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叁拾伍

第二天一大早謝小蠻就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被丫鬟抱起來,擦淨了爪子和臉,面前被放上一疊點心的時候,混沌的大腦才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別放在地上,”蕭昀正在吃早餐,放下筷子吩咐丫鬟們,“把東西都端到桌上來。”他知道謝小蠻的吃飯習慣,這只貓不比普通的貓,可是要和人一起上桌的。

于是連小白也被抱到椅子上蹲好,每只貓都分到了兩只小碟子,一個碟子裏放着金黃酥脆的小魚幹,一個碟子裏則是螃蟹小餃兒。小白剛準備埋首開吃,一只毛爪子伸過來,果斷把它面前的食物扒拉到了自己腳邊。

白貓彈了彈耳朵,龇着牙喵嗚一聲,顯然有些不高興了。謝小蠻一只爪子按着一只碟子,還把剩下的兩碟護在肚子下面,擺出一副堅決不還的架勢。

“二郎……”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昀一眼,這兩貓是不是要打起來了?

“你還學會搶食了?兩碗都不夠你吃。”蕭昀只覺得好笑,他還從來沒見過饅頭搶食呢,這家夥可一貫都是二五八萬,拽得不要不要的。他把自己的早餐推過去,安撫着摸了摸小白的腦袋,“小白乖,吃我的吧。”

呸,本喵這不是搶食,是為了救你。

小白低下頭,吧唧吧唧的咀嚼聲随之響起。謝小蠻這才把爪子挪開,開始潛心研究面前的食物。不出意外的話,這四只碟子裏恐怕都被“加料”了。

昨晚她偷聽到白側妃的毒計,知道那女人想把蕭昀落水的罪名嫁禍到自己和小白頭上。不得不承認那毒婦還挺有文化的,竟然知道貓喜歡吃木天蓼。這種和貓薄荷功效差不多的草藥,可以號稱貓界大.麻,貓咪吃完之後,基本上就會進入如魔似幻的狀态裏。

試想在兩只貓的早餐裏放上一點木天蓼,待勁頭上來之後貓咪開始發瘋,蕭昀再一落水,可不就坐實了瘋貓把小主人撞進水裏的罪名。

可惜,這法子對謝小蠻是無效的。她并非一只貨真價實的貓,貓吃了會中.毒的東西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同樣,這木天蓼落進她的嘴裏,也不會讓她嗨起來。

她敢肯定,這會兒一定有人正注視着她,确保她把有問題的食物給吃下去了。她不緊不慢地叼起一條魚幹,嚼吧嚼吧兩下咽了進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屋子裏好像有一道目光移開了。

哼,想靠這個來算計本喵,沒門!

魚幹的味道挺不錯,謝小蠻吃完之後回味了一下,伸舌頭舔了舔唇,埋首在盤子裏開始風卷殘雲。不一會兒,四只碟子就幹幹淨淨了,蕭昀見狀笑彎了眼:“饅頭今天的胃口挺好啊。”

誰都沒有注意到,灰貓的肚子下面壓着兩個被她從盤裏扒拉出來的點心,趁着下人收拾碗碟的功夫,她前爪一撈,把那被她特意剩下來的魚幹和小餃子藏進窩裏。這可是證據!

原本這會兒應該送兩只貓回去的,謝小蠻死活耐着不走,加上小白的精神頭不太好,趴在熏籠旁打起了瞌睡,蕭昀也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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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巴不得兩只貓能留下來多陪自己幾天,于是派人又去給顧家送了口信。只是他不能留在屋裏陪喵主子玩耍,雖然快過年了,王府裏的西席也放了假,蕭昀每天還是得去前院念上兩個時辰的書。

不情不願地跨出門,沒想到饅頭也跟了上來。昨晚剛下過一場小雪,地上籠着薄薄的一層白,灰貓的爪子印在上面,一邊走一邊就留下兩排小小的梅花。蕭昀在後面看的有趣,連日來的郁氣似乎也散了一點,拍着手直叫:“饅頭,再走快點,爬到那邊的假山上去!”

熊孩子,你以為本喵是在瞎晃悠嗎,謝小蠻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她東瞧瞧西望望地就是為了觀察地形,一旦發現水塘之類的地方,必須讓蕭昀遠離。

可惜她千算萬算,沒算到蕭昀念書的聽雨閣裏就有個水池子。難怪白氏那麽篤定能把蕭昀推到水裏,這可不就是現成的犯罪現場嘛。

除了蕭瞳,蕭昀下頭還有兩個庶妹,只是一個剛會走路,一個還在吃奶,都沒到可以上學的年紀,所以偌大的聽雨閣裏,只有兩個互為仇寇的兄弟。一進門和蕭瞳打了個照面,蕭昀就冷哼一聲,領着小厮坐到了最東邊。

蕭瞳也不理會他,大人們都不在這裏,他何必還要裝溫良恭儉讓?

氣氛就在沉默與凝滞中愈發尴尬,連滿懷心思的謝小蠻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到底是誰想的主意把這兩人湊在一間屋子裏,這不是自找麻煩嘛。

她站起來,索性開始打量屋子裏的其他人。

蕭昀和蕭瞳都各帶了一個小厮,這兩人應該不會是出手的。蕭昀身邊的小厮都是晉王妃給他千挑萬選的,忠心程度有保證。白側妃要幹虧心事,也不會把兒子的小厮拉下水,否則挨到蕭瞳了怎麽辦。那麽剩下有嫌疑的,就是聽雨閣裏的下人。

外面灑掃的下人找不到理由靠近蕭昀,謝小蠻的目光落在角落裏垂手侍立的兩人。這兩人的可能性最大,他們負責給小主人端茶遞水,就算接近蕭昀也不會被懷疑。

确定了目标,謝小蠻也沒再繼續盯着他們,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眼睛閑着了,她其他的感覺并沒有消失。這是貓科動物的本能,耳朵裏随時接收着四面八方傳來的訊息,長長的胡須和眉毛連空氣中微小的塵粒都能感覺到。所以在其中一個下人提起茶壺走了幾步的時候,灰貓的尖耳朵動了動,什麽也沒做,繼續團成一團閉目養神。

看來就是那個人了,一直在不動聲色地靠近蕭昀,因為很隐蔽,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

蕭昀的座位正巧在窗邊,推開門,廊下就是精巧的水池。夏天的時候這裏是避暑的好去處,即便寒冬時節,看書看累了,蕭昀也會站起來去走廊上放放風。

白側妃恐怕是知曉蕭昀這個習慣的,她随口一說的落水,焉知不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毒計。想到此處,謝小蠻的心裏越加發冷,都說大宅院裏的争鬥不見血,她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

果不其然,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蕭昀站了起來。

他一邊抻懶腰一邊推門走到廊下,晉王對兒子們的管教很嚴,小厮們都是不允許在身邊伺候筆墨的,所以此時此刻,蕭昀的身邊只有一只貓,隔了一堵牆,屋子裏的人也看不見走廊裏發生了什麽。

謝小蠻寸步不離地跟在蕭昀腳邊,眼看這毫無所覺的熊孩子還靠在矮欄上探身去看池底,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影突然閃了過來。

灰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後腿在地上重重一蹬,就是現在,你休想得逞!

就在謝小蠻的爪子要撓上那個小厮的時候,她萬萬沒有想到,斜刺裏竟然殺出了一個程咬金。蕭瞳一把将那個小厮從蕭昀身後推開,不幸他的後背暴露在謝小蠻爪下。

卧槽!謝小蠻使出吃奶的勁将爪子往後縮,這可是能将一個成年男人蹬倒在地的大力,要是拍在蕭瞳背上,那小子鐵定會被她蹬飛。她只是想教訓熊孩子,可不想弄死他。

“喵嗷!”

好在蕭瞳聽到了她的嚎叫,在灰貓朝自己撲來的關頭身體往旁邊一斜,堪堪躲過了謝小蠻的攻擊。謝小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沒想到蕭瞳腳下一個趔趄,尖叫聲還哽在喉嚨口,竟然失足跌進水中了!

“喵嗷嗷!”

謝小蠻沒有任何猶豫,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裏。

“饅頭!”、“大哥!”

和蕭昀的驚呼聲同時響起的是晉王氣急敗壞的怒吼:“怎麽回事?!”

從昨天到現在為止,晉王的心情一直很好。前一晚的宴請賓主盡歡,江庭在晉王府的客房休息了半宿後,晉王又心血來潮,想向他炫耀炫耀自己的兒子。

于是兩人一路談笑着走到聽雨閣,一推門,看到的就是灰貓箭射般跳起來,看起來胖墩墩不甚靈便的身體在水裏一個猛紮子,叼住蕭瞳的衣領拼命将他往岸上扯。

撐住,一定要撐住啊小屁孩!

眼看晉王目瞪口呆,滿屋子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壞了,江庭連忙朝他喊:“殿下!”

晉王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厲喝:“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救人!”

等到蕭瞳被小厮撈上來的時候,謝小蠻渾身*的,感覺自己四肢酸軟得幾乎要癱在地上了。但是現在還不能倒,她拖着又重又黏的毛擠到蕭瞳旁邊,小男孩雙眼緊閉、臉色慘白,一副已經人事不省的模樣。

下人們匆匆趕去請大夫,其他人圍成一圈紮煞着手,又急又慌地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惡,等你們把大夫請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謝小蠻把心一橫,跳起來一屁股坐在了蕭瞳的肚子上。

“這貓在幹什麽?!”晉王大驚失色,“快把她趕走!”

“等等,殿下,”江庭連忙制止他,“您看。”

只見灰貓一起一伏地按壓着蕭瞳的肚子,小男孩因為溺水而鼓脹起來的肚子慢慢平坦下去,不斷有泥沙混合着池水被他吐出來,最後一口水流出來之後,蕭瞳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嗆咳聲,眼睫輕輕翕動着,顯然有了醒轉的跡象。

“醒了?要醒了!”

晉王和蕭昀這會兒的表現俨然是對親父子,兩人有志一同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緊盯着蕭瞳,就差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可是蕭瞳的眼睫動啊動,動啊動,他就是不睜眼。動你妹啊,灰貓虎着一張臉,刷刷兩爪子拍在蕭瞳臉上,蕭瞳的眼睫又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送走了江庭,晉王回到書房,不出他所料,晉王妃已經在等着了。

“事情查清楚了?”

“害大郎落水的是聽雨閣一個叫樂五的小厮,人已經被捉住了,關在柴房裏。”溫氏給晉王斟了杯茶,語氣輕緩柔和,倒讓晉王那一顆還在撲通撲通亂跳的心稍稍平靜了些許。

“樂五原本打算推二郎落水,”說到這裏,溫氏的眼神黯了黯,“大郎應該是注意到了他不對勁,趁他出手的時候趕過去推開他,沒想到一時失足。”

晉王就是親眼目睹蕭瞳失足的人,一想到兒子差點被淹死,要不是突然冒出來的一只貓死拉活拽救了蕭瞳,這大過年的府裏可就要辦喪事了。他脾氣溫和,一向不怎麽黑臉,此時整張面容上卻冷若冰霜,問出的話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那狗奴的嘴還沒被撬開?”

溫氏搖了搖頭,樂五的嘴很嚴,拷問了好幾個時辰,一直不肯說他是被誰指使的,不過……想到兒子給自己的那樣東西,溫氏笑了笑:“妾已經有眉目了,郎君何必為那狗奴動氣,大郎無事才是最要緊的。”

“你說的有理。”

夫妻倆又閑話了幾句,見晉王露出疲色,溫氏便識趣地辭了出來。

她的大丫鬟琥珀就守在門外,一見王妃出來了立刻迎上前去:“娘子,林大夫已經看過那東西了,裏面摻的是木天蓼。”

“木天蓼嗎……”溫氏也知道這種草藥是給貓吃的,看來她所料不錯,在貓的食物裏摻上這種東西,是想把二郎落水的罪名推到貓頭上吧。

只是白氏那個賤人千算萬算,沒算到竟是她的兒子倒了大黴。自己雖然惱恨白氏,但也從沒想過要對孩子下手

“可惜了大郎,”溫氏垂眸看着自己纖細的指尖,“此番要被生母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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