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黑的瘆人。
呼呼的風聲配上偶有烏鴉飛過時的叫聲,交織着,在看不到盡頭的公路上盤旋不散。
溫喬抱着包,一條道走到黑,嘴裏哼着《飛天小女警》。
今天是他們漢語言文學系2班慶祝軍訓結束的狂歡夜。
溫喬之前還反串《纖夫的愛》裏的尹相傑,之後出了KTV的門去衛生間就……就沒有再之後了。
她醒來時,躺在濕漉漉的草坪上,周圍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難道遇上了搶劫?除了手機沒電關機,她一分錢都沒少。
難道不幸失身了?除了覺得有點兒冷,她沒有任何不适。
哦,她腿疼。
自打醒過來,她掐了自己的大腿十幾次,一次比一次使勁兒,想趕緊從詭異的夢醒過來。
走了将近半小時,溫喬終于看見了一點點光亮,是家24小時小超市。
她猶豫了幾秒,小跑過去推開了門。
守夜的是個男人,屁股在椅子上,腿在櫃臺上,身上的T恤寫着“小本買賣”四個字,正張着嘴打盹兒。
聽到門口鈴铛發出來的聲音,他一個激靈坐直,擦着口水哼唧:“咱店裏啥都有,随便看啊。”
溫喬看見櫃臺上放的小鬧鐘,顯示的時間是差十分兩點。這麽說,從KTV包間出來已經過了六個小時。
“老板,這是哪兒?我迷路了。”溫喬的聲音有點兒發顫,她不知道是吓得還是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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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老板才正兒八經的睜眼打量眼前的人,沒想是個小姑娘,說:“這是大學城西面的陳家溝村。”
“大、大學城?”
“對啊。申彌新區的大學城。同學,你這是……”
溫喬腿發軟,身體晃悠了一下,老板站起來把人扶住,剛想問她是不是遇上什麽事了?就聽——
“這麽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不會是便宜哪個小流/氓了吧?”
溫喬聲如洪鐘,一句話出去就跟在大山裏喊歌似的,在店裏的上空繞梁不絕。
緊跟着,店裏面又跑出來一個女人,她穿着玫紅色的大花睡裙,腦袋上還綁了幾個卷發卷兒,皮笑容不笑的盯着老板看。
“老趙,你抓着人家幹嘛呢?”
老板臉白,張口要解釋,溫喬忽然又喊道:“完了!這母夜叉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這可特麽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空氣安靜了……
溫喬從便利店出來時,老板娘的河東獅吼和老板的凄慘求饒此起彼伏。
這架她沒法勸,她茫然的看着這無邊夜色,只想仰天長嘯一句:“這是怎麽回事啊!”
***
溫喬是被手機給震醒的。
她極不情願的接通電話,裏面的人壓着聲音說:“祖宗!你跑哪兒去了?班導都點完名了!”
“啊?”
“啊什麽啊?你昨晚上玩high了啊?開學了,大姐!”
溫喬兩眼一瞪,一轱辘從床上掉到地上。
***
西泾市申彌新區的大學城剛建成不久。
這裏不通地鐵、不通公交,連共享單車都沒有,去哪兒最快的方式就是叫輛三蹦子。
溫喬在“車”裏風卷殘雲,可無奈防震效果實在太差,她真的沒辦法做到不被嗆死,還能喝完豆漿,只好攥在手裏想着一會兒邊走邊喝。
付錢時,大爺說:“同學,你就住大學城對面的小區吧?自己買個自行車多好。省的花這冤枉錢了。”
這大爺車技棒還實誠,溫喬喜歡。
她笑着說:“您說的對!趕明兒就買!我這兒還有個豆包,送您吃。謝謝您了。”
溫喬從東門進入西泾大學,她室友于麗莎告訴她這是離勸學樓最近的門,小跑個十幾分鐘就能到。
可問題在于,溫喬是個路癡。
要不是路癡的話,她也不至于在知道自己的具體位置後,耽誤到淩晨五點多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溫喬又給于麗莎發消息,讓她發個定位過來。
于麗莎回複:【你幹脆別來了,回來去找班導編個理由完了。】
哪怎麽行?哪有第一天就曠課的?
好學生溫喬堅定的認為自己能趕上,點開定位,開始前往勸學樓。事實就是——
她跋山涉水的找到了勸學樓,卻找不到B區402教室。
“蓋這麽複雜的樓,建築師以前學八卦陣的啊?這樓裏怎麽也沒個人呢?就我們班今天開學嗎?我真是倒黴催的,從晚上開始我就……”溫喬百忙之中喝了口豆漿壓壓驚。
正巧,這時候看到指路牌寫着“B區”。
她快跑起來,也忘了自己手裏還舉着豆漿,在拐角處和一個人撞了個正着!
那人的身體簡直不像人的身體,就跟鋼鐵一樣堅硬,撞的溫喬往後倒。她本能的随手一抓,抓住了一個冷冰冰的“扶手”,才站住了腳。
“這是體院扔鉛球的吧?怎麽……”說着,她擡眼看去,愣了。
性別男,目測1米82到1米85之間,白襯衣、黑褲子,至于這長相嘛……她作文一直不太好,形容不出來,只能說帥的有點兒不像人。
溫喬從小就有帥哥免疫系統,可對着眼前這位,系統有點兒失靈:“同、同學,你、你、你是服裝表演系的吧?”
這種另類表達“你太帥了”的方式,男神同學很顯然沒有get到這個點,他淡漠的視線掃過溫喬的臉,抽出被她抓住的手指,接着拿出口袋裏的消毒濕巾,仔細的擦拭。
溫喬抽抽嘴角,她是個白淨又水靈的美少女好吧!
“那個,剛才是我冒失了。我……”
男神同學随意一扔,濕巾精準無誤的掉進離他們不遠的垃圾桶裏,然後他的視線又落在了襯衣的豆漿漬上。
有那麽三滴,正好灑在左手小臂的位置。
溫喬壓根沒注意到,這下看見了,趕緊掏出紙巾遞過去,說:“同學,真不好意思!我頭一天報到,不熟悉路況。不過這豆漿就是白色的,滴在白襯衣上也不顯。你說是吧?”說完,她還露出一個标準的八齒笑。
男神同學無動于衷,更沒搭理溫喬,走了。
“诶!”溫喬跑過去把人攔住,“同學啊,既然碰見了,麻煩問一下B區402怎麽走?我在這裏都轉向了!”
男神同學稍稍瞥了她一眼,但也就是這一眼,繼續走。
“這該不會是個啞巴吧?”溫喬望着那抹連背影都透着一股“我很帥”的男神,心裏惋惜,“看來上帝都是公平的,總得讓一個完美的人有點兒什麽缺陷。”
溫喬不負衆望,在班會結束的前十分鐘,順利抵達402教室。
班導金大江慈愛的看着她,讓她站在講臺旁邊,和同學們交流一下開學第一天遲到的心得體會。
對于這種當衆檢讨,溫喬的經驗不算老道,可到底在初高中的時候也練過幾次,還是能随機應變的。
她先是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錯誤,然後又說願意擦一個禮拜的黑板,最後再保證自己絕不再犯,請大家監督她。
金大江聽了之後挺滿意,可看着她手裏攥着的豆漿瓶子,像是拿着什麽不得了的法器似的,就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都晚了這麽久,還有心思吃早點呢?
“溫同學,下回要是知道遲到了,就別太顧惜自己的身體了。少吃一頓,不會出事的。”金班導最大的特點就是說話拐彎抹角,明諷暗諷一起上,專門膈應人。
可溫喬卻笑了笑,一臉天真爛漫的說:“在路上吃的,一點兒沒耽誤時間。”
下面有的同學沒憋住,也笑了。
金大江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正琢磨着怎麽維持他教師的尊嚴,門口又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們班另外一個遲到選手也到了。
這人一到,整個班被瞬間點燃!
深眼窩版桃花眼、高挺鼻梁、有型下巴,微微一掀眼皮展露出的那雙眼眸,就好像是星空劃過一道最耀眼的流星。可這樣的明眸善睐卻被眼裏的淡給掩蓋住了幾分,外加渾身散發出的高冷氣質,還是偏向了禁欲系。
“風知行同學是吧?”金大江擡了一下他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鏡,“軍訓沒來參加,說是鼻炎。正常上課不影響你的鼻炎吧?怎麽還遲到!”
相對于有經驗的溫喬,風同學明顯是不畏強權,不對,經驗不足。
他面上無波無瀾,坦蕩道:“睡過了。”
這下子,下面的同學全笑了。
金大江從事班導工作七載有餘,頭一次在開學的大喜日子裏先後在兩個學生面前吃癟,心情可想而知。
可他是人民教師啊,他得慈愛。
憋了得有半分鐘,金班導說:“一個月之內,只要是咱們班去上課的教室,下課後都你倆收拾衛生!給我找地兒坐下!”
臺下一片喝彩聲。
溫喬看向風知行,笑着說:“原來咱倆一個班。那你剛才怎麽不帶我來教室呢?哦,你也不認路吧。還有!原來你不是啞巴,真好。”
風知行再次無視掉溫喬,走到班裏最後面的角落,坐下。
溫喬也不在意,颠兒颠兒的過去跟她的室友們坐在一起。
于麗莎上來就說:“你跟他認識?我去,我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的!他這眼睛不科學啊,是不是混血?還姓‘風’,姓氏也要那麽仙嗎?”
“我看就是混血!他眼睛發藍。”陳爽回頭瞄了一眼男神,心花怒放,“怎麽就沒來軍訓呢?害我少欣賞他半個月!”
陳爽和于麗莎嘀咕起來,金大江最後的陳詞總結只有她們宿舍的王曼晴還在認真聽。
溫喬對于風知行為什麽這麽帥興趣不大,她想知道的是她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于是打斷了于麗莎她們的讨論。
“不是家裏催你回家,就走了嗎?”于麗莎說,“你給我發的微信啊。”
她點開微信的聊天記錄給溫喬看,又補充:“我們還說你那麽早就走,沒看見大劉他們唱《學貓叫》,實在太可惜了。能把人笑岔氣!”
陳爽說:“我這兒有視頻!”
溫喬攥着于麗莎的手機,一點兒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