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要她牽手
鄭言沒有想過, 有一天，時正會變得這麽……纏人？
他們回到基地, 天色漸晚。
Peter見到時正，也着實驚訝了一把。
“哇哦，Doctor Shi ，我沒看錯？”Peter給了時正一個大大的擁抱。
其他的，不必多說, 因為這裏的是戰區, 發生什麽, 都不足為奇。
Peter相信，時醫生忽然留下來，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他的小Alice。
鄭言悶聲不響, 一個人上樓。
Peter看了眼有點沉重的鄭言, 朝着時正挑挑眉，攤攤手：“老實講, 我們Alice脾氣很好，但是, 她對你……似乎不太友好。Doctor Shi, 你以前是不是做了什麽讓Alice很讨厭的事情？”
時正無奈，自嘲地笑笑, 向Peter求救：“如果做了, 要怎麽哄她？”
這對時正來說，确實有些困難，以前的鄭言很好哄, 有時候，他甚至還不知道她到底為了什麽生氣，她已經自我痊愈了。
可是現在，她總是拒他于千裏之外。
Peter忽然朝時正眨了下眼睛。
時正完全猜不出Peter的套路。
“你會唱歌嗎？”
時正點點頭，他會，雖然好像唱的一般：“我可能需要伴奏。”
說完有點後悔，在物資緊張的戰區，還要什麽伴奏。
Peter讓他等一下，然後跑到其他人那裏，像變魔術那樣，借了一把小小的尤克裏裏回來：“抱歉，只有這個，需要我給你伴奏嗎？不過我不會彈，也許你會覺得，沒有伴奏會更好。”
因為Peter壓根不會這玩意兒。
時正笑了下，對Peter表示萬分感謝。
他接過尤克裏裏，撥了撥弦，在這随時會發生襲擊的緊張的戰區，只是這一絲音樂，也足以激起所有人的神經。
大家忽然都停下了交談聲，停下手裏的活，看向這個年輕的中國男人。
時正調好弦，随便找了個高地，坐上去，清了清嗓子，雖然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對着樓上的窗口，一邊彈，一邊唱。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他的嗓音，唱起歌來，像山間的清泉，沁入戰區的每個人的心靈深處。
大家都被戰争拉緊了弦，忘記了即使是戰争，也不應當抹滅人對自由，對精神世界的渴求。
音樂無界。
沒有時間，沒有地點，沒有國籍的界限。
所有人，都靜靜地聽着。
這一刻，仿佛這裏不是戰區，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鄭言在樓上整理資料，聽到樓下的唱歌聲，有些陌生，又覺得熟悉。
不知怎的，眼眶居然紅了起來，鼻子也酸起來。
她記得，那個夜晚，晚風吹着，她在他身邊，跳着，唱着，也是這首歌，那天，他們遇見了肉肉。
很多事情，就像在眼前重演。
鄭言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忽然蹲下來，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盡量不哭出聲來。
那麽多年，那些不能觸碰的回憶，被她刻意忽略了，可是，她從未真正地忘卻，只要稍稍一勾，便會叫她的防線崩潰。
時正唱完了，樓下響起掌聲，口哨聲，卻獨獨不見她出來。
他輕手輕腳地上樓，以為她在整理資料，沒曾想，她一個人蹲在那裏，縮成一團，背部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鄭言還是鄭言，即使她看上去成了勇敢的Alice，她內心那個小女孩，一直從未離開。
時正走過去，也蹲下來。
先是溫柔地撫着她的背，可她似乎一時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他顧不得征得她的同意，輕輕地将她攏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地安慰：“我在了。”
會一直在。
鄭言到底是沒有忍住，久違的人，久違的溫柔，讓她抑制不住在他懷裏輕聲地啜泣起來。
哭是一件極度耗費體力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時正要求在和她在一間屋子裏。
她不想與他過多争辯，随他去。
她躺着，他坐着，靠着牆。
時正睡不着，隔着桌子，叫她。
鄭言是真睡着了，沒有聽到。
時正悄悄起身，摸黑，坐在床邊，輕輕撫撫她的臉，然後像從前一樣，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
時間像從沒有流逝過。
可是，時間确實流逝了。
八年啊。
他們浪費了八年，往後的日子，一刻都不想浪費。
“鄭言，我會一直在。”
他本想回到剛才的位置，見她身邊空着大半張床，便順勢躺下了。
鄭言縮了縮身子，往裏面動了動，糊裏糊塗地說着夢話。
“阿正，我不要走……”
時正聽到了她的呓語，映着外面的光，看了看她的臉，皺緊了眉，摸了摸她的臉，有些發燙。
她着涼了。
時正起身，去拿了藥，搖了搖她：“鄭言，起來吃藥好嗎？”
鄭言燒得迷糊，沒有張嘴。
時正沒有多想，喝了口水，以口渡藥，才讓她吃下那藥，然後躺在她身邊，抱着她，盡量讓她不要覺得冷。
……
鄭言睡了很久，才醒來。
只覺得，全身酸痛，嘴唇也有些幹澀，很想喝水。
睜開眼睛，感覺到腰際間有一雙手。
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她來不及細想，打算把他的手拿開後，去居民區跑步。
時正一夜沒睡，她醒來，他自然是知道的，于是，反而收了收手，抱得更緊。
“別動，再休息一會兒。”
鄭言愣住，又恢複了先前的冷淡：“時正，你這樣算什麽，你放開我。”
時正沒動，反而更加湊近了，在她背後，用臉蹭了蹭。
“你着涼了，再休息一下吧。否則，你沒力氣去執行你的計劃。”
被時正這麽一提醒，鄭言才覺得嗓子有些微癢，有一點點發炎。
“那你起來。”意識到自己完全被時正抱着的時候，她的整個背都是緊繃的。
“不要。”時正無賴起來，鄭言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他現在已經練就了如此理直氣壯的無賴。
她都懷疑，時正是不是吃錯藥了。
沒好氣地再次警告他：“你起來，否則我踢你了。”
時正索性把長腿也擡起來，夾住她兩條腿，讓她動彈不得。
鄭言被氣得不輕，索性把他的手擡起來，狠狠咬了一口。
時正吃痛，鐵了心不放手：“你咬吧。反正你現在也不在乎我了。”
鄭言一聽，心跳一滞，倒松口了。
這都什麽事兒？
時正計謀得逞，從身後緊緊抱着鄭言，閉目養神。
昨晚光照顧她去了，幾乎都沒阖眼，累得很。
大約又睡了一個小時，外面的天涼透了，Peter在下面喊鄭言吃飯，時正這才終于願意放開她了。
鄭言紅着臉跑下樓。
時正倒是不緊不慢地往下走。
他幾乎是一曲成名，現在，剩下的人，都已經認識了這個中國男人，都跟他打招呼。
“Peter，我下午想去采購一些物資，你能不能帶我去趟集市？”時正這話其實是在暗示自己要鄭言陪着去集市。
Peter看了眼時正，看了眼鄭言，他才不想瞎摻合年輕人之間的紛争呢！
“Alice對那裏更熟悉，不如讓她帶你去。”
正合心意，時正抿着嘴偷笑。
“不行，我今天有事情。”鄭言當場果斷拒絕。
她确實有事，她在等雨。
這兩天，随時可能下雨，她絕對不能錯過。
時正擡眼，望着她：“就去一個小時，不會耽誤你的。”
鄭言沒松口，也沒答話。
時正可憐兮兮望着她：“昨晚喂你吃藥的時候，你把我嘴唇咬破了，我要去買點藥膏。”
鄭言咬着半口食物，還在回味他這幾句話。
什麽喂藥？
什麽咬破？
幸虧時正用的是中文，其他人聽不懂，否則，還以為他們做了什麽呢。
“你別瞎說。”
“我沒有，不信你看。”時正說着，真的把嘴唇翻過來，讓她看。
鄭言沒忍住，瞥了一眼，破确實是破了，但肯定不是她咬的。
“集市沒有藥膏。”她再次拒絕。
時正沉默幾秒，想了想，只好用苦肉計了！
他用舌頭舔舔牙齒，無奈道：“那我自己去吧。”
說完，幾乎是立馬起身，一個人落寞地往外走，卻是走得極慢。
鄭言繼續吃着東西，卻沒什麽胃口，擔心他會不會走錯地方，會不會迷路，可又不願意遂了他的心思。
“Alice，你太無情了。Doctor Shi一個人如果遇上士兵，可能會被查，他不是記者，別人可能會把他當間諜抓起來。”
雖然也有這種可能，可是，Peter明顯誇張了。
鄭言撇撇嘴，到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追了出去。
“九十九、一百……”時正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數着，她到底什麽時候會出來。
“時正——”鄭言叫住他。
時正聽到聲音，勾了勾唇，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轉過身來，隔着沙塵，默默不言地望着她。
鄭言拂了拂頭發，小跑到他身邊，望着他的放光的眼睛，無奈道：“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陪你去。但是，我真的沒有時間，我們最多去一小時。”
時正當然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他不會耽誤她的。
他只是想，讓她不要那麽緊張。
他沉默着，伸出手來，要她牽。
鄭言無視他那雙白皙的手，默默走在前面帶路。
時正在她身後，笑着讓她等一等，她不聽，讓他快一點。
“鄭言，你別走那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