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國女孩

時正爺爺在當地很有威望, 大壽那天,時家從早到晚都很忙碌, 來拜訪送禮的賓客,更是絡繹不絕。

時正帶着鄭言到爺爺家的時候,家裏已經坐滿了人。

鄭言小心翼翼觀察每個人,手心,嗓子裏都是汗。

時正剛想安慰她幾句, 時雲倒是先來接應他們:“阿正, 鄭言, 來,先去見爺爺。”

鄭言看看時正,時正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兩人上樓。

爺爺正跟人在下棋, 聽到時正來了, 還帶了女朋友來,更是暢懷, 招呼時正和鄭言過去坐。

爺爺看到鄭言,親切地拉着她的手:“丫頭, 想吃什麽嗎?別客氣。今天家裏客人多, 照顧不到你。”

鄭言本來又緊張又害怕的,見時正爺爺這麽溫和, 心放下了一半。

時正爺爺轉頭對時正吩咐:“阿正, 給你丫頭拿點吃的。”

你丫頭?

時正揚揚嘴角,下樓給鄭言拿吃的。

鄭言和時正爺爺大概也投緣,整個人放松下來看到棋盤, 提議道:“爺爺,我陪你下棋?”

“你會?”

鄭言點頭。

等時正上來的時候,爺爺已經連連誇贊鄭言:“看出來了,今天是遇到對手了。”

鄭言嘿嘿一笑。

時正早就見識過鄭言的棋藝,也不說話,就在一邊給她剝橙子吃:“張嘴。”

鄭言早就放下戒備,當着爺爺的面,接過時正的橙子。

爺爺在一邊,看兩個年輕人談戀愛的樣子,忽然放寬了心,眼眶倒有些濕了。

有好一陣子,他都擔心,時正也許就這麽一個人過了。

……

玩了一陣,樓下叫吃飯,今天留在時家吃飯的,都是時家自己的人或者一些世,也有四五桌人。

鄭言跟時正說了一聲後,先去上廁所。

安陽正好推着安淩進來給時正爺爺祝壽,安陽到處跟人寒暄,時正便推着安淩到一處清淨的地方。

鄭言出來時,正好看到時正替安淩系圍巾,心情低落下來。

時正對安淩是特別的,這個事情她一直記着,沒說罷了,在門口待了一陣,一個人進門,随便找了個座位,安安靜靜坐在那裏。

時正找了她半天,見她一個人悠哉悠哉坐着,拍拍她的頭:“怎麽自己過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鄭言吸吸鼻子,到底沒忍住,望着他問:“阿正,你是不是喜歡安淩姐?”

時正愣了一下,揉揉她的頭,正色道:“別胡說。”

鄭言沒有再多問,心裏,到底還是不舒服的。

可是,她這個人,不記仇,過會兒就會忘了的。

……

人來的差不多了,還差張芙沒來,讓時君碩代為傳達,不用等她。

快開桌的時候,張芙忽然從外面笑着進門:“爸,不好意思,生意上的事兒,來晚了。”

時正爺爺沒說什麽,讓大家動筷子。

鄭言早就餓死了,正打算動筷子的時候,聽到聲音,也轉過頭去看,這一看,把她吓得不輕。

張芙後面跟着的不是鄭裕國是誰?

鄭裕國今天和張芙聊生意,聊得晚了,張芙便邀請他,到時正爺爺這裏吃頓便飯。鄭裕國一開始是拒絕的,只是後來聽張芙“說漏了嘴”,知道鄭言今天也在,這才跟了過來。

時正也一眼就看到了鄭裕國,皺了皺眉,在桌子底下拉了拉鄭言的手。

鄭言早就心神不定,不知道鄭裕國一會兒怎麽教訓她呢!

鄭裕國跟時正爺爺打了招呼後,徑直走到鄭言旁邊,站着,沉着臉,定定地看着她。

鄭言只好站起來,小聲叫了聲“爸”。

鄭裕國忍着,沒有發作,叫鄭言坐下,先吃飯。

鄭言一邊是鄭裕國,一邊是時正。

他們都不說話,卻有一股無形的氣場壓着對方。

飯終于吃得差不多了,鄭裕國才沉着臉對鄭言說:“你跟我出來。”

說完,一個人朝着花園走。

鄭言正打算跟過去,時正忽然緊緊拉住她的手。

鄭言拍拍他的手:“沒事的,我跟爸爸說幾句話就回來。”

時正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抓着她,額頭上,開始慢慢滲汗,眼神也開始渙散,可是,鄭言并沒有感受到時正的異樣,拉開他的手,朝着她爸爸的方向走去。

時正覺得很暈,沒打招呼,一個人去了樓上。

……

時正到房間後就陷入了沉睡,醒來的時候,房間裏一片漆黑,只有隔壁房間傳來很雜的說話聲。他聽不太清,只是隐隐約約聽到一些。

“你小聲點。……人都安排好了?……”

“這回看時雲那小|婊|子還能狂到什麽時候……”

時正迷迷糊糊地聽着,一陣一陣的寒意,從頭傳到腳。

那邊很快就沒了聲音,大概是結束了。

他拿過床頭的手機來,是鄭言的信息。

【我跟爸爸先回去了。】

時正按了按眉心,聽到時雲在門外叫他。

他應了一聲。

時雲開了燈,給他端了湯進來,道:“鄭言先回家了。她爸爸好像不怎麽同意你們的事?”

時正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點點頭。

時雲笑笑:“沒事,等過幾天,我碰到他,我跟他說。”

時正看了看時雲,忽然有點心疼他的姐姐。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要跟比自己大一輩的人去拼,去搏,他低聲問:“姐,你累嗎?”

時雲臉上愣怔了一下,笑笑:“累什麽累。你和鄭言的事,不用擔心,我會去說服她爸爸的。”

時正動動嘴唇,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

喝了湯,又繼續睡。

……

第二天,時正去晨跑,從外面跑步回來,沒想到鄭裕國已經在小區的花園裏等他。

“聊聊吧。”鄭裕國熄滅煙頭,用皮鞋碾滅了煙頭。

時正擦擦汗,跟着鄭裕國走。

鄭裕國帶時正去了一個茶樓,找了間包間。

兩個人正對着,坐着。

服務員給他們上了好茶。

茶杯上方,升起一縷奶白色的水汽,隔着水汽,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但應該都不怎麽樣。

鄭裕國喝了口茶,淡淡道:“張芙要對付你們姐弟,你不會不知道吧?”

鄭裕國并沒有把時正當成比自己小多少的人,反而是以一種平輩的方式,跟他聊着。

時正點點頭。

不僅知道,而且,昨晚,他已經隐隐約約地聽到對方的一些計劃。

“那你應該也知道,言言跟你在一起,要面對什麽吧?”鄭裕國點了支煙,順便給時正也遞了一支。

時正會抽,但是沒抽,拿在手裏把玩,想着心事。

鄭裕國吐了口煙,皺着眉道:“你知道你媽媽怎麽走的吧?”

時正捏着拳頭,不說話。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你和時雲還太嫩了點,不是張家的對手,他們有本事把你媽趕走,就有本事對你們身邊的人下手。”

鄭裕國彈了彈煙灰,嚴肅道:“老實說,我不想言言趟這個渾水。你和言言……”

他頓了一下,終于還是嘆氣道:“好聚好散吧。”

時正轉着茶杯,良久,神色自若,淡淡出聲:“如果我不放手呢?”

鄭裕國想到時正會這麽問,語氣平平:“我和她媽媽打算把她送走。”

“送哪裏?”

“這你就不用管了。”

時正看着包間牆上的山水畫,緩緩道:“你讓我考慮一下。”

鄭裕國沉思了一會兒:“好。三天。”

……

時正回到家——他和時雲一起長大的家,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站在陽臺上,望着深邃的夜。

時雲從外面應酬回來,看到時正一個人孤孤單單站在陽臺上,有點詫異,拿了大衣給他披上:“阿正,怎麽一個人在外面?”

時正先是沒搭話。

過了一會兒,心事重重,莫名其妙來了句:“姐,你會有辦法的吧?”

時雲看了看他,看出他今晚有點不一樣,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如果張家耍手段……你會有辦法的吧?”

時雲輕笑:“他們能耍什麽手段?以前就會拿你的事做文章,你放心,安淩會出來澄清,他們做不出什麽來。”

……

時雲說的是那件事,發生在時正初二那年暑假。

時正、安陽、安淩三人一起去度假村玩,時君碩強行加入,非拉着安淩教暑假作業。

時正情緒失控,和時君碩打了一架後,拉着安淩,把她關進了小倉庫裏,自己也暈倒在了倉庫外面。

等大家發現的時候,安淩的雙腿被倉庫的貨架壓着,安淩的腿沒救回來。

時正醒來後,一直很自責。

如果不是他,一切都不會發生。

也是從那以後,時正覺得自己不是個正常人,對誰都保持一定的距離。

……

時雲心想,張家還能做什麽大文章?不就是拿着這件事,說時正情緒容易失控的事嗎?

時正這些年一直控制的很好,張家因此抓不住什麽把柄。

時正吹着刺骨的風,壓着聲音道:“不是。他們這次,要對付的是你。”

時雲喝了口礦泉水,睜大眼睛看看時正。

時正沒有理會,繼續緩緩道:“姐,如果我坐牢,你有辦法的吧?”

這下,時雲再也沒有辦法平靜了,眼底都是驚恐,問時正到底發生了什麽。

……

第三天,時正主動約了鄭裕國。

鄭裕國因為有個會要開,把鄭言支走後,兩人約在了鄭裕國的書房。

時正第一次來鄭言家裏,有些陌生,路過鄭言房間的時候,還朝裏面看了一眼。

“言言不在。”鄭裕國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

時正點頭,跟着鄭裕國去了書房。

鄭裕國讓他坐,替他泡了杯茶,直入主題:“怎麽樣?想好了?”

時正為難,嘆了口氣。

鄭裕國背對着時正,勸解道:“時正,你和言言,你們還年輕,以後都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時正苦笑了一下:“會送她去哪裏?”

鄭裕國剛想說什麽,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鄭言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神色慌張問:“你們要送我去哪裏?”

時正和鄭裕國看到鄭言,驚訝了一下,兩人都沒有想到,鄭言會出現。

鄭裕國到底是在生意場上見過風浪的人,輕描淡寫地圓過去:“時正跟我說,你們要出去玩,我跟他随便聊聊。”

鄭言這個時候,完全不相信他們的話。

好端端的,她爸爸背着她見時正就是不太正常的。

于是,轉頭,不安地問時正:“真的不是要送我走?”

時正起身,走到鄭言身邊,安撫她:“不是。我不舍得。”

鄭言望着時正的眼睛,雖仍有餘悸,見時正這樣說,也就暫時放下心來。

她很害怕,好像他們背着她,要把她賣了似得,急着拉時正走:“爸爸,我先帶阿正走了。”

鄭裕國揮揮手,随他們去。

……

時正和鄭言回到學校,一切似乎又風平浪靜。

鄭言擔心了幾天。倪鳳凰最近接了一些模特的演出,人影都很少見。

她沒了出主意的人,只好把事情藏在肚子裏。

不過,她發現,鄭裕國和時正再也沒有聊起過送她這件事,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

一切都跟平時一樣。

期末考試前,鄭言和時正在公寓裏,窩在沙發裏看懸疑片,她看不懂,有時候還要時正給她解釋。

看了沒多久,她就犯困了。

時正搖了搖她的肩膀:“很困嗎?去床上睡?”

她眯着眼,點點頭,起身,要時正抱。

時正抱起她,回了房間,轉身去給她泡了杯牛奶。

鄭言一口氣喝完,時正替她擦了擦嘴巴上的奶泡。

鄭言覺得幸福極了,抱了抱時正,跟他說了聲“晚安”,窩進被子裏。

時正替她留一盞小燈,等她熟睡後,偷偷用手機拍下一張照片後。

鄭言睡着後,他依舊坐在沙發裏,直到收到鄭裕國的信息。

【都安排好了。送言言上飛機吧。】

時正抹了把臉,起身,去房間裏,望着鄭言的頭,發了很久的呆,最後吻了吻她的唇,給她披了件大衣,抱着她出門。

……

鄭言在飛機上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做夢,明明她是躺在時正的床上的啊。

空姐見她醒了,給她遞了個信封。

字跡她熟悉,是時正的。

她顫抖着手,打開信封。

是一個戒指,很漂亮,卻無法讓她笑出來。

她想,時正是不是逗她玩的,他也一定在飛機上。

然而,她拿着戒指,麻木地從頭等艙走到經濟艙,都沒有看見他。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眼神空洞地發着呆。

她知道,她被送走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要送她走?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她還沒想明白,後面便有人好奇地問:“嗨,你是中國女孩嗎?”

鄭言眨着閃着淚花的眼睛,點了點頭。

你看,別人不會問,你是一個悲傷的女孩嗎?

只會問,你是中國女孩嗎?

悲傷,不值一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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