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魯坊鄉只有小學，初中就要去縣城，這次支教半個月，就在村裏的魯坊一小。
第二天一早，童翊和李然去招待所和他們會和。估計李然昨天出現在各種重要場合，鄉長幹脆讓他負責這次的支教，帶他們過去，處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衆人在招待所商量課程怎麽來，打算兩人一組，輪着來。組隊的時候出了點麻煩，童翊想跟穆琛組一堆，陳昂也想跟穆琛組一隊，尤淼又想跟童翊組一隊。
林真倒是全程不說話，她知道自己跟這群人合不來，也不勉強他們選自己。
最後弄的很是尴尬，許建直接弄了一堆紙團：“別争了，讓我這種沒人要的情何以堪，抓阄吧。”
他這麽一說，衆人也都笑了，伸手抓阄。
尤淼拿到一個紙團，輕聲在童翊耳邊說：“只要不是林真就行……”
童翊随手拿了一個，打開，一愣。
她問尤淼：“你是誰？”
尤淼：“我是穆琛诶，你誰？你想跟穆琛一組我跟你換吧？”
童翊嘆口氣：“算了，我是林真。”
尤淼：“......”
分組結束，童翊和林真一組，尤淼和穆琛，陳昂和許健。
第一次去上課，六個人自然都去了。路上三個男生聊英雄聯盟的新賽季，林真走在最後面聽歌，童翊和尤淼一起，李然走在最前面。
許是無聊，尤淼去和李然搭話：“你們這裏有幾個學生啊？”
李然：“幾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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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少？”
李然點頭，神色有些失落：“學校遠，好多人上了兩年就不上了，而且好多家長覺得上了也沒用，畢業還是要回家種地。”
“不上初中了？”
“初中要去縣城，太遠，也供不起。”
“不是九年義務教育嗎？”
“可是車費和飯錢還得自己拿，家裏有些大人的身體也不好，得要人照顧。”
真正的貧困區，各種情況都能成為阻礙人出去的腳步。尤淼覺得這些孩子真可憐，又問他：“那你畢業了嗎？”
李然點頭：“嗯”
“也沒上初中？”
“嗯。”
三人不再說話，兩個世界的人，沒法去交流一些問題。
一行人很快到了學校，學校建在村子後面的一片空地裏，簡單的大門，平房式的教學樓，撂天野地的操場，童翊不禁有些心疼這些孩子，教學樓還沒她小學的一個廁所大。
學生們早就坐在教室裏了，裏面出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算是暑假在這兒看門的。他領着童翊他們進教室，一個個孩子好奇的趴在窗戶上，等他們進了教室又立馬端坐。
李然先走進去，裏頭立馬有孩子喊：“李然哥！”
李然沖他們笑笑，站在講臺上介紹：“這是來支教的老師”他說着，從左往右一一介紹了一遍他們的名字。
童翊不由得驚訝了一下，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沒特意跟李然自我介紹，只是聊天時稱呼了一下，沒想到他居然全記住了。
“最後一個老師叫童翊。”
他說完，看了眼童翊，卻沒下來，擡手拿起一支粉筆：“一個立，一個羽的翊。”
話說完，一個翊字就在黑板上寫定了。
小朋友們十分認真的盯着黑板上的字，然後看着新來的老師，齊齊鼓掌。
童翊由衷的笑了，男生們先上去自我介紹，李然下來站在童翊旁邊。
趁他們介紹的空檔，童翊湊過去：“你真的只有小學畢業嗎？字那麽好看。”
她說的是黑板上的字，雖然不是什麽書法體，但勝在工工整整，如果能一直寫下去，一看就是好學生的字。
李然：“哦，那個是以前老師教的了。”
“那你想不想繼續學？我可以教你啊。”
李然微微驚喜，小聲說：“好啊。”
童翊沖他一笑。
旁邊尤淼看着兩人，趁空趴她耳邊問：“你什麽時候跟這小孩兒關系這麽好了？”
童翊茫然：“有嗎？”
尤淼了然于心的點了點頭：“也是，畢竟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了，現在還在同居。”
童翊：“......”
介紹完他們就開始發書，然後上課。第一天是林真和童翊，林真講小學數學。
林真雖有大小姐脾氣，是和她的生活環境有關的，但真作起實事來一絲不茍。
童翊站在教室角落看學生聽課。每個人都坐的端正，脊背挺直，雙手交疊在課桌上。那種認真到誇張的樣子讓她有些感動。
他們把新書放在桌子前，林真讓他們翻書時，居然有好幾人人猶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翻開第一頁。
童翊突然間被觸動。她生長在一個知識分子的家庭，從小生活在北京，上學，接受教育，享受生活如同本能。她聰慧，覺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由自己的能力贏得的。她從沒想過命運不眷顧她的時候。
現在她開始重新審視這次支教的意義，是不是僅僅為了完成任務，拿到一分的綜測呢？
她恍然間擡頭，看到趴在門外窗戶上的李然，他沒有走遠，而是認真盯着黑板，那眼神的求知若渴不亞于在座的任何一個人。
如果他生在北京，會不會不只是小學畢業？
肯定不會，她會像自己一樣坐在大學校園裏，每天抱怨課程的無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察覺到童翊的目光，李然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童翊有些尴尬。
她算是偷看吧？成年人的世界裏，這種對視多少讓人不自在。
她剛要若無其事的別開目光，李然突然沖她笑了。
笑的純粹無比，露出一口大白牙來。
童翊一怔，也沖他笑了回去，這種傻氣的笑，童翊不知道多久沒做出這種表情了。
真好啊，她想，簡單又美好。
————
上午上完課，學生們直接在教室裏吃午飯，他們有的人帶的饅頭，有的人帶的餅。
童翊和林真到了教室旁邊的屋子，李然已經把帶來的飯菜擺好了。
林真坐下，估計是太累，也沒挑剔這些飯菜。
三人無聲的吃飯，李然很快吃完，坐在那兒等她們。他一直猶猶豫豫，最後忍不住開口：“林老師，你上午講的是方程嗎？”
林真差點沒把一口飯噴出來，看着李然：“別叫我林老師，怪死了，叫我林真就行。”
“哦”李然改口：“林真老師。”
林真：“......”
童翊忍不住偷笑。
林真也不再糾正：“方程怎麽了？你會？”
李然：“沒，原本不會，你講了之後會了。”
林真敷衍道：“那你還挺聰明。”
李然沒接話，他仍在猶猶豫豫，欲說還休。童翊注意到，問他：“怎麽了？”
李然這才開口：“那個，我覺得你有個題好像講錯了。”
林真手一頓：“哪個？”
“就是第四題的第五個步驟，答案好像是4不是5。”
林真上午講了十幾個題，早就忘了第幾個是第幾個了，這會兒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反駁：“不可能，小學數學怎麽可能會錯。”
李然自己也不自信，說起來底氣不足：“但是按你說的那個步驟，好像就是4，不過也可能是我自己錯了吧，沒事。”
林真也懶得跟他計較，她吃完飯，打量起李然來。
怎麽說呢，孩子挺傻的，但冒着一股可愛勁兒，讓人想逗。
林真靠在椅子上，姿态悠閑，有股子媚氣呼之欲出：“诶，你就上了個小學？”
李然點頭。
“成績好嗎？班級排第幾？”
“第一。”
這回答讓童翊和林真都略微驚訝了一下，不過他很快補充：“當時班裏就十個人。”
林真發出一聲原來如此的笑聲，落在童翊耳朵裏有些刺耳。
林真或許真吃飽了沒事兒幹，想繼續逗李然，還沒開口，童翊放下碗：“吃好了，走吧。”
李然應聲而起：“好。”
兩人前前後後走出去，林真百無聊賴的從凳子上站起來：“沒意思。”
童翊在院子裏溜達了一會兒，李然默默的跟在她身邊，到了偏角落一點的地方，他突然變魔術一樣拿出來一個蘋果遞給童翊。
“給你。”
童翊看到蘋果，又驚又喜，魯坊鄉不産水果，家家戶戶吃的纖維食品都是蔬菜紅薯之類的，蘋果真是少見。
她接過來，咬了一口，久違的甜味瞬間讓她滿足。她看李然，問：“你剛才怎麽不給我？水果飯前吃比較好。”
李然低聲回答：“因為我只有一個。”
童翊手裏的動作一頓，轉頭看他。少年兩手插在褲兜裏，低着頭，悠閑又随意的走在她身邊。然後偏頭過來，陽光在他高挺的鼻梁處打出一片側影，問：“好吃嗎？”
童翊笑：“好吃啊。甜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