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
“因為我的兒子不愛她。我曾經以為我的兒子就該和梅爾那樣完美、富貴的女孩在一起。可我們都錯了,他不喜歡。他三十年來只對我們提過一個要求,就是要娶莫回!這是他僅有的要求,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想再毀了我兒子的夢想!”何言歇斯底裏。
“愛?”章耀陽不以為然地笑起來。
“是愛。就像我愛你,你從未正眼看過我一樣的愛!”
章耀陽突然大笑,笑聲久久不停,笑到最後咳了幾下才漸漸停下來,兩眼幾乎悲傷地看着對面的何言。
“你還讓我怎麽愛你?我的妻子是你,這一輩子只有你這一個女人,即使我不喜歡喝茶,每天都會陪着你喝上幾杯,你重病時在全世界灑重金到處為你找合适的腎源,為了你的康複說服淩碩将章氏集團的重心搬到美國……這些都不算愛?你告訴我什麽是你們女人要的愛?”
何言搖搖頭,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老爺……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我不知道……愛情原來離我這麽近!”
“你從一開始就将自己埋入自卑的陰影裏,眼睛裏看到的都是經歷你的想法加工過的,你是在用你在看我,不是用一個妻子的身分。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大家閨秀該喜歡細水長流,緩慢平和的愛情,濃烈的感情會吓壞你!沒想到,我們因為說不出口而錯過了幾十年的光陰。真是可笑!”
“對不起,老爺。”何言站起來,走到章耀陽旁邊握住他的手。
章耀陽沒答話,握了握何言的手。
“可是你為什麽不讓淩碩娶莫回?”何言抽出手,看到身後的茶葉,燒了水,準備泡茶。
“你确定淩碩不是因為內疚而跟莫回在一起?他們之間的牽絆太多,莫回為了他一生的命途都毀了,她能不恨他?我擔心莫回想報複淩碩。他,是我們倆人的孩子,專情而高傲,一愛上就只愛一個人。莫回呢?以前的莫回,我還能猜出幾分。現在的莫回,受了這麽多苦之後,她的心思能沒有變化?”章耀陽皺眉分析,當了太久的嚴父,這些話他對章淩碩說不出口。
“爸,她不會恨的。”章淩碩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推開而入,“她比我更愛我!”
章耀陽看着自家兒子的高傲自負的模樣,沉默。
“爸,我們可能都無法用普通人的思維看她,那樣對她不公平。爺爺出現在她的童年少年生涯,她陪了爺爺的晚年。她比我們都愛爺爺,而爺爺選擇的人從未錯過。”章淩碩笑笑,“當年我抛下她,她萬念俱灰四處奔波找一個可以停留的地方,心裏卻還想着爺爺花了十數年想找的竹席畫,而那幅畫就在竹溪鎮。她守了那幅畫幾年,只是爺爺說過想看那幅畫。而她本來,只想在我離開竹溪鎮的時候送給我,可是我再一次不管她的意願撞入她的生活,害她有了宮外孕,差點為此送命。她醒來,依舊不恨任何人,只是把自己埋進一個安靜的世界。她寧願折磨自己,也不想恨別人,她只恨她自己。”
氣氛停滞,章耀陽嘆口氣,何言內疚。
“是媽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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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不是你的錯。你太愛我,才會從我的角度去看待莫回,罪魁禍首是我。”
“去吧。把她帶回來,章家一定給她最盛大的婚禮。不過先把吳家的事情處理好。”章耀陽沉默良久,作出決定。
“謝謝爸媽。我這就去。”章淩碩道謝,轉身出門。
“淩碩,你還沒吃飯!”何言連忙開口。
“讓他去吧。以後吃團圓飯的時間還很多。”
吳家是在美國非産業化的大路上,兩旁除了綠樹,便是矮樹叢與花圃,并沒人煙。章淩碩駕車,純黑的眸子有絲懊惱。
他雖與吳洋訂婚,但他并沒有見過吳家夫婦幾次,每次都是匆匆寒暄幾句便各自忙碌。他對吳家夫婦的了解并不比普通民衆了解的多。章淩碩突然覺得自己以為的為難,其實也在為難着別人,做為吳洋的未婚夫的這段時間,他也沒來過吳家幾次。第一次主動上門便是談論解除婚約。而這份婚約在吳家夫婦眼裏算什麽?他都不得而知。而他是徹底要傷害吳家的人了,無論是吳洋還是她的父母。
章淩碩緊擰着眉,在吳家大門前減緩車速,對着大門監控報了下自己的名字,不久黑色镂空鐵門便緩緩開啓。他按記憶辨識方向,在一處靠近大門的位置停了車。
在下車時,看到吳家的傭人向他走過來。
“章先生,老爺、夫人在偏廳,我帶您過去。”
“有勞了。”章淩碩微微點頭,邁步走了過去。他停車的位置,離偏廳較遠,中途經過了吳家的花房、草坪、球場,都精致而優雅着,跟吳洋的氣息很像。
章淩碩進偏廳的時候,吳家夫婦正在喝着下午茶,偏廳裏放着舒緩的音樂,十分靜谧。
“老爺,章先生到了。”吳家傭人彎着腰身,态度恭敬。
“你先下去吧。”吳森豪擡頭,看向章淩碩扯出從容的笑,“淩碩,随便坐。都是自己家別客氣。”
“謝謝伯父伯母。淩碩向你們問好!帶了些薄禮,略表心意。”章淩碩向吳森豪、蔣梅點頭,遞給禮物。
“人來就好,怎麽還帶禮物。”蔣梅笑道,滿意在看着章淩碩,這未來女婿她真是越看越滿意,雖然這兩年接觸并不多,但每次接觸都給她留下深刻的映像。溫和、優雅、包容,這樣的人和她任性的女兒在一起,應該會偏向她的女兒的。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章淩碩如實回答。
“這孩子才回來就過來見我們,比予燦好多了。他回來幾天,就電話知會一聲,人影還沒見到。”蔣梅笑道。
吳森豪略略沉思,直接開口問道,“你有事跟我們談?”
“是。也許接下來的話對伯父伯母是個傷害,但如果不說,這傷害會更大。我打算和梅爾解除婚約。”章淩碩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第一次知道自己口才一般,話還是這麽出口了。
“解除婚約?!為什麽?”蔣梅一臉不可置信,笑容還挂在嘴角硬生生地僵在臉上。
“我愛上了別人!對不起!”他知道,他是在以愛情之名傷害別人。
“解除婚約的事情,梅爾知道嗎?”吳森豪問,臉上倒沒什麽表情,仿佛早在他的估量之內。
“知道,在竹溪鎮我們談過。”章淩碩艱澀地回答。
“這就是她見到你之後還不回家的原因?現在她在哪裏?”吳森豪再問道。
“在竹溪鎮。”
“你怎麽可以把她一個人留在陌生的地方,她怎麽能吃那樣的苦?!”蔣梅被一陣突然的委屈氣哭了,她的女兒怎麽可以承受那樣的苦。
“我很抱歉。”
“一句抱歉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抱歉不可以讓事情沒發生過嗎?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她二十幾年來只愛過你一個人,為你哭為你笑,為你改變自己,完全配合你!可你給她帶來了什麽,什麽都沒有,只有傷害,只有傷害……”
“來人,先扶夫人上樓去休息。”吳森豪叫來傭人。
“森豪……”蔣梅不依。
“有些事讓我們男人談清楚。”
蔣梅無奈,但她深知吳森豪的脾氣,只能上樓,臨走時深深看了章淩碩一眼,章淩碩也坦然接受她的目光。
“愛上別人,就要與我女兒退婚。這個理由無法說服我!甚至說這個理由是非常不負責!而你也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吳森豪敲敲椅背,目光深邃地看着章淩碩。
“事實确實如此,我愛上了一個相識已久的人。我辜負過她,不想再辜負。但這些原因無法彌補帶給梅爾及您和伯母的傷害,所以我來了,為彌補我造成的傷害。”
“你現在這樣,跟笑面狐差太多!忐忑不安,口才消失,是因為你的內疚?”吳森豪嘆口氣,“梅爾開條件了嗎?”
“她什麽都不要。”
“是啊。那是因為她愛你,她不願用俗不可耐的物質來玷污她的愛情,守護她心裏的美好,這就是我的女兒。你真的不用彌補什麽,作為她的父親,我也不會破壞她的這份心意。”吳森豪沉默了一下,“我只有一個要求。”
“您請說。”
“等她真正走出了這一段心事,你再和你的愛人舉行婚禮!”吳森豪開口。
章淩碩低眉,點頭。
當章淩碩神色疲憊地走出吳家大宅,外面天色已暗,路上并沒有任何一個行人,只有兩排清幽的路燈靜靜伫立着。
他不想開車,打了個電話讓家裏的司機過來取車,自己則靜靜信步走了一段。腦中回想着與吳森豪的談話。
吳森豪的解決方式太冷靜,冷靜到他早已看穿這場訂婚鬧劇。這反而讓他真正的為難了,他該怎麽做才好。他需要找個好的解決方法。
走了幾分鐘之後,一輛黑色轎車發出輕微的聲音,并在他身後穩穩地停下。章淩碩轉身看向來聲音發出的方向,随後扯唇笑了笑,稍稍減緩了剛才的煩悶心情。
車內一個穿着潔白的襯衫、筆挺的背心以及合身的外套和長褲的老者,姿态恭敬地下車,走到章淩碩不遠不近又恰到好處的距離處停下,雙腿并攏,姿态謙遜地腰身,标準的英國貴族管家的禮儀,“章先生,你好。老太爺有請!”
“好。我也很久沒見他老人家了。”章淩碩難得露出輕松的笑意。
“您請。”老者又做了個手勢,手勢、姿态都是标準的英國貴族的禮儀。
章淩碩沒再說什麽,彎身坐進那輛黑色轎車。
“德克先生,老太爺身體還好嗎?”章淩碩坐在後座,問前方坐得筆挺的老者。
“老太爺的身體較之以前好,現在家裏增添了小小姐和小少爺,老太爺每天陪他們讀書寫字,偶爾也會散散步,心境開朗了許多。”德克先生微微側着頭,目光前方的後視鏡與章淩碩的目光相遇,回答得必恭必敬。
“這倒是好事,人老了就願意跟小朋友親近。”章淩碩說完,不再說話,看了片刻窗外,腦子有點昏沉,便閉目養神起來,倒也靜靜睡着了。
車子在行駛一個小時後停在一個标準英國式城堡前面,城堡很大,占地百畝,城堡四周則都是參天大樹,像一只巨鳥座落在茂密的森林裏。只有一條寬大的柏油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此時天色雖暗,但城堡內燈火通明。
德克先生在車內恭敬地等候着,直到章淩碩轉醒,才開口,“章先生,我們到了。”
“德克先生,你又不叫醒我。”章淩碩揉了揉眼,睡意消了一大半。
“老太爺在我出發前吩咐過的。說您最近過于勞累,若遇你睡着的時候,千萬別叫醒你。”德克恭敬回答。
“他老人家總是這樣細心。”章淩碩笑笑,“我們進去吧!”
“是。”德克先生點頭,将車開進城堡內。
車子又前進了十分鐘,在一座種滿薔薇花的院門前停下。德克先生下車,走到後邊為章淩碩打開車門。章淩碩倒也随意,這是德克先生和老太爺對禮儀的堅持,他也沒破壞對方習慣的想法。
下了車,還未進院門,便聽到孩子高分貝的尖叫和朗笑聲自院內傳來。進入院門,是暖色有燈光照明,把黑夜的院子照得如同白晝,連帶眼睛觀感也與白天無異,各色的薔薇花在冬季裏依然怒放着,滿園的香氣。
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坐在精致的木質搖椅內,目光慈愛地看向在草地上奔跑的一對可愛的男女孩,一幅很美的祖孫同樂圖。
“先生,章先生到了。”德克先生輕聲報告。
“哦?淩碩來了。”老人恍然大悟,拿起搖椅邊同質的拐杖,顫微微地起身,“孩子們,你們跟德克去找你們的父母,太爺爺有客人。”
“好的。”一對可愛的小寶貝停止了奔跑,向章淩碩奔來,一人抱住他的一邊腿,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擡起來望着他。
小女孩擰着小小細致的眉,用嬌嫩的嗓音控訴,“碩叔叔,太爺爺很想你呢,比想我們更想你。我和哥哥認為太爺爺更愛你,不愛我們。”
“太爺爺都不給我們碰你送的搖椅和拐杖。”小男孩也一臉淡定的控訴。
“真是兩個小傻瓜,那是太爺爺怕碰傷你們,他可不怕碩叔叔碰傷。”章淩碩笑着胡謅,大手撫慰這兩個争寵的小可愛。
“原來如此。”兩個小家夥一聽,小小的臉色立馬變了神采,立即松開章淩碩,異口同聲地說,“這我們就放心了。”
果然是雙胞胎!章淩碩好笑地想着。
“小小姐、小少爺,請跟德克去找夫人!”德克先生依然微彎腰,态度恭敬。
“可是,我想和碩叔叔在一起。人家喜歡碩叔叔抱。”小小女孩兒不依起來。
“笨蛋,碩叔叔又不是會飛走。他跟太爺爺談完事情就會出來的。到時候我們可以和碩叔叔盡情的玩耍了。”小男孩一臉勢在必得。
“哦,好吧。德克爺爺我們走。”小女孩兒微笑起來,跟着自己的小哥哥往母親的院落走去,德克先生則是步履較之平常小,筆直地走在兩個小主人的身後護送他們離開。
章淩碩的目光跟随着兩個小家夥,直到他們轉了個彎,再不回頭。
“既然喜歡孩子,何不自己生一個?”老人眨着狡黠的眼,神态跟章若定十分相似。
章淩碩看着老人,他跟這個沒有血緣的老人的親近,便是來自于老人狡黠的神态,極像他爺爺生前算計他時的模樣。只是他爺爺的算計都是與莫回有關,這老人的算計則都是與他有關。章淩碩自然是不在意這樣善意的算計的。
“你又知道我的事了?”章淩碩問。
“你也沒想瞞過誰,不是嗎?”老人絲毫不覺得他偷窺別人的隐私有什麽不對的。
“嗯,怎麽瞞也瞞不過有心人,索性就随心而為了。”章淩碩也答得直白。
“你啊,能把章氏集團打理得井井有條,自己的生活倒整得一團糟。”老人笑罵着。
“爺爺,你幫我想吧!我想不通的事情,你都幫我想。以前我爺爺沒事就說我智商高情商低,遇到自己在意或覺得有愧于對方時,就變得很拘謹,全然沒有處理公事的雷厲風行。現在你幫我處理吧!”章淩碩也笑笑。
“你這小子,自己三十歲,風華正茂,不自己處理。我都八十多歲了,行将朽木,你還來折騰我。”老人語氣非常嫌棄,表情卻是笑眯眯的,嘴角的皺紋也很歡樂。
此時冷風吹過,章淩碩道,“夜裏風涼,我扶您進屋吧!”
“好。”老人伸了只手幫章淩碩扶着,緩緩地走進屋內。屋內的擺設多以薔薇花為主,貴的薔薇織錦,便宜的有紙繪的薔薇花,幾乎跟院裏的薔薇花一模一樣。屋內惟一與薔薇無關的家具或飾品則是擺放在正中央一幅陳舊的竹席畫,被恭恭敬敬地供奉着。章淩碩把老人扶在竹席畫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看,這竹席畫還跟第一次見到的一樣。”老人幽幽開口,“淩碩,吳家是不是向你要求了什麽你無法承諾的條件?”
“沒有,吳森豪什麽都沒向我要求。只是請求我等吳洋走出這段傷心往事後再結婚。”他倒是希望能有個具體的要求讓他去做。
“沒想到吳森豪還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想當年我退休時,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現在都敢提出這麽無禮的要求!你答應了?”
“嗯。”章淩碩答道。
“你這小子一沾私情就容易做糊塗事。要是吳家小姐一輩子走不出這段往事,你就不結婚了?你這只笑面狐怎麽一遇到老點的狐貍就變成擺設了!他是利用你的愧疚,實現他的霸業。”老人無奈地看着章淩碩。
章淩碩有點後知後覺,不見平時冷淡疏理,也不見對莫回耍賴鬧別扭的樣子,現在的章淩碩溫順得不可思議。此時抿着茶,含在嘴裏也不吞下,唇線變成一個漂亮的圈,眼睛瞪得圓圓地看着老人。這模樣要多萌就有多萌。
“我打算把這件事停在這裏,明天把章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轉到吳家名下,算是一種物質上的補償。我爺爺對這些身外之物向來興趣平平,他從不關心章氏集團會發揚光大,還是默默無聞,甚至破産他也不會皺下眉頭。關鍵是我的父親,他雖不關心章氏的盈利,但把章氏集團看得極重,他才剛消了對莫回的厭煩,如果因為這事章氏集團給了對方百分這十的股份,讓梅爾集團成為章氏的控股方,他心裏難消這氣。到時候,他把這些氣推到莫回頭上,他的氣就難消了。”
“原來是為你的紅顏知己。”老人呵呵笑起來,雪白的胡子一顫一顫的。突然他笑意一收,眼鋒一轉,開口道,“我聽聞梅爾集團近幾年打算做私人航空,我肖家的私航又是一家獨大,讓我肖老頭子幫你解決這件事吧。”
“爺爺……”章淩碩明顯不認同,肖家的私人航空一家獨大,一直沒有分庭抗禮的人,要加人梅爾集團,對肖家而言是巨大的損失。
“你啊!當年你把剛到手的竹席畫教給我這個不認識的老頭子,又盡心待我這麽多年,我這個糟老頭子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你舍不得你認定的親人去冒險,我這不是冒險,這是感恩。你贈畫的恩情,我還沒有回報你。借這事情,稍微回饋萬一之一吧!”老人說着猛烈地咳了起來。
“您早就回饋了,讓我叫了這麽多年的爺爺。”章淩碩笑笑,輕拍老人的背,端過桌上的熱茶讓老人潤喉。
“爺爺知道。但老人家也不能老厚着臉皮讓晚輩付出。”老人緩過勁,開始閉目養神,“今晚陪爺爺坐坐吧。”
“好。”章淩碩在老人左手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柔和地看着老人合目淺眠。
肖生一今年已經八十二歲了,他的妻子是英國貴族的後裔,德克則他妻子的侍從,标準的英國管家。他和妻子青年時旅美定居,在美國做起了私人航空。俨然已經成了美國最大的私航之一,護送政要,明星,在二戰時期為英美兩國提供了三十多架飛機,慈善事業也做得極大,多次受到兩國最高領導者的接見。可謂是非常榮邀的家族。
而他的家族成員則顯少出現在媒體公衆的面前,連章淩碩也沒見過。老人對晚輩的事情也不過問,自己也很少見家裏的後輩,覺得是沒必要。只與家人維持最簡單的關系,這關系的維持者還是德克。這幾年肖家添了一對雙胞胎,老人才留意了自己的家族,不過也只是見見那對雙胞胎,別的成員依然少見,反而是見章淩碩最多,可能也是投緣。
就跟普通人一樣,合了自己眼緣的人就多相處,不合眼緣相處也沒意思。這個不可一世的老人更是如此,連家人也用眼緣來看待。
肖老爺子是寂寞的,長年的獨居和刻意與家人的分居,讓寂寞隐瞞在這房子的每個角落,但又無法改變。
“爺爺,您心底也有個不愉快的故事吧?”章淩碩問,以前他會認為是性格所致,從未考慮過別的原因,現在他覺得有些異樣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不愉快,不愉快的時間長了,愉快的就特別珍貴了。”肖老爺子依然合目相答。
“您說得對。我這次回中國,在一個偏遠的小鎮遇到一位老醫生。她說,醫者能醫病人的身體,病人的心卻是要自己醫治的。時間就是最好的藥,時間長了所以的錯誤或是罪過都可以被原諒的。”
“淩碩,你變得通透和柔軟了。”
“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情。”章淩碩答。
“淩碩,你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肖老爺子睜開眼睛,看到德克進了院子,對章淩碩說,“好了,我先休息,你在客房裏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章淩碩點點頭。
院外德克正踏着恭敬有禮的步子向他走來,不用看德克的臉就知道他的臉上一定是對自家老爺一臉恭敬,惟命是從的神情。他小心地扶起肖生一進了主卧房,細心為肖生一鋪蓋着被褥。
一切完成之後,德克留了一盞小燈,準備轉身離去。
“德克,你說我是不是太固執了?”肖生一輕聲說。
德克聞言,渾身一僵,老邁的眼裏泛起一層薄霧,他用力眨了眨眼,然後轉身恭敬彎身鞠躬,“先生,您很好!”
“你啊,總是這麽維護我,讓我在頑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家裏的人怕都快忘了我這老頭子了。”
“大先生和二先生,每天都打電話來問您的情況,聽到您身體健康都十分高興,想來看您,又怕您會不高興。”
“是嗎?若辰呢?他不是最愛在院外吵吵鬧鬧,這幾天怎麽不見人?”
“三先生說與一個故人有半年之約,這幾天已經去中國了。”
“是嗎?若辰的性子還是這樣熱情,才去過中國幾次就有故人了。”肖生一沉吟,撫額道:“德克,我累了。等我想通了再見他們。”
“是。德克這就出去,您晚安!”說完,輕輕合上房門。
章氏集團總部。
章淩碩看着手裏的報表,臉上倒也沒什麽表情,他還是把百分之十的股份轉給吳洋。他想以吳洋的個性,會不舒服吧。遇到這麽一個不懂感情寄托為何物的人,但只有現在他這邊斷得幹幹淨淨,吳洋才會死心,才會開始新的生活,他不能再耽誤她。
章淩碩把報表收進抽屜的最底層,便聽到門上有敲門聲。
“請進。”他嘴裏應着,并沒擡頭。
“章大總裁,你回來了竟然不告訴我一聲!”進來的是吳予燦,他微沉着臉,目光坦蕩蕩地直視着章淩碩。
“抱歉,本來沒有回公司的打算,所以沒告訴你。”章淩碩扔了報表,走到辦公桌旁的小沙發上坐下。
“我父母昨天跟你聊的事情,我聽說了。”吳予燦也跟着入坐。
“予燦,你不用理這件事。這是我欠梅爾的!”章淩碩開口。
“但是她對你的章氏集團不感興趣。”吳予燦正色道。
“我知道,但我需要讓她盡快走出這一段,以便迎接新的生活。”章淩碩堅持。
“也許你是對的,只是方法太直白。”
“不說我的事了。你和張青怎麽樣?你們并沒有回吳家大宅住。”章淩碩問。
“是啊。回來的時候倒是帶張青見過我的父母,也住了幾天。我父親讓我去母親家住幾天,怕她一個人太久會孤單。莫回跟你回來了嗎?”吳予燦笑答。
“沒有,她還在中國,我打算過兩天去接她。公司的事還是得麻煩你!”
“這個不用客氣,我自當盡力。梅爾有跟你說什麽時候回來嗎?”吳予燦問。
章淩碩斂眉,“她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我離開前請王大伯和張老板幫忙照顧了。希望梅爾能少受傷害,對這件事情我無能為力。”
“在這件事上,我跟你一樣。不過,她會走出來的!”吳予燦沉聲道,為自家妹妹可能受的苦皺眉,但愛情這事只能自己去體會。
夜晚的竹溪鎮是安靜的,尤其是莫回的小屋。所有的人都離開了,這裏變得更加的安靜與空曠。而對于這樣的日子,吳洋倒沒有其他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那樣無所适從。她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家務,做得不是很好,她也不以為意。
這幾天她連prada都很少碰,手機也設定成關機的狀态。在文明便利的社會裏,過起一份原始簡單的生活,心裏卻比以前更為溫暖。其實,她變了很多,她還忘不掉章淩碩,她想她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會忘。昨天重開了下手機,看到自己的銀行賬戶裏多出了八十億的美金,署名還是章淩碩。
這個男人是鐵了心斷了她所有的思念,迫不及待地要跟她兩清了。但她擁有這些冰冷的數字做什麽?她自小就不缺,她的家族不會讓她有經濟之憂。
吳洋嘴角挂起自嘲的笑容,不管何等堅強美麗的女生,對愛情都有一份向往,在認識章淩碩前她是沒有這方面的向往的,認識他之後,她有了。而章淩碩卻不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但他并不願意多了解她一分。
吳洋搖搖頭,搖去腦海裏這種莫須有的想法,全心全意地解決現下的麻煩。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拿了把菜刀,自廚房的窗戶看向院門外的男人,滿臉戒備,随時準備防身自保。
院外的那個男人是風塵仆仆的,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背着個大包,在冬天還只穿了一件不厚的風衣,孤獨地站在路燈下,一動不動。
他已經在院門那裏站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是要進來還是路過。
這樣的情形吳洋是沒有遇到過的。她可以在上流社會裏優雅得如魚游水,在這窮鄉僻壤裏卻是無奈的。她是個女子,如果拼體力、拼力量她是無法與一個男人相抗衡的。
可是,她很困,她隐下了一個困頓的哈欠。半夜時間,她無法保證自己不困。
門外的男人動了動,弄出輕微的聲響,吳洋又強打精神,瞪着院門外。
還好,那男人只是調整了下肩上的背包。
吳洋無聲地嘆了口氣,倦極地把頭輕靠地椅背上。
院門外的肖若辰覺得自己很窩囊,已經到了門口卻又不敢進去,半年之期又到了,他心裏的希望越來越小,像火種越燃越無力。這半年內,他保持了三十年的明亮積極的性子,在遇到莫回之後變得有些躊踷起來。
他甚至知道這院子就莫回和張青兩個人,他要進去随時都可以。但從小被祖父用标準的英國貴族禮儀薰陶的他,無法做出這樣夜闖人家住宅的行為。
所以,他只能等天亮。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天亮的時候再過來的,只是想見故人的心太濃厚,一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往這裏趕。見不到人,離她近一點,心裏總是舒服一點的。
莫回,這一次你願不願意跟我離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屋,就地而坐起來。未幾,便發出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屋內的吳洋聽到院外的呼吸聲,突然忍無可忍。大半夜,她提心吊膽地不敢入睡,而這個擾她清夢的男人竟然就這麽睡着了?她怒極,站起身,大力地打開房門,高跟鞋在地面上響起空曠的聲音。
“喂,你醒醒!”走在這該死的男人面前,吳洋沒好氣地踢了踢他。
肖若辰睜開眼,以為是莫回,咕哝道:“小慧,你來了?”
“這裏沒有你的小慧!你打擾了我的休息,請你離開!”吳洋的語氣很沖,菜刀幾乎落在男人的鼻子上。
看到明晃晃的菜刀,肖若辰的嗑睡蟲算是全被趕跑了,但他有很嚴重的起床氣,看到眼前不是莫回,還拿着把菜刀指着他。
心情一下壞得徹底,語氣也很惡劣,沒有半分家族的禮儀,“你這女人,有病啊!我在這睡覺關你什麽事!”
“你睡的地方是我的地盤,怎麽不關我的事?!”
“簡直無理取鬧!”肖若辰低哼了一聲,很紳士地回報了這不知道名字卻怒火沖天的女人。
這話對吳洋而言更是火上澆油,手裏的菜刀一指一指地對向肖若辰的臉,絲毫不怕毀他容的危險,大罵道:“誰無理取鬧了?你才無理取鬧,你全家都無理取鬧!”
“小姐,你看好了,我只是在路邊睡一覺。按照中國這種社會主義,這是大家共有的財産,我睡在哪兒是我的自由!你沒資格管!況且你大半夜拿着刀,我可以告你恐吓!”
“我再給你加一條,叫蓄意謀殺!”吳洋晃晃手裏的刀,沒想到刀把一松,整把刀直直地向地面落下。
而正下方正好是肖若辰的腳!
“啊!”
“啊!”
兩個異口同聲地喊起來,劃破沉靜的夜空。
“你這女人來真的啊!我自己買的刀,現在砍自己了!冤啊!”肖若辰捂着腳,在原地蹦着。
吳洋此時恢複了鎮定,訝異道:“你買的刀?!這裏不是莫回的房子,跟你也有關系?”
“我院門也是我做的。”肖若辰沒好氣地吼着。
“對不起啊!我扶你進去上點藥!”吳洋無語,伸手扶着肖若辰。
“算你有良心。哎喲,痛死了。”肖若辰也不客氣地将全身大半的重量交給吳洋。
“你等等,我幫你找藥。”吳洋将肖若辰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用了,我包裏有。”
“哦。”吳洋走出去半拉半拖地把肖若辰的包拖進來,拖到小廳重重地往地上一扔,這一舉動引來肖若辰地尖叫。
“你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嗎?我的寶貝相機啊!全球限量版的!”
“閉嘴,要壞了,我賠你!”吳洋沒好氣地瞪了眼。
“你賠不起。”
“沒有什麽是我買不起的。”吳洋幽幽地開口,除了感情,這世上沒有什麽是金錢買不