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待福康安再回京時,已是一年以後。一路風塵一路辛苦,落下了怕冷的病根,一到冬季,就咳嗽得厲害。
再見承歡那天,陽光和暖,他忽然有一種錯覺,即使在溫暖的陽光下,承歡的身影也是暗暗的,看不清楚。
這幾年過去,他早已變得冷淡自持,縱是心中激動,也只是默默走到她背後,站了一會。他的身影淡淡地投在承歡手中的書上,承歡回頭,沖他淡淡一笑。
沒有驚訝,沒有問詢,仿佛這幾年從沒分開過。
“好久不見。”他先開了口,嘴角拉出一道淺淺的笑紋。
“好久不見。”她淡淡重複了一聲。
他就近坐下,“你怎麽回來了?”
因她身份特殊,出嫁也好,回京也罷,知道的人不過寥寥幾個,自然無人通知過福康安。只是他在京裏時時會往城西一帶走,這天信步走近,就見宅院裏又有了人氣。
承歡笑笑,“和離。”
“和離?是你提出來的?”
承歡笑笑不答,他的眉心越皺越緊。
“皇上知道嗎?”
“嗯。”
也是。他離京一年有餘,這樣大的事,皇上怎會不知?
他輕輕嘆了口氣,“怎麽會呢?”
“不好嗎?”她忽然問出一句,福康安愣了,她又說,“不是你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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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會......?”話至一半,他住口,隐隐覺得承歡話裏有些其他的深意。
“三哥,”她喃聲,“我有事要問你。”
“你問。”
“上一回你去山東找我,我病了,小如說當時你跟我說了很多話,你都說了什麽啦?”
他一時啞然,道,“我也不過問了大夫你的病,叮囑孫......叮囑他照料你,怎麽,給你惹麻煩了?”
她笑意靥靥,輕輕地道,“不麻煩。”拉住他手,站了起來。
觸手感到的是鼓鼓的一塊。
“嗯?”她心中犯疑,“手怎麽了?”
福康安一驚,輕輕甩脫她手。
“怎麽了?手給我看!”她話音嚴厲起來。
他又好笑又無奈,這個曾經習慣躲在他背後的小女孩終于長大了,也會這樣話語嚴厲地命令人了,偏自己還不敢拒絕。他輕聲道,“沒什麽,行軍艱苦,不像你那麽皮膚幼嫩,沒什麽看的。”
“拿來我看!”她堅持。
他緊張起來,悄悄要把手藏到背後。她走上前兩步,抓住他手,一個熟悉的位置,鼓起來一個腫包,周圍布滿繭子。她腦中久遠的記憶攸忽而至,拇指用力,在那處鼓起的位置狠狠摁了一下。
他咬牙不語。
她擡起臉,見他臉上的汗隐在煞白的沉默背後,眼淚忽一下盈滿眼眶。
“你的手......”
“沒什麽。”他順勢又甩脫她手。
“是在浙江那回,被我撞傷,還沒好麽?”
“是行軍時候弄的,與你沒有幹系。”
“好不了了麽?”
他猶豫一下,“大夫說,好生調養,無礙的。”
她擡手給了他一耳光,打得這員軍中大将趔趄一下。他也是從小順風順水慣了的,便是父母親也不曾碰過他一根指頭,這時苦笑道,“怎麽一年多不見,你還喜歡打人了?”
她被福康安顧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激怒,幾乎又要甩一個耳光上去,被福康安抓住了手,“阿歡,你又怎麽了?老這樣愛跟人動手,不可愛啊!”
她怒道,“你又不肯對我說實話!你的手多要緊你知道嗎?你的手是要上戰場拉弓射箭殺人的!有一點問題都可能要了你性命,你知道嗎?”
“阿歡......”
“你別叫我!”她氣得淚水滾滾落,“手上毛病一年多了吧?為什麽還沒養好?你還想瞞誰?這樣你都敢帶兵上戰場,好威風好能耐是嗎?”
“阿歡......”
“你閉嘴!”
争執吵鬧上,他實在比不過女人家,苦笑。
“阿歡我......”
“閉嘴!”
“我,對不起還......”
“不行!”承歡堵住了他後面三個字。
“阿歡!”他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她,锢得她不能動彈,“對不起,你別再傷心成麽?我的手早養好了,跟浙江那回全無幹系。只不過回程路上,走得急,又碰了一下,現還有點腫,你不必擔心。”
承歡氣力用盡,軟軟地靠在他懷裏,淚水沾濕他前襟。
“你看,”他伸手到承歡眼前,一手屈指狠敲一下那腫塊,“早就好啦!這樣打也沒感覺,”再敲一下,“并不會疼。你擔心什麽?”
承歡搶過那只手,攥住,輕輕靠臉上去。
光影将這只手暖暖地籠罩住了。
“三哥,”她開口了,“你別再上戰場了好嗎?”
“什麽?”他吃驚。
“求你了!”
“......我?”
得不到福康安的保證,她又急躁起來,“你不要再騙我,你的手,你的手......你不能再去帶兵!”
“我說了沒事。”
“你不肯聽我的,我明兒就告訴皇上去!”
他苦笑,“阿歡,富察家的榮寵都是在戰場上掙回來的,你要告訴皇上,讓富察氏都因我一個人蒙羞?”
“我......”她淚眼迷蒙。
“難道我沒了這只手,就要像個廢物一樣讓別人照料嗎?”
“我沒這個意思,你知道我沒這個意思。”她總是年輕,叫福康安這麽一詐,慌得結巴起來。
她臉孔慘白,伏在他懷裏,雖不再說話,渾身卻在發抖。他前襟都被染濕,不由胸中一動,想到這十餘年來承歡四處飄蕩的孤苦,不禁為她難過。他輕撫她頭發,柔聲道,“阿歡,你別這樣。”說罷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若因為這只手有了什麽閃失,我永遠恨我自己。”
“不會。”他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說句話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