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一然看了她一會兒,眼神終于柔下來,給她拿了水喝,“還難受嗎?”
“難受死了!頭疼,全身都疼!你知道我最怕疼啦。”蘇珊雖然醉着,還不忘賣可憐。
“知道難受知道疼也不長記性!跟你說多少次了,喝酒可以,別把自己喝醉,總是不聽。真醉了,出了什麽事都不知道,誰會幫你?你還指望你那些同事?”
蘇珊知道,夏一然都是為她好,可她也委屈啊。
“我也不想喝啊,可不喝酒哪來的廣告費,哪來的獎金!我別的本事又不行,就只是能喝!我除了喝,還能怎麽辦!”
“你缺錢跟我說啊,跟我你客氣什麽。”
“我還能讓你給我買房不成?”蘇珊頭偏向另一邊,風吹進來,把眼淚都吹出來了,“眼看着其他同學們都跟着買房買車,我心裏真挺難受的,我成績不比他們差,學校不比他們差,我連收入都不比他們少,可人家都有錢買房買車了,我還只能租五環外的房子,每天五點多就起床趕着上班,晚上經常十二點才能着家,我這麽拼,還是什麽都沒有!那些個追我的男人,只要一聽說我家的情況,一個個跑的,比火箭都快!”
這麽多年朋友,夏一然也知道蘇珊家什麽情況,她有個弟弟,有點弱智,到現在只能靠父母養着,父親在工地上受過傷,現在還躺床上,媽媽本來身體就不好,只能做點輕松的農活,更別說還有爺爺奶奶要贍養,基本上這麽一大家子,全都靠蘇珊一個人養着。
“珊珊,房子不是最要緊的,何況現在房價又高,買也不值得。”夏一然只能想到這麽一句話來安慰她。
“你有房,還是那麽高檔的小區,當然不重要了,我特麽做夢都想有套自己的房子,哪怕在郊區都行!有個房産證,寫着我的名字,讓我整日整夜不睡覺的工作都行!可是沒用!我有時候都在想,我這麽拼幹什麽,反正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有,我還不如活的輕松點,至少痛快。”
“那就換個工作,至少不用你這樣喝酒的。”
“哪有你說的這麽容易,工作哪有那麽容易找!我沒工作就沒收入,我不像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還有一……”
周兖寒一直聽着他們的對話,但他這樣的人,即使覺得蘇珊有點可憐,也沒辦法對她的煎熬感同身受,甚至會想,如果自己有足夠的本事,有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要不是想聽聽夏一然說的話,他都不耐煩聽了,可這個時候,蘇珊忽然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透過後視鏡去看夏一然,只能勉強看到她一只眼睛,仍是那樣的,清涼無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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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不斷地吹進來,蘇珊忽然像被當頭潑了盆冰水,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一然,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這嘴怎麽就管不住呢!”
蘇珊真想一個大耳刮抽死自己算了!
知道在外人面前管住嘴,怎麽這會兒就忘了!
她該死的說什麽不好,偏偏說這個!
夏一然不甚在意地笑笑,“不用那麽在意,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提一下又不會怎麽樣。”
“對不起啊,一然……”
“都說了沒事,不用放在心上。”
蘇珊不再說話了,本來說那話就該死,還要一然來安慰自己,簡直就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她還是安安靜靜的好,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而周兖寒,此時卻比剛才還要震驚。
她說,都過去那麽多年了。
她的父母,竟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她這些年,竟一直都是一個人!
難怪她總這麽冷清的樣子,難怪她那麽堅韌的性子,難怪她那麽渴望着依靠,卻又拒絕了所有溫暖。
連父母都不能一直陪着她,她還敢相信什麽呢。
周兖寒一直看着後視鏡裏的夏一然,自始至終,她的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平靜的像剛才談論的是陌生人一樣。
可是,她的內心怎麽可能這樣無波無瀾呢。
他之前常常感慨這個女人對情緒的收放自如,到如今才明白,這是用多慘痛的經歷才換來的雲淡風輕。
從她對這個朋友如此上心,那麽關心超市老板娘兩母子就可以看出她與父母的感情有多好,可以看出來她是一個多重情重義的人。
這樣的人,怎麽做到波瀾不驚呢!
不是不在意,是她一直在壓抑自己,把自己往死裏逼!把所有的痛苦都埋藏在內心深處,即使偶爾不小心開了閘口,她也會硬逼着自己迅速恢複如常。
只有這樣,她才能欺騙自己,“好好”地活着。
這個時候,周兖寒滿身心都被一種叫疼惜的情緒包裹着,哪裏還記得她也曾往他心上插過刀。
可周兖寒也明白,這時候他越是心疼她,就越應該保持清醒,否則哪天她愛上他了,他卻不再喜歡她了,那無疑,是将她推入萬丈深淵。
他現在還這樣喜歡着她,他不希望有一天看到她是這樣一個結局。
到了醫院,蘇珊被護士帶去驗血,夏一然等在搶救室外。
她坐在那兒,十分地焦灼不安,雙手不停地揉搓。
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忙在包裏找東西,可找來找去也沒找到。
那天,她剛好用了最後一個口罩,又遇上周末考試,沒有及時補充。
夏一然就像溺水了一樣慌亂而不知所措,心跳的很快,連呼吸都有些不暢,這時視野裏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拿着只口罩。
她愣了下,擡頭,周兖寒就像個天使,溫柔地看着她。
“謝謝。”她拿了口罩,迅速地戴上,心就跟着安定下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周兖寒猜夏一然應該是習慣了在醫院戴口罩,想着今天周末她未必有帶,就順道去旁邊的便民藥店買了一盒給她。可他沒想到他把口罩拿給她時,她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感動着。
他更不會想到,夏一然戴上口罩後,她焦躁驚慌的情緒明顯減緩了很多。
他原以為她是為蘇珊擔心,原來是因為沒戴口罩。
一個醫生,在醫院沒戴口罩,竟然會焦灼到這種程度。
周兖寒不敢去深想其中的緣由,他怕一旦知道了,會更心疼這個女人。
周兖寒在她旁邊坐下,寬慰道,“你朋友雖然喝多了,不過意識清醒,應該沒大問題,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夏一然偏了頭看他,“今天的事,真的謝謝你了。”
謝謝他在她那樣殘忍地拒絕之後,還願意幫她。
“做不成晴人,也可以做朋友。”周兖寒故作輕松地說,“朋友之間,本來就該互幫互助。”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我一定回報你!”夏一然略有點自嘲地說,“雖然我知道這挺廢話的,也許你根本用不上我,但我還是想說,如果你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我一定盡全力。”
“好啊,我記着了。”周兖寒說,“能夠得到一個醫生這樣的承諾,其實,挺有意義的。”
夏一然笑了,“那我祝願你,永遠都不必讓我幫這個忙。”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終于有了些暖意。
周兖寒想,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這樣真心的對他笑,雖然他看不到,但也想象得出她嘴角彎起的模樣。
一定是很美啊。
夏一然說,“這裏也沒什麽事了,要不你先回去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周兖寒詫異地看她,“你不回去?你要在這裏陪一晚上?”
“醫院有值班床,我睡那兒就行了。”
周兖寒現在知道她就這麽個性子,也未必就是介意他追求過她。
“那好,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給打電話吧。”
“嗯,我送你。”
周兖寒笑道,“讓你一個女人送我,我臉往哪兒擱?行了,你那朋友也快檢查完了,你就這兒等着吧,不用管我。”
蘇珊是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的,打着點滴,臉慘白慘白的,。
醫生說,根據檢查結果來看,雖然酒精濃度較高,但從病人的身體情況來看并不嚴重,而且已經催吐過,應該沒大礙,再觀察一晚上沒什麽事的話就可以出院了,只是還是建議病人不要再這樣酗酒,否則很容易出事。
謝過醫生,夏一然進去陪蘇珊,她有氣無力地躺在那兒,眼睛還濕漉漉的,明顯是吐哭了。
“一然。”蘇珊拉着她尾指。
“好了,我不說你了,你好好休息,不舒服再叫我,我就在這兒陪你。”
蘇珊擠了點幹笑,“我是想說,我終于想起那帥哥像誰了,他很像那個周兖寒。”
她見夏一然沒說話,腦子裏有一瞬的空白,驚的聲音都快沒氣息了,“你可別告訴我,那就是周兖寒本尊啊。”
夏一然冷淡地看她,“還有心情問八卦,看來你也沒那麽難受,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呆着吧。”
“別啊。”蘇珊可憐巴巴地不停眨眼睛,看她不為所動,讪讪地說,“我就那麽随便一問,沒別的意思,呵呵呵……我肯定是看錯了……我睡覺,睡覺!你一個醫生,可不能跟病人計較!呵呵呵……”
第二天中午,蘇珊給夏一然打電話說她可以出院了,夏一然看差不多午飯時間,就過去幫她辦手續,只是沒想到,到了病房,除了蘇珊,還看到了喬宥。
夏一然有點意外,甚至愣在當下。
雖然止不住地心跳加快,心亂如麻,但畢竟不是剛重逢那會兒,過了這些天,聽蘇珊提起過他好多次,即使現在意外的相遇,她也能很快恢複冷靜,做到靜如止水,只是點點頭就往蘇珊床頭走。
蘇珊其實很尴尬,她雖然還不完全知道夏一然跟喬宥究竟是什麽情況,但至少可以肯定,喬宥想追夏一然,而夏一然是盡力在回避的,所以這個時候,夏一然來幫她辦出院手續,恰好喬宥也在,怎麽看都像她故意在撮合兩人,可事實的真相,真的不是這樣啊。
喬宥只是打電話問了夏一然最近的情況,她一不小心說漏嘴自己在住院,但喬宥并沒有說要過來啊,誰知道她剛給夏一然打了電話,喬宥就在自己面前了啊!
她真的很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