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秋闱
陳氏将今晚的遭遇娓娓道來, 只是刻意模糊了骨女的存在, 下意識的, 她覺得這些人不知道骨女的存在會更好,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覺。只道是有人救了她,将山魈打跑後,不等她道謝就直接離開了。
衆人也就稍微了解一下情況, 并沒有多過追問。和尚們該道歉的也都道歉了,态度也都放的特別低,如此再去責怪這些個出家人,倒是讓人覺得過意不去。
衆人将寺裏排查了一遍,沒有找到山魈的影子, 便認為它已經離開了柳溝寺。既然山魈已經離開,大半夜的, 也不能幹坐着等到天亮啊。
陳氏的房間如今肯定是沒有辦法住人了,寺裏其他的房間還未收拾, 大半夜的陳氏也不想去麻煩和尚們去收拾了。她原本是想要和如玉在隔壁房裏湊合一夜,但王二夫人卻拉着她與自己同住, 陳氏想了想,便同意了。
王二夫人雖然出身沒有陳氏高,但與陳氏相同的是, 她也是從小養在深閨中的柔弱女子。區別就是,陳氏渴望離開溫室,看看外邊的世界,而且離開了溫室還能頑強的活着。而王二夫人卻不然, 她性情溫婉,膽子很小,就是只能生長在溫室裏的嬌花,離了溫室不到一天就能被太陽曬死的那種。
幸好這朵嬌花遇到的是王二郎而非王大郎,嫁給了王二郎後,一直都被捧在手心裏,這才能一直嬌豔美麗下去,否則的話,肯定早就被辣手摧花,碾落紅塵與塵埃作伴了。
也正因為她的性格,如今遇到陳氏遭遇怪物,她哭的反而要比陳氏更慘,陳氏這個受害人反倒要反過來來安慰她了。
陳氏也知道她的意思,一來晚上發生了這一出,她一個人睡肯定不敢睡,又不願意與侍女同睡,便想找陳氏同寝。二來夜裏若是出了點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
房間分配好了,衆人就回去睡覺了,只是躺在床上,不知有多少人都張着耳朵,聽着外邊的聲響,不敢再睡死過去。
好在這一夜裏沒有再發生什麽事情,平安的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天就放晴了,一行人沒多停留,在寺裏吃了頓早飯,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一夜的大雨,将原本幹燥結實的土路一點點的浸泡的柔軟起來,地上泥濘不堪,到處都是水窪,馬車一不注意,就會陷入泥坑裏。
即便這樣,也沒人願意在柳溝寺待到路變幹。為了防止意外,節省時間,馬車上沒有再坐人,所有人都在步行,車夫趕着空馬車朝着禺平城行去。
好在靈山其實離禺平城并不算太遠,之所以用那麽多時間才到山頂,純粹就是因為山高而已。女眷們的速度不快,一行人走走停停,跟散步一般,也在中午前回到了王家。
之後,季子禾就完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寧采臣也一樣,二人專心在家裏複習準備考試了。
當然啦,也有許多沒有被考試給影響到的考生,二人在家這幾日,每天都有很多的拜帖送到府中。這些拜帖倒不是給王家人的,一些是給寧采臣的,但大多還是給季子禾的,畢竟季子禾這般年紀的考生,實在是太顯眼了。
寧采臣告訴季子禾,這些如今還在到處結交不準備考試的考生,其實呢,都是沒打算這次能考過或者壓根就考不過鄉試的人。不用與他們浪費時間,專心複習才是。
季子禾表示理解,寧采臣很是欣慰,然後告訴門房,他們要準備鄉試,以後再有人來送拜帖,直接就回絕就好,不用再詢問他們。
沒過幾日,就到了八月初八,秋闱要開始了。
鄉試要連考三場,每場考三天,而且每場都要提前一天進場,所以雖然九號才正式考試,但考生們八號就要去貢院了。
這天一大早,貢院門口就擠滿了人。有考生,很多的是送考生來考試的。上一次考院試的時候,是寧采臣送季子禾進考場,這一次,成了兩人一起進考場了。王老夫人還挺重視的他們考試的,大郎躺在床上沒辦法走動,就讓二郎先放下生意,來送他們考試。
季子禾與寧采臣這一大一小的考試組合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難得見到一家裏出了兩個考生,就連送他們考試的王二郎都覺得面上有光。這一次是送他的表兄弟來考試,也不知道有沒有送他親兄弟來考試一天。
鄉試入場檢查的更加嚴格了,季子禾本來就特別緊張,加上年紀又小,檢查的時候差役看他的眼神立馬都不對了,于是他被重點照顧了。衣服都給扒了個精光,連條底褲給沒放過,翻來翻去的都檢查了一遍,還把他的頭發也給解了下來,把頭發也給扒拉了遍,就是懷疑這小子是個名不副實的秀才,身上藏有夾帶。
這樣的區別對待,季子禾也沒法抗議,畢竟人家也是秉公辦事,檢查嚴格就嚴格吧,反正他身上什麽都沒有,就連脖子上一直常挂的舍利子他都沒有帶着。
差役沒有檢查出來東西,再怎麽懷疑,也只能把考籃還給季子禾,讓他通過了。季子禾摸到自己的考籃,往裏面一看,發現自己考籃裏帶着的蒸餅饅頭什麽的都被掰成了好多塊,那罐醬菜看着倒沒怎麽變化,不過季子禾相信,肯定也被翻過了好幾遍。
鄉試期間,吃喝睡都要在號舍裏解決,今天的八月天還挺熱,再好吃的飯菜放到第二天也得變味。與其冒着鬧肚子的風險吃那些東西,倒還不如準備點耐放的吃食。
季子禾與寧采臣的號舍沒有在一起,不過季子禾也不是第一次考試的小白了,倒也不怎麽令寧采臣擔心。
號舍十分的簡陋,裏面只有兩塊板,還有一盆炭盆和一根蠟燭。牆上有槽,板子可以拆卸,夜晚的時候,将前面的板子拆下,與後面的板子對齊架在牆上,就可以躺着睡覺了。考試的時候,再将前面的板子架高,就能當桌子使了,而後面的板子,自然就是椅子了。
等到季子禾吃飯的時候,去拿考籃裏的幹糧,卻發現籃子裏居然多了點東西,這個香噴噴的雞腿是哪裏來的,剛剛他拿到考籃的時候還沒有呢。
咳,好吧,季子禾也猜的出來,除了骨頭還會有誰呢。雖然孟章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可骨頭卻覺得十分的有必要。俗話說的好,吃的好才能學的好,別問我這句俗話是誰說的,大概只有骨頭自己知道。以前他不敢離舍利子太遠,可如今孟章可以随便離開啊,骨頭軟磨硬泡,硬是讓孟章答應負責偷渡季子禾考試期間的一日三餐。
但是,骨頭卻不讓孟章現身,而且讓他偷偷送飯。他的理由是,害怕季子禾看到孟章分心。實際呢,這個小心眼的骨頭是不想讓孟章在季子禾面前刷存在感,他才不願意讓小禾子感激這個假扮自己的家夥呢。
初九,考試正式開始。季子禾其實還是很緊張,剛開始的時候都寫錯好幾個字,好在寫的是草稿。不過沒過多久,他就沉浸在試題裏了,完全忘記了緊張。
燕赤霞蹲在街口牆角,緊盯着王家大門,這個人都寫着大大的喪字。他都等了好幾天了,這個姓王的書生怎麽還不出門,不出來他與師妹的賭還怎麽玩。
他覺得這個花心大蘿蔔應該對他師妹還挺感興趣的,幾天不去書齋,難道他家的母老虎氣他養外室把他腿給打斷了嗎?
燕赤霞也沒見過陳氏,之所以叫她母老虎,純粹是因為在書齋聽牆角時,總是聽王生給他老婆起各種外號,母老虎就是其中之一。而母老虎雖然出現的次數不多,但相比那些什麽毒婦之類的外號,他感覺順嘴多了。
不得不說,燕赤霞猜的還真的八九不離十,王瑜儀現在不就是被打斷腿躺床上了嘛,雖然不是因為養了外室才挨的打。
瘋乞丐哼着不着調的歌謠,往燕赤霞身邊一坐,髒兮兮的爪子搭在了燕赤霞的胳膊上。
燕赤霞往後看了一眼,以為自己占了他的地方,将乞丐的手拍下去,往旁邊挪了挪。瘋乞丐也往旁邊挪了挪,順勢一躺,正好靠在燕赤霞的背上。燕赤霞煩躁的站了起來,瘋乞丐沒反應過來,就躺倒在了地上。
燕赤霞本不想跟個乞丐計較,他來禺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這個乞丐了。一個瘋子而已,何必與他置氣,他再找個地方蹲着就好了。結果他剛擡腳,就被瘋乞丐給抱住了一條腿。
燕赤霞皺了皺眉頭,摸出錢袋,掏出兩文錢扔到地上,“放手。”
瘋乞丐沒有看那兩文錢,仰起臉,露出一口白牙。燕赤霞眼睛被閃到了,心裏不禁開始想,這乞丐連臉都不洗一下,難不成還天天清理牙齒嗎?
“小霞,你是來找我的嗎?”瘋乞丐笑道。
“誰是小霞,你撒手……等等,難不成,你是白鳳師叔?”燕赤霞瞪大了眼睛,被自己這個猜測給驚到了。
小霞這麽女氣的名字只有他那個騷包的白鳳師叔叫過,可那麽一個光鮮亮麗,愛幹淨的白鳳凰,任誰也不可能把他與這地上髒兮兮的乞丐聯系起來啊。
瘋乞丐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松開了抱住燕赤霞腿的胳膊,躺在地上慢慢蜷起了身子,用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腿,把自己縮成一團,委屈巴巴道,“無人愛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