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雙生子28

周慧帝這場病下來, 陸陸續續又咳血了幾次,整個人愈發地虛弱,毫無漸轉的趨勢。

太醫和民間郎中看了幾批, 都說讓周慧帝不要憂思過重, 不要動怒, 不要讓自己太過勞累,總之啥症狀都沒檢查出來, 同樣的話車轱辘來回說, 各種藥也開了不少, 這讓周慧帝開始愈發猜忌, 他是不是讓人給下毒了,而這些人是不是被人收買了!?

等到進秋的時候, 周慧帝連話都開始難以說明, 但他懷疑每一個人,根本不願意放開手中的權柄, 這導致了國事堆積,他自己的病是越來越重。到最後周慧帝的寝宮根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膳食得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才能放心, 但凡有大臣反駁他一句, 他就覺得那個大臣一定是對他出手的一方,看誰都心懷不軌。

皇帝病重,諸多皇子又被派往蕭國未歸,僅剩的皇子心思也活泛了起來, 紛紛暗中授意自己黨派的大臣請立太子,意圖趁其他皇兄皇弟不在,來個近水樓臺先得月。

朝堂上,大臣出言道:“太子乃國之根本, 為代國君社稷者。微臣請命立太子,以尊宗廟,安之天下。”

“臣附議。”

“臣認為不可。陛下早年登基前曾說有為者可當儲君,現下皇子尚未歸至,此舉有違陛下之意!”

“臣也認為不可。陛下如今正當壯年,如此匆忙爾等是何居心!?”

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反對的大臣倒不是不願意立太子,而是他們支持的皇子都不在這裏,形勢對他們不利。

請立太子的話并不是周慧帝第一次聽到,早在他病情顯露的時候,就有很多人明裏暗裏示意請他立太子被他駁回,如今這些大臣到現在才發作,正是他幾番壓下的結果,而且周慧帝非常不高興,畢竟他人還在這裏,這些大臣就讨論立太子的話,豈不是在說他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周慧帝默默将這些請立太子的大臣記在心裏,他将桌上的奏折摔在地上,這才讓如同菜市一般嘈雜的朝堂重新安靜了下來。

周慧帝面色難看地掃視過底下大臣,渾濁的目光森然,“立太子之事,朕自有定奪,衆卿不必多言!”

事到如今大臣們已自知此舉定為陛下記恨在心,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既然站在了這條船上,自然是舉着全族老小的性命博一個好前程——要麽日後加官進爵,要麽輸得一塌塗地,前途渺茫。

利益總是誘人的,他們跪在地上磕頭,“陛下應以龍體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臣等恭請陛下建立儲君,以安民心啊!”

請立太子的大臣以陛下龍體為由請命,反駁的大臣自然也不可能站着,只能齊齊跪下希望周慧帝不要屈服。

周慧帝快被氣死了,當然他并沒有像蕭皇那個撲街仔一樣被氣死,只是又吐了一口老血,如此一來面色更是面如土色,任誰看都知道周慧帝恐怕難捱過這個冬天。

面對朝臣的發難,周慧帝此時只慶幸這口血來得及時,在身邊宮人的召喚太醫中被擡回寝宮。

周慧帝知道,只要他病情一日不好,只要太子未立,這樣的事還會再次出現,甚至那些大臣更有借口請他立太子!

太醫來了又走了,周慧帝躺在龍塌上輾轉反思,尋求破解此局的辦法。

周慧帝年輕時頗為自負,自信無人能敵,年到老時,加之如今惡疾在身,數次瀕臨死亡,這讓他變得愈加生性多疑,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旁人,包括之前信任的枕邊人周皇後。

也許是無人可信,又也許是愈發接近死亡,周慧帝開始回顧年輕時的種種。

從他因為生母使了手段懷上他,被父皇不喜到派發至軍營,皇兄皇弟對他暗中作梗,數次陷他于死地之中,最後被部下之女周皇後幾次救出,甚至連周皇後的父親也因他而死。

再後來他和周皇後成親了,在那漫天黃沙的戰場上,兩人以月為媒,自此一路相互扶持一步步往上爬,直到他當了皇帝,也依諾言允了周皇後的國母之位。

對于周皇後,周慧帝是有些許愧疚的。

周皇後這位女子有勇有謀,與他後宮那些成日只會拈酸吃醋的妃嫔一般,其性堅韌,聰慧過人,也知進退,最是得心不過,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周慧帝才會更對她愧疚,因為他喜歡的是溫柔小意的女子,而非周皇後這種好像沒了誰都能活得很好的性格。

再者,周皇後非常大度,大度得為他籌謀分析擡哪家女子為妃嫔,會對他權勢得益,從未像尋常婦人那般計較自己得失,完美得像尊雕塑。

周慧帝記得某次他與妃嫔談論時,那位妃嫔抱怨他不來,他出言笑責了幾句,那位妃嫔是這般回答的——嫔妾這是心儀陛下,這才會拈酸吃醋,如若不喜才不會為陛下挂心。

這話在他心裏紮了根,他身為帝皇最是雙标。他可以不喜歡不在意任何女子,但是絕不允許別的女子對他處于可有可無的态度!

周慧帝至今也不明白周皇後對他是什麽感想,只能将這份猜忌壓在心底,隐隐防備。

想到周皇後,周慧帝招來了身邊的宮人,“皇後近日如何?”

宮人回道:“回陛下,皇後應是在佛堂為陛下祈福。”

這個‘應’字一聽就非常有深意,也讓周慧帝感到一絲滿意,“皇後有禮佛習慣?”

宮人應是,“回陛下,皇後禮佛已有數十年之久。”

周慧帝聞言心中閃過一絲愧疚,身為枕邊人的他,居然連周皇後有禮佛習慣都不知曉。

他垂眸未語,随手翻開供他消遣的書籍,赫然見書中說到——冕二年,将患疾,膝下無子,部下紛動,意指主位,即命女治下,幸不辱命,幾經策壓下,肅清叛者……

寫者無意,看者有心,這位‘将’與他的處境何其相像?

周慧帝看完後第一眼就是覺得有人故意在他身邊做手腳,除卻皇子外,與書中相像,最有可能的便是周皇後!

要知道他對底下的皇子根本不信任,那麽他唯一有點信任的便是周皇後,這是不是周皇後的故意而為之呢?

周慧帝怒及,将書丢在地上引來宮人一片跪地,“這些書,是何人布置?”

宮人低着頭回道:“回陛下,是皇後,她說您成日批閱奏折最是勞累,讓奴婢尋些民間話本……”

聽聞如自己所猜想一般,周慧帝心中震怒更甚,他面色鐵青,覺得周皇後是心大了,妄圖牝雞司晨!

他剛想處置周皇後,但是多年來互相扶持的夫妻感情萦繞在他心頭,話到口間又改為,“派人查出何人所為!皇後那裏先莫要驚動。”

周慧帝決定再給周皇後一個機會,如若事情真同他猜想一般,那麽也別怪他不顧多年的夫妻感情!

宮人不解,但也知道應當是周皇後做了什麽惹周慧帝不喜,依言查探。

經過酷刑審問,最後得知是周皇後在周慧帝面前說了十六皇子的不是,引得十六皇子懷恨在心,他知道這個時間段周慧帝正是猜忌之時,故而命人将此書混在其中,意圖借周慧帝之手将周皇後除去。

這個借刀殺人的手段,周慧帝也曾用過,不過對付的是當年得寵,幾番将他殺死的某位寵妃。

事情水落石出,十六皇子被以德行有虧,目無尊長的罪名拘禁于皇家寺廟修身養性,自此與皇位無緣,而周慧帝也滿是羞愧。

他竟然差點誤會了周皇後!

周慧帝愧疚非常,待病情稍微好了一些之後,遣散了通報的宮人,獨自來到佛堂。

佛堂大門大開,裏邊跪着日漸消瘦衣漸寬的周皇後。

宮人勸道:“皇後娘娘,您已經三日短食未進,奴婢懇請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周皇後聞言未動,依舊虔誠地禮佛,末了才道:“陛下乃國之君主,君主未安,本宮如何得以用得下?”

宮人有些難過和不忍,“可是陛下雖未多言,對皇後娘娘您猜忌在心,您如此這般,陛下也是絲毫未知,恕奴婢直言,您為陛下做了這般良多,卻還是引來陛下不喜,奴婢為您不值啊!”

周皇後冷喝道:“放肆!誰允你這婢子出言犯上!?陛下乃國君,本宮亦是國母。陛下為百姓之君主,更是本宮之天,如若這天塌了,本宮豈能茍活!?”她大義凜然極了,恍若年輕時不懼任何艱難險阻一般英姿飒爽。

“本宮念你一時失言,便受罰杖十罷!”

宮人叩頭領罰,退出佛堂之前卻見到周慧帝,連忙驚呼一聲陛下,也讓周皇後回頭。

周慧帝此時是既感動又羞愧,他的皇後待他如此,甚至還放言若是他駕崩她便與之而行!他怎麽這般畜牲,竟會懷疑數次救他一命的發妻,懷疑與他相互扶持的皇後!?

周慧帝看着粉黛未施,面容顯得愈發蒼老,此刻卻在他眼中顯得動人無比的周皇後。

啊,這就是無言的愛意!那些後宮妃嫔浮于表面的拈酸吃醋,實則為自己謀取利益,帶着目的的愛,根本無法與安皇後這種深沉的愛一般與之談論!放在一齊都是玷污了這般的真摯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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