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雪銘再次醒來，病房的窗簾被拉上，從縫隙隐約能瞧見外面的天色已經變黑了。

牆壁上的時鐘也指向七點，秒針不知疲倦地往前走。

病房靜悄悄的，江雪銘注意江母不在，一條手臂撐起上半身坐起來。

睡了一天，他現在頭不痛了，感覺精神也好了很多。

至于那個瞎西巴亂搞的夢，再次入睡後他就沒再夢到過，就好像那只是南柯一夢。

江母拿着重新熱好的飯回來，一進病房就看到已經醒來的江雪銘坐在病床上，纏着繃帶的手臂擱在病床的臨時餐桌上，正在玩手機，一副身殘志堅的樣子。

“醒了剛剛好，肚子是不是餓壞了？別玩手機了，先吃飯。”

江母把飯盒放到餐桌上，打開盒子，裏面盛着熱騰騰的粥。

怕兒子醒來餓了想吃飯，六點的時候她就讓人送來了。

“怎麽是白粥？”

“你剛出車禍，醫生說先吃點清淡的。”

江雪銘放下聊到一半的手機，接過江母遞過來的勺子。

他出車禍的消息在圈子裏傳開後，那群狐朋狗友也知道了。

他一醒來就發現群消息變成99+。

剛開始大家都不相信，以為是惡作劇，因為消息最先是從顧年他們那邊傳出來的。

後面看到熱搜才知道是真的，有人目睹車禍現場，拍了視頻發到網上，因為相撞的兩輛車子價值不菲，立刻引起網友的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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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不是老6：我看了那個視頻，現場真慘烈，江少的車頭直接被撞爛了，好幾百萬的車就這麽報廢了。】

【王大帥鍋：車報廢了還能再買，人沒了就只能投胎。】

【老劉不是老6：還好江少人沒事，要不然最高興的估計就是顧家那兩兄弟。】

【王大帥鍋：別提他們了，顧年那家夥直接在朋友圈發了一些放煙花的表情，這傻逼跟他哥差遠了。】

【老劉不是老6：真是晦氣，不說他了，這次多虧了那個代駕，他要是還幹這一行，下次我也找他！】

【王大帥鍋：對對對，還是江少英明，走的時候找了代駕。】

江雪銘将他們發的消息看完，目光落在顧年的名字上，表情有點古怪。

在他夢見的那本小說裏，顧年的名字也出現了。

只不過顧年并不是作為炮灰工具人的存在，小說裏的顧年是個天真浪漫，性格比較單純的人，他也喜歡女主。

因為知道自己保護不了女主，只有比自己更優秀的男主更适合女主，默默放手，最後也成為人生贏家。

然而江雪銘認識的顧年可不是這種性格單純的人。

也許在他身邊的人眼裏，顧年是個簡單純粹，沒有心眼的人。

但在他眼裏，顧年是個很虛僞的人，當着朋友的面一套，當着別人的面又是另一套，兩副面孔轉換得極其自然，這樣的人說他單純，簡直是對這兩個字的侮辱。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奇奇怪怪的夢，但是小說劇情太過離譜，和現實的差距太大，江雪銘并未當真。

群裏又跳出一條消息，大家問他病房號是多少，說要來醫院看他。

江雪銘重新拿起手機回複。

【別叫我小明：不用了，醫生說我只是腦震蕩，應該很快就能出院。】

【老劉不是老六：行，等你好了我們再約。】

放下手機後，江雪銘給江母說自己想出院的想法。

“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很多，頭不疼，身體也有勁了。”

“醫生說的後遺症都沒有嗎？”

“沒有，有的話我肯定會跟你說。”江雪銘當着她的面跳下病床，在原地蹦跳了兩下，“你看，我現在就一條胳膊暫時動不了，腿還是好好的，沒必要待在醫院了。”

江母見狀才放下心，“別跳了，醫生說你暫時不能劇烈運動，不過今天有點晚了，明天早上再辦出院手續。”

這麽晚了，江雪銘也不想折騰江母，便同意了。

“那晚上不用你陪夜，你回家休息吧，我一個人就可以，昨晚沒睡吧，你看你黑眼圈都快出來了。”

江母昨天半夜聽說兒子出了車禍，差點沒吓死，和江父慌慌張張趕到醫院。

雖然後面聽說只是腦震蕩和手臂骨折，但還是夠嗆，一整天下來幾乎沒怎麽休息過，年紀大了之後，一天沒休息身體就有些熬不住了。

現在神經放松下來，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就一擁而上。

“你一個人行嗎？要不然我讓司機留下吧，有個人照看你我也放心。”

“不用，多個人我睡覺還不自在呢，晚上睡不好還怎麽恢複身體，我一個人就行了。”

見他堅持，江母只能妥協的說：“那你一個人要多注意，有什麽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

江母叮囑了許多，直到司機來了才離開。

病房安靜下來。

白天睡得太多，江雪銘現在也睡不着，幹脆玩起手機裏的小游戲。

不過他的運氣似乎在那場車禍裏透支了，拿到的牌都很小，但是又喜歡搶地主，每次還要超級加倍，沒多久剛充值的幾十萬歡樂豆就輸得一幹二淨。

“什麽破機制，每次都給我發那麽小的牌。”

江雪銘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想要抽根煙，才想起來穿的是病服，他的東西早就被收走了，醫院也不給抽煙。

這時敲門聲響起，一個護士走進來。

“江先生，”護士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麽事？”江雪銘關掉鬥地主的小程序，對上她的視線。

護士避開他的視線，“我們醫院剛剛來了幾個出事故的病人，但是現在沒有空床位，剛好您這邊還有一個空床位，我們可不可以把其他病房的病人暫時轉移到這邊？”

江雪銘住的病房是醫院的VIP雙人間，比較寬敞。

因為江母要求單獨的病房，怕有外人打擾到兒子的休息，所以醫院一直沒安排其他病人進來。

這次也是沒辦法，醫院走廊外面都擺滿了病床，新來的病人沒地方，只能讓護士過來問問看。

護士問的時候心裏也有點忐忑，醫院接待過很多有錢的病人，一些有錢人的脾氣确實不怎麽好。

江雪銘掀起眼皮，瞥見護士微微局促的表情，佯裝不耐地說道：“随便，不要太吵鬧的就行。”

護士立刻松了一口氣，跟他說了聲謝謝，出去後一個同事迎過來。

“怎麽樣，他答應了嗎？”

“答應了，沒想到他不僅長得好看，性格也還不錯。”護士輕輕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有一點發燙，“我當時都不太敢跟他對視，他不止人長得好看，眼睛也好漂亮。”

同事笑罵道，“好啦，別犯花癡了，趕緊安排病人過去。”

醫院安排的病人很快就過來了，是一個鼻子插着透明管子的小孩，看上去只有六七歲，很安靜地躺着，他的父母跟在兩側，面容憔悴。

過了一會兒，小孩的主治醫生過來了，手上還拿着病歷本，詢問了家屬幾個問題，又跟他們說明小孩的注意情況，然後就走了。

病房安靜了片刻，小孩的母親突然哭了，不是那種嚎啕的哭聲，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小孩的父親只能摟着她，默默地安慰着，臉上的疲憊與憔悴卻一點也不比妻子少。

隔壁床躺着的少年突然坐起來，小孩的母親立刻止住哭聲。

他們是從普通病房轉過來的，護士說過，這間VIP病房的病人不喜歡吵鬧，所以他們說話也不敢太大聲。

普通病房的病人很多，進出的人也很多，每天都吵吵鬧鬧的，有時候半夜還能聽到隔壁傳來哀嚎的聲音。

小孩的母親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吵到對方，卻見對方穿上拖鞋後，用沒受傷的那只手一邊戳着手機，一邊嘀咕着說肚子好餓，然後走出去了。

江雪銘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靜默片刻，病房裏說話的聲音很快變大了一些，輕嗤一聲。

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是一本小說，小說他媽有這麽真實嗎？

江雪銘走到醫院的大廳才找到座椅，這個時間點來醫院的人已經沒有白天那麽多，大廳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

他挑了一個角落，翹起二郎腿，掏出手機點開微博。

他出車禍後上的那條微博熱搜，熱度已經降下去了。

江雪銘随便翻了翻評論，大部分評論都在吐槽闖紅燈的車是不是趕着去投胎。

其中一條評論引起他的注意，內容與其他評論顯得格格不入。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也許這就是報應叭，聽說被撞的這輛跑車的車主不是什麽好人，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私底下玩的挺花的。】

很多人回複了這條評論，直言讓樓主拿出證據來。

還有人說樓主說話透着一股濃濃的茶味。

一開始對方還會和網友據理力争，說自己在現實見過跑車的車主，對方确實是這樣的人，諸如此類的話。

網友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還有人直接犀利的指出，你是想讓我相信你這個綠茶的話，去網曝一個喝酒後會叫代駕的人嗎？

許是知道自己說不過網友，又被他們炮轟，之後對方就沒在冒頭了。

江雪銘看得笑死，這些網友太有才了。

這人的名字讓他懷疑，發這條評論的人是顧年。

對方說話的語氣和顧年特別像，網名又剛好有個年字。

他讨厭顧秦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顧年。

雖然因為顧秦他總是被江父念叨，但是他和顧秦其實沒有太多交集，而且顧秦盡管高冷，卻也不會有那種狗眼看人低的眼神。

可顧年不一樣。

以前他就不明白，同是一個媽出生的，怎麽差別會這麽大。

“江雪銘？”

一個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絲淡淡的疑惑在江雪銘身後傳來。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江雪銘回頭，映入眼簾便是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對方西裝革履的樣子與醫院有些格格不入。

江雪銘掀起眼皮，懶懶的目光落在顧秦那張宛如刀削斧鑿的俊臉上，對方的氣質一如既往的清貴冷峻，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你怎麽在這裏？”顧秦聲線平和，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只是出于禮貌與客氣地，無敵可愛班整理詢問。

江雪銘暗道一聲晦氣，他都住院了居然還能在這裏看到顧秦，這家夥該不會是來看他的笑話吧。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我怎麽會在這裏，顧年那個傻逼不是早告訴你了。”

顧秦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他綁着繃帶的那條手臂上。

江雪銘順着他的視線看到自己的手臂，抖着翹起的二郎腿，欠欠地說道：“讓你們失望了，我只是受了點輕傷。”

“顧秦？你怎麽站在角落裏，害我一陣好找。”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走過來，聽口吻似乎和顧秦的關系不錯。

江雪銘這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醫院，原來是來見朋友的。

不過也是，像顧秦這種高冷矜貴的天之驕子，從不會做那種拉低自己身價的事情，因為他不會把不如自己的人放在眼裏。

看着顧秦和白大褂離開的身影，江雪銘突然想到自己夢見的小說劇情。

在小說裏，顧秦是對女主求而不得最後黑化的反派男二。

與他很快就領盒飯的工具人角色不一樣，作為全書最大的反派，表面是溫潤儒雅的貴公子，手段其實狠辣的顧秦活到小說快結束的時候才下線。

小說的作者前期用了很多的筆墨描寫顧秦有多麽優秀與突出，等到他黑化後又用了很多華麗的辭藻去描述，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顧秦，連命運之子男主也在他手下吃過不少虧。

要不是最後家人的被刺，男主還真有可能鬥不過顧秦。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說，那就太有趣了。

江雪銘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黑色的鴉羽眨動間，漂亮的眼睛閃過道道光芒，倒映在透明的玻璃上十分靈動。

誰能想到，顧秦和顧年真的不是一個媽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