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剛夫婦又說了些感謝的話，就準備告辭了，夏一然看了眼床單後的瘦小身影，忽然間有了些擔心，便問道，“我能不能見見小瑤，跟她說幾句話？你們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陪着小瑤。”
夫妻倆猶豫了下，既然确定他們是來幫她們的，自然不必擔心會傷害林瑤，但還是有些不放心林瑤的狀況，夏燕說，“我問問小瑤，她要是願意的話，你就進去吧。”
“好，謝謝。”
夏一然看到夏燕進去，俯身跟林瑤輕輕說了兩句話，很快出來，“夏醫生，你進去吧。”
“好。”
林瑤願意見她，夏一然還真有些驚喜，跟周兖寒說讓他等一會兒就進去了。
“那個，先生，”周兖寒一直沒介紹自己，夏燕也不知道要如何稱呼，就只是看着他覺得他不是一般人，“我們出去等好嗎？小瑤想單獨跟夏醫生說話。”
周兖寒有一點意外，不過應該不必擔心會出什麽事吧。
夏一然掀了床單進去，林瑤縮在牆角，正擡眼看着她。
照片裏的林瑤有着柳眉杏眼，皮膚白皙，瓜子臉蛋，還有些嬰兒肥，笑起來明媚燦爛，她大方漂亮，是個性格活潑的女孩，而此時夏一然看到的林瑤，臉是不見血色的慘白，星子般的眼睛沒了神采，臉頰消瘦，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但她烏黑的長發梳的很順滑，一點點從她肩頭滑下，就像點綴了鑽石一樣有着閃亮光澤。
“你很漂亮。”
夏一然還在心底憐惜這個可憐的女孩時，她已經開口說話。
她有一副好嗓子，聲音很動聽，但此刻聽來，卻有些陰冷，眼神麻木冷漠。
不太明白她為何會有心情判斷這個，夏一然看她的目光裏帶了些疑惑，她又開了口，語氣是冰冷的嘲諷，“長的漂亮就是錯，穿的好看就是罪過！”
夏一然忽然就明白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了，高玉不就說過這樣的話嗎，她還完全不認識林瑤呢，就做出了那樣的評價。
“小瑤，你記着我一句話，永遠不要因為別人犯的罪責怪自己，錯，就是錯，與你無關，那不過是他們無恥的為自己的罪行做徒勞的辯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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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然憐惜着林瑤，盡量寬慰她，不要讓她多想，但是，她的話林瑤似乎并不在意，她漠然地看着她，“你真的有妹妹被迷女幹過？”
林瑤那雙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就像鎖着她的喉，竟讓她有些窒息感，她的嘴角還挂着陰冷的一絲笑，仿佛已洞悉自己的謊言。
被這樣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看着，夏一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慌亂，她張張嘴，準備如實相告，她卻又忽然變得很不耐煩，“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幫我個忙吧。”
“你說吧。” 夏一然發現，她已經是完全被這個小女孩牽着鼻子走了，她識破了自己的謊言，幾乎拆穿，又算是一個威脅，讓她幫忙，但她一點也不介意被這個小女孩威脅，相反，甘願如此。
她如此聰明，仿佛對所有事了然于心，她應該也不必擔心她了。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一想到那個混蛋就覺得無比惡心，我要是把他的孩子生下來我會瘋的，而且我還這麽小，自己都還是個孩子，都養不活自己，怎麽可能做媽媽！可我爸媽說好歹也是條人命，根本沒打算讓我流掉他，你幫我勸勸他們！”
“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答應我去大醫院，不要去小診所。”
其實，這也是夏一然的想法，但每個人觀念不同，她不能強求，不過既然林瑤這樣想，又是這麽個冷靜的人，那就好辦了。
“放心，我懂！”
本來，夏一然是想勸林瑤別有輕生的念頭，忘了過去，還有大好的未來，但現在她發現，完全不必要了，這個女孩雖然還很年輕，卻很有主意，只是她冷靜歸冷靜，卻不像原來的她那樣開朗活潑了，有些太陰沉了。
夏一然想了想還是說道，“小瑤，你的內心很強大，我很佩服你！但我除了希望你能走過這個坎之外，還希望你能一直像你以前那樣快樂，小姑娘嘛，就該無憂無慮的，你的人生才剛開始，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等着你，那些不好的，就當只是摔了一跤，過了就忘了，別讓自己一直活在陰影裏，走出來，這個世界，其實真的很美好。”
“你妹妹，什麽時候出事的？”林瑤沒有說什麽，而是問了這個問題。
那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麽年輕的小女孩，仿佛洞察所有，夏一然平靜地說，“十七歲。”
“比我還大了四歲呢。”林瑤嘴角一扯，冰冷地漠笑，“如果她還活着，你覺得她能走出來？你覺得她還能快樂？”
夏一然有一會兒沒說話，像在發呆，過了會兒才輕輕說，“小瑤，雖然你比她小，但你比她強，比她堅強，還有愛你的父母，她，什麽都沒了，親情，愛情，一夕之間全都沒了。當然，也不能說誰比誰幸運，大家都很無辜，所以才要活的更好，不辜負愛你的人。”
林瑤撇了撇嘴，眼神有了一絲的緩和，“那你比你妹妹幸運，還有一大帥哥陪着。”
“所以我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不要像她，永遠也沒可能從噩夢裏走出來，你這麽堅強，一定可以的。”
林瑤眨了下眼睛，“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對了，記得我勸我爸媽。”
“放心。”夏一然從包裏拿了張名片給她，“如果需要我幫忙，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再見。”
從屋裏出來，那些被隔絕在外的混雜怪味一股腦的全湧上來，周兖寒緊緊地皺着眉閉氣，很是煩躁。
“你一定很不适應吧。”林剛有點窘迫和尴尬，“看的出你是有身份的人，會過來幫我們也是因為夏醫生，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
周兖寒吐了口氣，快速地說，“剛剛在屋裏有些話我不方便說，我有必要提醒你，雖然這個案子能贏，但堵不住閑言碎語，你們要是為女兒好，建議盡快離開，回老家或是去其他城市打工，沒人知道小瑤的過去，就沒那麽多閑話。”
“我們知道的，等那畜牲一坐牢，我們就走。”
“還有，小瑤懷的孩子，你們要怎麽處理想清楚，別以後後悔。”周兖寒說，“首先小瑤還小，生孩子對她有百弊無一利，也就是說對她個人一點好處也沒有，但從另一方面來講，別嫌我說話難聽，我是個生意人，很多事都會首先考慮利益，雖然你們不接受方家的錢，但那個孩子生下來，是有資格繼承方家財産的，方家多有錢不是你們可以想象，不是一千萬一個億能衡量的，有了這些錢，除了能過好日子，還有的是辦法讓方勵為他做的事付出代價！所以你們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
說完，周兖寒立刻閉氣，臉都快憋青了。
林剛夫婦一愣，這生孩子還有這麽多說法？
他們是沒想過要林瑤流掉這孩子，畢竟是條生命，流掉太殘忍了，但也沒想過要方家的錢，那麽髒的東西，為什麽要要？但他說的讓方勵那混蛋付出代價又是什麽意思，不是都要坐牢嗎，怎麽也得十幾年吧，還要做什麽？
夫妻倆一時沒反應過來，懵懵的，過了會兒，門開了，周兖寒轉過去，雖然憋的難受，也朝她笑了下，夏一然也淡淡笑了笑，就像有芬芳四溢，立刻驅散了讓人作嘔的怪味。
“大哥大姐，小瑤的孩子，你們打算怎麽辦？”夏一然掩上了門，溫和地問。
夫妻倆對看着，吶吶地說，“生，生下來吧，畢竟，是條命啊。”
“我不建議你們這樣做。”夏一然沉聲說，“首先小瑤還是個孩子，根本沒有能力撫養另一個孩子。第二，她還在上學，一旦生下這個孩子，會休學很長時間，到時候學校還願不願意收她這個學生還是個未知數，現在這個社會，一個連初中學歷都沒有的人，要立足會有多難？相信你們也不願意小瑤将來還和現在一樣！小瑤很優秀，如果好好學習下去，将來說不定能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這才應該是你們所願意看到的。第三，從醫生的角度來看，小瑤年紀這麽小，生孩子對她的身體傷害很大，流産固然也有傷害，但只要去正規的大醫院，至少不會有性命之危。第四，小瑤如果生下孩子，将來她大了，該考慮成家的時候，很多人會因為這個孩子對她避之不及，雖然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第五，這個孩子的存在，無異于時時刻刻提醒小瑤曾經經歷過什麽，很可能會一輩子活在陰影中無法走出來，你們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夏一然這一二三四五的，完全把他們給吓住了，他們沒想過生孩子會有這麽多不好的地方，甚至會毀了小瑤！
可，要是不要孩子的話，那可是他們親手殺了外孫吶！
看出他們還在猶豫，夏一然把心一橫再下猛料，“我明白你們的顧慮，但如果女兒和外孫只能保一個，你們選誰？一個是生養十幾年的可愛女兒，一個還只是未成形的外孫，你們選誰！難道要舍女兒，保外孫嗎？小瑤已經這麽可憐了，你們身為父母，還要舍棄她嗎？”
“怎麽會怎麽會！”夏燕被她吓住了，馬上說，“孩子，孩子，不要了，不要了！”
從地下室出來，周兖寒立刻深呼吸好幾次，哪怕這裏的空氣并不如郊外那樣清新，也已經舒服的讓人眷戀。
“辛苦你了。”夏一然說。
“還好，算是一次新奇的體驗。”周兖寒話鋒一轉，又說，“不過，真的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周兖寒，謝謝你，真的。”
“夏一然，我想我有必要嚴重抗議一下，你總這樣謝來謝去的，真有把我當朋友嗎？”周兖寒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
夏一然怔了下，“道謝不是應該的嗎？”
周兖寒的表情有點，像是看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算了，跟你說不通。對了，在屋裏時，小瑤跟你說什麽了？”
“她比我想象的，要堅強冷靜的多。” 夏一然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說了這樣一句話，這讓周兖寒想起夏一然剛才說的不建議留孩子的話，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這樣幫我，真的對你沒影響嗎？易邦的股東，你應該認識吧。”夏一然想起這事來，就有點不好意思。
“這事說起來，我還得謝你。今天剛好易邦搶了我一單比較重要的生意，我正愁不知道怎麽整他們，你就打電話了。不過你放心，不會把他們一家人牽扯進來的，我有分寸。”
“謝……”夏一然剛張了嘴，被周兖寒一瞪，立馬咽下到嘴邊的謝謝。
看着他，抿嘴微笑。
“你要真想謝我的話，不如回答我一個問題。”周兖寒忽然說。
有些時候，有些事，他可以假裝看不到，但她既然主動提起了，他再裝聾作啞也說不過去。
“什麽？”
“你妹妹的事，是真的？”
他那麽随意地看着她，目光柔軟，卻莫名的很緊張，不敢錯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
夏一然笑道，“編的。我是獨生女，沒有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