega,一定會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妃。
沒有一個Alpha昏君皇帝能抵抗得了她在發熱期的妖冶。
但她必須要。
池言就這樣注視着顏又青清冷又撩人的眸子,強忍着被Omega信息素撩撥的悸動,努力讓自己這個昏君坐懷不亂。
等級越高的Alpha信息素越能壓制其他Alpha的信息素,池言意識到自己的信息素對顏又青身體裏的排異反應可能有緩解的作用,這些年在生科院研究的經驗在她的大腦中飛速運轉。
忽的,池言像是真的想起了什麽法子,強撐着理智對顏又青講道:“顏又青,我可以給你我的信息素,但不是臨時标記的方式。”
說罷,池言便果斷的從她的桌洞裏拿出了一把小刀,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順着她白皙的肌膚溢了出來,形成一道赤紅色的小河,蜿蜒流進顏又青微微輕顫的眼瞳。
Alpha的血液中就蘊含信息素,雖然含量不多,但足以壓制Omega體內其他Alpha的信息素。
Omega的尖齒在分化的時候就會退化,所以要這麽做,就需要Alpha主動劃破自己的肌膚。
“來吧。”池言強忍着Omega信息素對自己的傷口不安分的侵略,平直的舉起了自己的手臂。
她的語氣難得柔和,眉間比往日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平和,仿佛劃在她手腕上的那道傷口并沒有那麽可怖疼痛。
原本就安靜的教室裏變得更加安靜了起來,沒有再轉動的風扇讓教室積攢起一種燥熱。
池言也不知道此刻的顏又青到底有沒有聽明白自己的這句話,少女那蒙着一層霧氣的冷清眸子就這樣讷讷的瞧着她,一言不發。
頓了兩秒,顏又青收回了她的目光。
少女垂下的長發擋住了池言的視線,白皙的鼻尖微微聳動着,像是一只對未知的誘惑不确定的小獸,緩緩而目的明确的朝池言的手腕逼近。
徐徐落下的熾熱将更多的海鹽晨露送進了那還向外湧着血液的傷口,考驗着這個Alpha。
池言感覺得到心跳的速度變得愈發瘋狂與焦灼,不過一秒手臂處傳來的更加真切的疼痛就把她的意識拉了回來。
Omega退化的牙齒無法汲取血液,舌尖變成了更好的工具。
柔軟劃過,裹着血液的每一下都是貪得無厭的暧昧與誘惑。
少女柔軟的舌尖盤桓在帶着同感的傷口附近,蒼白的唇無意識的溫柔吻着這條湧着鮮血的口子。
池言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Alpha的原始沖動催促誘惑着她去标記汲取面前的Omega,她就這樣死死的掐着垂下的手,一片失血的泛白。
不可以的池言。
你不能做昏君。
龍舌蘭的味道亦如當初少女分化時那樣霸道,凜冽的驅趕着腐爛的葡萄。
顏又青像是一個在大漠中行走了許久的旅人,面對這一汪并不算純粹的水貪婪的汲取着。
池言就這樣看着靠在自己懷裏的顏又青,目光在夕陽中微微變幻。
她們是敵對的對頭,是十年交際都處不來的競争者,可明明就是這樣水火不容的關系,池言卻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種被信任依賴的感覺。
被處在最脆弱時刻的顏又青信任依賴。
這樣的事實讓池言覺得,自己怎麽也不能讓這個人無法遏制的信息素影響了心智。
清晨的海浪就這樣一下又一下的拍擊着她的心髒,不安分的翻出一層又一層撩人的浪花。
她就這樣死死的壓制着順着血液逆流到她身體裏的Omega信息素,鈍鈍的吐出一口濁氣。
傍晚的風吹着窗外的樹枝搖曳,動蕩起伏的像是海浪的聲音。
青檸同晨露裹着的海鹽混合的在一起,墜入酒意凜冽的味道,掀起一絲甜味。
這個時間的教學樓空蕩如一座被人遺棄的空城,安靜的周圍将一切都變得格外純粹。
池言聽着顏又青傳來的沉沉呼吸聲,終于想起了這個味道——青檸沾着海鹽,是龍舌蘭最經典的搭配。
可明明她們兩個是最不合拍的對頭。
暮色漸霭,海浪不安分的湧動随着天邊最後一絲金光退下而消失殆盡。
顏又青的呼吸逐漸變得舒緩而勻稱,她就這樣靠在池言的懷裏睡着了。
池言嗅着逐漸平淡幹淨的空氣,脫力一樣頹然松開了自己緊繃着的肩頸。
她像是度過了一次格外難捱的考驗,松開的掌心裏早就鋪滿了厚厚的汗。
顏又青雖然已經脫離了排異反應的危險,但是她現在睡着了,池言也不好放她一個人在這裏,自己離開。
Omega的骨架本就小巧,顏又青更是的身形纖細而瘦弱。
即使池言方才消耗了很多體力血液,但依舊不費多少力的就将顏又青抱了起來,撐着自己已經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覺的腿,将她放到了她的椅子上,靠着桌子休息。
太瘦了。
池言拉過自己坐下,休息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句話。
這樣的瘦即使是放在Omega裏面也是很罕見的存在了,就是這樣瘦弱的身子,能挨過這麽久的排異反應也是很厲害了。
話說回來,她家裏人都不管她的嗎?
都這麽瘦了,也不知道給她補一補,好歹現在也是高三了。
高三的孩子不都是塊寶嗎?
池言這麽想着便将手臂搭在了椅背上,翹着個二郎腿的看向了黑板。
青綠色的黑板上一塊一塊的寫着今天的作業,高三的忙碌可見一斑,像現在這樣安靜的教室,也是少見了。
閑來無聊中,池言回想起了今天下午英語老師上課的樣子。
鐘意這家夥又在她的課上睡着了,只不過這次沒有自己把自己睡到地上,而是被突然敲她桌子的英語老師吓了一跳。
那受驚吓的聲音通過英語老師手裏的小蜜蜂,慘叫般的穿透了教室,順着走廊送到其他教室。
下課的時候汪楚寧還把這聲音當做什麽靈異事件,神神秘秘的講給她們聽,弄得鐘意羞憤交加,追着汪楚寧跑出去好幾個教室遠。
“哈哈哈……”
由于那場面實在是太好笑了,哪怕是數不清第多少次回想起來,池言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只不過下一秒她就猛的閉上了嘴巴。
池言意識到自己身邊還睡着一個剛剛脫離排異危險,需要休息的人,緊抿住嘴唇,小心翼翼的朝右手邊看去。
顏又青睡得好像很熟,還保持着剛才放下她時的姿勢。
剛才回想的英語課還萦繞在池言的腦海中,夕陽昏沉的從一側窗戶落到課桌,讓她覺得這個人好像就是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睡覺。
兀的,池言小心翼翼的偷笑了一下。
真是難得看到顏又青在教室裏睡覺。
難得碰到這樣有意思的事情,池言偷偷的從書包裏拿出了手機,想拍下此刻熟睡中的顏又青。
只是那缭亂的長發就這樣遮着顏又青的臉,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的看到,還真的認不出這個在教室睡覺的人是顏又青。
秉承着做都做了的原則,池言放下手機,大着膽子去撩顏又青臉側的長發。
汗液打濕了她額前的長發,潮濕而微涼的貼在池言的手指上,還沾着些沒有消散殆盡的海鹽晨露的味道。
指尖好像連着牽扯心髒跳動的繩子,池言的手指同顏又青信息素觸碰的瞬間,心髒就被扯着用力跳了兩下。
池言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她對顏又青信息素的感覺,熟悉又陌生,沒有感覺又覺得有點好聞。
她碾了碾自己的手指,随意的将這件想不通的事情丢到了角落,拿起了手機。
挂在天邊的金光擦過窗玻璃,将昏暗的教室勉強點亮了幾分亮度。
鏡頭中夜色朦胧,顏又青沉睡的側臉輕而易舉的對上了焦。
那慢慢褪下異樣紅暈的臉頰恢複了以往的冷白,即使光線不亮也依舊透着一層白皙細膩。
濃密的睫毛如鴉羽般垂在臉側,方才蒼白可憐的唇瓣像是被新血染過一樣,殷紅的漂亮。
池言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她手臂上的那道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S級Alpha真的太過逆天,方才看起來還有些難處理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痂,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可怖了。
“在幹什麽?”
就在池言查看自己傷口的時候,那熟悉的清冷嗓音響了起來。
池言做賊心虛,被吓了大一跳,胡亂按着手機,把它藏回了自己口袋。
顏又青已經醒了。
那方才盛着一捧氤氲霧氣的眼睛又恢複了往日清澈的孤高,漆黑的仿佛要同昏暗的傍晚融為一體。
池言心虛,仿佛先聲奪人似的,聲音大了些:“還能幹什麽,我在看我的傷口怎麽樣了。”
“怎麽樣了?”顏又青問道,嗓音聽起來有些沒有及時清嗓的囫囵。
“沒事了,已經結痂了,我可是s級的Alpha。”池言說着就炫耀似的把自己的手臂朝顏又青伸了過去。
少女的小臂纖細而帶着點力量感,流暢的肌肉線條勾勒着屬于Alpha天生的優勢。
顏又青就這樣瞧着,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眸子,讓人看不出她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只是那垂放在膝上的手在這個時候緩緩擡了起來。
顏又青的手還沒有恢複血色,帶着幾分蒼白的落在了池言的小臂上,小心翼翼的觸碰着她傷口附近的皮膚。
傷口沒有完全愈合,附近的皮膚也格外敏感,少女柔軟的指腹貼在池言的手臂上,沒有用多少力氣,可每一寸的移動都格外清晰明顯。
池言不知道是不是控制自己的心跳的那根繩子也連在了顏又青的手指上,為什麽随着她手指的移動,她的心跳愈發明顯起來。
不知道是過了半小時還是只有幾秒,顏又青抿着的唇微微撬開,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疼嗎?”
“……不疼。”莫名的池言有些手足無措,慌亂的回答着顏又青的問題。
她就這樣收回了自己的手臂,一邊整理着自己的校服袖子,一邊找補道:“我一個Alpha有什麽好矯情的,晚點去醫院都要愈合了。”
而後池言強壓着自己胡亂的心跳,看着又重新将脊背挺直的顏又青,難得好心的問道:“倒是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少女藏不住慌忙的心事,顏又青就這樣平靜的瞧着坐在對面的池言,搖了搖頭:“沒有。”
“雖然沒有,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去一趟醫院做個檢查比較好。”池言不然,“Alpha信息素排異是很危險的事情,你最好去檢查一下身體有沒有損失,是不是的确受許敏學信息素的影響,日後好告許敏學。”
“你這算是大義滅親嗎?”顏又青好像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清冷的嗓音裏好像還有些柔和。
“不是。”池言搖了下頭,“他這個人到死都是這個樣子,管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我這是為民除害!”
池言說的義正嚴詞,顏又青靠在椅背上安靜聽着,平直緊抿的唇瓣微微的勾了一下。
最後一縷夕陽将少女帶幾分昏暗的側顏照的清晰,池言不由得怔了一下。
上一次坐在教室裏她不知道顏又青究竟笑沒笑。
但是這一次她可以肯定,顏又青笑了。
還是因為自己。
自己這話有這麽好笑嗎?
還是因為太中二了?
池言擰了下眉,看着桌子上被她落下的萬惡之源,道:“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走了。”
說罷,池言便拿起水杯,轉身就要走。
卻不想剛邁出一步,就被一股後扯的力拉住了。
池言愣了愣,這熟悉的力量感讓她覺得這個場景似曾形式。
一低頭,果不其然就看到顏又青的手又一次攥住了她的衣角。
池言擰了下眉:“幹什麽?”
“你能送我去醫院嗎?”顏又青問道,嗓音依舊淡淡的,有點喑啞的感覺。
池言不解:“你家裏不是有車來接你嗎?”
“我不想坐車。”顏又青簡略的回答道。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太悶。”
那只握着池言衣角的手骨骼分明的,不知道是不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的原因,關節上透着異樣的微紅。
池言原本就比顏又青高,如今自己站着,她坐着,削瘦的肩膀挑不起寬松的校服,偏漏出來的蒼白肩頸寫着Omega的羸弱。
想來也是,那樣昂貴的車子看起來就密不透風的。
顏又青剛剛從排異反應中緩過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透氣。
還有什麽比坐在360度無死角的敞篷自行車裏要更透氣的嗎?
可能是分化成了Alpha的原因,池言覺得自己對Omega好像特別容易心軟。
她就這樣抄着口袋對顏又青擡了下下巴,示意道:“走吧,我送佛送到西。”
“謝謝。”顏又青表情平靜,拿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書包。
只是她剛剛要碰到書包帶子,那有點重量的書包就被人拿走了。
池言肩膀上背着一個書包,手提着另一個書包,若無其事的對顏又青講道:“走了。”
教室裏早就已經恢複了原本的安寂,空空蕩蕩的只有少女剛剛跨過門檻的背影。
顏又青跟在池言的身後,輕抿了抿唇,尚未恢複顏色的唇角不着痕跡的微微上揚了幾分。
微弱的日光落在她臉上,有薔薇在她眉梢悄然綻放。
放學後半個小時的學校冷清的不像樣子,車棚裏幾乎沒有了車子,除了西北角停着的那些都不知道堆了多少年灰的車子,就只剩下了池言那輛有點舊的自行車。
池言把兩人的書包在車筐裏放好,顏又青還跟上次一樣坐在了她的後車坐上。
西斜昏暗的日光将人的影子拉的格外纖長,池言騎到車子上視線不免瞥到了地上的影子。
少年間的不爽跟敵對能産生多大的仇恨呢?
池言不知道。
鬼使神差間,她就将自己的手朝後探了過去。
顏又青剛剛從排異反應中恢複過來,身體上是真的沒有多少力氣。
她看着視線中央的背影,猶豫着還是卻抓了上次池言跟自己交代過車後座的鐵邊。
可是不等顏又青抓住那纖細不好握的邊,視線一側就探過來了一只骨骼分明的手。
她就這樣看着自己的手被池言放到了她的腰上,平靜的眸子裏浮上來了一絲意外。
只是還不容顏又青開口說什麽,視線裏那個只留給她一個背影的少女的聲音傳了過來:“抓好了,要走了。”
“嗯。”顏又青抿了抿唇,輕聲應了一聲。
那攥着池言校服的手聽從着,又緊了幾分。
夏天的悶熱正一點點從早就到來的秋日中撤去,青色的葉子從行道樹上掉了下來。
少女的手貼在池言的校服上,帶着些與這還有着點零星暖意的傍晚不相匹配涼意。
看來剛才的排異反應将她折騰慘了。
這個許敏學真是瘋了,上一世怎麽沒有見過他這樣放肆呢?
想到這裏池言微微擰着眉頭,忍不住問道:“許敏學來找你幹什麽?難道他得不到你的心,就想要強行标記你這個人嗎?”
“不是。”顏又青搖了下頭。
忖度了一下,她又補充道:“他不是一個能控制住自己信息素的Alpha。”
“怎麽?他跟你表白被拒了?”池言向來直白,她不喜歡許敏學,幸災樂禍也表現的明顯。
“沒有。”顏又青否認了。
她就這樣看着視線下方不斷穿過斑駁樹葉的影子,嗓音淡淡的講道:“他看見了我跟你出去逛夜市。”
池言先是怔了一下,而後便立刻聯想起了昨晚跟今天早上的事情,頓時恍然:“我說呢,怎麽昨天回家就他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跟我欠了他三千萬似的,原來是這樣啊。”
“他是不是覺得凡是Alpha跟Omega出去就一定是去約會的啊?”池言嗤笑了一聲,“這種人簡直有病。”
她跟顏又青不對付的事情人盡皆知,她就算是真的出去跟Omega約會,也不會是跟顏又青。
這個許敏學真是沒有腦子,聯想事務也朝着不着邊際的地方去。
傻子才會跟顏又青這樣冷漠又無趣的人約會呢。
秋風在少女越蹬越快的車速中微涼的劃過兩人的臉側,龍舌蘭的味道在風中向後飄散,同海鹽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少女們各懷心事。
明亮的路燈在樹枝交掩中連成了斷斷續續的線段,影子在光影斑駁中追着她們,将兩個人畫在了一起,透着隐秘的暧昧。只是風穿過兩人之間,那還隔着一段距離的肩膀卻在提醒着坐在車後座上的人,她們并沒有如影子裏看起來的那樣親昵。
少女輕嗅着浮動在空氣中的龍舌蘭,舌尖劃過退化的尖齒,青檸的酸澀落了下來。
她微微垂下了眸子,鴉羽般的睫毛濃密而沉郁,仿佛是藏着些光也透不過的秘密。
S市第一醫院離生科院附高并不算遠,不過十五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醫院好像是個永遠都不會也不能安靜下來的地方,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用極快的速度跟死神搶人。
池言很少來醫院,也不知道自行車該停在哪裏。
她載着顏又青圍着醫院前面繞了一圈,才繞到了能停自行車的停車點。
可能上一世習慣了,這一世池言在停車子的時候也會選擇靠近公告欄的一側。
顏又青看着公告欄後快要開敗了的薔薇,眼瞳微微閃過一絲流光。
“池言。”
池言正鎖着車子,就聽到身後傳來顏又青的呼喚。
她以為這個人又有哪裏不舒服,丢下剛剛扣上車鎖便轉過了頭。
卻看到視線中央的那人給自己遞來了一根棒棒糖。
這些天,池言已經習慣了自己這具還沒有學會抽煙的身體,也不是那麽經常想要抽煙了。
只不過,顏又青的棒棒糖,她的确有點想吃了。
“謝了。”池言利落的接過了顏又青遞來的棒棒糖,三下五出來就剝開了塑料糖衣,将它丢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這次的棒棒糖是荔枝味的,淡淡的果香融化在池言的口中,還有一點說不上來的清新的味道。
池言還挺喜歡這個味道的,糖球随着她的舌尖在口腔中滾動,她剛想要帶着顏又青去挂號,就看到不遠處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駛入了停車場。
“哇哦,勞斯萊斯。”池言停下了腳步,忍不住感嘆,“這種車應該挺貴的吧。”
“嗯。”顏又青淡淡的看着這輛車前面杵着的金色小人,熟練的報出一串數字:“九百二十萬。”
池言着實吃了一驚,絲毫沒有注意到顏又青為什麽會這麽熟悉這一輛車的報價:“豁,這得是多麽有錢的人家啊,肯定身價不菲吧。”
正說着,那個被池言認為身價不菲的人就從車後座下來了。
這人穿着一身茄紫色的西裝,披散的頭發全都一絲不茍的別在耳後。從下來到站定她都沒有說話,那通身散發出來的氣場一看就是一位Alpha。
“大佬。”池言在心裏默默的講道。
大佬下來并沒有着急走,另一側車門打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