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宴會大廳那樣做會讓安琪下不來臺？”

顧夫人略有些尖銳的聲音在黑暗中想起, 無比清晰的傳到下面的人耳裏。

“既然您知道我這樣做會讓她下不來臺，為什麽還要安排這一出，我已經不止一次跟您和父親說過, 我的婚姻不是用來聯姻的。”顧秦的聲音很平靜。

“我知道, 您跟父親覺得我不會讓李安琪和你們難做，只要先斬後奏, 為了大家的臉面, 我會做出退讓。”

“我跟你爸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 只要和李家聯姻, 我們兩家強強聯合, 你也不用像現在那麽辛苦，你是我的兒子，媽媽怎麽可能會害你？”顧夫人辯解地說道。

顧秦注視着站在光影裏的顧夫人，她的表情是那樣的真誠，目光柔和，充斥着母愛之色, 仿佛是發自內心說出這句話。

從小到大,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打着為他們好的名義幹涉他和顧年的事情。

顧秦從小早慧, 随着長大, 出現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 有了更多的對比，他就越發清楚顧夫人對他和顧年的好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他們的母親, 更因為她的控制欲。

以前顧秦覺得無所謂，那是因為母親幹涉的只是衣食住行，包括他上的初中高中, 以及出國留學都是她做的決定。

顧秦從來沒有反抗過, 他覺得如果做這些能夠讓母親高興, 那他可以去做，因為去哪個學校讀書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也許是他的順從讓母親産生一種可以完全掌控他，包括他的婚姻的錯覺。

“顧秦，你要相信媽媽，而且我也不是強迫你現在就要接受李安琪，你們可以先相處，如果以後你覺得還是接受不了，媽媽也不會再強迫你。”

顧夫人握住顧秦的手，平日裏尖刻的神情似乎消失了，保養得當的臉滿是溫柔，眼神充滿愛意的盯着顧秦。

“我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你也一向都是最讓爸媽省心的對不對？”

樓下的江雪銘聽到這裏就忍不住了，正當他想上去的時候，顧秦開口了，他嘆了一口氣。

“媽，我不是顧年，這種話對我沒有用，你想要一個任由你擺布的傀儡，但很可惜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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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秦凝視着顧夫人，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放棄掌控他的人生的想法。

“如果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可以答應，只要您高興，但唯獨在這件事上，我不能答應您。”

顧夫人怔愣了一下，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顧秦拒絕，但卻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認真與堅定的樣子。

此刻，她心裏終于清醒的意識到，顧秦的的确确已經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什麽事都會聽她安排的人。

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大兒子，不僅長大了，也有自己的思想。

難怪丈夫總跟她說，顧秦翅膀已經硬了，有時候連他都使喚不動了。

“你知道忤逆我跟你爸的結果是什麽嗎？”顧夫人臉上的溫情一點一點褪去，聲音也越發平靜。

顧秦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顧夫人繼續說：“顧氏集團現在還是你爸做主，你爸要是不高興了，他随時可以利用董事長的身份免除你的職位。”

顧秦眼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母親最終還是說出口了，拿股份的事威脅他。

關于股份的事情，不止是顧氏集團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外面的人也沒想明白。

以顧秦這幾年對顧氏集團的貢獻，既有功勞，也有苦勞，顧董事長早就應該将手中一部分股份贈送給顧秦。

這不僅是作為對集團功臣的鼓勵與獎勵，還是因為他是顧家的長子。

把股份給顧秦，顧氏集團的掌控權依舊在顧家手裏，對顧家沒有半點壞處。

然而實際上，顧秦手上擁有的顧氏集團股份卻一直只有那麽多。

曾經有人問顧董事長，顧秦為顧氏集團接連拿下那麽多項目，賺了那麽多錢，有沒有打算轉一點股份給他。

顧董事長笑着說他是想轉些股份給顧秦，但是顧秦不在乎這些，覺得在誰手上都一樣，反正都在顧家人手裏。

顧秦剛開始并不知道這件事，後來和一個合作方吃飯的時候，對方無意間提起這件事，他才知曉。

顧秦猜到顧父那樣說的目的是不想讓外面人的認為他連兒子都防着，所以編造了這個謊言。

顧父就是料定，就算這件事傳到他耳裏，他也不會亂說什麽。

那是顧秦第一次對父親真正感到失望，可對方是他的父親，為了維護父親的名聲，他也只能順着對方的話，承認他不在乎股份，盡管他是真的不在乎。

自那之後，顧秦心裏就埋下一根刺，他一直不願意相信，他的父母在防備作為兒子的他。

“媽，我還是那句話，我已經有喜歡的人，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們，唯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顧秦還是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不要因為一些小事越走越遠。

“你有喜歡的人了？”顧夫人一愣，狐疑道：“你喜歡的人是誰？哪家千金小姐？”

之前顧夫人就懷疑過顧秦是不是有喜歡的人，還讓人調查了一下，結果并沒有任何異常。

顧秦身邊沒有出現過哪個特別的異性，更沒見他對哪個異性特別關注。

江雪銘也愣了一下，顧秦居然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些日子，他跟顧秦見面的次數也挺多的，除了孟潇潇和李安琪，他就沒見過顧秦身邊出現過第三個女性。

李安琪肯定不可能，要麽是顧秦隐瞞了所有人，偷偷喜歡上別人，要麽他和小說一樣，還是喜歡上孟潇潇。

可如果是孟潇潇的話，他又覺得不太對，上次在魏家訂婚宴，顧秦也在打架現場，如果他真喜歡孟潇潇，那晚聽到傅霖峰和孟潇潇的對話就不會無動于衷，所以，最大的可能性還是顧秦喜歡上一個他不知道的角色。

正當江雪銘猜得入神的時候，顧秦再次開口了。

“他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是誰我暫時還不能說。”

一聽到不是千金小姐，顧夫人又瞬間冷臉，嚴厲地說道：“我跟你爸不會同意的，你不要奢望我們同意讓她踏進顧家的大門，顧家未來的長媳必須是門當戶對！”

兩人皆是寸步不讓，最終不歡而散。

江雪銘聽到顧夫人踩着高跟鞋遠去的聲音，直至再也聽不見，但卻始終不見另一個腳步聲離去。

他順着樓梯慢慢地走上去，看到窗戶前的身影。

皎潔寒涼的月光穿透落在他身上，背影蕭索，似乎多了幾分孤寂感。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聲，引起顧秦的注意。

顧秦回過頭來，看到他，面露詫異。

“你怎麽在這裏？”

“随便走走，沒想到就走到這邊，你在這裏幹什麽？”江雪銘把手機放回口袋裏，大步走上去，來到他旁邊。

二樓的走廊很寬敞，敞開的窗戶正對着一輪彎彎的月亮，前方有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樹影重重，沙沙作響，夜的寂寥與前廳的熱鬧形成兩個世界。

“出來吹吹風，順順放松一下心情。”顧秦以為他沒聽到他和顧母的對話。

江雪銘已經知道原因，想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又覺得不太合理，正常人應該會順口問兩句，便說：“因為宴會上的事？”

“嗯。”顧秦應了一聲，竟直接承認了。

“沒想到你這種人也會有煩惱。”江雪銘略有些幹巴巴地說道。

顧秦雙手撐在窗戶的邊緣上，擡頭看着空中的月亮，沉聲道：“我也是個普通人，也會有很多煩惱。”

“放平心态，以後說不定你會發現，這些都是庸、庸人自擾。”江雪銘不擅長安慰人，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也覺得別扭，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顧秦忽地笑了一下，眼睛彎彎，轉頭凝視着他，“不會安慰人就別說了，舌頭都要打圈了吧？”

江雪銘眼睛一瞪，“誰安慰你了，年紀輕輕地，耳朵怎麽就聾了！”

顧秦：“是，是我耳朵聾了，你沒安慰我，可能是我太想要別人安慰，所以幻聽了。”

江雪銘又瞪了他一眼，顧秦是專門來克他的嗎，雖然對方妥協了，但是每次說的話卻讓他更加不自在。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了。”

顧秦突然嘆氣道：“說起來，你是不是沒給我準備生日禮物？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準備生日禮物？”江雪銘淡定反問。

顧秦說：“我看過禮物清單，也問過管家，他說只收到你爸媽給的禮物，還是說那份禮物是你挑選的？”

江雪銘：“當然不是，那是我媽給你挑的，跟我沒有關系。”

顧秦：“這樣啊，那也沒關系，你來了就好。”

江雪銘實在看不過眼，真要覺得沒關系，你倒是別一臉落寞的表情啊，明明就很想要，還非要假裝不在乎的樣子。

這讓他忍不住想到剛剛在樓下聽到他和顧夫人的對話。

顧秦雖然明面上不在乎顧夫人的話，但是心裏其實還是很在乎的吧。

江雪銘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禮物，胡亂地塞到顧秦懷裏。

“給給給，自己拿好了，摔壞了可別找我！”

顧秦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江雪銘會送生日禮物給他，雖然禮物只有巴掌大小，但是對他來說已經是個意外之喜。

“我可以現在拆嗎？”

“随便你。”江雪銘說。

顧秦拆開外面綁着的紅色禮帶，打開盒子，映入眼簾是一個白金色的長方形物體，上面鑲着數百顆細小的鑽石，在夜光下鑽石閃爍着微小的光芒，旁邊還有一支同色系的配套鋼筆，造型也十分精美。

顧秦一眼就認出這是某個大牌的打火機，而且是限量版的，價值數十萬，由于數量比較稀少，現在有錢也未必能買到。

江雪銘把這款打火機作為禮物送給他，不太可能是臨時購買的，很可能是他以前的收藏品。

“這麽貴重的東西，你确定要送給我？”顧秦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有一股暖流經過，然後彙聚向身體每一根血管，原本冰冷的身體漸漸變暖，有了新的溫度。

“都拿出來了，難不成你還希望我把送出去禮物重新拿回來？小爺可丢不起這臉。”江雪銘冷哼道。

顧秦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款打火機你應該很喜歡吧？”

江雪銘粗聲道：“廢話，不喜歡我收藏它幹嘛，給你就收着，這打火機當初出了四款顏色，我都收藏了，這只是其中一個顏色而已。”

顧秦莞爾一笑：“那我收下了，以後你要是想看這個顏色，随時可以找我。”

江雪銘嘀咕了一句誰要找你啊，就見他将鋼筆小心地別在胸前的口袋裏，打火機拿在手上，指腹輕輕地摩挲着，像是有些愛不釋手一樣，莫名覺得怪怪的。

為了緩解這種奇怪的感覺，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他的煙瘾不是很大，不過平時還是會随身帶一包煙。

江雪銘挑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又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今天出門忘記帶打火機了，看向顧秦：“打火機借我一下。”

“怎麽突然抽煙了？”顧秦沒将打火機給他，一邊說一邊往上一滑，一串小小的紅色火苗跳出來，傾身湊過去，幫他點燃了煙。

江雪銘怔了半秒，很快反應過來，吸了一口，往窗外吐出煙，說：“想抽就抽了，你不是宴會的主角嗎，在這裏偷閑好嗎？”

顧秦将打火機收起來，滿不在乎地說：“沒事，有我爸媽在，他們不會怠慢客人的，而且這場生日宴會的主題也不真的是我的生日。”

江雪銘忽然覺得顧秦蠻可憐的，第一次過生日宴會，結果卻是父母用來結交人脈的工具。

“那你要不要也來一根？”

“好。”

江雪銘重新掏出那包煙，給了他一根，微微低下頭，将煙塞回去的時候。

“借個火。”

伴随着這個聲音，一個陰影忽然從頭頂罩下來，他一擡頭，顧秦叼着一根煙的臉龐近在咫尺，又濃又長的睫毛微垂，将嘴邊的煙抵在他泛着一點猩紅光芒的煙絲上。

一股細小的氣流在兩人的鼻息之間流動着，火光慢慢地傳遞過去。

江雪銘睫毛輕輕一眨，目光從煙絲往上移，越過顧秦如小山丘般高挺的鼻梁，落入一雙如夜色般濃重的眼睛裏。

宴會大廳熱鬧的聲音，窗外樹樹沙沙的聲音，全部遠離，只餘下心髒跳動的聲音在這天夜裏似乎變得格外的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