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外三

“難道你要拿它去換錢嗎?”

很難形容他聽到這句話時候的感覺。

大概就是,以為即将要浮上岸面的人,突然又再次溺于海底吧。

最後,她還是說了分手。

其實這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的結局。

可是他還是偏執着想要一個答案。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抱歉。”這是她的回答。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家,而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來到了世紀大廈的頂層。當初他選擇用這兒作為他的畫室,就是因為這裏是全市最高的地方。

這樣就沒人能夠看到他了。

可是現在……他卻只感到屬于最頂層的寒冷。

他把丢掉的鑰匙重新撿了回來。将它放在木雕盒子的底部,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完成了盒子,将那把鑰匙永遠地封存在了最下面。

他希望她,永遠也不要看到。

他帶着手表去了她家,只是又離開了,在街道上徘徊許久,他把盒子丢在了垃圾桶裏。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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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馬上,他就後悔了。

“這盒子不錯啊。”

“盒子算什麽,這表應該挺值錢的吧?”

他回去找盒子的時候,幾個穿着職高校服的男孩子已經先一步撿到了。

“盒子還給我。”

那些人可能是被他過于冷冽的眼神吓到了,不過人哥幾個從小是在打架堆裏長大的,反應過來之後也并不懼怕。

“你想要它?”帶頭的人笑得不懷好意。

下一秒,他将手表拿出來,把盒子摔在地上,并且還踩了兩腳。

這無異于激怒了沈西澤。

理智被吞沒。他打架的時候真的一點意識也沒有。

就像那個人。

是一個全然的野獸。

“喂,同學你書包!”

身後有人在叫他。

但是他聽不到,也不想聽。他抱着盒子與手表倉皇離去。天地之大,平生他第一次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曾經最讨厭的樣子。

他對自己厭棄到了極點。

他抱着盒子來到了程晨城家門口。那時她剛好走了出來。

“程——”

“晨晨,記得帶傘。”屋子裏的女人追了出來,遞給了程晨城一把傘。

“好了阿姨,我走了。”她笑得很溫柔。

邁出去的腳又重新收回來。

略有些長的劉海微微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眸。

也遮住了光。

他這樣的人,不應該去打擾她的。

看着她走後,他把盒子留在了程晨城家的門口,才緩步離開。

“……嘿,學弟,你有在聽我說嗎?”

他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的女生。

“謝謝。”他冷淡地接過女生手中的書包,沒有再多說什麽就離開了。

他現在除了程晨城,已經幾乎看不到任何人了。

就像又退回了最開始的狀态,不,或許還要更加糟糕。

是真正的一片死寂。

黯淡無光。

那夥職高的人在酒吧截下了他。

直到這一天,他才發現自己身體的那份暴虐的沖動。

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曾經他以為,一切都是可以掌握并且控制的,但是現在他才發現,有些事情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

他的身體裏流着和那個男人一脈相承的血液。他繼承了他的的殘暴與虛僞。

他們是如此地相像。

所以不需要再堅持了,就這樣吧,就算殺人坐牢也沒有關系,反正無論是什麽下場和結局,都一定要比現在要好。

“沈西澤!”

可是……是誰在叫他?

“沈西澤,你冷靜一下,不要亂來,好不好?”

就像是受到了蠱惑一樣,他的理智慢慢回歸。他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慘叫着狼狽不堪的人們,還有他手上的……刀。

他做了什麽?

她走到了他的身邊,将那把刀抽走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終于來了。”

這一片黑暗之中,請告訴我,什麽時候能找到盡頭?

可是你,終于還是來了。

他抱住了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真正的開心的笑容。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邊沒有人,只有留在桌子上的一張紙條和那把被他藏在盒子底端的鑰匙。

她竟然找到了。不過她還是選擇還給了他。

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他躲到了畫室,沒日沒夜地畫着她的畫像,就好像這樣就能得到她一樣。

得到她?難道想讓她變成第二個“沈夫人”嗎?就像他的母親那樣?

這樣的悲劇一次就夠了,他不想讓她也經歷那種痛苦。

畢竟……他是那種人啊,一輩子沒有辦法逃脫開的宿命。

如果他沒有回到學校,沒有看到和柏亦飛開心地說着話的程晨城。

也許他們之間就真的按照他最初的想法進行下去,從此之後再無交集。

“沈西澤?”身旁的那個女生喊了他。

他甚至都沒有記住她的名字,也根本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只要一看到程晨城,他就再也分不出心神去應對其他事物。

嫉妒将他最後的驕傲侵吞殆盡。

他早就不是那個保持着虛妄的傲慢活在幻想中的沈西澤了。

因為程晨城,他開始學會了自卑。

“你放手!”

她眼中的厭煩和不耐讓他幾近喪失理智。

“你還喜歡他?”這個問題糾纏着他讓他永無寧日。

她微怔。

這樣的反應幾乎說明了一切。

她會為了那個人寫日記,她會為了那個人犧牲自己和他交往,即使那個人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她依然甘願留在他的身邊。

那股黑暗的情緒,幾乎将他吞沒。

真的很想把她綁回去。

所有看到她的人統統都去死好了。

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好了。

她只要看着他,對他笑,就好了。

心間的暗流将他折磨得想動用一切手段去讓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可是他不能。

将一個人囚禁,無異于奪走了她的生命。

就像那群……枯死在記憶深處的蝴蝶一樣。

帶着無法說出口的可怕想法,他像是逃跑一樣地離開了她。

他是如此狼狽。

這是第三次偶遇到謝采萱。

他本來不想要理會的,但是無意中聽她說起程晨城一會兒會來找她。

“她看到你這副樣子會有多擔心,你難道不清楚嗎?”他冷淡地看着謝采萱。

謝采萱的眼睫上還挂着淚珠,怔怔地看向他。

“你從來都不考慮她的嗎?每次你們一有麻煩都會去找她,她這樣夾在你們之間會好受嗎?”他毫不留情地說道。

謝采萱的眼神已經有些動搖:“可是……”

“不想再這樣繼續麻煩她,就學會自己承擔起責任。那是你們的事情,和她無關。”

“我……”

他只是冷漠地注視着謝采萱,不置可否。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再繼續讓她這樣為難了……”謝采萱咬了咬唇,堅定地開口,“我和柏亦飛之間的問題由我們自己來解決。”

這樣,他将謝采萱支走了。

等到她跑來的時候,謝采萱已經離開了有一段時間。她看到是他,一陣錯愕,不過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裏?”

看着為謝采萱這樣盡心的她,他一下子起了惡毒的心思。

“她已經被柏亦飛帶走了。”他不動聲色地加重了那個名字。

“……柏亦飛?”

果然。

表面上雖然一派風輕雲淡,但是只有他清楚,心裏的那頭野獸……要關不住了。

任憑他怎樣掙紮,都無濟于事。

他想要将她關起來。她的身體,她的心,她的笑容,她的一切。

統統都是她的。

他笑着威脅她:“比如……找人去做掉柏亦飛?可是你應該會心疼他吧?畢竟你那麽喜歡他,你難過我也不好受,那就……退而求其次?用其他方法毀掉他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也有能力……”

“夠了。”她打斷了他。

她的眼中出現了深深的厭惡和恐懼。那是他一早就想好的下場,但是心髒還是想窒息了一樣地疼。

真他.媽疼。

他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想要了。她讨厭他也無妨,只要她在他的身邊,他願意失去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只要她看着他。

只要她願意在意他。

盡管想要不惜一切代價這樣去做,可是最後……他還是舍不得她難過。

“五件事?”

他深深地看着她,就像是要把她看到眼裏:“嗯,只有五件。”

只有五件。

第一件事情,他帶她去了圖書館。她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或許還會覺得他無聊至極。

但是他不會說,他向往這一幕向往很久了。他假象着周圍坐滿了人,而他和她坐在人群中央,就像每一對情侶那樣,極力低調不想讓人發現端倪,但是卻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

第二件事情,他送她回家。這也是正派男朋友應該盡的義務吧?她坐在他的單車後座,攬着他的腰,全心全意地依賴着他。

除掉柏亦飛來找她那件事讓他很不爽以外,一切都很好。

第三件事情,他把鑰匙再一次給了她。卑微的心甚至連祈求她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只要她不拒絕,就足夠了。

但是她竟然願意去看他的畫,并且這一次,她沒有再露出厭惡的感情。

意外之喜。

還剩最後兩件事情了。

這兩件事做完,她就永遠不屬于他了。

這種恐懼讓他不安。他開始逃避現實,整日整夜地躲在畫室裏畫畫,以此來舒緩他內心深處的恐慌。

而更讓他感到害怕的是,他那顆日益壞掉的心。

筆下開心的笑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變成了僵硬和空洞的表情。

他想要囚.禁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身邊。

就像那群蝴蝶一樣,沒有了生命,也不需要生命。她甚至連美麗都不需要有,她只要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他終于徹徹底底,變成了和他的父親一樣的人。

微微一用力,鉛筆芯又斷掉了,在素描紙上留下慘淡又可怖的黑色。

畫中的女孩子被捆綁着,哭着,戰栗着,祈求着他。

她在說什麽呢?一定是在說着恨他之類的話吧。

十二月十三日。

他做了一個決定。

“你可不可以……對我說一句晚安?”

他曾經很憧憬那樣平靜的幸福,但是他知道,窮極一生,他恐怕也得不到了。

得不到了。

“好吧……晚安。”

“謝謝。”

謝謝你。

十二月十四日。

他将那張素描放進了他偷來的日記本中,随着寄給了程晨城,日期為一個月後。

大樓裏沒有人了,只有他一個。

光在黑暗中熄滅了,一切又要歸于永寂。

他點燃了畫室,在扭曲的火焰中,看着滿牆的她,突然覺得十分安心。

他和她……終于能永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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