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程晨城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沈西澤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着程晨城推開門走了進去,才微微垂眸,斂去其中的晦暗不明,沉默地走過去扶起地上的單車,推着慢慢離開了。

之後,又是整整三天,沈西澤沒有來學校。

“晨晨,你現在就要回家嗎?”

程晨城收拾着課桌上的書本,漫不經心地回答:“嗯,怎麽了?”

“咱們一起去唱k吧,或者……或者一起去小吃街怎麽樣?”謝采萱握着程晨城的手晃了晃,滿臉懇切。

她與柏亦飛鬧分手後,表面上雖然裝得不介意,心裏卻難過得很,只能找一些事情來做,讓自己不會陷入到不必要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程晨城将書包拉鏈拉好,嘆了口氣,擡頭看向謝采萱:“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說到這個話題謝采萱就犯慫了。她眼神不自然地游弋開,道:“沒什麽。好啦,不要再說我和他的事情了。不想吃飯我們還可以去逛街……”

“這個星期你已經連續逛了三天了。”程晨城冷靜地看着她,“如果你還是選擇逃避的話,恐怕不是一個好主意。”這種時候她難得拿出了之前當情感咨詢師的專業素養。

謝采萱耷拉着頭,沉默着不說話。

程晨城見她這樣,到底還是心軟了。她揉了揉謝采萱的頭發,正準備答應她剛剛的要求,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程晨城拿出看了看,挂斷放了回去。但是沒過多久卻又不屈不撓地響了起來。程晨城再挂斷,還沒來得及調成靜音,電話又響了起來。

“誰啊?”謝采萱好奇。

“沒什麽。我可能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家吧。”

程晨城和謝采萱告別後,拿着手機走到沒有人的地方,給沈西澤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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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響了一聲,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什麽事?”程晨城淡淡地說道。

沈西澤靜默了一瞬,低聲開口:“你現在有時間嗎?”

“……嗯。”

“我已經想好第三件事了,你可以過來一下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晨城總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躊躇片刻,程晨城問道:“……去哪兒?”

“那天我帶你來的地方。他們會負責把你送上來的。”

“……好吧。”

程晨城打車來到了世紀大廈。前臺的工作人員一見她果然迎了上來,恭敬地确認道:“您好,請問您是程小姐嗎?”

程晨城微怔,點了點頭。

對方朝着櫃臺的另外一個人交代了工作後,帶着程晨城從裏面的專屬電梯去樓上。

“叮——”

電梯到達了頂層。

工作人員用門卡将門刷開後,示意程晨城進去,然後便離開了。

程晨城已經是第二次來這裏了。回想起上一次不算美好的經歷,她的心裏微微有些沉重。

程晨城走到門口,手有些猶豫地伸向門把,但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打開,門自己就開了。

沈西澤站在裏面,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無表情。

“進來吧。”沈西澤側開身子,為她讓開了路。

與上一次不同,屋子裏的畫像已經消失不見了,這無疑讓程晨城松了一口氣。

“第三件……是什麽事情?”她回眸問道。

沈西澤走到她的身邊,低着頭,将她的手拿起,把鑰匙放在了她的手裏。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給你畫的畫,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接受它。至于要不要打開,都可以。”

程晨城看着手中的鑰匙,這已經是第二次見到它了。她微微有些晃神,問道:“這是……哪裏的鑰匙?”

沈西澤雙手插在口袋裏,垂眸看向她:“你要看嗎?”

微怔一瞬,程晨城終于下了決心。她将鑰匙攥在手中,擡頭道:“既然是和你約定好的第三件事情,我會遵守的。”

沈西澤看着她沒有說話,程晨城也不退卻。半晌,他握住了程晨城的手腕,帶着她走上了二樓。

程晨城用鑰匙開了二樓的那扇門。這是一間暗室,她在門口摸索着找到了開關,開了燈,屋內的一切都被照亮了。

牆上挂着的依舊是她的畫像,但是數量要比上次看到得多得多,其中最顯眼的是懸挂在正中央的那幅,八尺見方,畫的是她埋頭寫作業的樣子,而且與其他素描不同,這張畫中的她是彩色的。

沒有預想中的厭惡,這一次程晨城反而覺得平靜多了。

“這裏是你的畫室嗎?”程晨城問道。

她這樣的态度讓沈西澤受寵若驚。他蒼白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容:“嗯。”

“你平時不上課的話,都是……待在這裏嗎?”

沈西澤擡頭看向裏面,輕聲道:“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在我的身邊。”

程晨城一窒。她垂眸,低聲問道:“到底為什麽?”

“嗯?”

“知道我是因為謝采萱才和你提出交往的,為什麽還要答應?為什麽還要喜歡上我?”積壓在心中多時的話終于找到了宣洩口。

沈西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程晨城終于忍受不了了,她蹙眉問道:“我……不值得你這樣對待。你還不明白我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嗎?”沈西澤還是頭一次見她的情緒有這樣大的起伏變化。

“不。”

程晨城擡眸,不解地看向他。

“你和我提出交往的時候。我很開心。”

“……啊?”

“就算知道你是在利用我。我還是很開心。”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那個問題,“所以你不用感到任何愧疚。”

程晨城怔怔地看着他。少年的眸子難得溫潤柔和,褪去了以往的陰郁和棱角,與她坦誠相見。

“抱歉了,還有……謝謝你的禮物。”程晨城移開目光,“……我很喜歡。”

“謝謝。”

謝謝你。

***

第三件事情完成之後,沈西澤就又失蹤了。而這一次長達半個月之久。

日子還是照常進行着。随着他不在的日子越久,班裏再少有人提起他。

只是有一次謝采萱來找她的時候,無意之中提起一句“你同桌是退學了嗎”,程晨城才驚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可是他們之間還有兩件未完成的約定。

“晨晨,一會兒他來了你幫我擋一下。”放學的時候,謝采萱這樣拜托她。

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兩個人還是沒有完全和好。不過程晨城倒是知道了謝采萱生氣的原因。那天籃球賽結束後,a班險勝,得了冠軍。齊茜激動地上前抱住了正好下場來的柏亦飛,更讓謝采萱氣憤的是——

“齊茜親了他的臉頰!而且他還不推開!!”

程晨城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勸說肯定是沒有用的了,只好順其自然。柏亦飛那麽喜歡謝采萱,一定不會放任着不管。

“萱萱呢?”一出門,程晨城就被柏亦飛截住了。

“你晚了一步。”程晨城淡淡地說道,“她已經回家了。不過你現在去追的話應該……”

她話還沒說完,柏亦飛就跑着追出去了。

程晨城一個人回到了家中。吃晚餐、與阿姨例常聊天、努力擺脫小金對她的糾纏,每一件事情都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但是程晨城總是莫名覺得有些不安。

帶着這種複雜的感覺好不容易入睡,半夜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了沈西澤的電話。

“喂?”她迷迷糊糊得睜不開眼。

“……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程晨城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看了看屏幕上的號碼,确認是沈西澤後才問道:“怎麽了?”

“……我想到第四件事情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的。

程晨城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她問道:“什麽事?必須是……現在要做的嗎?”

“嗯。”

程晨城握着手機,等待着他繼續說。

“你可不可以……和我說一句晚安?”

“啊?”程晨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所要求的事情越來越簡單,這隐隐加深了程晨城的不安。

沈西澤沒有說話,似乎在等着她。

“好吧……晚安。”程晨城說道。

那邊依舊沒有人說話。

“沈西澤?”程晨城叫了他一聲。

“謝謝。”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平靜。

程晨城還想再說什麽,但是他卻已經挂斷了。

看着微亮的手機屏幕,程晨城微微蹙眉,輕嘆一口氣,一晚上再也睡不着了。

之後沈西澤又沒了音訊。這其間程晨城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剛開始只是容易感冒,到後來就開始發高燒。難得不生病的時候,她也會很容易感到疲倦,往往看一會兒書就要休息好久。

謝采萱每天一放學就跑來找程晨城,但是後來程晨城的精力越來越不濟,為了不打擾她休息,謝采萱只好來看一看她就馬上離開了。

“晨晨,你怎麽出來了?不燒了嗎?”王阿姨一見她出來就擔心不已,連忙拿了一件外套給她披上。

小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自己心愛的主人了。它開心地吐着舌頭,邊搖尾巴邊在程晨城身邊轉悠。

“今天感覺好多了。”程晨城笑了笑。的确,今天的她看起來确實比前段時間精神許多。

王阿姨松了口氣:“你要多多注意啊,再病下去就不漂亮了。”

程晨城輕笑着,沒有說話。

午後的陽光有些慵懶。程晨城坐在後院裏的躺椅上,靜靜地看着周圍的一切。心境是從未有過的安逸。

“晨晨,你的快遞。”王阿姨說着推開了門,程晨城的臉色十分蒼白,尤其在陽光的照射下,幾近透明,“我怎麽看着你不對勁啊,是不是又發燒了?”

“沒有。”程晨城探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回答道。

“那就好。”王阿姨放下心來,将手裏的快遞件遞給了程晨城。

快遞單上沒有發件人的名字,只有發件時間,是一個月前,預訂在今天轉交給收件人。

程晨城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将外面的包裝層層撕開,終于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是一個精致的筆記本。

這是原主寫給柏亦飛的那本日記。

程晨城翻了翻,在最後一頁找到了一張被折起來的素描紙,程晨城打開,怔住了。

依舊還是她的畫像,只不過是在圖書館那天沈西澤為她畫的。在最下角,沈西澤用鉛筆寫了一句“希望你幸福”。不過這自己太輕了,如果程晨城不是正好對着太陽看,很難能注意到。

程晨城立馬起身,回到家中拿了一件外套就準備出門。

“你這是要去哪?你病還沒好全呢。”阿姨攔住了她。

程晨城咳嗽兩聲,擺擺手:“我去一個地方,一會兒就回來。”

“晨晨,晨晨!”

程晨城小跑着出了家門,打了車往世紀大廈去。一下車,她就跑着到了大廈的門口,但是整座大廈空無一人,大門落了鎖。程晨城體力有些不濟,靠着大門慢慢坐在了地上。她拿出手機給沈西澤打電話,可是卻始終無人接聽。

程晨城又給謝采萱打了過去,謝采萱接了起來:“晨晨?你好點了嗎?”

“沈西澤這幾天有沒有去過學校?”程晨城直截了當地問道。

“什麽?”

程晨城咳嗽了兩聲,沒有說話。

謝采萱有些猶豫:“他……”

“他怎麽了?”

“他……他已經過世了。就在上個月,我們昨天剛剛參加了他的葬禮……”

程晨城耳邊一陣“嗡嗡”的耳鳴。

“我知道你喜歡他,所以沒有告訴你,對不起啊,晨晨……晨晨?晨晨?你在聽嗎?你怎麽了?”

程晨城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楚,漸漸的,她的手無力地垂在了一旁,手機摔在地上。

整個世界最終歸于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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