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一然來的悄無聲息,離喬宥已經很近了他才發現,一看到她,還是那樣的清涼冷淡,他立刻收了手機,朝她走過去。
“路上看到一家蛋糕店,買了點帶給你,雖然現在你未必愛吃這個,但吃甜點,總歸心情會變的愉快,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會變胖。”
來的路上,喬宥給蘇珊打過電話問當年的事,蘇珊說夏家的親戚在她父母過世後争奪撫養權,争奪家産,究竟争的有多兇蘇珊不知道,只知道夏一然贏了,但那之後不久就離開了莊山市,逢年過節都不會回去。
知道越多的過去,喬宥就越發的自責,恨自己當初的懦弱無能,害他心愛的女孩承受了那麽多不該承受的絕望。天都塌了,那個嬌嬌的女孩卻一路撐了過來,她那麽堅強,他所謂的該護着她該為她撐起一片天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這時候再看到她,那樣清冷淡薄,徐徐而來,如冰涼的雪花,能随風飄散着,也能凝結成冰,萬年不化。
只是不管怎麽變,不管經歷過什麽,他還是那個他,即使上一秒天崩地裂,下一刻面對夏一然時,永遠都溫柔寵溺,永遠都是愛她疼她的陽光大男孩。所以看到她,他都會帶着暖陽靠近。
夏一然的表情一直清清淡淡的,似乎和昨天,和之前的每一次遇見都沒什麽分別,可她沒有再克制浸入骨子裏的悲傷,就如忽然襲來的狂風 ,那樣猝不及防地,在周圍蔓延。他就像被這股狂風吹到天際,沒有支撐地漂浮着,着不了地的慌亂不安着。
“一然,怎麽了?”
那樣一雙冰涼的眼睛,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嘴角還牽出一抹凄然的笑,聲音如細絲,好似随時都可能崩斷,“喬宥,我其實明白你的心意,但我想我可能沒說清楚,讓你誤會了。不管你是想和好,還是想彌補,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從朋友的角度關心我,都不必了,真的,我不需要。十年前你做了選擇,我們就徹底沒關系了,我現在快不快樂,高不高興,也都和你無關了,你做任何事,都只是徒勞,有句話說的好,因為愛過,成不了仇人,因為恨過,做不了朋友,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會對你說恨,所以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們,真的結束了。”
同樣的話,夏一然不是沒說過,可上一次聽到時,雖然她更冷漠更憤怒,卻總還有點她不肯原諒他的意思,但現在,這樣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語氣,卻讓他有種魂消魄離的悲涼感。
他本不想再提過去,可她還是走不出來,這段無法回避的記憶,始終是道跨不過的坎。
“我知道我很不好,不值得你原諒,可是……”他蒼白又無力地辯解着,卻連一個狡辯的詞都找不到。
“那時候你和我分手,我聯系不上你,哭過,鬧過,甚至為此鬧自殺,氣的我爸爸突發腦溢血,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我媽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場就跳樓了。雖然這些事其實根本與你無關,不能怪你,可在我心裏,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夏一然哀漠的臉上還溢出了一點點笑,死灰一般孤獨着,“你說,我們怎麽還可能在一起呢”
她只想平平靜靜的和喬宥散了,從此陌路,不必牽絆,不必愧疚,不必難以釋懷,可這中間的陰錯陽差,注定了不能斷的幹幹淨淨,她只能,選擇一個傷害最小的借口,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也許這一生,他們最終仍然會彼此牽挂,可至少還能各自平淡生活。
在喬宥眼裏,夏一然是自信又自負的,她驕傲,不服輸也不認輸,死要面子,沒有任何事比她的顏面更重要,她永遠不會委屈自己,也絕不會低下她高貴的頭顱,即使心裏在滴血,也一定要笑的大大方方讓所有人都相信她不在乎,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驕傲的她,有一天也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會因為愛上一個人而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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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相信,卻不能不信,若非這樣的事,那個高傲的她有什麽理由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她不僅僅恨着他,也恨着自己,若非那樣愛他,如何會尋死覓活,又怎會害了父母!
她曾這樣愛着他,他卻這樣傷害了她。
錐心刺骨,利刃穿心,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疼痛,可多年後聽到這樣的真相他都痛苦如此,當年的夏一然,又該如何的凄慘絕望。
“對不起。”
頹喪軟弱,氣力全無,他跪了下去,即使這話毫無意義,可除了這三個字,他已經找不到還能說出口的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可以,他願拼盡一切讓時間重來,讓這些事都不要發生,可是,哪來的如果。
他的忏悔,他的愧疚,沒有絲毫意義。
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如她所願,在她生命裏消失,不要再時時刻刻提醒她曾經的生不如死。
“走吧。”
夏一然開口,聲音輕的像呢喃,脆弱如蛛絲,風吹即散。
她沒有想過要喬宥這般悲恸,可事已至此,将錯就錯吧,至少結果,如她所願。
周兖寒完全理解夏一然提前下車的意圖,他甚至明白夏一然不讓他過去的潛臺詞,但他實在太好奇了,那個将他比下去的男人,那個讓夏一然這麽多年都念念不忘的男人,究竟是什麽樣的。
他慢慢開着車龜速一樣滑過去,他甚至已經看到那個男人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遠遠的,并不能看清他的模樣,但即使周兖寒百般不願,也不得不承認,那個人就像黑夜裏的光,能點亮她的世界,這樣的人,其實很适合悲傷孤獨的夏一然。
不是他不如那個人,是那個人比他更适合,這個認知讓周兖寒心裏頭,生出一點點受挫的嘆息,卻也更無法理解,既然她心裏還有那個人,那人又這樣适合她,為什麽不接受?她心裏面,究竟還藏了多少事!
周兖寒眼也不眨地看着遠處那兩人,如一團火,一團冰,那團火想要融化那團冰,卻事與願違,悲絕漫開,吞噬着火光,淹沒了火苗,僅剩的一點光亮也熄滅,那個小小的世界剎那寂滅。
不知道夏一然說了什麽,那個男人竟然朝夏一然跪下。
不是單膝下跪,是忏悔,是自我懲罰,是得不到救贖的悲怆。
怎麽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周兖寒一腳将剎車踩到底,如被死死的釘住,驚疑地盯着前方。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并沒有太久的功夫,那個男人走了,垂着頭,已挺不起脊梁,如同行屍走肉。
而夏一然,呆望着前方。
周兖寒把車開過去,下了車。
他離她那麽近,她卻像被無形的屏障隔離在另一個時空,像是一個無主的靈魂,游離在陌生的人世,沒有來處,沒有歸處,茫茫世界裏,只剩她支離破碎。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這些年,她這樣走過來,叫人如何不心憐。
許是這一聲輕嘆,空氣中有細微的波動,夏一然終于知道有人靠近,有了反應,轉過臉。
周兖寒清楚地看到,她的眼裏,沒有淚。
從初識時心悅夏一然的美貌,到欣賞她的聰慧,憐惜她的孤獨,周兖寒看着自己一步步淪陷,卻又及時懸崖勒馬,沒讓自己陷于情愛深淵。
他慶幸自己終究還保有清醒,也遺憾錯失這樣的佳人,可這一刻,看到此時的夏一然,再沒有任何思考,只有本能。
将她抱在懷裏疼惜的本能,用餘生來愛她的本能。
此時此刻,這一分這一秒,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将她拉入懷裏,将柔情傾付,傾畢生之力守護。
靜谧的夜,月在高空,腳下有長長的影子,包裹着纖弱的她,就像勇士,為她築起最堅固的城堡,任他風雨環伺,我在。
哪怕地老天荒,咫尺天涯,我在。
一直在。
對夏一然而言,喬宥雖然是過去,雖然也恨過他,卻仍然是不可替代的那個人,即使愛情散了,她在心底仍把他當作家人。她這樣傷害了他,她一點也不好受,但她真的已經盡力了,有些事,既然當初只有她自己承擔,那麽就不必再把別人拉進來。
當初的事,噩夢般的記憶,她真的,永遠都不想記起來。
光影微暗,微不可聞的呼吸,她知道是他,她知道他不該在他面前表現出這樣軟弱的一面,可是,她再堅強,也只是凡人一個。
她看着他,那樣柔情不悔的他,這樣楚楚可憐的她。
他的懷抱,還帶着涼意,堅如玄鐵,柔如柳絮,讓她不知不覺地沉淪,忘了所有,松散了所有防禦,眼淚滾滾而落。
落在他胸前的淚,滾燙如炭火,灼燒着他的心。
這樣柔弱的一個女人,命運怎麽舍得讓她受苦。
他緊緊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頭頂,柔軟的發絲也冰涼,他只是無意識地薄唇觸碰着她的頭發,卻像利刺插入她的頭頂,尖銳的疼痛,讓她徹底清醒,渾身上下本能地抗拒着,戰栗着。
她猛地從他懷中掙脫,慌亂、驚懼。
她知道他沒有惡意,是她無法接受,那些折磨她多年的噩夢就像無形的手勒住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她慌張地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轉身就跑了,好像身後有追命的人。
周兖寒看着她落荒而逃,眉目沉沉。
他一直都知道他喜歡她,喜歡到違背自己的原則甘願做一個以朋友之名默默守護的男二,可到此刻他才驀然明了,他這樣愛着她。
已經不願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