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昏黃的光彌漫在夜色中。地面上交織在一起的身影看起來那樣密不可分。
夏時被葉北周抱在懷裏, 身上染着他的體溫,耳邊是他強勁的心跳聲。在沉默中, 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夏時望着遠處葳蕤的光亮, 心中異常平靜。
她慢慢擡起手,輕輕在他背上安慰性地拍了幾下。葉北周身子明顯一僵,微微推開她, 清亮的眼瞳裏充滿了期待。
“夏時……”
她聲音很淡:“你先放開我。”
葉北周猶豫幾秒, 緩緩松開手。
夏時垂了垂眼眸,輕輕說道:“葉北周你知道嗎,如果想要修複一處創傷面大而程度又深的疤痕, 最起碼要進行兩到三次手術。而且即使恢複得好,有些人也會因此對傷害到他的事物産生陰影。”
葉北周隐隐察覺夏時要說的話, 一顆心慢慢提了起來。
“如果把我和你代入進去,離開你只是我對自己進行的第一次手術。以前就像一道疤, 但只要恢複良好, 時間長了總會慢慢消除。我在适應這個過程,雖然曾經覺得自己會撐不下去,但我還是熬過來了。”說到這, 她擡起眼眸看向葉北周,“就像我之前說的,我正在努力走出以前,并且不想因為任何人或事出現意外,尤其是你。”
她的語氣很淡,甚至稱得上柔和。可葉北周卻覺得每一個字都化成利刃, 一刀一刀地往他心上割。
下颚線緊緊繃了起來,他眨着眼睛,喉結一下一下地滾動:“我不知道我把你傷的這麽深。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想故意去傷害你。趙含煙說我自大又敏感,大概吧……說出來你或許會覺得可笑,我心裏從來沒裝過任何人。你每天在我身邊晃,我下意識的把你和他們歸到了一類。”
他頹然地扯了扯嘴角:“直到你離開,我才發現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那段時間我很煩躁,看什麽都不順眼。可是後來我竟然開始享受這種折磨。因為想你,會讓我感到滿足。”
他眼眶隐隐發熱,将聲音放的很低很低,“夏時,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夏時轉開臉,唇角繃得筆直:“我想我剛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你真的能忘了我?”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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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回答那樣斬釘截鐵不留餘地,将他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抹殺。葉北周感覺自己現在是個活死人,因為除了胸腔那裏能感覺到鈍鈍的疼痛,其他地方好像全部麻木了一樣。
他張了張嘴,喉結抑制不住地抖動,有什麽情緒幾乎要控制不出地沖出來。
他定定看了夏時好一會兒,直到眼睛一點一點變紅,才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忘了我也沒關系,我記得你就好。”
回到房間夏時不知為什麽有些心神不寧。她看了看時間,而後又來到陽臺朝外面望了望。
一片幽暗,已經看不到葉北周的身影。
剛才他離開時的模樣莫名讓她有幾分不安。
夏時神外飛天地發呆,突然響起的門鈴吓了她一跳。
“夏夏快點開門!”
聽出是林以蔓的聲音,夏時趕忙走過去将門打開。
林以蔓一身職業套裝,手上提着黑色公文包,一副職場精英的模樣。但是一開口,立馬原形畢露:“等死老娘了,你在洗澡嗎?”
“我在……想事情。”
“有什麽話先讓我進去再說。”
林以蔓蹬掉高跟鞋走進客廳,脫掉外套和皮包一起扔到茶幾上,緊接着整個人便倒向沙發,“親愛的,施舍我一杯水吧。我快要渴死了。”
夏時失笑,去廚房倒了一杯溫開水過來。
“工作還那麽忙嗎?”
林以蔓一飲而盡。像棵枯萎的小草遇到水後終于活了過來:“可不是嘛。我一直忙到八點多,下班了還有家不能回,你說我慘不慘?”
夏時挨着她坐下,捏了捏她的小腿肚,“怎麽回事?被人追債了?”
“比追債還慘。”林以蔓煩躁地抓抓頭發,“你知道被讨厭的人表白是什麽感覺嗎?就好像一坨shit站在我面前在說喜歡我。”
這個形容真的是絕了。
夏時不想知道那個滋味,也拒絕去想象那個畫面。但她對另一件事十分好奇,“有人追你?是誰啊?”
林以蔓嘆口氣,摸摸她頭頂,“我不想吐出來,別問了,乖。”
夏時禁禁鼻子,有些不滿:“那你就不要說出來引起我的好奇心啊。”
雖然是坨shit,但好歹鐵樹開花,她怎麽可能不好奇。
兩個頹廢女子頭挨着頭坐在沙發上沉默着,靜默片刻,林以蔓開始了人生感嘆:“你可別像我,因為遇到一個渣男就封閉自己。男人如衣服,适不适合你穿上了才知道。”
夏時體味着這番話,腦子裏一幀一幀飄過以前的種種,又想起剛才葉北周離開時說的話。輕輕嘆了一口氣。
林以蔓視線瞥過來,“怎麽了?”
夏時搖搖頭,“就是感覺,照你這樣說,葉北周就是一件不合尺碼的內衣。”
“嗯?”
“硬塞是塞得進去,就是能把人勒個半死。”
林以蔓:“……”
這形容……可真他媽貼切啊!
她最近忙得昏天暗地,沒什麽時間去關注他們之間的進展。
“你和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分手了,還能有什麽情況?”
林以蔓捏着下巴品味着這句話,“我沒失憶。葉北周明顯跟你想的不一樣。”
他的心思全世界人民都能看出來,完全就是一個作逼風範。牛逼哄哄地把老婆作走,再苦逼兮兮地追人。“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就是為這種作精準備的。
“他怎麽想我又管不了。”
林以蔓挑着秀眉,八卦兮兮地追問:“所以沒戲?”
夏時抱住膝蓋,想了很久才緩緩開口:“破掉的鏡子還是會割傷人的。”
——
兩個只有事業沒有愛情的女人過了沙雕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夏時送林以蔓去了律師所,然後開車去了尚棫。
醫院裏一早就十分忙碌,夏時也忙,卻莫名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她只好強打起精神,讓自己更忙一些。
而另一邊,葉北周剛拿到一份資料。
他坐在沙發上,雙腿慵懶地搭在茶幾上,一頁一頁翻着文件。偌大的辦公室裏十分安靜,付文笙站在一旁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昨晚他在睡夢中接到了葉北周的電話,讓他去調查一個叫傅知許的人。付文笙不敢耽擱,連夜弄出一份詳細的資料拿過來。
葉北周看完,啪一聲扔到了腳邊,“現在他在哪裏?”
付文笙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立刻說道:“這個點兒應該在東城附近談生意。”
“他對城南的改造計劃有興趣?”
“對。聽說正在找人搭橋。”
葉北周伸舌頂了頂腮幫,忽而笑了一聲:“走。”
付文笙一怔,“去哪?”
“談生意。”
傅知許除了有許意娛樂之外,也投資了其他生意。城南的改造計劃是政府投建,這塊餅許多人都想來吃一口。
今天約人來談是之前就答應好的,可是見面後那人就改了主意。說話繞各種圈子就是不往主題上靠,到後來直接加了價碼。一般這種情況,事多數是辦不成的,傅知許也懶得再扯淡。
本來就沒報多大希望,也說不上失望。等人走了,他獨自坐在茶樓裏歇息。
沒多久,一個人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沒想到會是葉北周,傅知許微微挑了下眉頭,語氣客氣又疏離:“葉先生有事嗎?”
葉北周靠着椅背,指尖在桌面上輕點了幾下,“有些事想跟傅先生談。”
傅知許身子慢慢往後靠了靠,沒接話。
葉北周繼續說:“你不是通過趙含煙才認識我,是很早就認識了。”
“是。”
“是夏時跟你提過。”
“那又怎麽樣?”
葉北周笑了笑,下巴微微擡了起來,“那你應該很清楚我對夏時的重要性。”
傅知許點醒他,“你們已經分手了。”
“這個不勞你費心。你要做的就是遠離夏時。”
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令傅知許莫名想笑。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覺到夏時的意思,現在葉北周說這些話到底是哪裏來的信心?
“我看,這句話你用更合适。”
“傅知許,我勸你不要對夏時有一點不該有的想法。”
男人看男人最能看得清。昨天晚上他看夏時的眼神葉北周再熟悉不過。那是動心才會有的神情。
傅知許嗤笑,“這跟你無關。而且,你好像也沒資格管。”
葉北周目光漸冷。
傅知許挪開椅子,緩緩起身:“沒別的事我就先失陪了。”
傅知許擡腳要走,一份文件啪一聲被甩到了他面前。葉北周雙手在身前疊成尖塔狀,胸有成竹地說道:“聽說城南的改造計劃你很有興趣,那不如看看這個。”
傅知許身形一頓,默默看向葉北周。好像在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不想知道裏面是什麽嗎?”
猶豫片刻,傅知許拿起文件,看見裏面的內容後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說到底傅知許只是一個商人。商人最在乎的只有利益。于他而言,夏時和眼前的文件相比,哪個更有吸引力,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葉北周嘴角冷冷勾起一抹弧度,“怎麽樣?”
傅知許合上文件,似有些不敢确定,“你認真的?”
“你可以好好考慮。”葉北周站起身來,意有所指地說,“考慮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夏時和傅知許認識得太久,夏時還曾經為因為傅知許騙過他。于情于理傅知許這個人不能再出現在夏時身邊。
她那天的規劃太美好,美好的讓他心驚膽戰。他無法想象以後的人生中看着夏時跟別的男人相戀,結婚,甚至生子。
光想一想,他幾乎就要瘋狂。
所以,先清除威脅最大的,其他再慢慢來。
葉北周點到即止便不再深說。他十分清楚這樣才會增加誘惑性。
從茶樓出來,兩個男人一直沒有交談。
日頭西沉,天邊一抹火紅。傅知許走在前方,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也簡單。慕華要不要這個工程無所謂,但聽說你的對家也想吃這塊餅……”
傅知許臉色微微一變,随即又笑了笑:“即使我遠離夏時,她也不見得會跟你在一起。說不定她會因此更讨厭你。”
葉北周面不改色,“這不勞你費心。”
“下面的人快點閃開!!”上方忽然有人大聲喊。
傅知許立刻擡起頭。
二樓那裏有人探着身子,手裏抓着一根斷掉的麻繩。與此同時,一塊老舊的招牌垂直掉了下來。
他心一驚,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一股大力推開了。
那塊招牌擦着他的手臂直接砸到了葉北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