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沈西澤直到第二節課結束才姍姍來遲。

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他裏面的白襯衫有些皺,領口的那枚紐扣不知道怎麽被扯掉了,露出白色的線頭,白皙的臉頰上也破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口子。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溫馴無害,反而面無表情地冷着一張臉,讓人不敢靠近。

這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沈西澤的。至少之前的他雖然陰郁,卻還沒有這樣駭人的凜冽之感。他現在就像是一頭受過傷的野獸,對身邊的人再無半分友善,只有充斥在周身的陰冷敵意。

“草,這小子吃錯藥了。”趙軍坐在沈西澤的身後。難得的,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嘲笑譏諷沈西澤,只是背地裏偷偷地發了句牢騷。

程晨城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沈西澤一眼。他已經與她記憶裏的那個腼腆害羞,偶爾會有些陰沉低落的少年大相徑庭。他站在那張空了的桌子前,漫不經心地擡頭,看着坐在第一排的程晨城,眼中的暗色意味不明。

程晨城沒想到點這麽背,一回頭就和沈西澤撞了個對視。他的眼神太過陰冷,一點溫度都沒有。程晨城微怔,然後轉過身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之後的一天裏沈西澤倒是沒有來找程晨城。不過他被人叫出去兩次。第一次是被韓心叫走了,第二次則是被一群高年級的學長學姐。

熬到了放學,程晨城不想再待在低氣壓的教室裏,于是去找謝采萱一起回家。謝采萱的同桌又在給她科普最新的八卦了,而這次話題的主人公竟然是沈西澤。

柏亦飛要為下周的籃球賽做準備,這段時間要留校訓練。回家路上又只剩她們兩個。程晨城不動聲色地提起了有關沈西澤的話題:“你們剛剛在說什麽事?沈西澤他……打架了?”

“是啊。沒想到你同桌這麽彪悍。”謝采萱一點也沒有覺察出程晨城的異樣,“他今天早晨來的時候,看到同校女生被職高的人纏住要錢,就直接跟他們打起來了,聽說動了刀子呢。”

程晨城心裏咯噔一聲:“我看他身上……好像沒有刀傷啊。”

“誰說他受傷了。職高那夥人,五六個呢,有三個都是重傷,其中一個本來拿刀子想要威脅他,沒想到自己反而被捅了。”謝采萱壓低聲音,說得神秘兮兮。

程晨城蹙眉,神色略有些凝重,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你?”謝采萱見她這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好像很關心他?”

“沒有。”程晨城垂下眼眸,再次擡起的時候,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她故作輕松地朝着謝采萱笑了一下,道,“你接着說吧。”

“哦……其實後面也沒什麽勁爆的內容了。今天上午韓心不是找他了嗎?據說其實是派出所的人找到學校要求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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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晨城一怔:“那……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私了了呗,還能怎麽樣。本來就是那些搶錢的人有錯在先,況且也沒真的出人命。”

程晨城沒有再開口說話。

繼續走了一段時間,謝采萱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一臉振奮:“對了對了,你今天看見門口那群找他的人沒?”

“沒有。”

“這樣啊。”謝采萱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失望,“還想看看傳說中的陳筱長什麽樣呢?”

程晨城心頭一動,面上卻不着痕跡:“陳筱?”

“就是沈西澤救的那個女孩。高二級花,家裏超級有錢,在c中混得不要太好哦。我聽說職高那群人根本不是要搶她錢,而是威脅陳筱做他們其中一個人的女朋友。”謝采萱說完,無意中晃了一眼,發現路邊大排檔今天竟然早早出攤了。她抱着程晨城胳膊搖了搖,話題瞬間就被帶歪了,“晨晨,我們去吃那個好不好?”

程晨城心裏裝着一堆事,自然是沒什麽心情陪她吃東西。和謝采萱告別之後,程晨城就先一個人回家了。

推開大門,小金正懶洋洋地趴在院子裏曬太陽。一見程晨城回來了,立馬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從一旁咬起一件東西,颠颠地跑到了程晨城身邊,搖着尾巴讨好地看着她。

程晨城心情不太好,拍了拍小金的頭就往屋子裏走。小金锲而不舍地跟在她的身後,用小腦袋拱着它,像是在撒嬌。

程晨城沒轍了,低頭看它,才發現它的口中正銜着一塊表。乍看與她丢掉的那塊極其相似,但是卻要比她的那塊新多了。

程晨城從小金嘴裏接過手表,眼神略有些複雜。她看了好一會兒,擡眼看向小金,嚴肅地問道:“你從哪兒撿來的?”

小金被這樣的程晨城吓到了,它趴在地上“嗷嗚”“嗷嗚”地哼哼着,尾巴也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睜着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程晨城知道從小金這也問不出什麽來,就去找阿姨,問她有沒有見過這塊表。阿姨看了一眼,道:“小金這孩子怎麽把東西給翻出來了?沒咬壞吧?”

“沒有……這個東西你們是在哪裏找到的?”

“今天早晨我帶小金去散步的時候在大門口看見的。放在一個盒子裏,我把它拿進來放到你的書桌上了,估計是小金覺得好玩就給折騰出來了。”王阿姨回憶道,“是不是你們同學送你的禮物啊?”

程晨城蹙着眉搖了搖頭。她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桌子上果然擺着盒子,木質的,雕工很精致。她打開看了看,裏面空無一物。

程晨城再瞥了一眼手表,有些心煩意亂,良久,還是把它鎖進了櫃子裏。

***

從那天之後,沈西澤真的完全變了一個人。從前的他腼腆低調,連說話都是溫聲細語,就像生怕別人會注意到他一樣。現在他冷漠而不近人情,甚至有些玩世不恭,就仿佛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再值得他用心對待。唯一沒變的是,他還是不合群,喜歡一個人待着。

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趙軍那幫人對沈西澤的态度逐漸改變了。起先他們看不起他,欺負起來簡直毫不留情。但是現在他們對他的态度卻很是奇怪,忌憚、敬佩又諱莫如深。

程晨城也沒有想到她會對他造成這麽大的影響。她前世交往的人大多都是職場精英,最擅長自我調節,即便是分手,日後見面大多也能夠客氣相處。所以面對沈西澤,她下意識地按照以前的方式來處理他和她的關系,全然沒有考慮到,他不過才十六歲。

饒是如此,程晨城也不能夠再做什麽了。她現在才徹底明白,當初做出的那個決定是多麽的愚蠢。無論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他,都不能一錯再錯了。

周五放學後,謝采萱要去奶茶店,程晨城陪着她一起。店裏的老板身兼服務員,是個二十多歲剛剛畢業的大學生。除了她們,靠窗的一桌還坐了一群男生,穿着職高的校服。程晨城一進來,其中一個人就輕佻地朝她吹了一聲口哨。

這種人程晨城見多了,并沒有理會。謝采萱要了兩杯奶茶和一份小點心。現成的點心沒有了,店長讓她們坐着等一會兒。

等得無聊,程晨城拿着介紹店鋪的小冊子看了起來。不過身後那群職高男生說話的聲音太大了,炫耀,攀比,吹牛,時而還夾雜着一些謾罵。程晨城蹙眉,正想出去清淨會兒,突然聽到其中一個人說道:“對了,前些天聽說c中有個小子挺狂啊,是叫沈西澤對吧?說是把老六都砍進醫院了。”

程晨城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老六他哥今天剛從局子裏出來,聽說弟弟被砍了,惱得不行,帶人去找那小子了。”

“老六他哥?”

“劉琛,上兩屆畢業的,據說當時在學校裏還挺渾的,打起架不要命的主兒。今天晚上說是要把c中的截住帶去職院旁邊酒吧裏打,那兒的老板是劉琛他兄弟。”

謝采萱也聽到了這夥人的話。她略有些擔憂地扯了扯程晨城的衣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程晨城回過神來,朝着謝采萱勉強地笑了笑:“沒事,別怕。”

“要不要去告訴你同桌一聲啊?”謝采萱湊到程晨城的耳旁悄聲說。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沈西澤已經逃課逃了三天。除了偶爾來學校報一下道以外,幾乎不見人影。奇怪的是,學校也不怎麽管他,至少程晨城沒見過韓心把他叫出去談話。

謝采萱搖搖頭。

程晨城揉了揉謝采萱的頭發,笑了一下,算作是安慰。這姑娘心眼好,就算和沈西澤沒有多深的交情,卻還是很擔心他。

程晨城滿腹心事地回到了家。吃飯的時候阿姨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晚飯之後她回房間休息,無意中又瞥到了放在書櫃頂端的木頭盒子。之前她好幾次把它丢到了垃圾桶裏,轉眼小金就哼哧哼哧地把它翻出來,還獻寶似的銜到程晨城的卧室裏。程晨城沒辦法,只好把它收起來放到了書櫃上。

如今再看到這件東西,心情與當時又有些不一樣了。到底是時過境遷。

程晨城踮起腳,将束之高閣的盒子重新拿了下來。她仔細看了看,上面除了小金新添的幾道咬痕,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嘆了口氣,程晨城想要把它放回去,結果沒拿穩,盒子從上面摔了下來,砸在了地板上。她撿起來時,上面已經多了一條明顯的裂紋,底端的一角也被磕碎了。

程晨城有些灰心喪氣。她垂眸看了一眼盒子,忽然怔住了。

——盒子的下面,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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