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傅公府的萬兩辦事錢很快送到了戶部，不出三天，西南戰事的軍費報銷已批複下來，軍營裏的兵辛苦半年終于拿到軍饷，各個歡喜，也就安分下來不再滋事，只等着放回家與親人團聚。
戶部文書與和珅對面坐着，汗濕得幾乎要将衣服染透，幾次欲下移到客座，被和珅阻了，這位中堂大人淡淡一笑，道，“你緊張什麽？”
文書立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和大人，下官按您的吩咐往傅公府遞了話了，沒料到第二日福大人真遞了銀票一萬兩過來，下官無法，只得批了。”
“福康安，還留了別的話沒留？”
“送錢來的人只說，福大人催着軍費下達快些。”
“噢。”和珅沉思了一會，似乎是自語，“福康安便這麽拿了一萬兩銀子作罷了？不像他風格啊。”
朝堂摸滾這些年，和珅是深知傅公府那位的，被訛錢事小，但誰也不能駁了他面，這回一個小小文書敢去他将軍府訛錢，他竟吃個這個啞巴虧了？不，不，這絕不是福康安的風格。
“福康安就沒再找什麽人？沒說些什麽話？”
那文書思量好久，方猶豫地道，“回大人話，下官聽說那回福大人還召了和琳大人談了一會，談些什麽，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和琳？”和珅微驚，“行了，坐了這半日，本中堂也乏了，你若無事，請自便吧。”
文書如獲大釋，忙不疊地起身告辭。
不待他走遠，和珅就叫，“劉全兒，劉全！”
他是府上的老管家了，人極機靈，一溜煙跑過來，谄笑道，“老爺有什麽吩咐？”
“你速去二爺府上，請他來一趟。”
劉全回來得很快，喪着張臉，“老爺，二爺他不肯來。”
“嗯？”和珅眉心一緊，“定是你這奴才不好好請，惹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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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哪有那通天的膽兒？”劉全忙叫屈，“奴才到了二爺府上，二爺不見，奴才想着老爺的事可不能被奴才辦砸了，就在二爺府門外等着，足等了半個時辰，二爺才出呢，奴才便說老爺請二爺府上坐坐去。二爺只不肯，說這幾日英國洋鬼子要來京，他忙着就不來了，還讓奴才帶個好回來呢。”
“好個屁！”和珅氣急，“洋鬼子來京，皇上多半也是讓我去接，再不也是福康安。他忙些什麽？”
“奴才不知啊。”劉全擠眼做出一副苦相。
“一點小事都辦不了，白養你了！”和珅一腳踹在他屁股上。這是這位中堂大人要放人的意思，劉全顧不得疼痛，忙忙跑開。
接下來一段時間便是為接待英使做準備，和珅再顧不上其他，朝堂也頗平靜了幾天。英使來京第一日，乾隆借口身體不适，讓福康安帶着在園裏逛逛。來使馬格爾尼早知福康安是極得乾隆寵信的，有心結交，卻見他只是帶自己在園裏随意走走，始終不發一言，不得已自己操着一口不純熟的中文說道：“大人是中國兵家，敝人素來仰慕的，此次敝人代表大英帝國東來，帶有一個衛隊，頗擅長歐洲新式武器操練，大人若是有空，不妨賞光一看？”
福康安耐着性子聽完他那一口不流利的中文，道：“看亦可，不看亦可，火器操練沒什麽稀罕。”
馬格爾尼一愣，将目光停在了一直跟在福康安身後行走的和琳身上，問道：“那麽，這位大人也跟福大人一般打仗戰無不勝嗎？”
福康安皺眉，不及回答，聽得和琳淡淡道，“下官只是福大人手下一員小将，承先生高看。”
馬格爾尼笑道，“既是福将軍手下的，見識必定不俗，這位大人，也瞧不上我們國家的火器？”
“不敢，我軍平叛戰亂地多山多石，火炮，中國軍隊也是懂的，只是我們泱泱大國，并非只有打仗，民生問題也是我們陛下多有考量的，火炮殺傷力自然不小，然而易殃及無辜民衆，于心何忍？”
馬格爾尼連吃兩個癟子，話音有些意味深長，“福大人，你這個手下很會說話嘛。”
福康安笑笑，此時此刻，他跟和琳必須站一條道上。
逛完園子，福康安便派了人送馬格爾尼回住所休息，他本人早已不耐，打了個招呼便先行離開。馬格爾尼盯着他背影不由怒起，心道，好一位傲性的将軍，對我們的□□火炮什麽都不知道，中國軍隊到如今竟還在用弓箭，他幾乎就要囑咐兩旁的人回去告訴自己的皇帝，這是攻打中國的大好時機。
正自想着，耳邊忽起一聲清脆的男聲，道，“公使先生，逛得累了麽？”
他一愣，見路旁一人約四十歲上下，滿臉的和氣笑意，雖人至中年，聲音卻如少年人一般清亮動聽，不由心裏一松，再見他穿一身仙鶴方補，知是朝上官員，笑意更深，“這位大人是？”
“在下和珅。”和珅的大名在整個大清朝都是滿當當的，公使的臉上再看不出一絲不悅，“啊，原來是和大人，您看這圓明園真是大，今天也沒能逛完。”
“公使先生若不覺得累，和某再帶您逛一圈可好？”
馬格爾尼見和珅全不像福康安一般倨傲，眼珠微轉，道，“我原是要請福大人觀看我大英國的火器操練，福大人卻不賞臉，這園子雖好，我還有的是時間逛。和大人若是無事，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們的軍事操練？”
他千裏漂洋過海帶來衛隊，若不能在中國官員前展示一番，那才是憋屈，豈料和珅沒有任何猶豫，滿臉堆笑道，“自然要看！”上前兩步拉了拉馬格爾尼衣袖，道，“公使先生，咱們這便走吧。”
直看到日頭西落，這場參觀方算結束，和珅臉上并無一絲不耐，還連連贊賞，“料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神的□□，戰場之上，用了此物，該是攻無不克了。”
馬格爾尼哈哈大笑，心裏頗為得意。
和珅又道，“俄羅斯與貴國相距多遠？現在兩國交好嗎？還是臣服于貴國嗎？”
“俄國與我國很遠，目前英國與世界各國都很要好，與俄國女皇也很和睦，便像派我來中國訪問一般，我們也會有使者去俄國訪問。”
“怎麽，俄國還有一位女皇帝？”
馬格爾尼豎起大拇指，“一位很能幹的女皇帝，就像，就像你們國家的武則天女皇！我素來是景仰的！”
這一套說辭在清王朝可大大不通，和珅也不禁斂眉，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與他從軍事戰鬥聊到風俗人文，馬格爾尼幾乎要引他作為半個知己。
訪華行程持續了半個多月，終于到了走的時候。馬格爾尼對中國的印象大好，當着滿朝文武贊道，“中國果然是地産物豐，再者皇上有和珅和中堂輔佐，明君遇賢臣，讓人佩服！”
彼時，和珅聖寵正濃，乾隆聽了誇獎，高興得哈哈大笑，送走了馬格爾尼，對着和珅直說了三次：“賞！賞！賞！”
“奴才不過盡本分照料公使，不敢領萬歲爺的賞。”
乾隆心情極好，道，“致齋你這回鎮住了洋鬼子，叫他看到我朝盛世的隆盛光景，這還不值得賞嗎？”
和珅微笑道，“主子治理的天下本就國運昌隆。不過這回洋鬼子帶了火炮過來，逞能想給福康安大人個下馬威，真是關公眼前耍大刀。”
“哦？你也去看了？”
和珅道，“奴才去了，福大人并沒去，奴才瞧那洋鬼子心裏忿忿的，這多可笑！”
“是嗎？”乾隆眯眼沉吟一下，道，“康安怎麽說？”
“福大人說了，‘看也能看，不看也就不看，想來你們的玩意兒也沒什麽稀罕。’”
“胡鬧！”乾隆有些怪責的語氣，“這孩子，這麽着答人家不以為我□□欺他邊陲小國地薄人稀嗎？我瞧康安這孩子，待人接物就是沒你得體。”
這些年，乾隆與福康安間的關系早就是君臣似父子了。和珅聽乾隆雖是笑着責備了一句，卻也并不打算追責，忙道，“哪裏哪裏，萬歲爺擡愛了。”
“洋槍炮，朕看也沒啥。”乾隆骨子裏與福康安一般，瞧不起外來‘邪魔外道’的東西，緩聲道，“有了那些個，安南那邊的戰事就能平了？”
“有了福将軍，戰事就能平。否則憑什麽洋槍火炮的，全不成！”經過這些日子的琢磨，和珅反而冷靜下來，看來主子對福康安的偏愛是不能撼動了，為今之計只好想法子調福康安在外，自己在京內陪伴主子左右。伴在主子身邊就有話語權，憑他軍功再大，不再主子身邊，主子念他也少些。
乾隆淡聲道，“朕也是這個意思。只是這兩年，剛把康安從西南叫到我身邊，有些舍不得。”
和珅笑道，“萬歲您真是疼愛臣子，福将軍知道必定也感動！不過男兒郎終究要報國衛家，奴才大膽猜測，福将軍知道了聖上的意思，心裏必定也願前往。”
乾隆嗯地一聲道，“得給他找個可靠的人。致齋，你看誰給康安做副将合适？”
他不及回話，只聽太監報，“兵部侍郎和琳和大人到。”
和琳入了內室，稍擺朝服，跪下行了禮。
乾隆微微一笑，示意他起來。和珅心中突地一跳，幾欲栽倒。
乾隆笑望和珅，道，“致齋，回話呀，朕問你倒派誰去給康安做副将才好？”
他揣摩聖意一向在行，這時卻牙齒打顫不能說話，果然聽和琳朗朗道，“皇上，臣請跟福大人一同出征！”
“好！朕準了！”乾隆大笑聲中，贊道，“你和家兩兄弟果然是文能安邦，武可定國！和珅，傳旨下去，十日後，和琳随福家軍安南出征。”
和珅怔怔的，竟似沒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在為日後福康安上戰場做鋪墊（靠後一些這鋪墊才能用上），劇透不理了。
親們不要跟我糾結他是真看不起英國火炮還是假？這只是個日後上戰場的鋪墊啊攤手。。。
當然作者心中偏向于他真看不起。。。當時還處于盛世，福康安這個人又一生受寵，在戰場上無敗績，慣了馬背箭弩打天下的方式壓根都不會想去看小國的所謂先進火器（盡管後來歷史狠狠地打了清王朝一個大耳光）
不過文章還是虛構，大家随意一笑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