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這個人是她的母親,曾經抛棄過她,但現在重拾回來了。但她們之間沒有普通母女的熱絡,而是有一份客套的讨好與請求諒解。這段時間她母親的角色一直是這樣的,她的母親想盡力彌補二十幾年她們之間留下的缺憾。

她是原諒的,因為她們是母女,勿需問原不原諒,一開始她就選擇了原諒。

但跟她離開,她是沒想過的。離開竹溪鎮,她想過,等章淩碩離開這裏,她也會跟他一起離開。她的母親問的也不是她離不離開竹溪鎮,而是讓她離開章淩碩,跟着她走。

她的母親也許是真的在為她好,可是她和章淩碩,他們之間早就分不開了。現在說離開,已經太晚了。

她不清楚之前,她的母親是因為什麽原因離開家鄉,但一定是因為那樣的生活促使她不快樂,所以才抛夫棄女頭也不回的離開。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她的母親敢于自斷後路,勇于追求自己認定的新生活;她不是,她跟她的父親一樣習慣了守舊,習慣等在原地,等待流水一樣的人重返身邊,然後再也不分開。

李非耐心地等待莫回的回答,也不催促。

“媽媽。”莫回喚了一聲,等到李非回頭時,補了一句,“你和約翰遜先生一路保重!”

李非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但真正親耳聽到時,她的眼淚還是滑了下來。

莫回上前走了幾步,抱住她,“別哭,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也好好幸福生活,好不好?”

“我的孩子……”

“媽媽,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好!我一定盡力而為。”

莫回笑笑,往家的方向走回去。

走到家時,張老板跟張嬸也剛下車,莫回也不奇怪點了點頭,朝他們點了下頭,四個人一起進屋。

“什麽?去美國醫我的腿?!”雪染在小廳裏爆發出一陣尖叫聲,張老板和張嬸也聽得目瞪口呆。

美國?!對他們而言,算是只在新聞聯播或電視劇裏才聽到的名詞,居然會是他們的雪染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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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先生,怎麽突然有這個決定?”張老板轉頭看章淩碩,這裏的人他比較信任章淩碩。

“張老板,我遇到雪染的時候就有過這個想法,但一直忙于公事忘了跟你提。現在我不确定什麽時候回美國,為了不耽誤雪染的治療,我想請約翰遜和他的夫人先帶雪染過去,提前醫治。你們放心,李非女士是莫回的母親,非常值得信任。”章淩碩解釋道。

“雪染這孩子和我也十分投緣,能為她做一點事情,我十分願意!”李非笑笑,摸了摸雪染的頭。

“哦。老張,你怎麽看?”張嬸被突來的情況整得腦子沒了主意,只能看向家裏的當家人。

“我沒意見。只要是對孩子的将來有好處,我沒什麽意見。看雪染自己的意思!她同意,我就同意了!”張老板說完,手肘被張嬸捅了一下,他嚷了一聲,“媳婦,別鬧。這是大事,咱們不能因為自己目光短淺害了孩子。”

張嬸不說話了,一把把雪染抱進懷裏。

“雪染,你的想法呢?”章淩碩問。

“把腿醫好了,我還能跳舞嗎?”雪染問,美國很遠,她知道。她只想跳舞,跳給天上的父母看。

“當然可以。把腿醫好了,你可以回來,也可以繼續留在美國學習。你叔叔嬸嬸也會經常去看你。”章淩碩回答。

“飛機票很貴的!”雪染說。

章淩碩失笑,“你忘了你的怪大叔很有錢?”

“哦。”雪染應了一聲,不再答話。

“你現在不用給我答案,還有兩天時間慢慢可以決定。”

“嗯。”

大家都不再說話了,靜靜地烤着溫暖的炭火,張老板張嬸則憂愁着雪染的遠行。

如果對要遠行的人沒有任何感情,“送別”這個詞不會那麽讓人眷戀與傷心。

聚散總是有期的,這個日子還是來了。

鎮辦公廳的小廣場前,兩輛黑色名貴轎車排列着。章淩碩與約翰遜被圍在鎮政府工作人員圍在中央。第一輛黑色車子旁是莫回裹着厚厚的外套,彎下身子,看着車裏的雪染。

她沒有靠得太近,因為車子裏還有張老板和他老伴在細細地叮囑雪染。

“雪染,嬸嬸可舍不得你。老張,你好狠的心,怎麽舍得讓這麽小的孩子跑哪兒遠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家了怎麽辦?”張嬸抹抹眼淚,直數落自家丈夫。

“昨夜不是跟你說清楚了?現在又反悔,你真是!”張老板語氣十分無奈。

“我就是反悔了!怎麽樣?我舍不得孩子出去受苦。咱們砸鍋賣鐵,也一定給孩子最好的醫療!”

“你……雪染,你勸勸你嬸嬸。本來沒事了,臨行又變卦!”張老板無奈地看了雪染一眼。

“嬸嬸,沒事。治好了腿,我就可以繼續跳舞了,爸爸媽媽在上天也能看到我跳舞,他們一定會開心的。嬸嬸,別擔心,雪染腿治好後,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張大嬸在雪染還沒說完,就把她緊緊摟在懷裏,“傻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擔心?”

“好了,好了!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讓人笑話!”張老板試圖安慰。

“就是生離死別,美國那麽遠!咱們掙一年的錢還不夠買兩張來回機票!”張嬸紅着臉吼了回來。

“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孩子去美國比跟在咱們身邊有前途。”張老板嘟嚷了句。

“……”

莫回聽到這兒,便沒再仔細聽下去。看着被人群圍住的章淩碩,他是那麽耀眼,仿佛他一出現,所有的目光都會自動投射到他的身上,高挺的身形,十分的鶴立雞群,他從容穩健的氣度,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麽的迷人。

而這個迷人,讓人眼前一亮的男人,是屬于她的,只屬于她。

思及此,她勾起唇瓣,笑得十分燦爛。

在人群中應對的章淩碩察覺到莫回的目光,停止與他人的交談,轉身看見她的笑容,也回了她一個好看的笑容。兩人隔着人群對望着,仿佛只有他們兩人,專注而認真的凝望着彼此。

溫柔而寧靜,沉着而冷靜。

在莫回以為自己會沉溺在他溫柔的俊眸裏無法自拔的時候,手臂間有一道小小的拉力。

莫回恍惚地回過神,低頭看雪染,和哭啞了嗓子的張嬸、眼眶微紅的張老板。

“莫回姐姐,我走了。你多保重。”雪染紅着眼看着莫回,司機已經發動車子。

“好,要好好照顧自己。路已經在你的腳下沿伸了,別輕易放棄。”莫回也不知疲憊地擺手。

“我一定。”雪染淚掉下來,用手背擦幹,“我在美國等你,你和章先生回美國了一定要來看看我。”

“好,我一定去。”莫回吸了吸鼻子。

“莫回姐姐,再見。”雪染揮手。

“再見。”莫回回應。

第一輛黑色的轎車先行,雪染趴在車窗上,大喊:“叔叔,嬸嬸,不用太想我!不用太想我!”

“雪染,我的孩子!”張嬸大哭追着車跑,張老板也跟上,怕老伴情緒激動暈倒。

“嬸嬸,嬸嬸……”雪染再也忍不住也哭喊起來。

莫回低頭,不忍再看那樣的畫面,站在雪地裏一動不動。

剛才熱絡的人群已經散去,小操場邊只有一輛車和莫回,以及站在十米之外,目光不離莫回的章淩碩,一切靜谧孤單得像一幅蕭瑟的畫卷。

李非穿着那天在社樹下的那一套衣服,一步一步走向莫回。

“我的孩子,跟媽媽走,好嗎?”李非将莫回抱進懷裏,小聲的祈求,心裏還抱着最後的希望。

“媽媽,你多保重。”莫回貪婪着呼吸着李非身上的味道,這味道裏混着擔憂、混着希望、混着愛,這是母親的味道,是母親的味道。

“莫回……”李非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滴落在莫回黑亮的頭發上。這個孩子為什麽要這麽倔強,這麽地讓她心疼。

她起初以為莫回完全接納了她,原來不是,莫回只是讓她盡完一個做母親的義務而已,讓她能夠在未來的生活中沒有牽挂的生活。她的傻孩子清楚的知道,她只是想贖罪,彌補二十多年來的失職,但約翰遜與章淩碩都在商場,以約翰遜的性格能放下竹溪鎮只為了章淩碩救過他,将來再發生同樣的情況,肯定不會退讓。到時候為難的會是她。所以她的傻孩子不肯跟她走,只肯她讓了卻了夙願。

也可以說,她這個母親,在莫回的心裏比不過章淩碩。

“媽媽,別哭。我很高興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我會把這段時光一直記在心裏的,你能忘就忘了,別讓自己難受。雪染是個很好的人,你好好對她,以後她會比我更能讓你體會做母親的滋味的……”莫回咽下快溢出口的哽咽,讓自己盡量語氣平靜,“你做的包子很好吃,只是你有你的血在裏面,讓我拉了兩天的肚子。”

“……”李非把懷裏的孩子抱得更緊,這個孩子當初為什麽她就能狠下心丢下,那麽傻,那麽讓人心疼的孩子。

“我才發現小時候章爺爺說的話多麽的正确了。他說,誤食父母的血,是不孝。身體發膚來自于父母,我們應該感恩。為人子女該保護自己的父母,你卻因為為我做包子傷了手,血滴在餡中,我誤食了你的血。媽媽,謝謝你的付出。讓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願意為我,不惜會傷害自己的人。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自我傷害,你好好過你的生活。我要是夠幸運,能去到大西洋的彼岸,我一定去看你,好不好?”莫回清晰地說,細白的小手忘記戴手套,早已被凍得通紅。

“我的傻孩子……媽媽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別怕,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我們要是天天膩在一起,遲早會忘了這段時光在我們生命裏的重要性,這樣很好,是不?別擔心我。”

約翰遜提着行李下來,在幾步之外停伫腳步,看了抱在一起的母女,又看了對面微微皺眉的章淩碩,與章淩碩的視線在空中相碰。良久,約翰遜調開視線,朝着仍然相擁的母女走去,他用閑着手輕拍了拍李非的肩。

“親愛的,我們該走了。”很平靜的語氣。

莫回率先從母親的懷抱裏抽身而出,伸手以緩慢的動作為李非擦淚,也撫順了她微微散亂的發絲,微笑道,“在我的眼裏,你一直是最美的女人,不要在我的心裏留下憔悴的印象。”

“莫回,媽媽愛你。”李非哽咽,她沒有她的孩子堅強。

“我也是。走吧,雪下大了,路更不好走!”莫回輕笑。

李非一步三回頭,臨近車門的時候,又折回來狠狠地抱住莫回,在約翰遜和章淩碩以為兩人又會想剛才那樣抱頭痛哭的時候,李非放開莫回,邁着細細的高跟鞋踏着雪痕頭也不回地跑進車裏。

約翰遜輕舒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莫回。

“你很聰明,除了你的母親,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人。我真該感謝你,因為你的堅持,我的未來省去了很多麻煩。我想我可以送給你一件禮物!”約翰遜說。

“那就請你照顧好我的母親。”莫回笑笑回答。

“她是我的愛人,照顧她是我的義務。我的禮物等下會兌現,三天之後你會收到的,希望你會喜歡。再見,我的孩子!”約翰遜擺了擺手,彎身提起行李箱,大步邁向車子,黑色的車子,緩緩前行。

莫回一直送目到車子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才低頭看着雪地上,輕輕淺淺的高跟鞋印,那是為她而留的印跡,專為她而留的。

可是這點印跡卻快下不斷下落的雪給覆蓋了,她不允許,她不允許。

她倏地蹲在地上,用通紅的手撥開下落的雪花,視線卻開始朦胧起來,淚水砸進其中的一個輕淺腳印裏。

“貓兒,貓兒……”章淩碩彎身下來抱住這個落寞的身影。

“她為我轉身了,她為我轉身了,以前她沒有,那天她行着大皮箱頭也不回地走了。現在,她為我轉身了,為我轉身了……”莫回失神地重複,眼淚從眼眶滑落。

“我知道,她為你轉身了。貓兒,她是你的母親了,完完整整的,誰也搶不走。”章淩碩心口發緊,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讓新鮮冰冷的空氣進入窒息的心肺。

他剛才一直在看她的背影,穿着厚厚的冬衣,依然瘦瘦小小的背影,只是一個背影,都讓他覺得厚重,原來不止面部表情會說話,背影也如此。

“貓兒,天冷了,我們回家好不好?”章淩碩輕聲細語,把吓壞了懷中的人兒。

“回家?”莫回喃喃地重複。

“嗯,回家。”章淩碩半抱起她,邁着平靜微帶緊張的步子離開鎮政府的院前。

約翰遜的車內。

李非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些,閉着眼養神,只能從她微紅的眼皮看出她的悲傷。

約翰遜則從一上車便開始翻找資料,翻到某一頁停頓了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低頭打一連串的字母之後,按下發送鍵,手機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後,他笑了笑,他的笑容跟商場上的笑容一樣,陰險而奸詐。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裏,然後心情極好的收适起腿上座位上散亂的資料,放進自己剛才提着的箱子裏,一切處理完畢後,他轉頭看向李非。

“親愛的,你的心情好點了嗎?”

“嗯。”

“我送了莫回一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什麽禮物?”李非納悶,“鑽石或是房子?”

“你過幾天就知道了,我想那時候我們應該正好到家。”

“好。”

而離別仍未結束,當莫回與章淩碩回到小院門口時,張青和吳予燦正站在王大伯的車旁,眼神擔憂地看着他們。

莫回茫然地看向章淩碩,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章淩碩則用一種疼惜的眼神看着她。

“老板……”張青忍不住朝着莫回奔了過來,抱着莫回。

今天已經是第二個人這麽抱着她了,離別為什麽來得如此迅速,還從未傷感中平複,另一場又悄然登場。

“祝你一路順風!”莫回拍拍張青的背,再次說到,腦子有種沉昏感。

“你一定也跟總裁大人去,知道嗎?”張青忍住眼淚,不能再讓老板哭了。

“好。你上車吧!”莫回應了一聲。

“我知道了!”雪太大了,山路難行。

張青一放開莫回,章淩碩便攬住莫回的肩。他用眼神示意吳予燦快點離開。

吳予燦授意,半推半拉将張青拉上車,車窗也搖了上來,從外面看不見在裏面的人,車子緩緩前行,直至消失。

而莫回則在車子消失的那一刻,軟軟倒在章淩碩的懷裏。

章淩碩嘆氣着将她攔腰抱起,快步走進小屋,在小廳裏看見吳洋一如往常端坐在炭火邊也不驚訝,兩人對視一下,便調轉了視線。

莫回昏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悠悠轉醒。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冬日的太陽緩緩升起,照過屏風後的竹席畫,陽光透過竹席畫的間隙,隔成了一道道細細的光,讓畫上的人物多了一份朦胧、光亮的的美感,連他們臉上的笑容都無比生動起來。

畫裏的男人在低頭注視着畫中的女子,現實中黃梨木制作成的木床上,章淩碩也小心地看着睡得不太安穩的莫回。

她細細的眉不時緊皺着,可見昨天的離別在她心裏有多痛了。

一個是失而複得的母親,一個是情似親人的張青,這兩個人在她心裏的份量不言而喻。

章淩碩嘆息,輕撫她光潔的額,俯下身在她額上淺淺地印了一個吻,尚未直起身,便看見莫回的眼張開了,含着笑意的眼。

“不許笑!”章淩碩命令。

莫回搞不清楚狀況,茫然地看着他,輕輕斂下笑意。

“心裏難過的時候,不要對我笑!否則,時間長了我會分不清你的喜怒哀樂,看不穿你的心情。你快樂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就盡情地哭。我不會再嫌你醜,會客觀的欣賞你哭泣時的美,所以請別強迫自己微笑!我會心疼。”連她的茫然他都忍不住要心疼了。

“我既高興又難過的時候,該怎麽辦?”莫回略帶為難地看着他。

“現在?”章淩碩作思考狀。

“嗯。”莫回微微點頭。

“告訴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心情?”章淩碩将她小心地擁進懷裏,對着她白白的發旋說話,鼻間是清新的洗發水味道,他很喜歡。

“一睜眼就能看到你,我很高興。”莫回笑容滿面。

“難過呢?”手指擡起她的下巴,要看清她難過時的表情。

莫回聽話地收起笑容,皺皺眉,撇了撇嘴。

“我難過,是因為我肚子好餓!”她的新表情沒維持上一分鐘,便又恢複笑笑的表情。她不會再傷心,他還在她的身邊。

“淘氣。”章淩碩無奈,放在她身上的心太重,所有的情緒都不由自主被她牽扯了。

“真的!我們下樓吃飯去好不好?”莫回抱住章淩碩軟軟地撒嬌。

“好。”舍不得她餓着,所以章淩碩也不深究,翻身便起來了。

莫回也跟着下床。

兩人下樓,發現竹條桌上擺了面包、火腿、煎得金黃酥脆的雞蛋,還有三杯牛奶幾菜,都還冒着熱氣。張青離開了,廚房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不會有人再用。

這些是誰做的?

莫回想着,望向廚房方向。

廚房的竈臺設上窗邊,在采光非常好的情況下,一個穿着明黃着家居服的女子,在明亮的光芒裏微低螓首,自然卷的長發用閃亮的鑽石夾夾好,低眉垂眼,認真望着竈臺上的鍋子。從來只拿筆的漂亮修長的手,此時緊握着一把木制的小勺,在冒着騰騰熱氣的鍋子畫圈攪拌着。

清麗白晳的臉頰被粥的熱氣薰紅了,少了份平日裏的清冷。

吳洋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

“你們舍得起床啦!”

“你不用做這些。”章淩碩抿緊嘴角,打開冰箱準備拿出莫回的粥。

“她的粥在這裏。”

“梅爾……”

“你認為我為什麽做這些?”吳洋斜了章淩碩一眼,繼續攪拌鍋裏的粥,也看了小廳裏坐着的莫回。

不得不說,她真聰明。知道什麽樣的場合,該出現;什麽樣的場合,該靜靜站在一旁。

莫回不聰明,她的一切行為只緣于愛,只要她愛或想愛一個人,她會做得比情商最高的人還好。

“我知道。”章淩碩把碗放進吳洋手裏,接過她的木勺。

她是梅爾集團的公主,從生下來那天起就不知道廚房長什麽樣子,不知道米如何才能變成米飯,不知道該怎麽使用最便利的燃氣。現在,她竟然用最原始的木材來熬粥。

沒有太混亂的場面,只是亂了些,一切都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哦?”吳洋擡頭看了章淩碩一眼。

“你在學着付出。”章淩碩輕聲說,把竈裏正燃燒着的火夾出來放到沒有柴薪的空地上,上它們慢慢滅掉,“但別讓自己受傷,我們會心疼的。”

“我終于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愛你了!”

“願聞其詳。”

“等會兒吧!”吳洋端着三副碗筷去了小廳。

章淩碩也連鍋端起,放置在竹條桌的中央,莫回則起身先為吳洋打了一碗粥,再為章淩碩盛了一碗,最後一碗是給自己的。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粥。”莫回吃了一口,真心贊美着。

“我不知道你還會撒謊騙人。”吳洋不是很認真地反駁。

“我只騙在乎的人。”莫回輕笑。

“既然如此,這粥就你解決了。”吳洋拿起面包吃起來。

“好啊!”莫回當真把盛着粥的鍋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下,還看了章淩碩一眼,笑道:“你也不能跟我搶!”

章淩碩與吳洋相視一眼,笑開。

飯後,章淩碩跟吳洋來到回音崖的涼亭,穿過難行而荊棘的小道,才緩緩走上,石板鋪就的小道。

“這裏……這裏不就是那幅竹席畫裏的場景?”吳洋驚訝,回頭看了眼章淩碩。嚴冬過後,涼亭旁小小的野花輕輕綻放,平時看起來小小不起眼的野花,竟也多了幾分可愛之色。

“leon。”

“怎麽了?”章淩碩從上衣口袋掏出兩塊大手帕,鋪在涼亭的欄幹邊,讓吳洋坐下。吳洋沒拒絕,姿态優雅地端坐上去。

“你喜歡過我嗎?”她很想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有沒有動過心。

“嗯。”

“什麽時候?”為什麽她從未感覺到過他的喜歡,她曾一度懷疑他對她的喜歡是自己脫想出來的。

“在訂婚宴會的時候。”章淩碩回答,她最美麗的微笑就是在那一刻,為愛執着的付出,幾乎跟莫回一樣。

“哦?我記得訂婚宴的時候,你在生氣,生氣我故意請了約翰遜。”原來她把那麽重要的時刻給錯過了。

“沒有。我是故意的,想看看梅爾集團的公主在那樣棘手的情況下會怎麽做?會不會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章淩碩覺得當時他的行為有點過分。

“你以為我會傻乎乎的求救嗎?作為梅爾集團惟一的繼承人,從小就被訓練着去面對各種商業場合,完美的應用各種技巧以及虛假的笑容和言辭。但那天我所有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我不想用虛假來填補我未來的最重要的回憶之一。”吳洋如實相告。

“抱歉,當時我沒有體會到你的心意。”章淩碩斂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

“沒關系。愛情是無法勉強的。”吳洋笑笑,“你什麽時候開始在意莫回的?對你這樣感情線不發達的人而言,應該很難察覺自己的心意。”

章淩碩掀了掀嘴唇,選擇沉默。

“我們雖是名存實亡的未婚夫妻,但你不用擔心會傷害我。我确實十分好奇。”吳洋迎着冷風模樣淡然。

“在我們的訂婚宴上。”

“看來我真的十分失敗,自以為聰明。沒想到倒是為了他人作嫁。我的未婚夫竟然在我最幸福的時刻為別的女人心動。”吳洋自嘲地笑笑。

“梅爾,你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別為我再付出什麽。我除了友情之外,不能給你更多的感情。”

“我知道。”她的未婚夫不用再三強調,她記憶力比莫回好多了。

章淩碩深深看了吳洋一眼,他補償她的方式找到了,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吳洋起身,在小小的涼亭裏轉了一圈,強顏歡笑着,“大哥說,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每個人的優點,她讨別人喜歡的方式。以前我以為張青只是個扮可憐的女生,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才發現她對待朋友和愛人都是勇敢付出的。在這一點上,她和莫回很似。”

“所以你才不反對她跟予燦在一起?”章淩碩問。

“嗯。她的愛情值得別人成全,況且我成不成全都無所謂,他們兩人之間橫隔的也不是我。”

“有你的祝福,他們才會圓滿。”章淩碩彎眸微笑。

“你需要我的祝福嗎?”吳洋站在亭子中央停住不動。

“梅爾,你可以不用這樣。”

“我試試看。從小我被灌入的理念就是,要擅于搶奪自己喜歡的東西,沒有東西是自己長腿跑過來的。對你,我也用同樣的方式,到最後才發現把你逼得越來越遠。來到竹溪鎮,才發現自己以前的理念、某些堅持是錯的。”

章淩碩想起初來竹溪鎮的感覺,答道:“我也是。”

“我們都犯了同樣的錯誤。”吳洋望向山下的小溪,腦海中想起她初來竹溪鎮莫回說的故事,“那條小溪真的跟莫回的家鄉很像?”

“嗯,這條更深更大點。那條小溪是她進入我世界裏的開始。”章淩碩滿是懷念地說,“小時候的她比現在可愛,圓圓胖胖的,也不會說話,整天跟在我爺爺身後雕木雕。”

吳洋看章淩碩懷念的神情,眸內閃過尖銳的疼痛,“下輩子我一定在你小時候認識你,像你這樣感情慢熱到幾乎停滞不動的人,待在你身邊越久就越有被喜歡上的可能。如果莫回對你的付出再少點,她要像以前那樣是個笨蛋,我想我會繼續堅持,可她已經變成一個讓同為女人的我都忍不住心動了。”

終究,放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來世莫回沒有出現的話。”章淩碩笑應。

吳洋也笑笑,清麗的容貌悠然,“我很高興,你竟然肯騙我了。不過,這個善意的謊言我不需要了。我們回去吧!別讓她擔心!”

“她不會的。”

“是,她不會!但我們也該回去了。”

在離開回音崖的時候,吳洋回頭看了一眼,也看了一下章淩碩。那個俊朗的男人眉間輕輕的舒展成一個美麗的弧度,原來她的放棄對他是這樣的放松是嗎?

吳洋想着,她跟章淩碩能心平氣和到現在這程度,似乎是不錯的了。她也許在她往後的人生裏,章淩碩依然存在在她的心底,甚至比現在的存在感更強,她也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等到一個合适的時間,再遇上合适的人,她會敞開心扉去接受另外一個人。但前提是她真能忘了章淩碩。

這樣的心情,她不能告訴章淩碩,覺得這樣的心情他會懂,但不會去真切地理會,只因她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現在的他即使變得平和與溫暖,也不會去理會所有人的心情。畢竟一個人再怎麽變也不會把幾十年所有的習慣都改得幹幹淨淨。

晚上,章淩碩看着屏風後的竹席畫,心思飄游。

莫回也不打擾他,靜靜在一旁雕刻着手裏的木雕,這次她手上雕的不再是章淩碩,而是小小的吳洋,她前段時間也雕了章爺爺、張青,都擺放在小盒子裏。惟獨吳洋的這尊小雕像比較難雕,不知從何處下手。直到今天下午章淩碩和吳洋出去了,她才慢慢地看,在腦海中勾勒了一個形象,又開始雕起來。

現在她心裏住的人多了,心裏的小房子才會熱鬧,這樣的感覺她也不讨厭。反而有淡淡的安心,這樣的安心是溫暖的,不再像以前,回過頭發現她身邊或身後沒有一個肯真心接納她的人。現在已經有幾個人,她心裏除了感激還有感恩。

她知道,這些好運不會一下降臨到一個人的身上,一定是那個人開始釋放善意之後,身邊才會凝聚這些含着善意的人。而她現在正在努力釋放自己身上的善意。

“貓兒,我想用這幅竹席畫。”章淩碩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靜靜傳開,像熱泉緩緩流動着。

“好啊。”莫回沒擡頭,刀在木塊上認真的劃着,把多餘的木料削掉。

“你不問我拿去做什麽?”

“這幅畫也是你的。你有權使用它。”莫回輕應,神情專注地與木塊上的一個小疙瘩進行搏鬥,一個刀鋒不穩,直直劃進持着木雕的手。

莫回輕聲呼痛,章淩碩連忙沖過來,仔細看看她的手。還好,只是劃破了皮。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将她的手放進口中輕吮着,直到沒有血再流出,才拿出來。

“這也能止血?”莫回的表情很揶揄。

章淩碩瞪她,墨眉皺得死緊,“你再讓自己受傷看看。”

莫回表情無辜道:“我以前經常會劃傷的,又不是什麽大事。”

“那時候我還不會心疼你,現在你是我的。你沒有權利讓自己受傷。”章淩碩嘴角抽了抽,伸手将這小女人擁進懷裏。

“霸道!”說歸說,莫回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起來。

“我樂意接受你的評價,只對你一個人霸道。”

翌日,章淩碩和莫回仍像往常那般起床,吃早飯,再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後,章淩碩開始到院子裏劈柴,莫回在廚房忙碌,吳洋則拿着PRADA在小廳裏看股市。

十分和諧的場景。

但這一天還是能感覺到隐隐的不平凡,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一輛黑色布滿灰塵的豐田車沖進小院,剎車聲幾乎劃破小屋裏的人的耳膜。在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時,那輛車的駕駛座上跳下一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跑到章淩碩的身後,怒氣騰騰地吼着:“姓章的,拿命來!”

說完,對着聞聲回頭的章淩碩就是一拳。

章淩碩的臉被打歪到一邊,握緊拳頭準備反擊,但在看清來人之後,又松開了。

那個大男孩對章淩碩不反抗沒有任何訝異,抓住章淩碩的衣領又是一拳砸過去。章淩碩始終沒有躲開或是還手。

“你還手啊!現在裝聖人,太遲了!”男孩憤怒地大吼。

“這是我該還的。”章淩碩說得很輕。

“你他媽的混蛋!”男孩把章淩碩一腳蹬翻到地上,章淩碩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站了起來。男孩接着踢他,不等他站起來就沖上去照着章淩碩的腹部一陣狠踢。

章淩碩弓着身體,蜷縮在地上猛烈地咳了幾聲,咳出鮮紅黏稠的血,他用衫襯袖口擦了擦嘴角,又艱難地站了起來。

男孩陰沉着臉,看向劈柴的斧子,什麽也不說,掄起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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