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幼安過年沒回來的原因被梁溪和程飛揚猜了個正着。

語言班的分數沒過,來年還得硬着頭皮再上一年。她也覺着自己天生不是學習的料,在被強摁着腦袋補了一個假期的課後,終于大小姐脾氣上頭,自個兒打定主意飛了回來。

一到國內,剛把東西放下,第一件事就是打聽到了梁溪的新學校一路找了過來。

王幼安剛回國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拽着梁溪的胳膊左右晃蕩:“我想吃火鍋幹鍋麻辣燙水煮魚小龍蝦,嗳溪仔,你說我們今天先吃什麽好?要不就麻小吧,十三香蒜泥清水的,弄一打可樂配着喝。啊……我這一想口水就止不住地往下。”

“這個天,你上哪兒吃麻小去?”梁溪打了個呵欠不緊不慢地駁回。

春寒料峭,刺骨的寒風找着縫隙一個勁地往領口灌。

王幼安被風吹得打了個激靈,終于把她挽了兩截的袖口掖平放了下來。

“那吃火鍋吧?得辣的,辣一身汗去去寒氣。”

“火鍋行呀,就咱倆?”

“咱倆吃什麽火鍋啊,去叫上程飛揚啊!”

梁溪咦了一聲,“他高三要上晚自習的吧?”

“我用項上人頭跟你打賭,程飛揚要是寧願上晚自習不和咱們吃火鍋,這頭,歸你。”

貼着校服褲兜的手機震了一下,梁溪摸出看了一眼。

顧宴清發的。

她往後看了一眼,走出的距離早就把校門口的人影拉成了一小黑點。

少女來回看了兩遍內容,腦子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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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溪:?

梁溪:發錯了吧?顧宴清他說的什麽玩意兒?

***

跨越半個市到明德門口的時候,最後一波放學人潮還沒走完,兩人往校門口一站,瞬間形成一道不可忽視的風景線。

無論哪一個,當年在明德初高中部都是人盡皆知的存在。

現在一個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又突然出現,另一個乖乖巧巧穿着二中的校服笑吟吟地陪在旁邊,一如既往明眸皓齒。

讨論聲窸窸窣窣響了起來。

“是梁溪吧?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和王幼安站一起當然是梁溪了,還能有第二個誰嗎?”

“這倆人一起出現我怎麽覺着有大戲上演,回來重新稱霸明德?”

“想太多,那也有可能只是來找飛揚哥……”

稱霸明德派和約見老友派各執一詞,直到話題中心的程飛揚兩手抄在兜裏從學校外老大爺散步似的緩緩踱回來,争執聲才逐漸停下。

明德校門大開着,一溜兒放學人潮中夾雜着個別幾個出去放了一會風逆着人流往回上晚自習的高三狗。

程飛揚幾乎一回來,就看見杵在校門口,在一衆小西裝格子裙裏邊特別突兀的黑白運動校服。

在土得掉渣的基礎上,外邊還套了一件同色系長款羽絨校服外套。

要不是梁溪五官精致,辨識度高,多一眼他都不會看。

他往那方向走了兩步,腳步一頓,這才發現邊上還多了一人,高高瘦瘦身材勻稱,戴一頂鴨舌帽,發梢從帽檐底下柔順地貼着脖頸搭在肩上,就那麽歪歪斜斜往牆上一靠,站也沒個正形兒。

操,王幼安怎麽回來了。

“程狗,吃火鍋去啊!”王幼安聲音陡然拔高,隔着幾人的距離朝他喊了一句。

程飛揚啧了一聲,心說沒見着他這剛吃完從外邊回來,瞥過臉只露出一小半側顏:“……不去。”

邊上站着的梁溪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掌心朝上攤平伸到王幼安面前:“人頭,倒是給我拿來。”

“這不還沒問完呢麽!”王幼安觑了她一眼,不服氣地挺直了腰板,“再給你一次機會,去不去?”

“沒——”

“空”字還沒說出口,就見王幼安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威脅道:“我記得程狗家有個抽屜,裏邊……”

“沒吃飽。”程飛揚幹咳一聲,擰着眉打斷對話:“學校外面的飯太幾把難吃,不補頓火鍋怎麽行!”

但梁溪的注意力顯然被程狗家的抽屜所吸引了,她疑惑地又重複了一遍:“所以程狗家抽屜裏邊有什麽?”

“咳!”

“能有什麽。”王幼安收到提醒立馬轉換成嫌惡的口氣,“這個年紀的男生,你自己想想就行。”

程飛揚:?

程飛揚:坑老子?

倆花季少女不約而同拖長了調子“咦——”了一聲,表情寫滿嫌棄。

為了照顧一下還要上晚自習的高三狗,三人就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四川網紅小火鍋。

趁梁溪上衛生間的工夫,程飛揚立即橫眉冷對王幼安:“抽屜抽屜抽屜,你能不能別老拿這事兒威脅我,沒品!”

王幼安懶洋洋挑起一邊眉梢:“你要直接認了不就不怕我威脅了麽,怎麽?到現在還沒敢說?”

“勸你以後把這事兒收回肚子裏去,尤其別在六六面前提。”

“為什麽?”女生嘁了一聲,“你怎麽還這麽慫?”

“這是慫的事兒嗎?這就是不合适!她——”

“她?”

程飛揚垂下眼皮,癱在沙發裏:“六六她喜歡上別人了。”

王幼安睜大眼睛仔細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幾秒,突然一個一個标簽從嘴裏往外蹦:“也是二中的吧?又高又帥、看着挺冷淡不太好接觸、身上還有股子勁兒,傲裏邊還帶點兒痞?”

程飛揚眼神逐漸複雜:果然是好姐妹,這才剛回來,六六就把底兒給透全了。

看來她對顧宴清的喜歡是已經擺上臺面的喜歡。

他也懶得問你怎麽知道這種蠢問題,張了張嘴随意一敷衍:“反正你以後別在她面前提就是了。這輩子就鐵哥們。”

“行吧。”王幼安也順勢往後靠了靠,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這頓火鍋的主題有了,就慶祝一下溪仔成功逃出生天,從此與你的魔爪say goodbye,感謝不娶之恩。”

“……有完沒完。”

“哦,完了。”

王幼安說完最後一句,等偏過腦袋看見梁溪遠遠從那邊回來瞬間從面無表情變回笑靥如花:“溪仔,剛剛忘記問了,你男朋友吃不吃火鍋啊?下次喊他一起啊!”

梁溪條件反射點了下頭:“吃吧,還有人不吃火鍋的嗎?”

在看到程飛揚陡然變複雜的神色後,突然後知後覺地暗罵一聲,“什麽男朋友,沒有男朋友!”

“沒關系啊。”王幼安聽罷極有閑情地擡起指甲吹了吹,“反正早晚是。”

“……”

“誰還能抵擋的了我們溪仔的魅力。如果有——”

王幼安像是故意的,把話斷在了最招人好奇的地方,梁溪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那還不簡單,拉個小手,親個小嘴,統統到位。”

梁溪擡手捂了捂耳朵:“……閉嘴吧你。”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王幼安說的話已經在梁溪腦子裏形成了畫面。

紅油鍋在面前噗吐噗吐地沸騰,誘人的香氣到鼻尖侵襲也喚不回半點神志。

她單手撐着腦袋把另一只手搭在手腕上,左右手交疊,腦海中的幻象瞬間旖旎起來:拉個小手手,這也沒多難吧……

***

火鍋才進行到一半就被迫結束。

王幼安把行李丢在家就出了門,這會兒估摸着家裏人回去見到玄關口的行李了,強行一個電話把她喚了回去。

餐桌上還有一條要上晚自習的高三狗,梁溪剛好胡思亂想着也沒了吃飯的心思。

三人就地告別。

梁溪吃得半飽,身上沾染了一股子濃郁的火鍋味,一路出來吹了會兒夜風溜達回清水灣。

清水灣正門口就有家便利店,她走了一路有點渴,順路進去想買杯奶茶。

站在貨架前餘光一拐,便利店透亮的玻璃牆外邊似乎一閃而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還未化冰的春夜,只穿了件黑色針織衫,壓一頂鴨舌帽匆匆而過。

梁溪腦子一熱,單憑個背影就把奶茶丢回貨架追了出去。

前方人影一拐,像是進了清水灣。

她只猶豫片刻,裹緊身上的羽絨大衣迅速追了上去。

梁溪不敢追太近,就遠遠隔着一個路口這麽跟着,在清水灣裏邊七歪八拐,差點以為自己要在小區迷路的時候,人影終于停了下來。

她擡眼望了一圈四周,不知不覺就追到了前邊別墅區。

不過這裏邊還挺大,一時半會兒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別墅區的哪一塊區域。

梁溪喘了口氣稍稍回憶了一遍,之前在樓上看的時候,記得這兒好像有個湖,在東南角上。湖對岸就是庭院帶直升機的那戶人家。

剛剛一路走來,好像是經過了湖邊。

那現在的位置應該就在直升機附近。

她在心裏大概判斷了下自己的位置,又從灌木叢後邊探出半個身子。

庭院門廊底下的感應燈倏地亮了,暖橘色的燈光透過夜色灑滿臺階,連門廊底下那個人影都忽然清晰起來。

梁溪使勁眨了眨眼,又眨了一遍。

還真是顧宴清啊?

她忍不住從灌木後邊走了出來,往前貼了兩步又停下,滿腦子大的小的問號占據了所有可思考的空間。

他怎麽在這?

他家不是也在新體附近嗎?

一會見着了該說什麽?好巧?

不遠處庭院口的電子門緩緩自動打開,顧宴清單手扶在門把手上側過身子推了一把。夜裏空曠的小區綠道,兩雙眼睛猝不及防地對上。

他下意識擡手壓了一下帽檐,幾秒之後肩線忽得塌了下來。

少年無奈地擡了擡眉梢,單手摘下鴨舌帽,夜風中額前碎發有些淩亂,單捋兒還不羁地翹着邊。

他大步往回走,停在梁溪面前。

“好巧。”

“啊,是的。”

梁溪還沒搞清楚狀況,手足無措地順着他的意思點頭。腦海中飄過一行大字:他搶了我的臺詞。

“白天就想和你說了,我家其實一直在清水灣。”

“啊?你家不是?”

少女站在不熟悉的地方沒什麽方向感,胡亂指了一通,把東南西北都戳了個遍。

顧宴清明知她想表達什麽,還是等着這一系列可愛的小動作做完,才緩緩開口:“之前騙了你,對不起。”

他下颚弧線繃得有些緊,喉結也緊張地上下一滾動:“想送你回家編的借口。”

女人在某些時刻不分年齡,是種奇怪的生物。

發現對方撒的小謊時容易氣急敗壞,容易牽扯出前前後後不相關的東西非得和你争個面紅耳赤。

但只要出發點回到自己身上,她就可以瞬間把自己安慰通,順便給這次撒的小謊冠上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善意的欺騙。

這種事早年在梁大偉和陳潔身上也發生過。

家裏還未一夜暴富之前,財政大權掌握在陳潔手裏,偶然發現梁大偉竟然在衛生紙卷筒裏邊藏私房錢。

陳潔一秒鐘就能激發全身戰鬥力,恨不得把卷筒紙怼梁大偉臉上,眼神裏透露出危險的訊息:我陳潔單方面宣布,你死了。

為此梁大偉累積了長期一線作戰經驗,在下一次私房錢被發現的瞬間,判定他死亡的眼神還沒到來之前,他立馬一個鯉魚打挺稍息立正站好,無比誠懇道:

“老婆,我錯了。我藏這點錢主要是因為你生日馬上要到了,我只是想攢錢給你買禮物。但藏私房錢這個事情是不對的,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哎,我太難了。”

這個事情換個思路放到顧宴清身上,也是可以瞬間捋平梁溪那一小撮炸毛的。

甚至在梁溪還沒從懵懂狀态切換到炸毛之前,他就已經态度誠懇地把事情解釋完了,還順帶給遞了一苦惱的眼神。

你看,我就是為了和你多相處相處。

送完你回家,還得饒這麽遠的路回清水灣。

我也挺難的。

但,只要為了你,不苦也不累。

明明就是很簡單的一眼神,梁溪愣是發揮想象給自己解釋出了這麽多。

拉什麽小手?這不就都搞定了麽!

她甚至在這一瞬間還有點激動。

激動得腦子一抽,下意識回了一句:“沒關系!有來有往嘛!”

啊呸,什麽有來有往。

少女下一秒抿緊唇畔,尴尬地牽起唇角笑了一笑。

她視線飄來飄去,最終落在顧宴清家庭院的門廊上,雕花門柱越看越眼熟,漸漸地與記憶裏的花園一角疊成了重影。

停直升機的那戶富貴人家?

——“大概是有錢燒的。”

——“可能也只是想炫耀一下,現在這種人也不是沒有……”

白天和顧宴清說過的話在耳邊緩緩回放。

挂在梁溪嘴角的尴尬笑容半天褪不下來,她發揮畢生生搬硬套的功力強行圓回了自己的上一句:“你撒了個小謊,我這不也嘲笑了你們家,有來有往誰都不吃虧,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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