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夕之夜
坐在屋頂上欣賞黃昏美景，果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似乎許久沒有去風月滿樓了。郭葭想着。
春茗已經不再刻意躲着她，相反，她對郭葭如同以往一樣的恭敬，看她的眼神卻更加的深邃——深邃之中含着探究。
郭葭教了他們這麽久的琴技，如今改教書法。有的弟子天生不擅長，卻一如既往地聽得很認真。這叫郭葭十分欣慰。
她擡頭望了一眼樓上，窗戶似以往般緊閉着，荀複還是那般神龍見首不見尾。
也不知道他的傷怎麽樣了，過了這麽久，應當是好了吧？
“沈公子!”
桂香姑子突然站到郭葭面前，謙遜有理的彎了彎身子。
郭葭回禮：“姑子不必這麽客氣。”
“沈公子，大東家有請!”桂香姑子笑了笑。
郭葭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荀複的房間，此人正悠閑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本書。
郭葭心裏在感嘆：若不是知道此人的手段，這幅樣子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你在發什麽愣？”荀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郭葭不動聲色的收回思緒，問了一句：“東家找我做什麽？”
荀複放下書，問她：“這些日子去哪了？”
郭葭如實回答：“我在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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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個答案出乎荀複的意料，“你受傷了？”
“是，出來的時候，我被石壁上的石頭割了一下。”
“那些西域胡樂如何彈奏，你問你師父了沒有？”
真是冷血啊！竟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如何！郭葭淡淡的應了一句：“差不多都會。”
“嗯……”荀複點了點頭，繼續看着自己的書。
郭葭見他不再說話，轉身要走，荀複卻突然開口：“過幾日是七夕，我準備舉辦一次盛會。你必須在場。”
郭葭聽罷，嘲諷地問了一句：“我可以拒絕嗎？”
荀複挑了挑眉，也不做聲。
郭葭冷笑一聲，下了樓，徑直回了家。荀複放下手中的書，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春茗目送着郭葭的背影，呢喃了一句：“咱們師父……行事也挺神秘的。”
秦川無所謂的搭了一句：“為何這麽說？”
春茗嘆氣：“師父不肯讓人知曉他的行蹤，我想見他，只能盼着他來。可他卻也不常來，來了也待不久……”
秦川見她癡心至此，只能安慰她：“放心吧，師父不是壞人。這麽多弟子之中，她最喜……最欣賞的不就是你嗎？”
春茗聞言，雙眼突然迸發出少有的神采來，她望着秦川，喜滋滋的問：“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秦川有些不忍心，但還是說了一句：“的确，可是春茗，師父不是你能想的人！”
春茗卻只聽進去了前面一句。
秦川見狀，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走了。
回到家不久，徐氏派人送了一封請柬來。
秀媪在一旁打趣：“四夫人定是在說那乞巧日的事啦！”
郭葭拆開一瞧，果不其然，恰是徐氏要自己三姐弟于七夕之日盛裝出席，與衆位郭府小姐一起出去游玩的邀請。郭钺當即便拒絕了這個無聊的邀請。
郭葭看罷，卻陷入了矛盾之中。
自己已經答應了荀複，但是作為郭府的臉面，這邊卻又萬萬推脫不得。
怎麽辦？她陷入了沉思……
郭葭第一次有了欲哭無淚的感覺……
這個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七夕已經到了。
七夕之夜，繁星當空，天氣倒是比白天顯得更熱，郭府之外一片熱鬧的景象。
郭望之叫人将他移了出來，在院子裏乘起了涼。文遠拿着一把蒲扇，輕輕的為他扇着風。
郭望之在柳大夫的照看之下，近來氣色頗大，不僅雙手已能活動，還能較為流利的說話了。
郭望之聽着外面的嬉鬧，問文遠：“葭兒還沒有出來嗎？”
文遠回答道：“老爺，方才我去瞧了一遍，二小姐已準備完畢，只剩下大小姐了。”
“嗯……”郭望之不再說話。
“爹爹！”
郭葭與郭笙打扮完畢，帶着兩個丫鬟來到了郭望之面前。
郭望之見到兩個巧笑嫣然的女兒，尤其是郭葭，那身姿樣貌，竟有五分她娘親當年的神韻！
郭望之突然有些哽咽。
他揮了揮手：“去吧！今天好好的出去玩！”
郭葭二人吩咐文遠照看好郭望之，随後與他拜別，坐上馬車去往了郭敏之的府邸與徐氏會合。
郭映月率衆姐妹率先走了出來，幾人言笑晏晏，又等了許久，別的郭氏姐妹才姍姍來遲。只除了郭清筠，她事先便說好不與衆姐妹走，自己帶着小丫頭另走一頭。郭葭等人也不放在心上，嫡庶一行十幾位小姐，共七八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前往最繁華的地方去了。
衆人到了河邊，便分開各走各的了。
郭映月要同郭葭一起，郭葭不好推辭，與她玩耍了一會，推說累了，要在亭子裏歇一歇腳，不肯再走了。郭映月破覺無趣，便挽了郭笙的手臂，帶着丫頭小厮離開了。
等到郭映月一走，郭葭立馬拉着紅裳轉到無人的角落去，一邊催促她：“快快快！幫我換裝！”
紅裳看了看四周，為難的問：“小姐，在這裏嗎？”
郭葭想了想，又拉着她風風火火地回了自己的馬車。紅裳手腳也利落，不一會兒，儀态萬千的郭府大小姐郭葭又變成了那個風度翩翩的大才人沈青。只是臉上兀自殘留着娥眉粉黛，紅裳花費了好大力氣，才擦幹淨了個七七八八。
郭葭搖着一柄折扇，左手一掀簾子，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劉黑三不由得嘀咕：“小……公子，你也太大膽了！”
郭葭顧不得許多，只說了一句：“黑三去找映月，就說我身子不爽先回去了，紅裳随我去風月滿樓。”
紅裳忙拉住她：“公子，今日的盛會不在風月滿樓裏，在月滿西樓！”
“哦？”
郭葭雖然奇怪，但也只是一下，便想明白了。
盧知秋有這麽多寶貝，肯定要趁着這個大好時機亮一亮，一雪當日的恥辱！
這也難怪荀複非要自己出現了。
郭葭挑眉一笑，突然不再着急，優哉游哉地一路逛了過去。
☆、82
閨閣女子們平日裏是不許出門游玩的，像郭葭這樣不守規矩的女子，簡直是少之又少。因此七夕這個節日幾乎便成了閨中少女們唯一的念想。而許多青年男子們，不管成親與否，都會趁着這一夜出來游玩，順便瞧一瞧平日裏見不到的那滿城春色，遇上心儀的女子固然是好，若是遇不上，回去之後也好當做友人間的談資，也是極好的。
每年這個時候，永寧城內熱鬧非凡，今年也不例外。河邊搭起了戲臺，許多人圍在一起，看着那咿咿呀呀的唱戲人，時不時地有叫好聲傳來；最繁華的巷子裏更加擠滿了人，各色各樣漂亮的花燈一直延伸到了遠處；再往前走去，路邊是賣着各種小玩意叫買的人們，其中最受姑娘們歡迎的，應當是那畫了畫、描繪着丹青的美人扇了；繼續往前走去，則是一連串的首飾鋪子，鋪子對面有賣河燈的，有許多人買了河燈，攜着友人往河邊去，許下一個甜蜜的心願，而後讓這美麗的河燈在一片燭光閃爍中随風流去……
郭葭很喜歡那河燈，但她糾結再三，最終也沒有停下腳步。
月滿西樓的門前已經聚集了無數風騷客。郭葭站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兒，只見盧知秋一改近日的頹态，滿面春風的站在高臺之上，正信心十足的說着什麽話。而他身旁站着的，不是羽熹，更不是往日裏時常露面的其他琴師，而是四個面色妖豔、衣着裸露的胡女。四人站在盧知秋身側，正往臺下站着的男人們抛撒着媚眼。
郭葭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那日在盧府內聽到的吟哦之聲，她紅着臉想，只怕便是這幾個胡女吧？
她再望向臺側，只見荀複不知何時也到了，他寒着一張臉，正冷冷的瞧着自己。郭葭頗覺無趣，腦海中關于那幾個胡女的想法消失得一幹二淨。
郭葭湊近幾步，隐身在人群身後。
只聽盧知秋說道：“……盧某人花了大價錢，從西域請來了這幾位才藝卓群的女琴師，這幾位天女琴師的琴技可謂天籁之音啊！在下敢說，在座之人，沒有誰敢同她們相比拟!”
此語一出，立馬有人反駁道：“盧管事，恐怕您是忘了前些日子的教訓了吧？你才敗給沈公子多久呢，這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啦？”
“就是!你說別人比不得這西域琴師我倒是還信，你說沈公子比不過，我可就不大服啦！”
盧知秋靜靜地等待衆人把話說完，這才安靜的搖了搖頭，大聲說道：“沈公子精通天下所有琴律，琴技冠絕天下，這自是無話可說的了。但是，我盧某人今日把話撩在這裏，他沈公子就算今日來了，也還是比不得我這幾位琴師！”
“哇！好大的口氣……”
臺下紛紛嘩然，幾個胡女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何事，但見盧知秋一臉篤定的模樣，也就不擔心了。
郭葭卻在冷笑！
好一個盧知秋！當真是狡猾！他率先說自己精通天下琴律，這自然是說，自己也會他那些珍藏的樂器了！這一句話把郭葭的後路給堵住，若是自己一會兒說不會的話，別人還以為那是自己為了認輸所找的托詞。
她抖了抖折扇，往前邁了兩步，大聲地笑着說了一句：“盧管事這裏好生熱鬧啊！”
衆人聞言，大廳裏突然像瘟疫般的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看着她飄逸的風姿，竟然不由自主的為她讓了一條道出來。郭葭一步步往前走着，面不改色的，徑直走到了高臺之下。她擡頭仰望着幾個胡姬，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看着臺上那幾個搔首弄姿的胡女，面色如常且聲音平穩的開口問道：“盧掌櫃，月滿西樓再不濟也是高雅之所在，你怎麽竟堕落到去請了幾個胡人舞姬來呢？”
盧知秋臉色變了一變，随即恢複如常。他笑着回應道：“沈公子有所不知，這幾個胡人雖然妖豔了點，卻是胡人琴師裏面最好的幾位。恐怕……呵呵，沈公子也是自愧不如呢！”
他料想郭葭也是有勝負之心的，只要自己稍加刺激，郭葭便會入了自己的圈套。
誰知郭葭卻揮了揮長袍，繼而背過身去，徑直往門外走去，一邊慵懶地說道：“在下素不與輕浮之人談琴對弈。”
這個答案大大的出乎盧知秋的意料之外！眼看着郭葭即将走出房門，那自己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自己一心要把沈青壓下去，現在怎麽能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呢？
“等一下！”
盧知秋及時的叫住了郭葭。郭葭轉過頭來，漠然地望着盧知秋問道：“盧管事還有何事？”
盧知秋咬了咬牙，說道：“你可還記得，我還欠着你們一個要求？”
郭葭挑了挑眉，示意自己還記得。
盧知秋接着說道：“今日我盧知秋當着大夥的面，向你沈青下戰書！我若是贏了，不但要将那個要求收回，還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郭葭來了興趣：“什麽要求，盧管事說說看！”
盧知秋直視着郭葭，面色鎮定，語氣平靜：“我要你——沈青，永遠離開這永寧城，從此不能再踏進一步！”
“哦？這個提法倒是很新穎呢！”郭葭收回往外走的腳步，緩緩地踱回到臺前，她将那幾個胡姬再從頭到腳的打量一遍，随後，她轉頭問盧知秋：“盧管事口氣這麽大，要是你又輸了，拿什麽來抵？”
盧知秋拍了拍袖子，哼了一聲：“若是我輸了，我用月滿西樓來抵！”
“好！盧管事真是爽快人！”郭葭豪邁地鼓掌，臺下人們的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一個個的紛紛跟着她鼓起掌來，“你說吧，怎麽比？”
盧知秋在臺上來回踱了幾步，說道：“無須太複雜，但規矩卻是由我來定。沈公子，你若是怯了，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呀！”
郭葭雖知他是在激怒自己，但也不由得被激起了勝負之心。
她冷笑：“你說吧。”
盧知秋沖着內屋大喊：“請器樂——”
話音剛落，幾個仆人擡着十幾種式樣各異、稀奇古怪的樂器從幕布之後走了出來，臺下的人發出一陣陣贊嘆之聲，盧知秋臉上是掩飾不住地得意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