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噼裏啪啦……
嘩啦啦的雨聲響亮地打在薄薄的天花板上。
大雨始終沒有停過, 一直下個不停。
中也聽着熟悉的雨聲，仰臉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好奇怪，剛剛自己是怎麽說出那樣的話？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嘴巴那麽厲害, 居然能讓一向能言善辯的白濑啞口無言。
中也将手放在自己的心髒處，感受着撲通撲通的跳動聲。但是說完那番話後居然莫名覺得很爽, 就像心底有一道聲音隐隐告訴他，不用壓抑自己的情感,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無須擔心有人會來找麻煩, 因為還有人會站在他的身後保護他。
【所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又是這個聲音。第一次見到在海上漂流的魯路修的時候, 他也聽到過。
隐隐有種感覺這道聲音似乎在對他散發好意，是他的錯覺嗎？
中也眨了眨眼睛, 手掌感受着心髒在跳動。不過剛剛和白濑的對話時的他，一點也不像是平時的他。
說起來, 這種情況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是什麽時候呢？
中也睜着湛藍的眼眸，眼神沒有聚焦，而是在努力回憶。
啊，他想起來了。
昨天在書店門口, 他親眼目睹到太宰治和那個叫“織田”的青年的交流。太宰治表現得別扭又直白, 一點也不像平時黑泥味十足、時刻警惕得跟個防人的黑貓一樣, 他記得自己當時還納悶來着。
太宰治怎麽可能因為換了一套衣服，所以就變了個模樣啊？
就太宰治那性格，怎麽可能遇到一個人就突然表現出強烈的好感？若是故意騙人逗趣的話，他還相信，畢竟他就被太宰騙過。
回想到糟糕的記憶, 中也忙晃晃腦袋, 試圖把腦海裏的不愉快忘掉。
那麽, 問題來了，他們是因為什麽才變成這樣呢？太宰和他幾乎是水火不容的關系，唯一有聯系的人是……
中也輕眨藍眸，沉默地轉過臉看向閉合的薔薇花箱子，落在他肩膀上的海鷗似乎感受到中也的凝重，撲騰着翅膀重新飛回到了窗前，眨眨黑豆眼，慢條斯理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恰在這時，“咔噠”一聲，箱子被人從裏面打開。
睡眼朦胧的黑發人偶從箱子裏坐起來，慢吞吞地打了一個哈欠，淚花在深邃剔透的紫眸中打滾。
“中也，早上好。”
魯路修的聲音懶洋洋的，顯然是睡了很久才有的沙啞。
“早上好，魯路修。”中也壓下眼底的複雜，很快沖魯路修揚起一個笑容，“你這一覺可是睡了很久哦。”
魯路修笑了笑，看看周圍，“洛洛呢？”
“昨晚你睡得很早，洛洛跟我說了一聲晚安後也睡了，說起來他不是一直待在箱子裏嗎？”中也疑惑道。
魯路修低頭，一道細微的紫光慢慢從箱子裏飛出來，親昵地貼到魯路修的臉蛋上蹭了蹭。
一人一光不知說了些什麽，紫光突然大綻光芒，連在一旁坐着的中也也不由地捂住了眼睛防止被亮瞎。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的，可你是我弟弟啊，我保護你不是很正常嗎？不能總是讓你保護我啊……”魯路修連忙安撫生悶氣的紫光。
紫光顯然還在生氣，居然完全不管魯路修，徑直飛到中也的薔薇花戒指上，閃爍着光芒。
中也低頭看着紫光，藍眸閃過困惑，“這是做什麽？”
魯路修見紫光不理自己，不知是剛睡醒小脾氣沒有收斂，還是別的原因，也情不自禁地鼓起了軟乎乎的臉頰，氣道：“中也不要管洛洛，洛洛在跟我生氣呢，要是讓洛洛出來一定會和我吵架的。”
中也伸手戳了戳因為魯路修這話而氣到變得膨脹的紫光團，看看魯路修，又看看紫光，小聲道：“可是洛洛出不出來，不都得你允許嗎？”
他是提供力量給魯路修的媒介，而洛洛是魯路修的人工精靈，他若是想和洛洛進行溝通必須得通過魯路修的傳遞才行，要不然也不至于現在完全沒聽懂紫光和魯路修的對話。
因為魯路修不允許。
但是為什麽不允許？
因為要對中也隐瞞。
一旦洛洛變回人形就不需要通過魯路修而直接和中也對話，那樣就無法達到隐瞞中也的目的了。
中也不是笨蛋，只是不想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身邊的朋友。不用多久，他就想通了一切。
褚色短發的少年耷拉着明媚的藍眸，連剛剛清楚白濑想利用他收斂人心都沒有現在難受，可是他又不想對魯路修說重話，只好呆呆地看戒指上的微微閃爍的紫光。
氣氛突然就沉寂了下來。
魯路修不知道中也在腦海裏都想了些什麽，自顧自地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睡了一夜，原本整齊的衣服都被壓皺了。
黑發的人偶擰眉看着自己的衣服，拍了拍，不是很皺，但是看起來很不舒服，輕聲道：“如果有熨鬥就好了，這樣就可以自己燙衣服，也不需要去找村口先生。”
喜歡給他設計衣服的村口先生實在太可怕了，比阿什福德學園的會長還可怕，起碼後者搞什麽換裝活動他只需要換一套就好了（雖然衣服都是交給他來做），但是村口先生不僅喜歡給他設計服裝，做衣服的效率還快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魯路修瞥了一眼衣櫃，裏面大半衣服都是他的，無奈地嘆了口氣。
再三整理衣領都沒有撫平褶皺，有強迫症的魯路修已經準備解開上衣的扣子換一套整潔的穿上了。
人偶的雙手肉乎乎的，白白胖胖，如果忽略掉手腕處的球形關節，差不多可以當成一雙孩子的手，有些笨拙，又有些可愛，全然沒有人類時的靈活敏捷。
中也看着魯路修笨拙地解扣子，解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瓷白的小臉慢慢浮現淡淡的緋色，一雙眼睛也漸漸氤氲出濕意。
等等！
魯路修這是哭了嗎？魯路修居然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哭？怎麽可能？
一定是出什麽事了。
中也立刻手足無措起來，走快幾步來到魯路修面前，小心地替他解開扣子，還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黑發，嘴笨地安慰道：“別哭別哭，乖哦。”
黑發的人偶居然沒有抗議中也大膽的順毛，只是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悶悶道：“嗯，謝謝中也。”
糟糕！糟糕！糟糕！
中也大腦裏快速刷滿了問號，魯路修這表現一定是不正常吧？！
紫光飛到了魯路修的戒指上，微微發出溫柔的光芒，似乎在和魯路修對話。
“我才沒有生你的氣，你不要想太多……”魯路修瞪圓了圓滾滾的紫眸，大聲否認道。
中也在一旁只覺荒唐，眼神飄忽。
魯路修這是傳說中的傲嬌嗎？
救命，他快被鼓起臉頰氣乎乎的魯路修可愛死了。
紫光突然頓了頓，迅速飛到魯路修的臉上，發出亮光。
出于保護自己的眼睛，魯路修很快就擡手捂住了眼睛。
就是現在！
中也迅速湊上前，在魯路修的薔薇花戒指上落下一吻。
“中也——！”是魯路修氣極的聲音。
下一刻，一道纖細的身影從紫光中出來。
洛洛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表情嚴肅到可怕，彎身從箱子裏抱起哥哥，另一手則拎起箱子往門口走去。
“等等，你們要去哪裏？”中也急忙起身跟上。
“抱歉，中也。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洛洛轉身看着中也，眼眸裏帶着明顯的歉意，“但是時間緊迫，我得讓哥哥去找新的媒介。”
“為什麽？”中也頓時啞了聲音，急道：“魯路修不會同意的吧？而且契約的對象不是需要魯路修允許嗎？”
如果魯路修同意的話，也不至于到現在只有他一個媒介。
“哥哥同不同意都已經無所謂了，就算事後會被哥哥責罵我也不管了。”洛洛低頭看安靜地躺在懷裏的魯路修。黑發的人偶因為中也再一次的力量補充，正陷入昏迷的狀态，他的聲音苦澀，“因為快沒有時間了，你也看出哥哥的不正常吧？”
中也：“……”
他一瞬間就想起了魯路修剛剛的情緒轉變，因為覺得可愛所以當時沒有多想，然而現在回想一下。
魯路修的情緒轉變之快就像一個藏不住內心所想的孩子，因為和洛洛吵架了所以很生氣，因為自己解不開衣服扣子所以委屈到想要哭泣……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魯路修生氣的模樣，一開始只覺得可愛，現在想想，以魯路修對洛洛的縱容程度，怎麽可能會對洛洛撒氣？
黑發的人偶給人的感覺一直是高傲內斂，就像落入凡塵的天使，即便蒙受了冤屈也只會把一切藏在心底，對外的形象依舊是端莊高貴。
怎麽可能像個孩子一樣鬧小脾氣……
像個孩子一樣？
中也大腦迅速閃過魯路修生病時主動要求抱抱的場景，那不就是一個孩子向信任的大人索要抱抱的模樣嗎？
“……我現在懂你意思了，但是魯路修變成孩子心性不好嗎？”中也沉聲道：“魯路修一看就經歷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像現在這樣有小孩子脾氣，不需要藏着壓着，不好嗎？”
“對別人來說當然好，但是對哥哥來說一點也不好。”洛洛低下臉輕輕地蹭了蹭魯路修的臉蛋，“哥哥在原來的世界已經死了，之所以會變成薔薇少年的模樣來到這個世界，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中也愣住了，大腦反應了好一會才啞聲問：“你是說魯路修要支付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