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從診所出來，中原中也就火燎火急地拎着箱子回到了家。
他先去倒了杯熱水放涼，才将蜷縮在箱子裏的魯路修抱出來。
黑發的人偶素來瓷白的小臉是高燒會有的緋紅色，漂亮如紫水晶的眼睛緊緊閉着。從中原中也的角度看去，很輕易就能看到魯路修臉上輕微顫抖的長睫，像急促扇動翅膀想要高飛，卻因為雨水打濕了而無力掙紮的蝴蝶。
單是看着，就讓人心疼。
因為魯路修身體很小，喉嚨也很細，中原中也擔心他會被藥片卡到，還将其中兩顆面積較大的藥片弄成兩小半，保證不會卡到喉嚨，才讓魯路修就着溫水吃下，最後再輕輕地将魯路修放回箱子裏。
不知是森鷗外的醫術真的很高明，開出的藥作用很快；還是因為魯路修現在是人偶，與人類的身體不一樣。
總之服下藥沒多久，魯路修緊蹙的眉毛便慢慢舒展開。
緊緊盯着魯路修觀察病情的中原中也，到了這時，才長籲一口氣，擡手抹了一把額頭因為奔忙而出現的冷汗。
“總算好點了……生病原來這麽麻煩的……”
褚色短發的少年盤腿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因為吃了藥而睡着的魯路修，又看了看不知何時照進房間的陽光。
金色的太陽已經升起，溫暖的陽光灑向整個世界。
中原中也從窗前眺望窗外的世界。視力極好的他能看到陽光落到輕微起伏的海平面，仿佛神明在海面上灑滿了金箔，波光潋滟，細碎耀眼。
幾只海鷗從遠處飛來，靈巧地落到窗前，收起潔白的翅膀，睜着黑色的小豆眼歪了歪頭看看窗子，又看看中原中也和躺在箱子裏睡覺的魯路修，似乎在疑惑為什麽今天沒有小餅幹可以吃。
海鷗們見中原中也注意到它們，立刻準備扯開嗓子理直氣壯地督促投喂。
“好了好了，別叫，魯路修還在睡覺呢。要是吵醒了他，我就把你們的毛都給揪禿！”中原中也立刻擡手在唇邊做了一個閉嘴的姿勢，認命地起身去找小餅幹，“不許叫啊。”
褚發藍眸的少年一邊去櫃子上找餅幹，一邊還不忘小聲叮囑停在窗前的海鷗。
幾只海鷗通人性似的，歪着小腦袋看中原中也。
拿到餅幹，小聲捏碎，然後投喂幾只海鷗。
做完這一系列事情的中原中也突然愣住了。
他拍拍自己的額頭，回頭看看還在睡覺的魯路修，确認對方沒有看到自己剛剛的蠢事後才松了口氣，轉而敲敲一只埋頭吃餅幹的海鷗的腦袋，半是尴尬半是羞恥道：“我剛剛居然在對幾只聽不懂人話的海鷗說話，我簡直是傻了……以前有人說關心者亂，我還不信……”
多虧了魯路修的每日投喂加溫柔對待，這幾只海鷗完全不怕人，就算小夥伴被人類敲了敲腦袋，另外幾只也只是埋頭幹飯。
不過這不包括那只黑色尾翼的海鷗，它見自己的小夥伴被中原中也“教訓”後，立刻當仁不讓挺身而出，張嘴啄了中原中也的手好幾下，當作報仇。
尚在懷疑自己智商是不是變低的中原中也只覺手背傳來一陣疼痛，低頭一看，忍俊不禁道：“嘿！反了天了，居然又啄我。不讓你吃點教訓，你就不長記性對吧？”
說完，中原中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抓住那只海鷗，拔了它黑色尾翼一根毛，還特意擺在它面前晃晃。
海鷗不大的腦容量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自己是在被教訓，條件反射地發出第一聲凄厲的慘叫，就被中原中也兩指并攏合住鳥嘴，低聲威脅道：“給我小聲點啊，要是吵醒了魯路修，下次就拔你兩根毛！”
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另外幾只海鷗很快就張開翅膀飛走了，只剩下被中原中也抓在手上的黑色尾翼海鷗。
“真可憐，你替夥伴出氣，結果你的夥伴都不肯救你……”中原中也另一只手戳戳它黑色小豆眼，它不服輸地撲扇翅膀試圖掙脫開，同時還在嘗試繼續啄中也。
時間在一人一鳥的“互毆”中靜悄悄溜走。
“中也，你這是……在和海鷗……玩耍嗎？”
聲音清冷又高貴，帶着中原中也很熟悉的矜持，若是在這一切事情還沒有發生前，中原中也聽到這聲音，第一反應本該是高興的。
但是……
現在出了一點小意外！
中原中也僵硬着身子轉過頭，抓住海鷗的手下意識松開，海鷗立刻展翅逃離，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飛了兩三圈，才輕輕落到它極有好感的人的肩上，親昵地用小腦袋蹭了蹭，然後用黑色小豆眼盯着中原中也，張嘴叫了幾聲，似乎在控訴。
【可惡！現在的海鷗都成精了嗎？！】
中原中也瞠目結舌地看着好像在對魯路修告狀的海鷗，另一手背于身後，忍不住捏成拳頭。
洛洛是這種性格還能理解，畢竟（曾經）是個人類。但是海鷗這樣就很難理解了啊！
他隐隐生出一種預感：自己在家裏的地位會越來越低……
更不幸的是，這個預感在未來成真了……
魯路修坐在箱子裏，擡頭揉揉海鷗的小腦袋，笑道：“你是不是變胖了，有點重……”
海鷗聽到這話，立刻懷疑鳥生，還擡起一邊翅膀，将腦袋埋進去，假裝自己什麽也沒有聽到。
【其他海鷗我不确定，但是這家夥，絕對成精了！！】中原中也越發堅定自己的猜想。
魯路修再聰明也不可能準确無誤地猜到中原中也此刻在想什麽，他拍拍海鷗的翅膀，示意它飛起來，然後再轉向中原中也，張開雙手，一雙圓圓的紫眸望着他，輕輕地叫道：“中也，抱。”
中原中也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支箭刺穿了。
對不起，他之前還嫌棄洛洛整天說魯路修軟萌可愛，雖然魯路修因為小巧精致而顯得極其可愛，但是看多了難道不會膩嗎？
結果現在，他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下一個洛洛……
明明見過很多遍魯路修的臉，但是只要魯路修朝中原中也露出乖軟的一面，中原中也就毫無招架之力。
等反應過來，他已經将魯路修抱出來了。
中原中也：……習慣就好了，能享受到魯路修主動索抱的機會可是很少的。
可惜洛洛不出現，不然自己就可以在兄控面前炫耀一下了。
“昨晚出去逛太久了，不小心吹了冷風。”魯路修坐在中原中也的手臂上，低垂着長睫毛，仿佛生病的人不是他，不緊不慢地解釋，“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有感覺了，但是沒想過會燒得那麽厲害……”
“感覺不舒服，怎麽不第一時間告訴我？”中原中也看着軟乎乎的魯路修，滿臉的不贊同。
“因為當時你在睡覺，而且睡得很香甜。”魯路修擡頭看着中原中也，“嘴角還挂着一抹笑，不想擾了你的美夢。”
中原中也一愣。
“而且，我當時也沒想過自己會發燒。”魯路修微微蹙着纖細的眉，“我的身體沒有那麽差才對……”
“那現在好點了嗎？”中原中也立刻擡手撩起魯路修的劉海，将掌心附上去，試探體溫，過了一會才道：“好像沒有那麽高了。”
“嗯，好多了。”魯路修彎起眉眼，“多虧了你的藥，不過現在我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沒事，舉手之勞，大不了我就一直抱着你，反正你很輕。”中原中也爽朗地笑，認真叮囑：“不過下次再有這種情況，第一時間就要告訴我，無論我在做什麽，畢竟我可是你的媒介啊。”
“……我知道了。”魯路修似乎不太能接受過于直接的中原中也，既想別開臉，又覺得會讓中原中也感到尴尬，只好乖乖地任他探體溫。
盯着魯路修看了幾秒，确認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後，中原中也便将魯路修放回箱子裏，“你的身體還沒有恢複，今天哪裏也不去，給我乖乖待在箱子裏好好休息。”
一道紫光從箱子裏飛出，繞着魯路修上上下下飛了幾圈，才回到魯路修的眼前，“我沒事，洛洛，別擔心。”
紫光不僅暫時變不回洛洛，就連身上的光芒都變得黯淡不少，完全沒有前些天的明亮。
中原中也猜測洛洛的紫光形态能反映魯路修的身體狀況。薔薇少年和人工精靈的力量大概是單方面提供的。一旦魯路修出了問題，洛洛就無法現出人形。
魯路修伸出手指與紫光點了點，看着紫光若隐若現地閃爍，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聽了好一會才求饒道：“下次會注意的，洛洛別生氣了。”
中原中也看着一人一光的交流，好奇道：“你們在聊些什麽？我怎麽聽不到？”
“正在被洛洛碎碎念呢。”魯路修輕彈了彈落在指尖上的紫光，“說我不注意身體什麽的……”
“你确實不注意啊。”中原中也點頭，說道：“還好之前去港口黑手黨當首領專屬醫生的森鷗外回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裏給你找醫生。”
要知道，魯路修可是人偶，去大醫院随便做個檢查就會暴露，中也只能帶他去小診所，僞裝一下起碼還能蒙騙住醫生。
“去港口黑手黨的森鷗外？”魯路修擡頭看向中原中也，“他回到擂缽街了？”
“嗯，白濑說他要幫助擂缽街的人，聽起來好像是個好人。”中原中也回憶，“你當時發燒了，我很着急，也沒仔細聽，知道個地址就趕緊過去了。”
魯路修垂下長睫看着自己的手，“是嗎？那我的身體——”
“別怕，我當時還特意掩住了森鷗外的眼睛，他看不到你的樣貌，不會暴露的。”中原中也伸手揉揉魯路修的腦袋，被後者不輕不重地瞪了一眼，想到中也做的事，到底沒有躲開。
魯路修沉吟，“當了老首領的專屬醫生，能安然無恙地從黑手黨出來，還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森鷗外這個人，如果不是個好人，那就是個深藏不露的人。”
“是嗎？我沒想那麽多。”中原中也撓撓褚色的短發。
魯路修瞥了他一眼，“沒事，希望一切只是我多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