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泡沫
張碩的态度明确,只問了幾個問題。第一:張茜是不是陳曦的唯一。第一個問題陳曦便猶豫了,不可置否。
張碩又一次笑陳曦,說他像張無忌,到底愛誰都搞不清楚。既然張茜不是唯一,那麽就不要執着。最後還笑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當初與你喝酒,你不勝杯杓,不斷地喊‘雅兒’,前些天在婚禮上,見你牽着張淑雅的手,目光盡含溫馨與甜蜜。張淑雅在你心中的分量恐怕不比張茜輕。”
張碩問的第二個問題:除了外貌,愛張茜什麽?讓陳曦好好想想再回答。
陳曦沉默了半天。愛一個人到底愛她什麽呢?年少時覺得這個問題很傻,根本無需回答,或是回答說愛便是愛,不需要理由。經歷過風雨之後,才發現若真愛一個人可以深入骨髓,她身上的優點盡可輕松數出,怎會沒有理由?之所以不需要理由,只是因為理由多得數不勝數而已。
張碩道:“其實,愛不是什麽高深莫測的大道,道不明說不清的愛不是真愛。若愛一個人超過半年,絕不會因為她的外貌。張茜的性情與你許多不合,若不是你倆都急着結婚,像奉旨一般,我相信你們走不到一塊兒。”這句話,自張碩看清張茜的面容時就想說,可陳曦與張茜已經領了結婚證,不知開口是福是禍。
陳曦努力回憶,似乎真的說不上來到底愛張茜什麽?張茜待人時刻保持謹惕,與陳曦領完證,陳曦尚不知道她的住處;張茜喜歡白天睡懶覺,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陳曦每晚也是12點之後開睡,可他白天從不睡覺;張茜很少知道陳曦平日說話中夾帶的典故與史實,不像張淑雅一點便透;張茜說話很随性,張口便來,很少經過大腦,經常說話也不算數,或說過的話極易忘卻……
這都是隔閡。莫非真是自己求婚心切?陳曦開始懷疑。
張碩問陳曦的第三個問題:還能心無芥蒂地與張茜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嗎?
陳曦再次沉默。且不說他心中有一個張淑雅,想想與張茜之間橫亘着一個張碩,心裏就發虛。若日後與張茜一上床,便想到張碩,那陳曦心裏多少有些不快與自卑,久而久之,不衰萎才怪?
張碩道:“有一種愛叫作放手。張茜或許愛你,正如你心中也有她的位置。可經此一番折騰,張茜不敢愛你,确切地說是無顏愛你。你越是拖延辦理離婚手續,張茜會覺得越是愧疚難受。所以呢,你還不如痛痛快快的給雙方一個解脫。”
“可是,茜茜說她終生不找男人。”陳曦依然有所顧慮,想将張婷對他說的話傾囊告知,可最後還是忍住沒說。
張碩打心裏認為張淑雅比較适合陳曦,既然張淑雅不顧一切世俗的眼光甘願做一回新娘,無異于向陳曦低頭認錯,那麽陳曦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她呢?于是,又勸道:“一個人的想法只是暫時的,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張茜現在這樣想,并不代表以後也這樣想。女人在感情上水性楊花的多,久久不忘的通常只是第一個男人。”
這幾個問題,陳曦并不是沒有掂量過,之所以不忍,是因為他身上較之張碩多了些“迂腐”的勁兒,以一顆同情的眼光對待張茜,殊不知這正是張茜不稀罕的。在張茜看來,陳曦對她越是兇狠無情,她的內心越是覺得舒服些。因為這種情殇,一旦事發,沒有更好的方式贖罪。
經張碩的苦心點撥,陳曦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最終,陳曦與張茜辦了離婚手續。那天,張茜只對陳曦說了一句話:“我不配做你的妻子。”陳曦大方地回應道:“無論你選擇誰做伴侶,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方式,記得都要快樂。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陳曦的心靈終于稍安,利用難得的長假,回至家中陪伴父母一個多星期,可張淑雅依然沒有給他音訊,包括張勳保和方玉芬,也沒透露張淑雅到底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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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與張茜從相遇到相知,俱充滿了心跳,而從領證到離婚,卻不足半月,陳曦不得不感嘆歲月弄人,夜深人靜時,望着床邊與張茜的結婚照時,總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突然心血來潮,欲将這個故事寫下來,覺得這個故事雖然沒有什麽大起大落,可至少對當今的愛情有所警示,至于能悟出多少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陳曦一旦想通,思如泉湧,閉門卻掃,筆耕不辍,只一個星期便将這個故事大致完成。假期結束前的一個晚上,陳天帥和王文娟與陳曦談心時,陳曦突然道:“我想去HK一趟。”
“啥?去那兒幹嘛?”陳天帥驚問。
“雅兒沒有與我任何聯系,她爸媽看似不急,應該知道她的行蹤,只是暫時不願告訴我而已。當初我們熱戀時,她曾開玩笑地問我,若有一天她突然不見了,我該怎麽辦?然後她天真地告訴我說,要我去‘無敵海景’處找她。”
陳曦寫故事途中尚不自覺,可一寫完,心情又變得低落起來。故事雖告一段落,但人生依然要繼續,不能停留。張淑雅猶似潛藏在他心中的一個魔杖,咒語不解開,他終不得安寧。
王文娟一時還沒明白過來,難以想象年輕人在熱戀時開玩笑的約定經常會變成浪漫的現實,擔憂地問道:“你從未去過HK,人海茫茫中如何找尋?”
陳曦笑道:“媽您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兒,會照顧自己。即便找不到雅兒,就當一次旅行吧!怕只怕我去了HK,被當地的自由、個性、繁華所迷住,一時不願回來孝敬爸媽。”
不料陳天帥大贊,笑道:“那我倒不怕,贊賞你有出息還不來不及呢。你若真能在HK立足,便是孝敬爸媽的最好方式,我和你媽後半生不會讓你負擔分毫,隔三差五年兒回來看我們一次就行。我們承包了山和地,還有水池,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陳曦心裏有底了。次日,與陳天帥一道去看山,父子倆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的交談,兩人坐在山峰之巅。陳天帥望着自己承包的一片山,山上種滿了一排又一排的松樹杉樹,自豪地說:“如今農村政策好,種田有補助,開山有獎賞。”
陳曦眺望眼下的梯田、荒地,還有那一片片泛黃的池水,卻不以為然道:“改革開放三十多年,農民生活水平是大大提高了,可走起路來依然病怏怏的。田地荒蕪,無人種植,年輕人全部在外,家中只剩老人兒童留守。記得小時候的夜晚,周邊都是青蛙的叫聲,可現在只有汽車的轟鳴聲;小時候經常在池塘游泳,渴了,甚至直接喝一口清水,可現在遍眼都是黃水、死水、臭水,別說人,連牲畜都不喝。”
陳天帥似有所悟,嘆道:“現在有多少人願意種田呢?你想,別說大城市,即便鄉下,像我這樣的勞動力,随便出去一天便掙個一百多塊,還有煙抽有飯吃,足可與農民辛辛苦苦種出的100斤稻谷價值相當。可你知道要收獲100多斤稻谷有多難?專門程序就要吓死你們這些讀書人,留谷種、耕田、撒播、拔秧、插秧、蓄水、抽稗、打藥、收割、挪稻、曬稻……”
“哎,待你們老一輩人死去,我真不知道田地由誰來種?眼下荒蕪的田地越來越多,指望我們這一代人與田地打交道?簡直癡人說夢!”陳曦喟然嘆息,又想着自己的事兒尚且沒搞定,還心念國計民生的大事兒,不免冷笑了幾聲。
陳天帥道:“幾十年前,我們飽一頓餓一頓,無田地可種,即便有一點點,畝産也低得可憐;如今,田地卻荒在那兒沒人願種,世道變化真是快啊!我們這一輩人都死了,是不是農村也就不叫農村,或者消失不見了?”
陳曦雖然讀書無數,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若依當今發達國家的情形,城市發展飽和,便會出現回返農村的現象,可即便返農,只居住而不務農,那還叫“農村”嗎?
人心,其實比荒蕪的田地更可怕。
陳曦突然靈機一動,興奮地說:“爸,去HK前我想做一件事兒,希望你和媽不要阻攔。”
陳天帥笑道:“你做的事情,我們什麽時候阻攔過呢?連娶媳婦兒這麽大的事兒,取回來的竟不是與你領證的姑娘,我和你媽說過一句怨言嗎?我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也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只要不違背自己的良心和道德,盡管放手去做,爸和媽永遠支持你。”
陳曦既羞愧又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