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宜不迎合
中午,秋陽耀眼的普照大地。謝韞舜乘坐一輛尋常的馬車,悄無聲息的進了謝府。
謝家有個傳了三代的規矩,嚴禁在府中接待朝廷命官的拜訪,即使是閑談也謝絕拜訪。府是居住地,不是議事地。因此,置身于樸實無華的謝府之中,氛圍和睦,能明顯感覺到一種家的祥和氣息。
馬車徑直駛到正殿前,謝韞舜輕快的下了馬車,她披着月白鬥篷,戴着月白帷帽,環顧熟悉的四周,便看到胞兄謝遠川在一絲不茍的操練府衛兵。
謝遠川文武雙全,身形魁梧健碩,英俊,渾身洋溢着頂天立地的男子氣概,無論是外形還是性情都很剛硬。同樣是剛硬,謝遠川的剛硬不似謝義的強勢淩人,而是讓人有種被遮風擋雨的踏實。他的生活很豐富,結識五行八作之人,講義氣,交友廣泛。
謝韞舜踏入正殿等着,不多時,謝遠川大步而至,一襲藏藍勁裝,帶着松下風般。
殿內殿外只有他們二人,謝韞舜摘去帷帽,親切笑道:“兄長。”
謝遠川堅定的眼神在觸及到她時,盡顯寵溺。他們從小就感情親厚,她與衆不同,他以她為榮,引以為豪。他站姿如古樹穩立,語聲篤定的道:“剿匪之事盡管交給我,告訴我全部計劃。”
謝韞舜信任兄長的能力,他堪稱頂梁之柱,做事值得信任。詳細的說完速戰速決的計劃,她從荷包裏取出積攢多年的全部銀票遞過去,道:“此次開銷不菲,需要大量的銀子。”
“我盡快把人馬和物資備齊。”謝遠川自然而然的接過銀票,他們兄妹都知道謝家并不那麽富裕,謝義之所以在翟太後面前表現出闊綽,是為了謝韞舜着想,使她在皇家後宮中過的體面,不因財物之事被輕慢刁難。
“這是元惟和舜兒共同設想的計劃,争取立春之前趕回。”謝韞舜冷靜望着肩負重任的兄長,“到時候我們随機應變。”
謝遠川道:“明白。”
謝韞舜問道:“瑩兒在閨房?”
“瑩兒跟娘一起去寺廟上香了,傍晚回府。”
“爹開始對瑩兒寄予了極大厚望。”
聞言,謝遠川難以置信的問:“超過對你的厚望?”
謝韞舜清醒的坦言道:“爹的方案是,扶持元惟成功的奪取皇位,讓瑩兒為元惟的皇後。或者,讓瑩兒為當朝皇上的皇妃,準備着取代舜兒的皇後之位。”
謝遠川思考了半響,道:“我完全不贊同爹的方案,如果你們已經取得一致,我全力以赴的支持。”
謝家人要團結,齊心協力。
“兄長為何不贊同?”謝韞舜冷靜視之。
“扶持元惟兄奪皇位是篡位,篡位成,謝家罪;篡位敗,謝家罪。”謝遠川理性的道:“我不質疑元惟兄的才能和明智,但是,憑什麽斷定元惟兄登基執政會更利國利民?有什麽依據證明當朝皇上親政後不是明君?”
謝韞舜的眼睛一亮。
“讓瑩兒取代你的皇後之位,你何以堪?”謝遠川極其理性的道:“舜兒,當朝皇上是你的夫君,天下皆是争取夫君專寵的妻子,謹防妾室,你卻大方到拱手讓出?爹和娘從一而終的恩愛使你不知內宅争寵的兇殘?為什麽不珍惜屬于你的皇後之位?”
謝韞舜脫口而出道:“兄長有所不知,當朝皇上喜歡溫柔可人的女子。”
“沒有男子不喜歡溫柔可人的女子。”謝遠川低問:“溫柔可人不是女子的本性嗎?沒有女子不會吧?”
“舜兒……”謝韞舜語鈍了,她不溫柔可人,她甚至不懂賀雲開想要的風情萬種。
謝遠川知道她骨子裏的清高,是一種自信有底氣的清高,不同于天生就溫柔可人的女子那樣千篇一律,她的溫柔可人不輕易示人。
若是娘在旁邊,娘會教她試着溫順的迎合男人,謝遠川是男人,知道有太多女子一味放低身段的迎合男人而廉價的微不足道,沒有男人值得舜兒委屈的迎合,則說道:“如果皇上不喜歡你,原因不在你,在他。”
“怎是在他。”謝韞舜道:“他不過是喜歡男人都會喜歡的那樣的女子罷了,而舜兒恰好不是。”
“你護他?”謝遠川驚訝。
“并不是,只是一句實話而已。”謝韞舜覺得胸口有點悶,深吸了口氣,冷靜的道:“瑩兒很溫柔可人,皇上可能會喜歡瑩兒。”
如果非選不可,她寧願是瑩兒,也不允許是翟容容。當然,眼前并沒有到非選不可的程度,是她未雨綢缪,先緩住賀雲開和翟容容的關系進展。
謝遠川曉得她有主見,沒必要再多言,道:“總之,我不贊同,但支持。”
謝韞舜即不贊同,也不支持,但她暫且不說,她有她的計劃策略。
謝遠川道:“我去采買物資了,你還有什麽交待?”
謝韞舜想了想,道:“銀子需要準備充足,不妨以舜兒的名義向顏留公子借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連本帶利舜兒還。”
“我昨晚已經去找他借,他提起了你,我揍了他,借到了銀子。”謝遠川說得輕描淡寫。
謝韞舜道:“顏留公子就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
顏留是京城富商顏家的嫡次子,爽快恣意,跟他們兄妹有多年的私交,只是純粹的交情,不涉及利益。雖然知道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無法結成姻緣,但顏留多年以來總是言行毫不掩飾對謝韞舜的傾慕。
謝遠川鄭重其事的道:“他是沒有惡意,但要警告他開始注意言辭,不能再對你有輕佻之言,你已出嫁為皇後,被人聽去惡意傳出,對你們都有惡劣影響。”
謝韞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明白兄長出于保護之意,問道:“他借給我們多少銀子?”
謝遠川沉默了片刻,道:“昨夜送來的,還沒數。”
“為何沒有當着送來的人之面數清楚數目,以便歸還?”謝韞舜詫異。
“來人丢下大箱子就跑了。”
“嗯?”
謝遠川直言道:“箱子裏不僅有銀子,還有個妙齡少女。”
“啊?”
“顏留寫有紙條,以表達他口不遮掩的歉意,送給我一個安全的黃花閨女享用。”
“那……”
“我享用了。”
謝韞舜一怔,顏留半年前開了一間青樓,偶得不錯的少女,就要積極的送給兄長先行享用,據她所知就有過兩次,都被兄長沒有興趣的嚴辭拒絕,這次竟不同往常。
她問道:“那少女何在?”
謝遠川道:“大清早時,少女被顏留的人接走了。”
這種風花雪月之事,謝韞舜不便再多問,兄長早已成年,自有分寸,只道:“數清銀子有多少數目之後,請告訴舜兒。”
“少女被接走時,顏留讓人傳話給我:如果享用了少女,銀子就不用還了。”謝遠川确定道:“依他之意,銀子不還他了。”
謝韞舜若有所思了一陣,便離開謝府回宮了。
回到宮中,她步入乾龍宮,微笑道:“瑩兒傍晚才回謝府,臣妾決定明日再帶她進宮,皇上不妨多期待一日。”
賀雲開笑而不語,溫和的看着她。
謝韞舜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奇怪,仿佛在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已經悄然發生的事情人盡皆知似的,她一探究竟的問:“皇上笑什麽?”
“笑皇後的當機立斷是雙刃劍。”
“嗯?”
“你有時候做決定太快了,事情就不應該發展成你所期望的那樣。”賀雲開語聲平和,說得意味深長。
謝韞舜冷靜的問道:“何出此言?”
賀雲開溫言道:“随意的有感而發。”
“一定是意有所指。”謝韞舜緊盯着他。
“如果一定要說個緣由,”賀雲開平和的道:“朕絲毫不期待見到瑩兒。”
謝韞舜怔了怔。
“如果朕接着告訴你,在太後的軟硬兼施下,朕願意在明日當太後再說起‘請皇上定奪’時,将遵循太後的意願,于明年立春之際頒布翟容容為皇妃的聖旨。”賀雲開依舊平和,“這會不會讓你應接不暇?”
“不會。”謝韞舜從容的道:“謝大人明日将同意太後的意願,皇上沒有機會定奪。”
“不會就好。”賀雲開擡首望了眼西斜的太陽,問:“趁天黑之前,皇後是不是要去找朕的皇長兄,一起商量剝奪翟容容為皇妃的對策?”
謝韞舜不置可否的道:“臣妾是要去見他。”
賀雲開心平氣和的道:“還有什麽對策比讓謝遠川取去翟容容的清白身,或娶之,或棄辱,更水到渠成的?”
謝韞舜心下一驚,“皇上在暗示什麽?”
賀雲開緩緩靠近她,大手輕握了下她的肩,目光溫存的道:“皇後又敏感了,好敏感啊,朕随口一說,皇後就要浮想聯翩,放輕松,朕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問問皇後,天黑之後,能不能一起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