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實習鬼差的第十三天
野鬼村裏。
徐小禧依舊蹲在昨日擺攤的地方，拿出那張紙，把王小華的名字劃掉，擺在面前，坐在地上發呆。
在陰間，時間失去意義，做什麽都不需要着急。
以前發呆是浪費時間，現在發呆反倒成了打發時間的東西。
他就這麽呆坐了一天一夜，毫無收獲。
直至驚魂鐘響起。
徐小禧從地上爬起來，把紙張收進袖袍裏，朝酆都城裏的牢獄趕去。
有了昨天的教訓，徐小禧今日從走道路過時，一直緊攥着鞭子。
而那些惡鬼依舊沖他高呼哄笑，甚至夾雜着難以入耳的騷話。
徐小禧一想到只有自己被他們欺負，心裏就生出一股抑制不住的火氣。
這股怒火逐漸轉化成膽量，他咬緊牙關，使出自身最大的力氣甩過去。
剛開始，那些惡鬼絲毫不懼，但徐小禧一鞭子一鞭子抽出去，被打的次數多了，他們逐漸承受不住疼痛，開始把胳膊往回收。
徐小禧一路走，一路用力地甩鞭子，直至走到兩邊空牢房時，才堪堪停住腳步，他握緊鞭子的右手一直在抖，可他卻忍不住笑了。
自己這算是進步了吧？
應該……算吧。
徐小禧扪心自問着，眼淚不聽使喚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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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很讨厭暴力行為，甚至對學校裏那些打架的痞子同學避而遠之，沒想到成了小鬼後，卻要學會用暴力保護自己。
徐小禧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既高興又難過，五味雜全。
謙讓友好的性格，保護不了自己，更不能讓自己不受欺負。
所以，就算不喜歡，徐小禧依舊會學着堅強起來，用力地揮出鞭子，讓那些惡鬼畏懼自己，不敢對自己伸胳膊，不敢對自己吼叫，更不敢對自己說出那些污穢耳朵的話。
想通了，眼淚也慢慢止住了。
他擡手抹去臉頰上的淚痕，攥緊鞭子，繼續往裏走。
“吱呀——”
牢房門被打開，白袍小鬼提着鞭子走進去，啞着聲音對紅衣惡鬼說了句抱歉，開始往對方身上揮鞭子。
力道依舊不重。
紅衣惡鬼甚至從頭至尾都沒痛哼一聲。
很快，200鞭子打完。
徐小禧收起鞭子，只跟紅衣惡鬼說一聲：走了，就徑直從牢房裏出去。
張翼望着關上的牢房門，微微蹙起眉頭。
——-
走道上，徐小禧握緊鞭子，望着前面的路，開始給自己做心理準備。
他要走出去，像剛剛過來時那樣，一鞭子一鞭子用力揮打在那些惡鬼的手臂上，直到他們不敢再對自己伸手。
徐小禧這麽想着，挺直脊背，邁出步子。
可能是真覺得他太好欺負，依舊有不少鬼差對他伸手，企圖把他抓到欄杆邊欺負。
徐小禧就用力地揮鞭子，瞧見有惡鬼想搶鞭子，他就轉變揮鞭的方向，朝惡鬼們的手臂上用力甩。
一天不行，就兩天、三天、四天……
終于第五天，徐小禧進入牢獄，走道裏兩邊的惡鬼只是趴在欄杆邊惡狠狠的望着他，不敢再伸手，就連叫罵聲都比前幾天少了許多。
徐小禧不徐不疾地一步一步往裏走，抿緊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爸媽，我又進步了。
他們終于怕我了。
不遠處看守鬼差楊勇探出腦袋，将這一幕看在眼裏，望向徐小禧時，心中生出感嘆：果然跟剛來時不太一樣了，肯定是被9009號裏的大人物親自提點過。
說起9009號牢房裏的那位，楊勇現在無比确信，對方是個比七爺身份還高的大人物。
他一回想起昨日的情形，就激動得渾身發抖。
他見到崔判官了。
對，就是閻王爺身邊，手執生死簿的第一判官！
崔判官跟七爺白無常一樣，過來看望9009號牢房的小鬼，并且還帶了不少香火。
臨走前，還專門叮囑楊勇要好好照看牢房裏的小鬼，幫他每日燃些香火固魂。
能被崔判官親自關懷，地府裏應該沒幾只鬼能享受這種待遇吧。
也難怪膽小怕事的徐小禧現在敢對那些惡鬼揮鞭相向了。
想到這兒，楊勇忍不住感嘆一句：“小子，你的好福氣可全在後頭呢。”
走進來的徐小禧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什麽？”
看守鬼差楊勇只沖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有過多解釋。
徐小禧趁他開牢房門鎖的空檔，回味看守鬼差剛剛說的那句話，垂眸瞥見手中的鞭子，猜測對方是看到自己進來時的情形，以為是他在說那些惡鬼不敢對自己伸手的事情。
徐小禧微微揚唇，道了聲：“謝謝。”
牢房門鎖打開，看守鬼差楊勇目送白袍小鬼推門進去。
聽他道謝，眼睛騰地一下亮了，心道：果然，這小子已經抱上了裏面那位神秘大佬的大腿！
這時，牢房裏又傳出實習小鬼的聲音。
“我又來了。”
看吧。
他們之間竟然這麽熟稔地打招呼，自己果然沒猜錯！
牢房裏，徐小禧望向牆壁上的紅衣惡鬼，見對方依舊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不生氣，湊近幾步，揚起鞭子，揮過去。
陰間沒有具體時間記錄，徐小禧也記不清自己已經來過多少趟了。
應該快有半個月了吧。
紅衣惡鬼依舊是冷冰冰的性子，徐小禧跟他打招呼，對方從來不回，甚至連眼神都懶得施舍一個。
徐小禧也已經慢慢習慣，不管他搭不搭理，自己剛過來以及準備走的時候，都會跟對方打一聲招呼。
200鞭子，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很快結束。
抽完最後一下，徐小禧收起鞭子，随口對紅衣惡鬼道：“我走啦。”
他剛要轉身，一直不說話的惡鬼驀地開口：“站住。”
徐小禧動作一滞，轉頭望向他，疑惑道：“怎麽了？”
張翼擡起眼皮，與白袍小鬼對視：“很着急走？”
徐小禧被問得莫名其妙，搖頭：“不着急。”
張翼冷聲道：“那就留下。”
徐小禧驚愕：“啊？”
張翼挑眉：“讓你漲漲見識。”
徐小禧依舊沒明白紅衣惡鬼要幹什麽。
張翼沖角落擡了擡下巴，道：“去把香火拿來。”
徐小禧滿臉問號，但還是聽話地去往對方指向的那個角落。
他走近了才發現，角落裏竟放着一捆被符紙包裹的香，以及一只打火機。
徐小禧拿起來，走到紅衣惡鬼面前，問：“這個？”
張翼道：“拿幾根點燃。”
徐小禧依言照做。
很快，香燃起來冒出煙氣，徐小禧将它湊到紅衣惡鬼面前。
張翼擰眉，說道：“吸吸看。”
徐小禧深深吸了一口，眼睛猛然亮起，驚呼道：“好香！”
張翼輕哼道：“這才是能吃的香火。”
“上次你拿來那些都是什麽玩意兒，又苦又澀，難聞死了。”
徐小禧反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觀的香火？”
張翼糾正道：“東檸觀。”
徐小禧：“嗯嗯，東檸觀。”
張翼：“對。”
徐小禧承認道：“這香火的确很好吃。”
張翼滿意地挑眉，語氣傲嬌道：“拿去吃吧。”
徐小禧搖頭：“不用了，還是給你吃吧。”
放在牢房裏，應該是誰專門給紅衣惡鬼準備的。
張翼不悅道：“讓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麽多廢話。”
徐小禧被他這突然的火氣吓了一跳：“哦，好。”
不吃白不吃。
徐小禧後退兩步，蹲在地上，舉着香火默不作聲地吸食起來。
張翼瞧着不遠處安靜的一小白團，不滿地皺起眉頭：“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徐小禧聞言，望了眼手上的香火，沖他笑着道了聲謝。
“……不是這個。”
徐小禧很是疑惑：“那是什麽？”
張翼不知道該怎麽說，語調別扭：“你之前不是話挺多的嘛，這幾天啞巴了？”
之前在他面前唠唠叨叨個沒完，不想聽都不行。
這幾天也不知怎麽了，異常安靜，每日過來打個招呼，抽完鞭子就走，反倒弄得他很不适應。
徐小禧雙手攥着香火，小聲嘟囔：“怕你煩。”
張翼沒聽清：“你說什麽？”
徐小禧提高音量：“我之前話太多了，以後我會盡量克制的。”
他不光要練膽量，還要有點眼力見兒。
知道紅衣惡鬼嫌他吵，這幾天徐小禧在他面前一直保持安靜，打完鞭子就走，省得再把對方給惹生氣了。
“……”
張翼憋了好半天，故作不在意地丢出一句：“不用克制。”
“什麽？”
徐小禧的注意力都在香火上，沒聽清他的話。
張翼不耐煩道：“你是聾子嗎？”
“不是。”徐小禧歪着腦袋，問：“你說的不用克制，是說我可以在你這一直說話嗎？”
張翼眼神上瞟，傲嬌道：“看我心情。”
徐小禧露出燦爛笑容，應道：“好。”
說完，他又問：“那你現在心情好嗎？”
張翼挑眉道：“還行吧。”
徐小禧立即道：“那我跟你分享一個好消息。“
“今天牢獄裏的那些惡鬼終于不敢對我伸手啦！”
“之前你說過，我越害怕，他們越嚣張，讓我用鞭子打回去，現在才發現你說得對，一味的忍讓根本沒用，他們只會恃強淩弱。”
“前幾天他們還想搶我的鞭子，後面兩天就徹底消停了，今天我過來，他們只敢看着我，吼叫咒罵幾聲，不過我覺得他們是在虛張聲勢，其實心裏已經開始害怕我了。”
張翼聽完，只是挑了挑眉，沒有應聲。
徐小禧看他不理自己，也不介意，笑道：“謝謝你。”
“也謝謝你願意聽我說話。”
“這幾天我都快憋壞了，只能每天找一塊路邊的石頭念叨。”
張翼斜眼瞥他：“你沒朋友？”
“沒有。”徐小禧嘆氣：“來陰間一個月了，一個朋友都沒交到。”
“我想掙錢，每天都去野鬼村裏蹲着，那裏的小鬼見我是鬼差，一個個恨不得躲着我走。”
“上司沒給我安排其他差事，所以也沒機會認識其他的鬼差。”
“我總不能去半路上随便拉住一只鬼差，跟他說我想交朋友吧，他們肯定認為我腦子有毛病。”
徐小禧回想一圈，感嘆道：“算起來，你是跟我說話最多的一只鬼了。”
張翼嫌棄道：“混得真慘。”
徐小禧吸食着香火，點頭應道：“對呀，混得很慘。”
“不過我生前也沒什麽交心的好朋友。”
“小的時候有，後來長大都不怎麽聯系了，因為要學習，每天各種補課班，興趣班，僅剩的一點時間全都被我用來畫畫了。”
“他們喜歡玩游戲，我不喜歡，也不太會，跟同學沒什麽共同話題，漸漸就疏遠了。”
徐小禧回想到生前的事情，話多的不得了，期間還不忘吸食手上的香火。
“其實他們不喜歡跟我玩，還有一個原因。”
“我太優秀了。”
“你？”張翼不屑嗤笑。
徐小禧：“我說真的。”
他掰着手指，開始列舉：“學習上，我從小到大都是班裏的第一名，就算考砸了，也沒出過前十。”
“我還會畫畫，在很多畫畫比賽上拿過獎項，被著名的國畫大師收為關門弟子。”
“我性格好，還聽話，青春期也沒叛逆過，你知道青春期嗎，就是男生、女生身體快速發育的階段，這個時候性格也會變得叛逆。”
“我青春期沒有叛逆，我爸媽跟朋友、鄰居聊天時，總誇我很乖，很省心。”
“他們家長都喜歡拿自家孩子做比較，慢慢地，我就成了他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沒有人喜歡被比較的，況且是說他們不好，所以我同齡的男生就不怎麽喜歡跟我玩。”
“可能因為沒什麽朋友，太孤單的原因，我很喜歡說話，心情好的時候想跟人分享，難過的時候想找人發洩……”
張翼狀似不經意地問：“沒朋友，你跟誰說話？”
徐小禧：“我爸媽，爺爺奶奶、外婆外公，他們都喜歡跟我聊天。”
“每次我回家，他們就問我在學校有沒有什麽趣事，讓我講給他們聽。”
香火逐漸燃盡，大部分都被徐小禧吸食肚中，一小部分飄散在牢房裏，使得房間裏到處都是香火氣。
徐小禧把燃盡的香火放在地上，擡頭問被捆綁在牆壁上的紅衣惡鬼：“你呢，你生前是什麽樣子的？”
“你出生在什麽朝代？那時候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張翼丢給他一個白眼，沒有回應。
徐小禧明白他這是不想搭理自己了，妥協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說就算了。”
“謝謝你的香火，味道真的很好聞。”
張翼沒好氣道：“吃完就走。”
徐小禧：“……”
看來是耐心耗盡了。
行吧，反正自己也說的差不多了，吃得很滿足，走就走，繼續到野鬼村蹲點去。
就是不知道今天的運氣怎麽樣？
能不能蹲到錢進、梁建國兩只小鬼。
要是再蹲不到，徐小禧只能去還魂崖，摘幾只其他小鬼的牌子來掙錢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他內心的吐槽，竟把小鬼送他面前來了。
只是送來的這只小鬼有點糟心。
作者有話要說：
徐小禧：你是不是喜歡我？
張翼：為什麽這麽問？
徐小禧：又送我香火吃，又聽我說廢話的。
張翼：嗤——想多了，只是想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好吃的香火。
徐小禧：那聽我說廢話呢？
張翼：被困在牢獄裏，太無聊。
徐小禧：額，好吧。
ps：确實還沒喜歡上，麽麽。
留評，随機掉落紅包，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