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孤魂野鬼的第十五天
徐小禧不服氣道：“我才不嬌氣, 明明是你說不想看到我的。”
張翼輕嗤：“你這會兒倒是知道聽話了。”
徐小禧聽出他這是在嘲諷自己剛剛在大殿裏的行為，暗自咂舌：“我都道過歉了。”
張翼：“我沒接受。”
徐小禧：“那你要怎麽樣才肯原諒？”
張翼：“不原諒。”
徐小禧撇嘴，輕哼道：“小氣鬼。”
張翼：“啧, 你想死是不是。”
徐小禧見他不是真生氣, 故意湊近他，不怕死地朝他再次丢出一句‘你就是小氣鬼’ , 然後趁着張翼沒反應過來之際 , 快速跑開。
然而, 徐小禧的速度快, 張翼的速度更快, 都沒等他跑出一段距離，就被抓了個正着，額頭上挨了好幾個爆栗。
疼的小鬼連連求饒：“哎呦，我錯了，我錯了，我是小氣鬼行了吧！”
張翼松開小鬼的後衣領, 嗤笑道：“長本事了, 都敢出言挑釁了。”
徐小禧也不否認：“嗯, 确實膽子大了點兒, 可能是你最近不怎麽脾氣的原因吧。”
張翼挑眉, 輕哼了聲，算是承認了。
的确, 自從這次找到小鬼，他的脾氣莫名收斂不少。
之前不論是手下還是其他小鬼都十分懼怕他，張翼從沒覺得哪裏不對, 可到了徐小禧這兒, 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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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方才徐小禧不領情, 放在以前，他肯定發火，将那些衣服以及小鬼一同丢出大殿。
但現在他竟會壓着怒氣，出來獨自冷靜。
不過，回想起剛剛小鬼對他故意挑釁，張翼竟覺得還挺好。
徐小禧不知道旁邊黑袍鬼的心思，他心裏還挂念着狐仙的事情，便忍不住偷偷打量張翼的神情。
只是對方神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過了一會兒，他又偷瞄幾眼。
張翼一向敏銳，又怎麽會察覺不到他的小動作呢，只不過他在等徐小禧主動開口。
然而，小鬼也不知藏了什麽說不出口的壞心思，一直沒有出聲。
終于，在小鬼不知是第幾次偷瞄過來，張翼不耐煩地開口：“有事說事。”
徐小禧知道是自己偷瞄被發現了，解釋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心情好不好。”
“心情好了我就說，心情不好就再等等。”
張翼：“……那就別說。”
“哦。”
看來心情一般。
又過了一會兒，張翼發現小鬼又開始偷瞄自己。
期間，徐小禧還試探着問了一句：“張翼，你什麽時候心情好啊？”
張翼淡淡丢出一句：“一直都不好。”
徐小禧感覺他是在故意逗自己，但沒有證據。
“那好吧。”
看來狐仙的事，今天提不成了，那就再等等吧。
張翼瞥他一眼，說道：“直接說。”
徐小禧想了想，問道：“你在陽間時，一直待在鬼神廟裏嗎？”
張翼：“嗯。”
徐小禧：“那你平時會跟前面兩個院子裏的鬼仙閑聊嗎？”
張翼：“不會。”
徐小禧：“它們都在鬼神廟裏住兩百多年了，你們都沒成為朋友嗎？”
張翼聞言，直接氣笑了：“徐小禧，你是不是以為誰都能跟我成為朋友？”
徐小禧搖頭：“也不是，就是覺得同一個廟裏待這麽長時間，沒有成為朋友有點不可思議。”
在徐小禧看來，兩百年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時間。
張翼：“它們不敢。”
徐小禧小聲吐槽：“看來它們的膽子比我還小。”
張翼打斷小鬼的廢話鋪墊：“直接說事。”
徐小禧：“額——，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別把狐仙趕出鬼神廟。”
張翼蹙眉：“它們找你了？”
徐小禧搖頭：“沒有，是我剛剛出來找你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其實狐仙只是開了幾句玩笑，不至于就把它趕出去吧？”
張翼再次被氣笑：“說來說去，我倒是成了壞人。”
“當時是誰非要跟我鬧脾氣？”
徐小禧：“……”
“現在火氣消了，事情就全成我的錯了。”
徐小禧被說的心虛。
的确，當時因為手臂上的符咒，以及狐仙說的那些話，讓徐小禧慌亂的不知所措，沖張翼發了好一通脾氣，還吵着要走。
當時張翼也很生氣，但沒沖小鬼發火。
可這股怒火總要發洩出去的，狐仙就成了這個背鍋的倒黴蛋兒。
徐小禧态度誠懇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件事是我錯了，當時我不知道狐仙是在拿我逗樂。”
張翼的腳步突然頓住，偏頭瞥了小鬼一眼。
徐小禧被看的莫名其妙：“怎麽了？”
張翼本想問，狐仙都說了什麽逗樂的話，竟讓徐小禧有那麽大反應，甚至還特意說出那麽一大段暗示自己的話，但到底忍下來了。
最近他和小鬼的相處，還算愉快。
若是他現在重新提起感情上的事情，肯定會打破這份安逸。
張翼自知做不來哄小鬼的事情，還是不要自讨苦吃。
再說，他到底差哪了？
怎麽就沒讓臭小鬼看上呢？
“啧——”
一想到這兒，張翼不由多了幾分小情緒。
他自尊心強，且不信邪，非要等小鬼主動跟他表白不可。
“張翼？”
徐小禧見他走神，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就讓狐仙回來吧，好不好？”
張翼瞥他一眼，問：“答應你，我有什麽好處？”
徐小禧認真想了想，問：“要不，我給你捏捏肩？”
吃的、住的，現在就連他身上穿的都是張翼給的，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
徐小禧殷勤的湊上去，擡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自誇自贊道：“我捏肩捏的可好了，我生前總是給外婆、奶奶她們捏肩，她倆說我捏的比專門的按摩店還舒服。”
張翼嗤笑：“這種虛僞的話你也信。”
徐小禧也不生氣，笑眯眯道：“你試試嘛，萬一是真的呢。”
他邊說邊敲打了兩下張翼的後背，推着他往前走，催促道：“快走快走，回去坐椅子上我好好給你捏一捏。”
張翼沒答應，但也沒拒絕，由着小鬼推着自己往鬼神廟的方向走。
徐小禧的嘴很甜，會哄人，這是生前在長輩面前練出來的本事，目前用到張翼身上，似乎效果也不錯。
雖然他嘴硬，一直沒答應，但徐小禧說要去讓黃大仙它們叫狐仙回來時，張翼也沒阻攔。
就這樣，狐仙在張翼半推半就的态度下從深山裏回來了。
第二晚，天剛蒙蒙暗。
狐仙過來主殿跪拜，張翼也沒說什麽，算是默許了。
當晚，一進院裏熱鬧非凡，狐仙也沒忘了幫自己求情的大功臣，給徐小禧送來了好幾顆黃豆大小的金豆子，強迫小鬼收下。
這件事也讓徐小禧與五大仙的關系更近了一步，平時小鬼沒事，就會來主院找徐小禧玩兒，知道他怕自己，還特意離得遠一些。
徐小禧也樂意跟它們聊天，原因是可以從它們那兒聽到不少有趣的陽間八卦。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陽間迎來了春節。
除夕夜當晚，張翼照常出來溜圈，徐小禧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着，一言不發。
市區裏嚴謹煙花，但郊區倒沒那麽多限制，所以到了晚上，不少人都會開着車來郊區放煙花。
以至于四周全都是‘嘭嘭嘭’的鞭炮聲，以及五彩缤紛的煙花。
張翼望着那些煙花，倒沒什麽感覺，他常年待在陽間，每年春節那幾日，周圍到處都在放煙花，再好看的東西，看多了也會覺得膩。
相比起煙花，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身旁的小鬼身上。
今晚的徐小禧安靜的出奇，平時他們出來溜圈時，小鬼總是會跟他講一些與廟裏鬼仙們聊到的有趣八卦，可今晚出來，小鬼一言不發。
逝世後的第一個春節，估計小鬼心裏不太好受。
張翼雖能猜出他不開心的原因，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啾——嘭！”
一個巨大煙花綻放，将周圍照亮。
徐小禧仰起頭，駐足觀看，幾秒後，煙花熄滅，周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耳邊傳來張翼低沉的詢問聲：“要回家去看看嗎？”
小鬼的身體驀地一震，眼裏閃過幾分驚喜，但這份驚喜就像煙花，一閃而逝，逐漸被失落代替。
“不了。”
徐小禧雙手攥在一起：“我外婆、奶奶她們年紀大了，承受不住過重的陰氣。”
“我媽媽已經懷了小寶寶，我不想再去打擾他們的生活。”
上次他不小心讓外婆昏倒住院的事情，徐小禧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張翼也沒有強求。
徐小禧見他不說話，反過來安慰道：“沒關系，我自己能把情緒調節過來。”
張翼：“嗯。”
之後他們就沒再過多交談，時不時駐足看幾眼煙花，或者繼續往前走。
過了晚上十二點，煙花減少，徐小禧也沒了繼續溜達的心思，與張翼道：“我今晚想早點回去。”
張翼沒有過多阻攔，只應了句好，目送小鬼離開。
徐小禧迅速飄回鬼神廟，一言不發地鑽進石像裏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小禧聽見一聲清亮的叫喊聲：“徐小禧！”
“徐小禧，你在哪兒躲着呢，快出來！”
這聲音好熟悉。
徐小禧睜開眼睛，從石像後出來，探出小半個腦袋，瞧見大殿中央飄着一只黑袍鬼差。
待他看清對方面容，驚得睜大眼睛：“陶陶！”
黑袍鬼差聞聲望過來，瞧見小鬼，同樣驚喜道：“小禧，真的是你呀！”
兩只小鬼激動的抱在一起，明陶陶激動的直接哽咽出聲。
“徐小禧，你真是太沒良心了，竟然背着我偷跑來陽間，你知不知道我都擔心死了，這麽長時間聯系不上你，我都以為你……嗚嗚嗚，這麽長時間你怎麽都不知道跟我聯系一下，你知不知道我給你發了多少條信息……”
明陶陶的一聲聲指責讓徐小禧很是愧疚。
“對不起啊陶陶，我剛來陽間不久，就把你送給我的手機弄丢了。”
明陶陶不依不饒：“手機丢了，你就不知道找其他小鬼借一個，好歹跟我報一聲平安吶。”
徐小禧面露窘迫：“我……沒記住你的聯系方式。”
明陶陶：“那你從地府跑出來前，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要不是蒙輝将軍找到我，我還不知道你……”
徐小禧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道：“好了好了，我沒事，當時情況有點複雜，我以後在跟你說。”
“行吧。”明陶陶松開徐小禧，打量四周，問小鬼：“小禧，你怎麽住進這裏了，這是哪兒呀？”
徐小禧拉着他去椅子邊坐下，與他介紹：“這裏是鬼神廟，張翼在陽間的一個住處。”
明陶陶打量四周，驚嘆道：“不虧是太子爺，在陽間竟還有自己的廟宇受人供奉祭拜。”
“對了，太子爺不是逃獄了嗎？你怎麽跟他住一起了？”
徐小禧嘆氣：“這事兒更是說來話長。”
明陶陶道：“那你就慢慢說，反正我不着急。”
徐小禧便将自己在地府裏遇到的事情，以及聽到的傳言與明陶陶說了。
又大致跟他講述了下自己來陽間後的經歷，最後偷跑來鬼神廟吃香被張翼抓個正着……
明陶陶聽完，忍不住笑出聲：“你真是的，膽子小還總喜歡胡思亂想。”
徐小禧也跟着笑了：“沒辦法，我惜命。”
明陶陶說：“你從地府逃出來後，不光蒙輝将軍找了我，七爺八爺也找我了，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還讓我給你傳話，說不用躲，你行賄的那點金額構不成什麽罪，最多是被訓斥幾句。”
“反而是你偷跑出地府的罪名更嚴重，估計要是被抓到，免職是肯定的，說不定還要被送回枉死城裏去。”
徐小禧：“我知道。”
所以他就沒想過回地府的事情。
兩只小鬼湊在一起，話題一個接着一個，根本停不下來。
直到最後，徐小禧才想起來，問他：“陶陶，剛剛忘了問你，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明陶陶伸手只想大殿外，說道：“太子爺派手下帶我過來的呀。”
“我原本正在陽間工作呢，接到一通陌生電話說要帶我來見你，我一聽立馬就回地府，跟他來了。”
徐小禧：“……你不怕被陌生鬼給騙了。”
明陶陶：“嗐，我又不傻，肯定要驗證他的身份，而且我還跟李哥報備了，一旦有事兒，他會來救我的。”
徐小禧輕笑道：“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
明陶陶露出幾分羞意，道：“我們還行吧。”
“說起來。”明陶陶朝外望了一眼，湊近小鬼，壓低聲音道：“小禧，你和太子爺是不是也……”
徐小禧立馬明白他的意思，趕忙否認：“沒有，你別瞎說。”
明陶陶：“我哪裏是瞎說，剛剛你不是說，張翼捉到你後，根本沒提你下毒的事兒。”
“你想想，雖然你也是受害者，但也不至于一點錯沒有吧。”
徐小禧：“他把我當朋友。”
明陶陶單手撐腮，用手指向大殿問：“你覺得有權有勢的太子爺，會缺朋友嗎？”
“而且這可是受人供奉的廟宇，你知不知道大部分廟宇裏能受香火供奉的都是神仙，就算是鬼，也都是閻王爺、判官、鐘馗那種級別的大鬼。”
“就連左右把守的陰兵都是有名有姓，在地府裏稱得上響當當的大人物，咱們這種無名小鬼差，連靠近都沒資格的。”
徐小禧啞然。
明陶陶繼續道：“而且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像太子爺那種大人物跟我們做不成朋友嗎？”
好友直接将徐小禧努力忽視的東西再次提出來，甚至暴力撕開，強迫他去看清裏面的內容。
徐小禧竟不知道怎麽回答，雙手在大腿上握緊。
明陶陶見他這幅呆滞不敢接受現實的神情，詫異道：“你不會真以為太子爺只把你當普通朋友吧？”
徐小禧沉默。
明陶陶猶豫片刻，說道：“小禧，其實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徐小禧問：“什麽？”
明陶陶：“你還記不記得我在地府裏被其他小鬼套麻袋挨揍的事情。”
徐小禧：“記得。”
他怎麽會不記得，好友就是因為他才受到了威脅的，徐小禧心裏一直很愧疚。
明陶陶問：“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徐小禧搖頭。
明陶陶氣憤道：“是張翼，就是他派手下跟蹤我們，而且那兩個陰兵揍我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我跟你躺同一張床上，牽你的手，姿勢太過暧昧。”
“咱倆這關系一看就是純潔無瑕的好朋友關系啊，他竟然還能吃醋，真是有毛病。”
明陶陶的話剛說完，小鬼的臉色已經徹底陰沉下來，猛然站起身，就要朝殿外走。
明陶陶瞧見，趕忙出聲阻攔：“诶诶诶，小禧你做什麽去！”
徐小禧聲音冰冷：“找張翼算賬！”
明陶陶迅速起身，伸手攔住他：“不用不用，我的傷早就好了，我說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你替我出頭，而是想告訴你，張翼他肯定早就對你有想法。”
徐小禧皺起眉頭，看向明陶陶，疑惑問道：“他派手下打了你，你難道就一點都不生氣？”
明陶陶實話實說：“剛開始挺生氣的，但是他給太多了，我現在完全氣不起來。”
徐小禧：“……”
明陶陶把他重新拉去椅子邊坐下，說道：“說起來我知道是他的動手，還是因為他給我送的一箱香，當時我氣的不行，大罵他腦子有病，甚至想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咳咳咳，但這幾個月，他讓手下給我和師父送了不少香火，說以後我們吃的香他都會承包，而且還讓七爺升了我和師父的官職，師父成了一個小縣城的城隍，我現在是他的師爺，嘿嘿嘿。”
徐小禧詫異：“縣城隍？”
明陶陶趕忙解釋：“你別誤會啊，雖然是太子爺舉薦了我們，但地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命的，我和師父整整被調查了三四個月，确定沒什麽問題，才拿到了官碟。”
徐小禧依舊氣憤：“那也不能讓你平白無故的挨一頓打呀。”
明陶陶道：“也算是因禍得福吧，當時吃了你送過來的香火，沒幾天我的傷就好徹底了。”
徐小禧聽他這麽說，依然很內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明陶陶：“行了，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我早就不計較了，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貨一個，只要有吃的，什麽事兒都能過得去。”
“反倒是你，怎麽想的？”
“還能怎麽想。”徐小禧賭氣道：“我又不喜歡他。”
明陶陶不敢相信：“真不喜歡？”
徐小禧語氣堅定：“真不……”
話沒說完，他的視線與突然出現在大殿門口的張翼相撞，看到對方陰沉的臉色，以及冰寒的眸色，小鬼後面的話硬生生給噎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張翼：再說一遍。
徐小禧：……
這次徐小禧想裝傻都不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