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巴車不負衆望的又一次遲到了，一行人到火車站到時候已經距離高鐵出發只剩十分鐘，一群人拖着行李，一個拉一個的跑，穆琛和童遠方走在前面開路，童翊拉着李然狂奔：“你跟緊我，別走丢了，不然沒人找得到你這個大山野人。”

李然腳下加速，眼睛卻左右亂看，火車站紅綠相間的電子屏幕，高端的自動售貨機，還有形形色色的人。結果還沒看個過瘾，就被童翊一把推到軋機前面。童翊把他的票往檢票口一塞，隔欄打開，李然眼睛一大：“這個……”

童翊：“別這個了趕緊過！”

兩手一推，李然這個大型人肉貨物過了安檢。

李然的大腿剛過去，軋機就合上了，差點兒夾到他。他驚魂未定的站在原地，兩只眼睛茫然亂眨，林真嗤笑一聲，說：“好奇寶寶，好玩兒嗎？”

李然還沒說話，又被童翊拉着走了。

一路跌跌撞撞，總算踏着最後的腳步進了高鐵。李然剛一落座，頭頂的廣播就響了，動車馬上出發。童翊終于舒了一口氣，氣還沒出完，李然的水就遞到嘴邊了：“給。”

童翊大灌兩口，對面許健眼神在兩人之間飄忽一下，說：“好奇寶，我也要。”

李然看了許健一眼，又拿出來一瓶，擰開，遞過去。許健笑嘿嘿接過，說：“幹脆叫你喜寶算了，這麽讨喜。”

李然果然對得起這稱號，一連開了六瓶，挨個發，發到最後旁邊兒一大爺問他：“小夥子，賣水的嗎？我也來一瓶行嗎？”

李然愣住了，然後求助似的看了童翊一眼，童翊一把把他拉回來，笑道：“大爺，他認生。他不是賣水的，我們是一路的，我們有多餘的，送您一瓶好了。”

童翊說着給大爺拿過去一瓶礦泉水，大爺了然後硬是塞給了童翊兩個鋼镚。童翊收下後，對着李然說：“伸手。”

李然乖乖張手，童翊把兩個鋼镚放他手裏，說：“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好好紀念。”

許健被這一出弄的樂呵呵直笑，沖李然挑下巴：“喜寶，你這樣不行啊，之後還是跟着我混吧，保你入世成俗人。”

陳昂嫌棄的看他一眼：“你省省吧，少帶壞人。”

許健：“我這不叫帶壞啊，我這是傳授他基本的生存法則，看他那樣子，滿臉都寫着‘我最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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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昂：“不是你被他耍的時候。”

許健咂一聲：“那是我天真無邪沒有經驗，要換成……”

童翊打斷：“行了行了，消停會。我警告你，別教他一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許健：“你得讓他知道人間險惡……”

童翊：“哪兒來那麽多險惡，沒人欺負他。”

許健長嘆一口氣：“童翊啊童翊，你不能這麽護犢子。”

童翊嗤道：“管好你自己吧。”

吵嚷了一會兒，車廂就安靜下來了，童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李然則精神抖擻，看着窗外飛速而過的風景。剛才走的實在太急，他沒有好好觀察火車站，也沒有好好看看高鐵長什麽樣子。他看了看四周，有睡覺的，有玩兒手機的，有看電腦的。以前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才是常态，這下真如同進入夢游仙境，一切皆驚豔了。

李然把車票和兩個鋼镚放在一起，小心翼翼裝進自己外套的內口袋裏，然後靠在座位上滿意的笑了。

他轉頭去看童翊，她腦袋睡的一晃一晃的。李然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而後某個瞬間，她的頭突然朝他的方向砸過來，砰一聲靠在他肩膀上。

不過這砰的一聲，好像是李然的心跳。

他原本放松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卻見童翊舒服的蹭了兩下，靠的更實在了。

李然不動聲色的眨了眨眼睛，舔了下牙齒，然後悄悄的閉上眼。

我也睡着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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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下午四點多到，李然眼睛一閉，居然真的慢慢睡着了。穆琛眯了一會兒，一醒來就看到兩人互相靠着睡的奇香。轉眼就看到童遠方也伸了個懶腰睡醒了，穆琛趕緊跑過去把李然拍醒：“醒醒，準備下車了。”

李然迷迷糊糊睜眼，身子一動，童翊也醒了。

快到北京西站時，動車到速度降下來，李然趴在窗邊看着遠處的居民樓，眼睛一眨不眨。童翊看了看手機，轉頭對李然說：“一會兒我媽來接我們，直接去和爺爺吃飯，你就叫她阿姨就成。”

李然點頭，問：“那我今晚住哪兒？”

童翊：“住我爺爺那兒，你以後就住那兒了。”

李然：“那你呢？”

童翊：“我當然要先回家啊，我東西都在家呢。”

李然垂着眼皮，沉默了一會兒，童翊瞄他，發現他這表情像只被遺棄的小流浪狗似的，無奈道：“會去找你的——”

得了承諾，李然心情瞬間陰轉晴，笑出八顆牙來。

火車到站後，大家都拿着行李下車，李然第一個跑出去，就站在旁邊，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那長長的列車。嚴密的契合在軌道裏，藍白色的車身，優美的線條，和電視裏的一摸一樣。

他往後退了幾步，又順着列車往一邊走，邊走邊看，腳步輕快的要飛起來。

他轉身往後看，是各種電子顯示屏，身邊是神奇的自動扶梯，錯綜複雜的建築路标讓人找不着北，他徹底迷方向了。但是抑制不了心裏的呼之欲出的興奮，繞着站臺看了個遍。

與此同時，車廂旁，童翊的臉差點兒沒黑成包公，尤淼一臉擔憂的左右張望：“這人跑哪兒去了？我剛從窗戶看還在呢。”

童遠方在遠處打電話，有了大人在，一群孩子稍微有些不敢拿主意。許健抓耳撓腮：“草，不會剛來就走丢了吧？”

一旁的林真若無其事的坐在行李箱上嚼口香糖，場面一度不知所措，童遠方的電話還沒打完，最後穆琛開口：“分頭找找吧。”

衆人剛要動身，童翊：“不用找，他自己能回來。”

尤淼：“找找吧，西站挺大的，他又第一次來，時間耽誤就麻煩了。”

童翊對這個一聲不吭就走丢的人懷着十二分怒氣，說：“他要是連路都找不回來，我帶他回來有何用？！愛丢丢去。”

行吧，尤淼乖乖閉嘴。

果然，不到五分鐘，走失兒童就屁颠兒屁颠兒的拉着行李原路返回了，臉上一副春光滿面，頗有一番看遍長安城的風采。但等他走進到五米之內，看到其他人的表情時，一秒慫了。

嗯……是不是讓他們等太久了……

李然的表情變化肉眼可見，瞬間就成了一副對不起我錯了怎麽辦這可咋整的無辜臉。

衆人看他這幅呆樣子，憋起來的火也就散了，許健無奈搖頭：“喜寶，你真是讓我愛恨交加。”

尤淼松了口氣，總算是沒丢。

童遠方剛打完電話，轉身一看，人齊了，說：“走吧，你們都有人接嗎？”

大家稀稀拉拉的回應：“有的叔叔。”

衆人出發，李然趕緊跑到童翊旁邊，垂眼察言觀色了一番，小聲道：“對不起我……”

身後突然沖過來幾個急匆匆的人，從兩人中間穿過去，李然眼看又要被擠飛，童翊趕緊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過來，說：“跟緊我啊，再跑丢不等你了。”

李然的手指動了兩下，點了點頭，而後不經意的彎了下唇角。

出了西站，許健和陳昂直接打車回去了，穆琛回去第一站就去找喬薇，也找借口開溜了。尤淼和林真的家長都親自過來接。

童翊的媽媽林靜早就到了，但童遠方還是看着這些孩子都上車走了才離開，童翊隔着老遠就看到媽媽坐在駕駛座上朝他們招手，當即撒丫子似的跑過去，越過窗戶在林靜臉上親了幾大口。女兒出去半個月，當媽的自然想，拉着童翊的手說了兩句就趕緊催她上車。童翊坐在副駕駛上，邊系安全帶邊說：“媽我想死你了，我今晚要和你睡。”

林靜臉上掩不住的笑，說：“好好好，多大了還跟我睡。”

她說着，目光看向還在後面走着的童遠方和李然，轉頭問童翊：“那就是你帶回來的貧困生啊？”

童翊糾正：“是天才貧困生。”

林靜輕笑一聲，又轉頭看一眼。李然走在童遠方身邊，身型高大挺直，兩手提着行李絲毫不費力，雙腿修長，一點兒也不像城市裏養出來的富貴病秧子。天色暗下，雖看不真切，但林靜仍給他的外貌打了個分，她回頭，對童翊說：“長得還挺端正的。”

上了車，李然和童遠方坐在後面。童翊算是徹底放松下來了，往副駕駛上一攤，拉着林靜扯東扯西，李然則是正襟危坐，一聲不吭。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林靜透過後視鏡看他一眼。這孩子，倒是老實。

林靜開口：“你是叫李然對吧？”

李然趕緊點頭：“嗯，是的。”

林靜被他的一本正經給逗笑了，有意緩和氣氛，說：“我姓林，以後叫我阿姨就行。既然來了就別緊張，你叔叔把你帶來肯定讓你在北京好好發展，有什麽需要的都給我們說，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給童翊說，不用害怕。”

李然局促的握着拳頭：“謝謝阿姨。”

林靜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了李然很多問題，算是對他的情況有所了解，但從頭到尾也沒提童翊口中的“天才”二字，似乎是不是天才對他們來說沒影響。

車子快開到爺爺家的時候，李然已經在這場對話中逐漸放松下來了，林靜說：“我們市區的房子不大，你今後先住爺爺這兒，了解了解生活，在北京逛逛。有需要了我再給你換別的地方。”

李然不想麻煩林靜，趕緊搖頭：“不用阿姨，爺爺那兒就挺好的。”

童翊扭頭，逗他：“沒去你怎麽就知道好呢？”

李然啞然。

林靜：“你別欺負人家。”說完又對李然笑道：“她就沒個正形，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童翊不服氣的沖林靜做了個鬼臉，李然悄悄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林靜：“李然啊，現在是暑假，你就跟着爺爺和童翊到處轉轉玩玩兒，你叔叔最近要出差，等他回來了給你安排學校的事兒。到時候要測試還要選學校，你提前也可以準備一下，他在教育局也有朋友，你不用太擔心。既來之則安之，一切慢慢來就行。”

林靜一路上所有的話，都在慢慢撫平李然心裏對這個陌生環境的畏怯和不安，童遠方依舊沒怎麽說話，但也在關鍵時候附和着林靜點頭。還有童翊和她爸爸媽媽的相處，一切都其樂融融，親密又自然，李然作為一個外人，心裏卻由衷的覺得開心。

我真幸運啊，李然默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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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爺爺家，是個一片老宅居民區，小胡同裏亮着幾盞昏黃的路燈，爺爺就坐在門口的藤椅上等。

看見車來了，他起身，把大門打開，嘴裏抱怨：“怎麽這麽晚，火車不早就到了？”

童遠方邊下車邊給老爺子解釋：“堵車了，正是下班的時候。”

童翊從副駕駛上竄下來，大喊：“爺爺！！”

頗有葫蘆娃的氣勢。

老爺子埋怨的嘴臉頓時樂開了花，應到：“诶！支教苦不苦啊？”

童翊：“還行，不算苦。”

童國山：“爺爺給做了好吃的，快進來吧。對了，你帶回來的那孩子呢？”

那孩子正在後頭搬行李，聞言趕緊擡頭，走到童國山面前，喊了一聲：“爺爺好。”

童國山上下打量着李然，他年輕時本就是當兵的，臉上一股匪傲之氣，一向是一家之主說一不二，也就是童翊能在他面前撒潑打滾，這會兒這赤/裸裸的審視讓李然瞬間緊張三分。

看了一會兒，童國山點了點頭：“像個好孩子，進來吧，以後你就要跟我這老爺子相依為命喽。”

李然有點兒摸不透童國山的意思，惶惶的朝童翊看過去，只見童翊沖他嘿嘿一笑，說：“我爺爺挺喜歡你。”

童國山一輩子見人見事，單看面相就能把人的脾性猜個十有八九，他說李然是個好孩子，那就是他心裏喜歡。

進了屋就上桌吃飯，一家人自然沒什麽拘束，許是氣氛好，李然也沒覺得太尴尬。

吃到一半，童翊說：“爺爺，我一會兒給李然收拾了房間再走。”

童國山擺擺手：“不用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吧，房間我都給他收拾好了。”

童翊：“這麽快啊？”

童國山：“昨天我就收拾完了。等不及找個人來陪我了。”

童翊疑惑：“可昨天我爸還沒給你說要帶他過來的。”

童國山笑笑，說：“我早就知道你爸肯定能把他帶來，我寶貝孫女兒的眼光多好，那能看錯人嗎？”

這話說的童翊差點兒飄飄然，一整晚都心情飛揚。

晚飯快結束時，童翊對李然說：“我明天帶你出去玩兒玩兒，□□長城故宮，你想去哪個？”

李然想了想，剛要開口，童翊趕緊說：“不對不對，我得先給你買點兒衣服和生活用品，還是先去逛街吧。”

都聽你的，李然剛想點頭，童翊又急忙搖頭：“不行不行，我還是先教你怎麽用手機之類的吧，不然你又丢了。”

李然：“……我都行。”

童翊安排好了，又開始吃。李然問她：“明天嗎？”

童翊：“嗯，是啊。”

李然：“幾點來找我？”

童翊：“上午吧，九點多那會兒。”

李然滿意的點頭。

吃完飯，童國山先回屋了，李然把他們送到門口，童翊囑咐他：“你有什麽事兒就先找爺爺，我後天，頂多大後天就搬過來。”

李然：“好，你不用擔心我。”

出了門，童翊拍了拍吃的飽飽的肚皮，說：“走了，晚安。”

剛走出兩步，李然欲言又止的叫她：“那個……童翊。”

一整天的舟車勞頓，童翊已經累的不行，她懶洋洋的回頭：“嗯？”

李然站在門口，頭頂的路燈在他濃密的頭發上打上一層亮光，他看着她，眼睛又黑又亮，幹淨的氣質和高大的身軀有着異樣的和諧。

李然：“你記得早點兒來找我，別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喜寶同學很不安，需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