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學前
鹿桃拉上窗簾,踢掉拖鞋爬上床,沖他招招手,“過來坐呀。”
陳牧也慢吞吞地走過去,坐到被褥上的剎那,感覺柔軟到陷下去一個窩,和他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完全不同。
鹿桃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本沒看完的童話書,讓陳牧也陪着自己一起看。
陳牧也一趴下,立刻聞到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銅鑼燒的果醬內餡,齁的他喉嚨黏糊糊的。
他清清嗓子,發出模糊不清的一聲氣音。
鹿桃立刻扭頭,問:“怎麽了?”
陳牧也搖頭,示意她繼續看。
鹿桃鑽到故事裏難以自拔,等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睡熟了。
陳牧也昨晚沒休息好,折騰一天已經精疲力盡,這張床睡起來實在太舒服,他倦意上頭,漸漸地合上了眼睛。
鹿桃知道他累,原本早晨就想找理由把他留在自己家裏休息,他的床太硬,肯定睡不安穩。現在正巧,陳牧也就睡在她這裏不走了。
鹿桃心裏甜滋滋的,乖巧地趴在旁邊瞅他的睡臉,時不時能感覺到他輕輕的呼吸,待了片刻,她爬起來,蹑手蹑腳的将書放回架子上,笨拙又小心的鋪開被褥,蓋在陳牧也身上。
他睡得很沉,絲毫沒有醒來的征兆。
鹿桃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去把房間裏的白熾燈關了,只留下一盞小夜燈,換了睡裙,也鑽進被窩。
床上只有一個枕頭,她想給陳牧也用,無奈力氣小實在搬不動他,怕把人折騰醒了,又想到他後腦勺的疙瘩還沒消掉,只能作罷。
鹿桃胳膊搭在被子上,與陳牧也面對面躺着,她小小聲嘀咕:“小哥哥,晚安。”
陳牧也沒有任何回應,呼吸綿長安穩。
***
客廳裏的酒喝到将近十點。
剛準備散場,樓上周俊豪母子來了。
岑淑婉前陣子托周媽媽幫她在美容院捎了套面膜,她下班忙着檢查周俊豪的作業,現在才想起送過來。
周俊豪本來該到睡覺的點了,一聽要來鹿桃家,吵着鬧着要跟來。
岑淑婉呵呵笑:“孩子好不容易過個周末,就讓他們痛痛快快的玩一玩呗。”
陳高峰适時道:“時間不早了,我去叫陳牧也。”
岑淑婉說:“我去吧,倆孩子估計在房間裏玩着呢。”
周媽媽和岑淑婉有說有笑的往那兒走,周俊豪跟在旁邊,結果到了門口也沒聽見裏面有動靜。
周媽媽納悶:“該不會睡着了吧?”
岑淑婉狐疑:“不太可能,桃子越到晚上精力越旺盛。”況且今晚陳牧也在,她肯定得拉着他不放。
推開門一瞧。
房間裏靜悄悄的,只亮了一盞小夜燈。
紗幔亂糟糟地耷拉在地上,被子隆起一團,兩個孩子中間隔着段距離,面對面睡得酣甜。
鹿桃的胳膊還隔着被子搭在陳牧也身上,口水都淌出來了。
岑淑婉從櫃子裏又拿了一只新枕頭,墊在陳牧也腦袋下面,怕硌到他的包,小心翼翼的幫他挪了挪位置。
然後關了小夜燈,蹑手蹑腳地退出房間。
周俊豪在門口瞧見這一幕,給幼小的心靈帶來極大的震驚:
男女孩兒怎麽能睡在一起。
除非他們是夫妻,或者将來會成為夫妻。
周俊豪有種唯一的好朋友要被搶走的危機感,拽了拽周媽媽的衣角,一本正經地問:“桃子要給陳牧也做老婆嗎?”
客廳裏幾個大人聞言都愣了下。
周媽媽趕緊捂住他的嘴,先瞪了他一眼,接着尴尬地笑了笑:“小孩子說着玩。”
岑淑婉壓根沒當真,轉頭向陳高峰說:“睡着了。”
陳高峰一聽,立馬站起來,“我去抱他。”
鹿茂勳拉了他一把,“玩了一天都得累了,睡就睡吧。咱們明天不上班,機會難得,再喝一會兒。”
那頭,周媽媽把周俊豪送回家哄睡了,又來找岑淑婉聊天,難免聊到孩子的學習。
随口一問:“你們夫妻對陳牧也還真是不錯,聽俊豪說,他倆常在一起學習?”
“是,”岑淑婉也沒什麽可隐瞞的,“我和老鹿平常上班沒法兒管着她,阿也來了能監督桃子,我放心。否則,只靠她自己,恐怕永遠想不起來學習。她的名字學着寫了那麽久,還沒阿也教這幾天寫得好,不如讓周俊豪也過來,三個孩子一起學,能有個伴。”
周媽媽求之不得,外頭的幼小銜接班上了一陣子不見成效,她正發愁。
如果能送到岑淑婉這兒來就好了,雖說不是正兒八經地教,但周俊豪不會的也能有讨教的對象。
解決了心頭大患,周媽媽松了一口氣,聊起陳牧也,有幾分感嘆:“小孩子長得真帥,一看就是軍人的兒子,身板特正。可惜了……”
是個啞巴。
岑淑婉聽懂她的言下之意,解釋了句:“能治好,心理問題。”
周媽媽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
陳高峰家裏那點事在小區裏早就不是秘密了,她唏噓不已,一個男人帶着個半大孩子,幸虧遇上鹿醫生這麽正直的人,幫忙介紹房子和工作,否則在大城市裏讨生活真不容易。
“話不能這麽講,我們夫妻做這些,就當是報恩了。”
岑淑婉讓她先喝水。
外面客廳裏沒動靜,她知道男人們喝醉酒睡着了,于是拿着毛毯去給他們蓋上,回來關了房門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大學畢業去西部支教,學校就在老陳部隊的旁邊,老鹿當時是軍醫,和他在一個連隊裏,兩個人關系不錯。有次學校裏有孩子生病,老陳那天幫忙給學校食堂送菜,一看孩子情況不好,趕緊送到老鹿那裏。後來老鹿追我,我顧忌比較多現實原因,他又不想放棄,兩個人一直這麽拖着,眼看着馬上到了支教結束的日子,幸虧有老陳牽橋搭線,我們最終才能在一起。”
周媽媽一笑:“月老。”
岑淑婉提起往事,忍不住彎了眼睛,後來又感慨:“不止。有次老鹿到村落裏給村民們做義診,路上碰上雪崩,是老陳冒着生命危險把他救出來的,因此落下了傷,腰一到陰雨天就疼。當時他老婆才生陳牧也,他受傷的事沒敢給家裏說。總之,他對我們夫妻而言,是月老也是恩人。”
周媽媽沒料到還有這麽一段往事,對陳高峰肅然起敬,喟嘆:“好人有好報,阿也這個病總能好起來的。”
岑淑婉颔首:“所以說命運有時候挺有意思,桃子叽叽喳喳的性格就是阿也的調和劑,讓他們多相處,指不定就能帶着阿也開朗起來。”
周媽媽說:“回頭我讓俊豪也多來找他玩,小孩子之間能聊的多了去了,有人陪着總比一個人強,心裏面的病,還得靠時間療愈。”
岑淑婉一拍手:“那感情好。”
周媽媽待到快十二點才離開,送了客人,岑淑婉把客廳裏的垃圾收拾幹淨,沒吵醒沙發上熟睡的男人們,轉身去鹿桃房間給孩子蓋被子。
陳牧也還是那個姿勢,動也沒動,睡相好得很,反觀鹿桃,整個人仰躺着,呈“大”字型,攤開的一條胳膊大咧咧地搭在陳牧也臉上。
岑淑婉把她“放肆”的胳膊塞回被窩裏,掖緊被角,退出房間。
***
春光燦爛,柳樹抽芽,到處一片生機盎然。
小區院子裏不乏有坐着曬太陽的老人,正大門進進出出的人,鄰裏之間見面便打個招呼。
鹿茂勳和陳高峰拎着買的菜上樓,還在讨論昨晚沒聊完的事兒:
當年在部隊裏,到底是誰把陳高峰的襪子當成煤炭扔進鍋爐燒了。
鹿茂勳死活不承認是自己幹的。
一過拐角,家門就開了。
岑淑婉系着圍裙,手裏還拿着鍋鏟,揶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趕緊進門,就差你們這道菜了。”
鹿茂勳問:“孩子們醒了嗎?”
“沒有。”
陳高峰一聽,不滿地啧了一聲,立刻拔腳要去房間将陳牧也薅起來。
“等會兒,”鹿茂勳拽住他,“就讓他睡吧,小孩子覺多,睡不夠不長個。”
陳高峰一想鹿桃也還沒起,他沖進去肯定鬧得小姑娘也睡不安穩,于是讪讪作罷,挽起衣袖跟着他到廚房擇菜。
此刻,昏暗的房間裏。
被窩裏伸出一雙白皙的藕臂,鹿桃伸了個懶腰,眼睛還沒睜開,忘記旁邊還躺着個陳牧也,落胳膊的時候不留神打到他。
陳牧也一個激靈,猛地掀開眼簾。
頂上的紗幔像靜止的瀑布,鼻端還萦繞着甜滋滋的味道,他慢悠悠地轉頭,對上鹿桃的惺忪睡眼。
她随意晃了晃手,“小哥哥,早上好啊。”
“……”
陳牧也瞧了一圈環境,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外面睡了一晚。
旁邊,鹿桃掀開被子,塔拉上拖鞋,起身想換衣服,緊接着想起屋裏還有個人。
她站在衣櫥前面,無辜地盯着他。
陳牧也一下子懂了她要幹什麽,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連滾帶爬的下床,慌亂地穿上拖鞋出了卧室。
岑淑婉端着盤子路過,見他束手無措地站在房間門口,讓他先去洗漱再吃飯。
陳牧也之前在這兒上課,知道衛生間的位置,但洗漱臺的位置太高,他夠不到。
此時,鹿桃換完衣服過來,搬了兩個板凳,然後從抽屜裏拿了支一次性牙刷給他。
陳牧也用的是她的牙膏,草莓味的,味道太甜了。他下意識皺了皺鼻子。
鹿桃照鏡子發現他的表情,問:“你沒睡好嗎?”
陳牧也搖搖頭。
她的公主床特別舒服,躺在上面能陷下去一個坑,還有絲絲的甜味,比他的行軍床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整晚舒适的一個夢都沒做。
鹿桃松了口氣:“那就好。”
接着,她不知道想到什麽,咯咯地笑。
陳牧也吐掉嘴裏的泡沫,狐疑地瞥她,然後繼續往臉上撲水,抽了張洗臉巾擦幹淨,想從板凳上下來,卻被她拽住。
鹿桃問:“你喜歡我的貝殼床,還是你的硬板床?”
陳牧也不明所以,如實回答她的問題——
指了指她。
鹿桃掌心撐着大理石臺,聳起肩膀,樣子格外稚嫩,語氣卻認真:“我們做交換吧。”
陳牧也歪了歪腦袋:?
鹿桃:“你答應長大之後娶我,我就把貝殼床送給你,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陳牧也: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