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嫌猜
原本想讓孟子期在家裏好好呆着,跟着他哥學學字,結果就趁着孟湘早上晨練的功夫,他居然就跑的一溜煙兒,不見了蹤影。
等孟湘詢問孟扶蘇的時候,他臉上雖然笑得溫和,眼睛裏卻明明白白寫着“娘你是不是關心老二不關心我”,害的她再也問不下去了。
孟扶蘇卻湊近她的身邊,拿了塊她的帕子踮着腳要為她擦汗,孟湘微微一笑,配合地彎下腰,任由他拿着那塊帕子在她的臉上輕輕滑動着,卻擦的她癢極了,孟湘笑着攔住了他的手,“我來吧。”
孟扶蘇眉眼低垂,失落道:“我居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聲音怪讓人心疼的。
孟湘無可奈何地松了手,他便綻開了笑顏,繼續擦拭着,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是在給什麽古董抹灰一樣。
“娘出去幹什麽了?居然出了這麽多汗。”
她眨了眨眼睛,而他手中的帕子正巧抹了過來,她便閉上了眼睛,溫柔道:“我想讓身體更柔軟一些。”
他的動作陡然停了下來,手指還抖了抖。
“怎麽了?”孟湘睜開眼睛,擔憂地望向他,卻見孟扶蘇兩頰漲得通紅,那張冰雪樣的面容染上了濃重的胭脂,他避開她望來的視線,緊張道:“沒、沒怎麽。”
孟湘将她剛剛說的話翻過來又想了一下,這才明白他為何害羞了,真是又無奈又好笑地捏着他的鼻子晃了晃,“你整天瞎想什麽呢,小小年紀的從哪裏得來的這些知識,嗯?”
“我才沒有想什麽呢,娘你誤會了。”他慌慌張張地便要解釋。
孟湘卻狡猾地笑了起來,“你若是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麽,又為何說我誤會了呢?”
這下子他可算沒話說了,可就算他娘把他的鼻子揪了下來,他也絕不承認自己剛剛的想法,于是,孟扶蘇便垂着雙手,一副任由她捉弄的認命模樣。
他擺出這種樣子反倒沒意思了,孟湘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你這副樣子是要讓我多心疼心疼你嗎?”
孟扶蘇側過頭,也不說話。
孟湘也不打擾他,只是自顧自地在他身邊蹦跶幾下,做一些基本動作,并想着在那邊的小樹林裏做個扶杆,以後每天早上可以去做一些扶杆訓練,想着想着她便入了神——
從那日那個舞伎的舞蹈來看,如今這時代的舞蹈主流是“古、悠、慢、妙”,要優雅內斂,要古樸曼妙,于無聲處有聲,于空白處有話,舞蹈的含蓄意味着內涵的深遠,一切舞蹈語言都需要觀衆自己去琢磨,可這些都必須需要有一定修養的人才能領略到的,所以,這市井的舞蹈便在這“古、悠、慢、妙”的基礎上,加上了為審美情趣并不高的看客所喜愛的情~色暗示。
她這樣想着便輕聲嘆了口氣,舞蹈中的情~色暗示讓許多人把舞伎同窠子裏的妓等價了,舞伎這一流也被人認為是卑賤的,幹這一行的多半是自小被賣于勾欄的,或者爹娘都是賤籍便不得不走這條路,可是,如果對舞蹈沒有愛,又談何用自己的舞姿去打動別人呢?
舞蹈一門原就奧妙非常,起源于祭祀酬神和求偶繁衍,遠古的人早就認為舞蹈能通感天地,交流鬼神,威懾人心,這世間又有哪一門藝術能有此功能呢?也只有舞蹈罷了。
“娘!”孟扶蘇突然的一聲,将神游天外的孟湘一把拽了回來,她扭頭看着他,神情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的呆滞。
孟扶蘇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手臂剛想舉起,就見她的眼中重新恢複了神采,他便有些失望地換了個姿勢,掩飾起自己剛剛的動作,以一副老成持重的神情道:“二郎他就喜歡在外面到處瞎跑,學着人家任俠仗義,這麽久了便也聚集了一些人在身邊,他的心畢竟野着呢,不像我總守在家裏。”他說着便擡起了頭,雖然努力抑制着,可眼睛裏還是洩露出渴望的神情。
孟湘聞弦歌知雅意,微笑道:“是呀,好在有扶蘇你陪着娘,不過,任俠?”她這還是頭一回知道孟子期在外都幹了什麽。
孟扶蘇點點頭,“他自己在外面還拜了個師父,當初他師父掉到河裏淹死的時他都哭成個淚人兒了……你也不用擔心太多,他也不是個小孩子了……”
說到這裏,孟湘卻不樂意了,“在我眼中,你們兩個永遠都是我的孩子。”
孟扶蘇用“真拿你沒辦法”的神情看她,一本正經道:“總有一天你會認清現實的。”說着還肯定地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着話,卻聽門外突然響起一聲——
“哎呀,吓我一跳!”
聽聲音是個女孩子,孟湘的視線落在了孟扶蘇的身上,他卻惱了,“你看着我做什麽,難道還能是我勾來的?”他話音未落,就聽那個清脆的女聲接着響起——
“扶蘇哥哥,你好些了嗎?我來看你了。”
孟湘露出打趣的笑容,朝他攤了攤手,雖然什麽也沒說,可這副“你看吧,我就說嘛”的姿态讓他眼皮直跳,孟扶蘇低下了頭,雙手捂住了臉。
“噗嗤——咳咳——”她忙捂着快要笑出來的嘴往外走,生怕她的大兒子又羞惱了起來,等她推開門,就見隔壁的文英正俏生生地立在那個還未填上的大坑前,便聲音帶笑道:“原來是莺姐兒來了,可離那坑遠着些,前幾日下雨,這坑邊的土有些軟,可別把你摔了進去。”
文英一聽這話,立刻朝後退了好幾步,臉上露出後怕的神情,邊拍着胸口邊道:“呀,吓死個人啊,聽說這大坑摔死了人,還鬧鬼,這多吓人啊,也不知道我孟大哥怎麽樣?”
孟湘笑着眨眨眼,“你自己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文英白淨的臉上抹上了豔麗的晚霞,她手裏不斷搓弄着辮子,低着頭看着繡鞋尖兒,羞答答道:“我……我……只是看看,并沒有別的意思。”
孟湘心裏暗道:就算是你有什麽心思,若是扶蘇也有,那她也不會反對什麽,兒女之情的事情自然要他們自己對自己負責,她才不會做那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誰又不能跟着他們一輩子,更何況這兒女之情的事情永遠是個算不清的事兒。
“孟嫂子,我……”文莺擡頭望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了頭,“孟大哥有沒有提到過我啊。”
孟湘依舊笑吟吟,“你去問問他不都知道了。”說着,她便朝院門走去,文莺卻立刻攔了上來,緊張地攥住了她的袖子,見孟湘的視線瞅過來,又立刻松了手,後退了幾步,又用繡鞋底兒蹭了蹭地面,往前挪了挪,期期艾艾道:“孟大哥近來對孟嫂子十分的好,我……”她又紅了臉,像蚊子叫似的哼出了兩句,“我記得您曾經說過的話。”
可是她不記得了啊。
“那些話不過是随口說的玩笑話,誰還當真啊。”孟扶蘇雙手抱胸,倚着門框冷冷地看向文莺,一副明明白白不喜的模樣。
文莺的眼圈頓時紅了,連聲音裏都帶了哽咽,“扶蘇哥哥……我……你……”
孟扶蘇皺緊了眉,卻放下了手走了過來。
文莺那張清秀的臉蛋立刻煥發出神采,她眼睛裏含着一絲希望,他越來越近,她便越來越緊張,食指與大拇指不斷摩挲着衣角,見他來到了眼前,張張嘴剛要說什麽——
孟扶蘇居然直直地走過了她,來到了孟湘的面前。
孟湘也覺得有些奇怪,便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他皺緊了眉,“你怎麽又要出門?”
“我家大郎這是舍不得娘了嗎?”
孟扶蘇瞪了她一眼,又道:“村子裏人來人往的,又多是對你不懷好意的,你出去誰都不會放心的。”
孟湘一貫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如今有個人來關心她,反倒讓她頗感新鮮。
“可是……”孟湘擡頭看了臉色蒼白的文英,“莺姐兒是想要跟你單獨呆一會兒吧。”
孟扶蘇連頭都沒回,“當然是娘的安危比較重要。”
她簡直無奈了,這孟大郎的話活生生地将文莺那小姑娘的仇恨引到了她的身上,雖說她不在意這些,可孟扶蘇這個禍水東引的做法還真是讓她不舒服。
孟湘呵呵一笑,轉頭便往外走,還邊走邊搖了搖手,“不用送了,你好好招待客人,我就不打擾了。”
孟扶蘇望着她的背影氣結,真是世上怎麽又這麽不識好人心的娘啊,他為她好,她還不在意。
孟扶蘇正生着悶氣,文莺卻在他背後一步步靠近,終于站在他背後只有一拳的地方。
而這邊孟湘剛從家裏出來,過了一座溪上的石板橋,便瞅見一幫婆娘正匆匆忙忙地從她身邊跑過,路過她的時候,還用一種敬畏的眼神瞅着她。
孟湘便也跟在她們的後面,從她們的聊天中得知,原來是文虎娘抓到吳屠戶捱光了,那女的正是村西頭的浪蕩貨宋寡婦,這下子可真要應了孟湘的預言——家宅不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